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古剑]-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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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他这般苦痛呢,为何天命不能予他一丝怜悯呢?
然而她是轮回中一叶藤,在时间河流中随水颠簸,不达边际,到不了岸。
也唤不醒那苦苦挣扎的残魂。
最初始的梦中,榣山仍明媚若斯,白衣的仙人站在青衣神祇之前,倾尽全力得注视着她。
神祇温温轻轻得说:‘凰儿极喜聆听你之乐音,我,也很喜欢。’
“真美啊……”然后巽芳泣如雨下。
白龙王站在灯下,遥遥凝望抱着闺女的少年。
他们顺着人流前行,纤弱的少年抱着小小的女孩,明美手中提着一盏同样小小的莲花灯,长发编成辫子,戴着花冠,脸轻轻贴着他的额,正如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人儿,依恋又满足。
他窥伺了蓬莱小公主的梦境。
‘你不知道,能够相遇,已经是件多么美好的事了。’
巽芳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敖闰蓦地就想起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一尾小龙时,在南
海与敖钦打的那一架,他鼻青脸肿趴在地上抽噎,那尾红龙却化作一个红衣的女孩,那样骄傲凌厉又意气风发的模样,拖着他的领口狠狠瞪着他,想了半天觉得这惨状再下不了手,最后一把将他扛回龙宫,‘哭鼻子!’
是什么原因打起来的呢?那是多早以前?他心心念念又避之不及的妻子似乎也还是不懂事的小龙呢?辉煌的太古没落在四海涌血的灾难中,龙尸堆满了海域,悲戚的云霾将天遮得严严实实却阻不住雷霆震怒,降世的天罚几乎断绝龙族的根,此后龙池干涸、龙门倾塌,当年百千真龙盛会只能跌跌撞撞跟在尾巴后面的孱弱小龙,后来竟也成了一方海域的龙王。
同是生灵,为何他们要遭受这般苦难,这人世间却硬要懵懂愚蠢的凡人做这天地主角呢?
白龙王想着想着就想远了,要说愤怒怨恨什么的倒也没多少,实是日久天长,族内疮痍已烙记得深入骨髓,无法摆脱,连怨恨都变得仓皇无力。
他紧紧盯着自己捡回的闺女,看一眼都觉得心被戳出血来。
龙也有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那漫长的梦境,巽芳断断续续,明白了什么也忘记了什么,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理解将其串联,可他却是在那瞬息的时间里,将千万年的宿命尽数阅尽——亘古的白龙王,享有四海福泽与功德,和天地同存的寿命,也为那苦痛至极的岁月压得差点喘不过气。一位开天辟地之前的神,一位太古得道拥有法则的仙。
感同身受不过所谓的借口,可当亲身陷入那千万年遥远的梦境之中时,便如是你曾经受那些苦难,深刻得连试图抹消一点都撕心裂肺。
白龙王到底是未径直跑下去把女儿夺回来。他拎了酒,坐到了蓬莱王宫顶上。
不久前分别的公主巽芳顺着梯子爬上来,猛一眼见到他,惊得差点从房顶上掉下去。
“龙王殿下……”巽芳呐呐道。
白龙王拍拍身边,示意她坐过来。
巽芳大哭了场心情正糟着,也就没那么多身份尊卑的穷讲究,小心翼翼挪过去就坐下。幼年时她若觉得苦闷不得消解,就会爬上这屋顶看风景,看着看着心情也会变好,自她离家出走回来之后,已经很久未做过这样的事了,没想到这回爬上来,位置竟是被占了。
一龙一人遥遥望着国境处处灯火通明映耀出的璀璨光华,沉默不语。
白龙王喝干一坛子烈酒之后,眯着眼睛道:“我还是得带乖囡走。”
巽芳猛然抬头,脸色都白了。
“不……您不能……”突如其来这样一击,她的大脑瞬间一片混沌,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一会儿是你怎么能将他们分开,一会儿是若他真的这么做了那白衣怎么办,那些破碎的梦境里颠倒徘徊的苦痛缠着她都有好长时间连气也喘不过来。
白龙王毫无玩笑的神色。他就是认真而强硬得作了个决定。
同样窥探到梦境中的岁月,一人一龙都为浩瀚的苦海所抑,却有着不同的反应。
女性的情感总脱不开深沉的怜惜与怨苦。巽芳是人,她只看到残魂受天命摆布万劫不复,无法触及到更深的有关于天道法则的东西。白龙王却是神,他看到不周山倒的因,看到上天遣罪的果,因果坠链成线,无论有多不等,都贯彻在生生世世不得消亡的罪孽中无一丝动摇。
如何去违背天?如何去摆脱那庞大的天命?这一道命轨已经成型,还怎么得到解脱?
