上神[古剑]-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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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到这般地步。
即使是素娘触碰到他的身体时,都感觉不到多少充实。就好像一块寒冰,冷得太多,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散发着寒气,也就没温度可言了。他身上消散的生命力太过迅速,于是,就算是灵气蕴藏得再多,生机萦回得再多,留在躯壳里的,也就始终只有这么单薄的灵蕴而已。
素娘回过头,院子外面还站着几道身影。她还记得,是先前跪在佛殿里闭目祷告的夫人,静静站在那里,不进来,也不离开。从这边望过去,门前雪竹随风簌簌摇动,偶尔便望不见了,但风又将雪竹拂开,露出那张沉默的隐忍着悲伤的脸。
她低头望着少恭,又伸出手抱着他的脑袋把脸贴上去。
少年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手心是暖的,摩挲时便留下舒适的温度。
“我曾介于人的因果,因为想从人身上得到什么,可我所遇皆不予我所想……现下我已什么都不想要了,又何须在意这些?”他说。
他看着,便就不像一个凡人了。原是断了宿主因果,所以此身看着如此与世疏离。
素娘点了点头。最后一世,最后一场轮回了,那便什么都不管不顾罢,还有那么一场庞大的宿命在等待着她们呢,等待她们挣离此世超脱天道解开这场延续了数千年的因果。
“你要怎么做呢?”她轻轻得问道。
欧阳少恭静静注视着家仆收拾他将会小住一段时间的屋宅,抱着素娘缓步走出了檐下,冰天雪地有薄阳微照,天空像是被无数金线割裂般明朗,今日大约是不会下雪了。
然后听到他比白雪还要凉薄比阳光还要冷漠的声音:“夺回焚寂,看看我那被迫分离的命魂,到底是什么模样。”
素娘说:“女娲治下……很难。”
“剑在人间,女娲在地界。”他道,“看守者也不过凡人。”
素娘偏着脑袋望他,好半晌之后伸出手,摸摸他清润的眼。
少年缓缓笑起来:“阿湮有没有忘记,我曾在人间留下一个道统?”
她想了想。那个曾短暂兴起又因他之身死迅速没落的青玉坛?竟还未消失?
“它会予我助力。太子长琴最后的一点牵系也终将了结,妖魂妖身之我便为一个彻底的新生。”他温柔得说,“阿湮有没有想过,那时我会是个怎般模样?”
她摇摇头:“无论怎般模样的你,都是你。”她想了想,伸手环住他的颈项,把额抵在他的额上,又道,“无论什么名字,无论哪种面貌,无论身在何时何地,无论永世命途为何。”
他停顿了很长的时间,慢慢地,笑着,仰起头吻了吻她的额:“我将破开蓬莱,找到星辰地幽之宫……我已决意逆天改命,即便永堕阎罗万劫不复,即便身死道陨魂飞魄散,若它愿予我生机,我便回转诸世留一息残喘,若它宁覆灭于我,我便扯散了众生轮转,纵毁天灭地亦于我何干!”
素娘只是点点头,不说话。
那你会怎么做呢,青华?她这样想着。
我也将没入终途了呢。这段抛却在世间的记忆你可还要呢?我已将遂你心意,伴随太子长琴生生世世,予他这线缘分,我已将还尽你我他之间所有的因果,可我想留在他身边啊,我也有想要的东西,我想留在他身边——可他已褪尽太古琴魂的所有气息,可我已无命定的牵系再留下,那,你可还要这一段神识?你所说的谎言,可真会就此印证?
神祇啊,你在太易宫中也梦见了天地开辟之时罢,你也梦到了那来自后世的仙人了罢,你与他在不周山巅并肩看过那般漫长的岁月,你庇佑他渡过时间长河的风暴,他陪伴你经历亘古静寂的落寞,你曾忘了他,可因果还在,神祇啊,你的莲子在他的胸膛中,你给予的所有例外都在他身上,当你伴着那池青莲之上枯萎的凤来长眠时,你可也预料到了今天?
