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古剑]-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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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仙雅恢弘,她与所有人一样恭敬地低着头,站在人群中。然后看到一个暗灰色的衣摆久久停驻在她视野中。仿佛某种宿命般的,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沉谧如深渊般的眼瞳。
他依然是她前一世熟悉的颜貌,但更要成熟得多。五官全然长开,独特的雅致韵味便更难掩藏,如满月之辉般明耀得叫人心颤。深灰的底衣,杏色的外衫,不威严不厚重,但另有一番难以言喻的气度。
他只盯着她没说话,她看着他许久,低低喃喃了一声他的名:“初篁。”
作者有话要说:3。15
想要写蓬莱都那么难啊啊啊!不过接下去老板的渡魂线就是:厉初篁…白衣驸马…东方先生…欧阳少恭。
私以为,这里确定一下感情,在写蓬莱的时候就好写点。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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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初篁。
她是从未想过的;这个世间;有一天;能唤一唤他的名字,已经艰难到是一种恩赐。
那双黑沉沉的眼静静凝视着她的脸,一动不动。然后她也便一动不动得回望着,带着少许踌躇与犹豫;又坚定站在原地;被动得等待命运降临。
然后一只手,轻柔得抚过她的发,看上去温润如玉的肌肤触碰到才知是毫无温度的寒冷,他的眼是幽谧无底的深渊;毁灭所有,吞噬一切,照不进任何光亮。很久以后,才是一声仿佛喟叹般的话语:“……盈盈?”
她怔在那里,清晰得觉察到他在思考。似乎在无涯的时间荒漠中,用尽一切才摭拾起些微的记忆痕迹,只可惜,是错的。
在满堂弟子惊愕的视线又或者心声里,他弯下腰,将她径直抱了起来,转身便往殿外走去。
“掌门!”管事的弟子匆匆唤出一声,便见着他背影淡淡一扫衣袖,示意自己全权负责。
辰湮被宽大的衣袖紧紧裹着,凌厉的风还是拼命自身侧刮过,于是知道这是在以相当迅疾的速度在前行。这样高强度的转移叫她脑袋有些胀痛,好不容易停下来,身体一转,摔落下去,有片刻天晕地转的不适。
待她皱着眉头睁眼时,发现自己被放在一张软榻上,他的手指紧紧按着她的发,坐在她身侧俯□,视线牢牢得锁定了她。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疯狂。
“我知道,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很久之后他轻轻得说,光风霁月的颜容俊美如初,只能从那平静的话语中听出深埋着的无法脱解的怨恨与阴鸷,“可从没有哪次更能让我感觉到,我究竟忘记了怎样重要的东西……”
看到她的第一眼,什么东西轰然坍圮。他在避无可避的轰塌声中,感受到身体的某个部位,巨大的裂痕,那里空荡荡的像是缺失了支撑它的一部分。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辰湮抿了抿唇。她也有些迷惑。
每一次渡魂之际,因残魂与原主的撕扯争斗,确实会将一部分记忆遗失。可这回,明明仍是厉初篁,明明还不曾渡魂,为何,他就忘了那么多的东西。
是经历了什么吗?离开那山头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会建立青玉坛,为什么他会成为此地的掌门,为何……他就忘了。
他认出了她。可为什么,就不记得她是谁了?明明认出了她。
她看着上方的人,缓缓伸出稚嫩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冰冷的气息侵袭入肌肤,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问道:“你还记得什么?”
他的另一只手就搁在她颈边,修长的手指不断得如同神经质般在她的喉咙上比划,他的身上并没有杀意,可辰湮却感觉到,那身体里潜伏着一只恶毒的野兽,对着她露出狰狞的獠牙。
“我想杀了你。”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要杀了她,这种关头反倒是那种疯狂的理智控制了他的举动,“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你。”
……身体记得,灵魂却忘了。
“你还记得我曾是盈盈。”她沉默很久后,伸出两只手臂,虚虚环抱住他的颈项,稚嫩的颜容没有表情,却不知怎的,很是哀戚,“我还是似水,是流年,是阿青,是阿弱……是你曾遇见无数次的人。上一世,你说,我再来一次,你便杀我一次。可我还是来了……你要杀么?”
这样沉静到近乎从容不迫的话语,丝毫不曾在意自己性命的态度,厉初篁想就算他真的动手,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可为什么呢?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她又为什么这样悲伤得看着他呢?
他终于把手按在她的颈上。试探般的,一点一点得,捏紧。
她静静盯着他,没再说话,只是因越来越紧迫的呼吸而微微张开了嘴巴。颓败的紫红色慢慢从手劲处扩散到整个脸庞——他的手收得越来越重,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混乱画面几乎将他的大脑挤爆,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情景,如走马灯般疯狂闪逝,然后某个瞬间,一个白发冰眸的少女在对他笑,她说少阳,你走,你去那些我不知道的地方,代替我看看那些东西,好不好?