他就像个巨大的灾祸,天命叫他命主孤煞,便要毁去他所有倾注感情之物,区别只在于他在意多少罢了,乖囡唯一的错……就在于靠近他。
“可是,他们之间,不也是注定的吗?”巽芳喃喃道。你能分开吗?
白龙王默然不语。这是唯一找不到的因。
那位……神灵,究竟是为了什么以神念下界,生生世世不离他左右?人世浮沉,便总会遇到他么,若说这是天命注定,敖闰根本不信,这样一位神灵,若是自己不愿,连天都不能勉强,可为何一世一世惨痛收场,下一世,还要来呢?
巽芳镇静下来,遥遥望着街市的方向,看着看着又淌了满脸的泪。
她记起衡山山洞满壁的名字。
百千世苟延残喘,渡魂之苦折磨得他形神憔悴状如疯魔,记忆一点一点流失,刻骨铭心的往事也消散在无疆岁月的嘲弄中,死死烙刻进骨血魂魄怎么也不愿忘却的名字,也就这样一个。唯一一个。怕是……连承受所有苦难都抵不过失却她吧。
“您带不走的。”她说。
白龙王站起来,站在房顶上,高高俯视着蓬莱之国,看一眼都觉得原来连龙王也会如此害怕。他看到浩瀚天外隐隐成形静默待发的雷霆,看着海域外平静中积郁着巨大波澜的海水,偌大一个蓬莱,竟如无根之萍般漂浮在东海之上。可他纵然碰触到这道命轨,却不能透露一分。
他朝着蓬莱国的小公主丢下一个琉璃瓶。
“里面有药,月服半粒,药尽之时,我会来带她走。”白龙王说,“龙绡宫有能联络到我之物,若有急事,便叫她去寻绮罗!”
他脱出人身,化作一尾巨大威严的白龙,一个瞬时,便飞往天外消失了痕迹。
蓬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作者有话要说:8。18
这段剧情的时候蠢作者一直在想,蓬莱会毁,其实根本原因并不是老板。
天道到底是还算公平的,没有种下因就不会结出果,天要太子长琴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却不会以毁灭一个蓬莱断绝那么多人的生机为代价,来成全太子长琴一世孤苦。就算以往的无数世,这天命也只应在与他有关的极少数人身上,没道理蓬莱一世,要应劫在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蓬莱人身上。
那么为什么蓬莱会有天灾呢?游戏没说。仔细想想,大概是蓬莱本身就犯了天道的禁吧,蓬莱人的寿数那么长,而且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以前天道没盯着海外,现在一个太子长琴,让命轨专门转到蓬莱,天道一瞧,卧槽这么多人带bug,好的,给你一个天灾。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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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美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白衣倚坐在床头,低着头静静望着她。
她把手抬起来;他便也伸出手,轻轻握住。
岁月静好,仿若大梦一场醒来,那夙世的惨痛都不存在;他与她依稀还是千万年前榣山之畔相遇的仙神,他眼瞳温和静寂不曾蒙蔽一丝一毫的阴霾,美好至极。
这是有多久了?如人世间最寻常最平凡的人一样;相守着;一起长大,没有怨怼,也无苦痛;清晨醒来见到他予一个笑靥,夜晚入梦时与他道一声安,牵着手安安静静从碧花的长春走到紫花,然后在对来年的期望中沉沉等待又一场天明。
白衣松开手站起来,弯腰连被子将她抱起来,隔屋有一席铺着厚毯软衾的榻,正对着没有关上的窗,他抱着她坐下来,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脑袋。