她望着他,眼神明亮,然后,轻轻得笑起来。
有一句话,她藏了无数的轮转,即使无数回被他迫返,即使无数回受他误解,可她一直都没说。
‘我不是青华上神,我只是辰湮……你总是不肯信我,可我原本就是因你而生。’
你若死了,辰湮也死了。三十三重天阙之上的,不过一个青华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11。23
记住最后两句话,这是我自文头一直埋到现在的,最深的一个伏笔。
=v=后半章是听着这首歌码出来的《春のかたみ》。
我不报社,我素亲妈~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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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娘甫一见抱着自家小小姐的少年时;以为麻烦到人家还很温和得道谢,然后很自然得伸出手想把素娘抱回来;可双手空举了那么片刻,最后沉默慢慢放下。
穿着白底青花衣衫的少年静静站在那儿,正如他静月姣花的脸容般清俊不似凡人,没有任何要放手的意思,素娘挨在他怀里;白莲藕般软嫩的胳膊环着他的颈项,脸颊贴着他的肩窝,见到奶娘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眨不眨的;许久才露出个小小的笑。
奶娘皱着眉;指尖不受控制得颤抖了一下,又被自己狠狠攥紧,不知为何,那瞬间连心都被那笑揪得紧紧的透不过气来。
后来她在给素娘布置膳食的时候旁推测及询问过,捧着碗乖乖舀勺子的素娘点点头;声音软软:“嗯,认识的。”
她打小在北方辗转流离,从未到这么南的地方,而欧阳家的公子自生时起便从未踏出过琴川一步……谈何来的认识?可奶娘想到她出生时的异象,那些绽放一整夜又在第一缕光降临时骤然枯萎的群花,那些从地里涌出的金莲那个若有似无的凤凰幻影。想起忽然出现在她枕畔的小鸡——或许是雏凤。想起一直离群索居不大近人的小小姐,那样和顺……甚至依恋得让他人抱着。
抬头看阿默。阿默坐在门槛上给自己的木雕作最后的打磨,漠然的表情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奶娘想得脑仁儿都疼,最后索性纠结成一团先放到一边。其实要说真的,素娘该换她一声姨,她本是素娘父亲的庶妹,因故从小养在外面,嫁人生子也与家族毫无干系,可惜遇人不淑……正因为这层身份在,家主肯放心将素娘交给她。她自己已经没有孩子,这几年来也将素娘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得照料着。
可是防狼似的眼神在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到底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了,反正在奶娘跟阿默的眼里,总归是“素娘本来就跟凡人不一样”而已。
看那架势,欧阳公子是要长住的,方小少爷原是来庙里小待,这会儿滚下山又打滚又胡闹总算得了方家姐姐们许可,携了行礼跑来也跟着长住。山寺偏门这小院子却是就此热闹起来。
“妹妹!!”兰生又尖叫着从外面冲进来。
然后瞪大眼睛站在椅子面前,挎着脸可怜巴巴一根一根咬手指。
雪化得差不多了,阳光朗照,即使是户外也销去了蚀骨的寒意。结实的藤椅,铺了厚厚的绒绒的毯子,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的少年坐在椅子上正在翻书,腿上坐了个女娃娃,娃娃怀里还抱着只雏鸟,气氛温馨和乐,简直连道风都挤不进去。
对于整日只知道吃饭睡觉跟妹妹玩儿的方家小少爷来说,欧阳少恭的出现绝对是个天大的打击。哎呀小伙伴被人抢走了。还抢不回来了!
雪皇在素娘怀中探出脑袋瞅了瞅,啾啾笑着,从她胳膊上一蹦一跳得蹭到肩上,然后扑扇起自己肥肥嫩嫩的小翅膀,直接飞到兰生脑袋,还很好玩似的蹦跶好几下。
兰生叼着手指眼含两泡泪网上看,雏鸟笑话他:‘真没用!’
简直要哭出来好么。妹妹所有的注意都被不知从哪来的男狐狸精勾走了,现在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简直苦逼。姐姐说了,这种勾引别人叫人变心的就叫狐!狸!精!