那个青年低下头,绝望又虔诚得轻轻吻在石雕冰冷的唇上,说我终于明白,我生命中那些最美好的,最终都会灰飞烟灭。
厉初篁睁开眼,猛然放开手。
他死死盯着榻上因缺氧而晕过去的女童,大口大口喘着气,活像是他自己被狠狠掐住脖子般。
然后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将那孩子用力得、紧紧得抱在怀中。
辰湮醒来时,视野中很是昏暗。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山洞中。脖子上火辣辣得痛,不看她也知道,定然是被掐出深深的红痕。就差那么一点,此世便又轻易终结。
她艰难拿手撑着地直起身,身形晃了晃才终于坐直,眯着眼适应完山洞中的光线,她抬起头,入眼就是那个熟悉的静默的背影。
整个山洞的内壁,都刻满了各式各样的字迹。那个人就站在那里,静静回顾着自己的记忆。
数千年的岁月烙刻在这冰冷的洞壁上,漫长的时间陷入无法触摸的荒漠,只剩下这只字片语从命运的酷刑下侥幸脱难,苍白得匍匐在此地静待下一世它的主人到来。
他看着石壁,她看着他,他知道她醒了,但没回头。四周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偶尔只有走路时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
许久之后辰湮的注意才被壁中那些字痕吸引过去。
最先,应当是太古时代。自太古与之后很长的经历都是用一种字迹刻的。想来,这山洞的存在,也就是在某一世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在淡褪,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自是明白继续渡魂,若找不回原有的命魂,终有一日,与荒魂无异,再不复存在任何记忆与情感。所以每一世过后,他都记得前往此地,将前一段经历刻记在洞壁上,以提醒自己不忘却。
那时的字迹很平静,很理智,只有在记录天官判书时,陡然加重的刻痕,经年累月,依旧不散当时的情绪……“太子长琴贬为凡人,永世不得为仙,轮回之中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
越到后来,他的自己越犹豫,越潦草,似乎要很努力,才回想得起上一世自己经历了什么。
辰湮读着,读着,也很轻易得浸染他遗留在这些字迹上的情绪。黑暗,怨恨,彷徨,挣扎,苦痛,绝望……她觉得心脏与呼吸都被一只手紧紧抓住,熟悉的感觉都叫她恐自己会即刻死去。
她知道他痛的,很多次很多次她也跟他一并痛着,但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仅仅是看着这些字痕,都还会再痛一遍。
这面洞壁看完,她转过身,想看另一边。然后就愣在原地。
这一边没有多少渡魂记录,却全是名字。开始时是似水、流年,然后是海棠,然后是阿青……再之后,满满的,都是阿湮。
深深浅浅,重重叠叠,有些字迹淡褪了他再补上,有些时候,连完整得刻下一个名字都无力。
——可他刻了半壁的阿湮。
是啦,他不知道她名讳应是辰湮。所有的仙神都得敬唤一声上神,哪怕是罗浮剑境凤骨久远记忆中,能与她同时并论的毕方,唤她的也就是青华,上穷碧落下黄泉,能毫无忌惮喊一声阿湮的,也就只有此世唯一一只凤凰。
他听雪皇那般唤着,也以为,阿湮就是她的名字。
辰湮怔怔望着那半壁的名字,感觉那字痕就像是刻在她血肉上,一笔一画,一轻一重,刻满了再刻,淡褪了再补,直刻得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她在那样的剧痛之中昏死过去。
意识沉入深不见底的暗渊,朦胧感觉到,低低的呼唤透过千万重时间与地域的隔阂,似乎能直达三十三天外混沌浩瀚中隐约可见的殿宇。
“阿湮……”
辰湮猛然睁开眼睛,不仅头痛欲裂,连心脏都撕裂般剧痛。
然后她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又变化了。
有一股安静的琴乐萦绕在身侧,静美恬淡,像是一双手,轻轻抚摸着额头缓解她的胀痛。她从软榻上起身,看到寂夜之中,整个地界大片大片的辛夷花,花树有高有矮,甚至有花枝触碰到她身侧。这里应当是青玉坛的上层,永夜的那一端。
辛夷的香味馥郁又不过分甜腻,清雅又不过分浓艳。琴师坐在那里,素手静静抚一曲,恍然就真觉得还是千万年榣山之畔若木灼灼的温和沉静。
辰湮方才又梦见大荒之前、天地正值初开后的岁月了。
青华上神坐在不周山巅,她的神力笼罩的地域,后世白衣的仙人也弹到这曲,曲终,反手一拨,那温柔又坚定的清鸣便直直穿透亿万时与空,落入她的神思,将她唤醒。
“这一世,我曾入荒神墓,得到一把锁链……”他一边抚琴,一边轻轻说,“可我出来的时候,就忘记了很多东西。”
“清晰得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但这世的记忆圆满得没有任何破绽,所以我怎么都记不起,我还能忘记什么。直到再见你……那些丢失的东西,才慢慢回来。”
“那锁链,我用在了你身上。”
怪不得,她感觉到胸膛的部位如此疼痛。
荒神,指的是大荒还未开辟前的水之神祇,开天水灵的所有者天吴。甚至比三皇还有久远的神祇啊,他留下的遗迹,能完全出来,却只是损失一部分记忆,已经算是奇迹了。
而那锁链,应当就是天之锁。锁链的两端,不管分离多远,不管生死相隔,都能感应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辰湮心平气和得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会告诉你。青华上神也忘了很多东西。
而我此刻在与你相伴的无数轮回无数年月里,正在帮她一点一点,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3。23
谁看到那满墙壁疯狂的女人名字之后还会爱上这货!