薄凉的空气在脸上一触反倒扫清几分沉眠残留的朦胧睡意,明美抬头看了看:“下雪了。”
天地渺茫,白皙干净的雪花中,夹杂着淡淡的紫色花絮。雪落下来,那满树长春的花便都谢了,叫整个蓬莱犹如笼罩在一席紫白的梦境之中。
明美把手从暖和的被子中伸出来,去握他的手。
分不清是谁的温度更凉一些,白衣将她环绕得更紧一些,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微微笑起来。
明美窝在他怀里,和着他的体温与雪的凉意,慢慢的竟然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边没有白衣,巽芳双手捧着下巴,含笑歪着头坐在蹲在榻边望着她。
揉揉眼睛坐起来,窗子没有合上,却蒙上一层无形的屏障,外界冰凉透骨的寒意便都透不进来,窗格外面不知何时被挂上一串铃铛,药晶花雕的,上方坠的饰物是一朵冰封的紫花,安安静静得垂在那里,被风撩动,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明美难得起这样晚呢,”蓬莱国的公主笑得眉眼弯弯,“外头初雪,族人已开始准备冬日祭祀,白衣去帮忙,明美也去玩玩嘛?”
时光如流水匆匆,当年那个站在白龙王头顶俯视众生的娃娃已经长成少女的模样,正如那时在衡山逢到的少女与孩子,也已出落为大人。
蓬莱人寿命长久,身体成长的速度也慢,巽芳眼看着白衣长到自己都需要仰头才能直视的高度,幸好还有一个明美在艰难得长着,才没有太多郁闷。
明美点点头,接过巽芳递过来的衣饰扒拉到身上。长长的头发软软得披散在身后迤逦成画,巽芳用梳子小心翼翼得将它一寸一寸梳理整齐,然后挽起束上簪子与缎带。她已经有好多簪子,多是花形的,白衣已经能雕得很好,犹如刚从枝头摘下的花硕般栩栩如生。
巽芳跑出门嘱咐侍女把温着的朝食送上来,明美把视线从铜镜中央移开,取出梳妆台匣子最底层的一只琉璃瓶,药丸很小,指甲轻轻一触就能分为两瓣,全倒出来数了数,剩下也不过三粒。
她停顿了很久,掐出半粒咽了下去,净化的力量从心脏开始急剧抽动,顺着血脉贯通五脏六腑,几乎是要将血肉都消泯的剧痛,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出现了错误,仿佛一瞬间,又仿佛永恒的漫长……她极缓慢得眨了眨眼睛,将剩下的药丸倒回瓶子里,又把瓶子塞到匣子下面,站起身走出房门。
雪花纷纷扬扬,但落得很慢,初雪轻小而洁白,飘飘然落在肩头也不会化去。明美到东蓬莱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层薄雪,紫色的花硕在落地的瞬间已经像是燃烧般化为飞灰,走在不断破碎的花与雪间,便犹如身处一床巨大的花毯上,一脚踩下都是软软的,那细碎又轻柔的触感几乎埋进心间。
长春冬生紫花,遇雪则谢,只有这个季节谢落的花不会再生,因而那巨大的古木有几分空荡荡的,终于也显露出枝条的色泽,依然笼罩了大半的天空,却盖不住从天而降的雪与铺洒的天光。
明美远远望见正在帮忙架祭台布置场野的白衣,对上一个微笑,于是她也跟着笑起来,偏着头静静地注视着那道身影。这样美好的时光,多一分一秒都像是偷来的。
可她知道,世事惘然,总有些东西是彻底面目全非的,一切已然不能像当初的榣山之畔,纯粹到不被任何事物侵扰,也不是这凡尘百千世之前人间的初遇,纵然擦肩而过亦好过百千世之后压抑着痛苦的微笑。
就像她总是不能想到,那拥抱着她亲吻着她发梢的人内心深处真正的感受一样,她也无法忽视,她等待着这一分这一刻之后随时都会发生的生离死别。
她曾予他说,你别怕。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跟着他所认为的那些美好,一起灰飞烟灭。