阳光太刺亮,素娘眯着眼,静静看着兰生与雪皇打闹,看了半晌,倏地抬头,那双清润的眼依然那么沉默安静又温柔缱绻得注视着她,见她抬头便微微上翘了眼角,露出一个极轻柔的笑来。
她埋下脑袋,将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院外的梅花开得正好,花香如练缭绕满院。
素娘睡到半夜蓦然睁开眼。拔步床柔软飘逸的帘帐安静得没有任何起伏,温暖的烛火将围廊床架上雕刻的镂空垂丝海棠纹案打在纱帘上,勾勒出极美丽优雅的阴影。她钻出被子,把帘帐撩开,炭炉中仍燃着的热气混合着淡淡的安息香味打在脸上,抬眼就看到床尾床围上倚柱而坐的身影。
本该在院子另一边的小屋住的少年出现在她的床边。身上是白色边角纹银花的亵衣,只在外虚虚拢了件外袍,取了发带的长发柔软披散在肩头,如墨色般迤逦而下,烛火的光色在他脸颊与上轻轻跳动,连墨沉沉的眼瞳也恍会染上一丝暖色,直映照得那原本便清俊无暇的颜容更为昳丽,何其动人。
他坐在床尾,应是怕自己的影子惊扰了她,手中似乎捏了什么,正就着烛火细细得看。
呆呆睁大眼,就见着少年垂下眸,唇角绽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
今晚是阿默在外间给她守夜,所以悄然出现在屋里的人并未说话。他伸出手将素娘抱起来,撩开帘子走进踏板,又将她给裹进了被子里。
素娘坐在床上,从被子里挣出手,摸了摸他的手,然后又把被子掀开一条缝。
少恭笑笑意会,扯下外袍,坐在床边,把腿抬起来放到床上,然后抱着柔软的小娃娃,用被子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素娘靠在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一点睡意,两眼亮晶晶得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最后把脑袋缩进被子里,掰开他的手把他刚在看着的东西捏起来,摸着是两头尖尖指甲大小的珠子,钻出被子就着灯火一看,才发现是放在盒子里的昙花种子,不知怎的给他找了出来。
种子很小,怕丢,她专门叫阿默裹了好些浆裹成现在的模样。
素娘眨了眨眼,又把脑袋埋到他的肩窝里。
少恭笑了笑,把种子从她手上拿回来,放在掌心,收拢手指只用力一捏,厚厚的浆壳便裂开来,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素娘悄悄抬头,看到他缓缓摊开掌心,随着指尖张开的动作,掌心中一抹绿色也慢慢伸展开腰肢,绿茎,绿叶,绿萼包裹的花苞,在他的手完全摊平之时,那几粒种子也绽放出了大朵大朵雪白得似乎散发着荧光的花硕。
极清幽沉谧的花香顿时将帘帐中的空间充盈满,她呆呆望着那花,那瞬间连心都在砰砰跳动着平息不下来。
昙花被放在她的枕畔,那么优美硕大的花盘,一朵一朵挨着,洁白得似乎带着由内而发的朦胧光色,就像是月的光华凝结而成。
时间的法则。那么一点点时间的气息,将种子绽放为花硕,静静得开在她的枕畔。
少恭抱着他,轻轻摩挲着她发顶,掌心微烫,依然是笑着,极温柔极软和的笑。
她在这样安静温柔的怀抱中,在昙花清醉迷人的香气中,不知不觉睡去。似乎跌入了一个梦境,榣山若木灼灼光华遍照,抱琴迤逦而来的仙人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纯白的衣衫映衬着昳丽的颜容,正像是一朵清艳绝世的昙花。
奶娘端着热气腾腾的脸盆进屋,撩开床帘子,首先被扑面而来的花香激得浑身一凛,然后心又漏跳了好几拍。
——熟睡的小小姐枕畔,散落着几支枯萎的昙花。
问题是,那昙花根须俱全,却无任何泥土的迹象,反倒扎根在枕头中,仿佛正是从那里生出。
一整个漫长的冬季终于结束。
山上的清泉终于汩汩往山下淌的时候,方家的其中一位小姐终于忍无可忍亲自上山,把乐不思蜀的弟弟给拎下山。方兰生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与素娘雪皇奶娘阿默道别,独独漏了个少恭。