老板终于要出手了~
ps:真的不是虐啊……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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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jjxc‘p‘‘p‘jjxc‘p‘青玉坛的生活依然很平静。
厉初篁炼药;抚琴,阅览古籍,教导弟子;可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孤身一人的;然后将辰湮带在身边,温和却强硬得不准她离开自己的视野。
这是青玉坛上层的永夜,她去到哪里都没有拦阻,可她却很少见得旁人;像是那么多人都约定好了不在她眼前出现一样。那些辛夷花是不败的;辰湮发现的时候在花树前站立了极长的时间;久到身后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眼,等他将她抱起,张开手臂搂着他的颈项把头埋在他肩上,沉默不语。
厉初篁微微一笑,他的颜容总是映月明华般的光辉,可眸底始终沉淀着一些沉静又疯狂的东西:“不好看么。”
不好看,但她没说话。她在花上触到了凝固的精魄。若是人为改变的节气便罢了,这却是邪术。若要准确得列数过来,妖是源自生灵本根的术法,魔是和道与生俱来的灵通,脱离并破坏了生命本质的事物,便是邪。
看上去那么生机勃勃得绽放着,却或许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死去,只维持着这虚幻的盛放的假象,留存在过去,明明象征着自然之爱,却永失了那份生命的馈赠——然而这又如何呢,不过是些花。她怕他会说,你对一些花都有这般的怜悯之心,为何不能多看我一眼。……可她看所有的生灵都并无不同,可他实并不会对她表达这些。
偶尔辰湮专注于嗅他身上轻淡却弥久不散的药味。青玉坛以擅丹药炼制之术闻名,厉初篁作为此福地的掌门,长年与丹炉打交道,衣上沾些药味也无可厚非。她却从他每日变化的药香中觉察到细微的异样。
她是懂医的。漫长的轮回里,她也学会了许多凡人之物。下意识一味味辨认那些药材,稀有的灵株,古怪的搭配,一天又一天,而这份炼了许久的药,在某日过滤干净所有的药渣,汇成一碗澄清的药汤,端到了她面前——原来这药,是给她的。
她抬起头望着他。没有开口问。明澈又静寂的双眼,仿佛永远不会有波澜一般。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在这样的视线中,一切都无处遁形,可她又从来不开口,像是要为那清白明晰的事物拢上一层遮蔽的阴影,却终究不过自欺欺人。
她端起碗,药汤温热并不烫手,仰头一饮而尽。
“苦不苦?”他接过那只碗,似乎有些怔忪,放下碗时下意识一抹,瓷器便化为烟尘无声消逝,他伸手如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将她抱起来。
辰湮摇摇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实是……苦极了。
那样干净的液体,却仿佛凝聚着无穷黄泉的秽物,涌入舌尖便如千万根骨针刺入血肉,沉痛得叫人几乎以为会随此逝去。她甚至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一种药,叫她的身体连着神魂都震颤至此。
雪皇总是说,阿湮是感觉不到这些痛的,所以要她来为她痛,替她哭。辰湮真的能理解,但也仅仅是理解,因为苦痛在她记忆里能存在的时限总是短暂的。她是青华上神,是上神投入人间的一道神念,没有什么能带给她长久的伤害,哪怕是轮回。
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饮下这么一碗苦极了的药。她也一直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很多年后,她已经不再喝药了,但那时她已经明白,这些药要预付的代价……这身躯再也不会长大了。此生她永远停留在这么孩子的模样,被他抱在怀里,静静凝视青玉坛的永夜里那些死去又怒放的辛夷。
他多聪明啊,有时候辰湮会这样想,他已经发现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恨他了。
青玉坛大阵中没有时序,辰湮又极少见着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计时的,便是累了便睡下,醒来继续放空。可是很多次长睡之后懵懵懂懂醒来,床另一侧的木榻上,总坐着个身影,暗色的衣饰,墨黑的长发,不近不远的距离如影子一样,静静凝视着她,一动不动。
……她是想要留在他身边的。从没有比这样的时刻更清晰得意识到,自己是想留下的。
不是很多年前对雪皇所说,为偿因果予他一线缘分;也不是那时她谎编的,她是因他而生所以不能离开;没有那么大义凛然,也没有一点施舍恩赐——她是真的想要陪伴着他。哪怕天命应验,一次又一次得叫她殒身以偿,她仍想回来。
可她学不会去强求什么。
她明白,他便是怨恨她这一点——正因为她不会强求,他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