明美坐在长春树下,背倚着树干,遥遥望着那里。
她看着看着,轻轻拍了拍长春的枝干,庞大到难以言喻的巨木便盈盈摇晃着枝桠,更多的花硕随着雪花落地,却又在触碰到地面的刹那氤氲成朦胧紫光,那梦幻般的光色笼罩着她,就像是为她披上最美的华裳。
‘他已掌握时间之力。’看到床沿上那串铃铛的时候,她就猜到他已经窥探到法则。长春虽隐没在天道中,可花随四时是大荒以来不曾变革的规则,受天地之力支配。既然冬日紫花按规则遇雪则落,入地则谢,便等闲不能保留住,除非是他自四季法则中真正窥探到了时间。
‘但他还未寻到窥探空间法则的契机。’长春如是说。
明美将脑袋抵在身后的树上,缓缓闭上眼睛。
‘因为他不愿离开蓬莱……’天地屏障确实有厚有薄,生灵越多处屏障越厚,他要窥探空间的法则,必须找到屏障的破绽,但那破绽也许在海国之上,却绝不是在蓬莱,‘你还不愿现身于他之前?’
蓬莱的长春木是长春的本体,它的真灵在洞灵源,可这本体却并未被它所舍弃。这是它的根,是开天辟地它脱离混沌降落在此世的根基,木神句芒折去进献于东帝的一枝花枝,叫它得了东方的功德逃脱了魔神殒身之命,它小心翼翼长着,说不清是蓬莱的特殊影响了它,还是它的特殊影响了蓬莱,彼此隐没于天道摸不着的角落。可这是它的本体它的根基,它无论与之隔着多远的距离都能感应到在本体身上的发生的一切。
当白衣踏近它周身之时,它便知道了旧友的存在,它只是没有叫他觉察,它的真灵与本体隔着万千云水也能贯穿时空连通彼此。
隐瞒得那样好,却在为明美的眼所注视时,不得不回应于她。
混沌青莲是三千魔神之首。混沌消亡之后,三千魔神尽灭,却遗留下一颗连天道都不能奈何的莲子,开天辟地之后的第一位神祇,诸世所有见证了那远古的生灵,又有谁能不敬?
明美就静静看着白衣从长春木之上找寻时间法则,看着长春不着痕迹得帮助他理解时间之力,看着一季一季花色变更,琉璃瓶子里的药丸一粒粒减少,连闭一闭眼,都恐怕着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东西降临。
“阿湮,别在外面睡下。”柔和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
她睁开眼,见着白衣站在身前,伸手拂去她发间肩头沾上的雪花,俯身便将她拦腰抱起来。
明美将手臂环绕上他的颈项,额抵住他的脸颊。
“别睡,”他说,侧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听我抚琴?”
她点点头。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脖颈,带来些微痒意。
他把她搂在怀里,在长春木边上坐下来,手一掀,取出琴来。
明美一动不动得窝着,睁开眼听他的琴,不变的琴曲听过千年,还是叫她觉着欢喜。
她不说,他也不说。可彼此都清楚,她越来越嗜睡,这……不会是个好现象。
她与他越来越形影不离。很多次沉睡至夜半忽然惊醒,就见着身边一个人紧紧环绕着她,无声无息得凝视她,仿佛漏看一瞬间都会后悔。于同一张床榻相拥入眠,从小至大,叫撞见的人都习以为常。
巽芳偷偷说:“为什么我总见着你们注视的模样,像是下一刻就会生离死别一样。”她皱着眉抽了抽鼻子,“明明……都是好好的。”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宿命总会在人最欢喜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因为你不知道失去太多次依旧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因为你不知道与时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