时光最美莫过于他对她微笑之时。
她总是在轮回中这样艰难得长着,他就在命运还未将离别划下之前静静注视着她长大。
可纵然岁月再不忍苛责,属于她的脑海里,也不会出现例如“假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类似的话语,留不住情感,哪怕是那一夜昙花绽在枕畔的悸动,在幻梦清醒之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更是不会这样想,他知道自己永远只能抓住当下仅有的,而不能希冀任何不切实际的幻象,此世命途已为他所规划,一步一步往前走又谈何能漏缺了什么。
素娘六岁那年,住处从山寺小院搬到了琴川城里。少恭并未搬下来,但很多次夜晚出现在床围上的依然是这样一道影子。
城里的小学堂在桃花绽放的时候再开,兰生终于能心满意足牵着妹妹上学,除却偶尔在夫子身边见到那道青花身影的郁闷外,一切都已习以为常。
八岁,青玉坛之人奉于山寺院外,欧阳少恭随其回了衡山。
素娘从睡梦中醒来,枕畔放着两支花,人却已不见。
一支白莲清雅一支昙花幽谧,枝条相缠,静静绽放着。
作者有话要说:12。15
如题,估计是最后的温馨日常了~妈蛋被催更催得只能来更了……哎,乌蒙灵谷剧情很短的,所以马上就写正剧啦啦啦啦~
阿湮还是娃娃身时写着无压力啊,搂搂抱抱神马的简直停不下来xddddd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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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娘在梦中感觉到一股叫神魂都能为之震颤的悲伤。
冥冥中她知晓这是来自天外混沌海中传递的牵系,亘古的浩瀚已熟悉得无法撼动任何心神,宿命的因缘也无法加诸丝毫踌躇,可太易宫中的神祇啊,你又梦见了什么呢?
玲珑冰白的凤凰卧在她的枕畔安然入眠,在睡梦中泣如雨下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坐在柔白密闭幽暗沉昏的帘帐中,右手肘虚靠着软枕,左手抚摸着雪皇的脑袋与背脊,轻轻的,一遍又一遍。少女轻软绵长的青丝犹如水瀑般铺撒在锦被上,眉眼温婉又静谧。
是你吧。是你吧。是你。
一切情感都皆由你而生,那引动我神伤的那瞬间,必也是出自你之因由。
会是什么呢?叫我醒时竟回忆不起一丝一毫的画面。大概……梦到的是将你带离亘古前的那种未知力量吧,可那位神祇,为何要如此悲伤呢?又为何这悲伤,能如此短暂又迅疾得重回我心间,以至于竟叫我产生了一种,我能保留出这长久悲伤的错觉呢?
素娘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雪皇五彩的额冠。
被她身上不断涌现又不断消散的情感所影响,而沉湎入噩梦泪流不止的凤凰小小抽泣得抖着羽翼,只感觉一股暖流从灵台倏然流遍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那温柔又呵护的力量犹如温暖的火焰般将它整个儿包裹,叫那亘古之前天南被封印的记忆似乎都要复苏,泪水渐渐止了,它安静又宁和得重陷入香甜梦境,身体也缓缓消散,变回一道浅浅的烙印融入它之主人的手臂。
素娘发了一会儿呆,轻轻拍了拍枕头,抖落一床透明微小的冰晶。
她躺下来,摸一把冰晶,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心念一转,指尖的力道便带了出来,化冰的泪珠一颗一颗悄然消散,将它们所承载的情绪又传递回她身上,她一点一点感受着,眉眼微微柔和,也微微笑起来。
世人因怒而怒,因哀而哀,因喜而喜,因乐而乐,可是于她,任何一种,皆是珍宝。
因它因你而生,因它不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