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古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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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便该学着如何与他相处。这很困难。至少青华上神给她的记忆里没有任何经验可寻。
她的话很少。因为青华上神的话也很少。或许主要缘由是青华上神的每句话都会被天道牢牢记住,身在她那样的高度,就算沉默也不能说假话,更多的时候她甚至不能说话。但青华上神其实是会说谎的。当然在她说谎时,就代表她已经做好了承担这谎言的所有代价的准备。
她是青华上神一缕神识,就仿佛完整的缩影般,自然继承了青华上神的大部分事物。比如说性格,比如说习惯,比如说思维方式,比如说处事原则。她想着,她失去记忆的那些轮回里,不温不火逆来顺受得赴生亦或赴死,任由命运摆弄,没准就是因着那刻进她骨子中的属于青华上神的冷漠。
在这场无尽的轮回中幡然醒悟找回记忆的那瞬间,她也想到了很多东西。而她最迟疑的便是自己的归宿究竟是什么。她被抛到这世间陪伴太子长琴生生世世,但,待得生生世世之后,她魂力消尽,形体不存,恒山那一捧莲塘尽数凋谢,天道之下还能残存的也只剩下时光夹缝中的一段无法被湮没的记忆。
可就像太子长琴已经不是太子长琴了,她定然也不是青华上神最初的那一部分了,到那时,青华上神可还要这一段在俗世漂泊了数千载已然面目全非的记忆?当千万年以后,至高的神祇从太易宫中睁开双眼,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什么都变了,也不是所有事物都会想事先想好的那样来进行……到那时,她的谎言也已被无尽的岁月冲淡,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子?
自己到底会是被舍弃……还是,接受?
最先开始这样犹豫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青华上神也是会说谎的。她用一缕神识支付了代价,去了却这段从太古纠缠到现世的因果,她舍弃自己的一部分为这尘世所玷污,去填补自己的那份微弱的不舍与动摇,她甚至,给了她的凤凰那样一场美好的幻觉。
千万年以后,太子长琴残魂湮灭,千万年以后,天道亘古如常,青华上神仍是天道之外的青华上神,依然是此世覆灭也无法动摇的存在。
可原来,青华上神……也是会说谎的。
※※※※※※
或许是因着阿昙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她,此后便时时刻刻跟着她,看着她。
她打理酒坊,他就搬把小凳子坐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收拾家务,撞撞跌跌得过来想要帮忙又被赶到一边老实待着。剩余的时间,一个人坐着发呆就能坐老半天。他的眼神总是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情态,但确实很安静,很听话。
那么小的孩子,也看不出多少属于太子长琴的温和沉静与绰约风姿,约莫也只是恭敬守礼讨人喜欢的模样罢了。那时所见的、始终难忘的可怖扭曲与悲伤绝望似乎就像是一场梦般,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幻觉——如果不是这些年来他的身体确实不怎么好的话。
渡魂本就是逆天之举,若是选着灵魂不怎么契合的生灵渡魂,所遭受的磨难更是倍增。可惜,阿昙这一世,便很不如意。
她总是很警觉,很敏感。所以可以觉察到他平静的外表之下苦苦隐藏的能让人几不欲生的痛苦。
渡魂成功,能简单得操纵新的身体,可毕竟魂魄与这身体的契合度不高,即使是那样简单的动作,依然到了他能做到的极限。莲子隐隐得是能传达过来些许知觉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那种痛……怕是万蚁噬身也抵不过的罢。而一到晚上,天地间阴气加重,他便愈发痛苦。
一开始不慎为阿爹发现,大夫当然是检查不出什么毛病的,为免人碎语妖孽作祟,也不便向外透露。幸好后来寻日里阿昙装得那般好,也就瞒过了阿爹。但这是瞒不住她的,她也没有装出自己被瞒过的样子。
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表弟年幼,长姊当然要近身照料。刚开始是里间一张床,外间一张床,一有动静便能发现的距离。他疼到战栗发抖整夜整夜睡不着时,就算咬着牙也阻止不了那种想要自虐以阻止痛楚的冲动时,是她抱着哄着守着护着整整三年。她靠近他,在她他边,用尽自己能给的一切专心得守着他。
她想着,过去的那些轮回那些转世,她始终是被小心翼翼对待的那个——那些因为年幼因为骨肉至亲得到的所有的怜惜,原来都是为了还给他。幸好她们终究相遇,幸好她们有着这样深的牵扯。这一世他是她的弟弟,她便予她能给出的,所有的亲缘。
可阿昙从来不唤她姐姐。阿昙渐渐得长大,魂魄与身体的契合度高了,晚上不会疼得满床打滚,脸孔漂亮得会有女孩子看着脸红——当初榣山水湄间擅琴的仙人的风姿好像在他眉眼间慢慢显露出来,她看着他这样长大,一天一天长大,恍然得就想起几世以前的那些人们,也是这样期待着她一天一天长大,现在她静静注视着,也觉得再美好不过了。
她就这样注视着自己以为的最美好的事,却忘了,她也在这样一天一天长大。
原想着,太子长琴是琴灵,即便是渡魂也不会忘了他的琴。可她等啊等啊,始终没有等到阿昙开口说要一架琴。只是有一天阿昙出门玩儿,然后捡回来一个破旧的陶埙。
他自己洗洗干净,通了管,上了漆,竟又能吹了。
埙之为器,立秋之音。这种器乐,音色幽深悲凄,即便是拿最平和沉静的心情演奏,依然透着几分哀婉与绵绵不绝,但确实有着几分沉思与怀古的神秘气质。听久了恍有时光长河流逝如斯之错觉。
她倒是忘了,他曾司职乐神,掌管着天底下所有的乐器。
“阿昙阿昙,快下雨了,把窗子关上,要染着湿气你就又该生病了!”
“阿昙阿昙,来试一试这件衣服,合身不合身?”
“阿昙阿昙,那批酒还没存到年份,不要信阿爹的话帮他挖出来。”
“阿昙阿昙……”
“阿昙阿昙,你长大了呢。”
时光悄然逝去,不给人挽留的余地,而阿昙长成温雅从容美丽安静的少年。比她高了,比她力气大了,也学会酿酒品酒,也学会管理作坊。站在阳光下微笑的模样,美好得甚至让人移不开眼。
三年一次的鉴酒会,再一次受到邀约的帖子。自家的作坊虽然小,但那品味独特的青梅酿也是远近闻名。往年的大会,又有哪一次少过这帖子。只是阿爹每日里醉生梦死,也不理会这些俗务,通常就是让乡间一些作坊顺带着捎去只当作了下展览。
这回不一样。她在心里悄悄得说着。
笑笑,为阿昙准备出门的衣物,便于存放的吃食,还有零零散散的用具。然后开始给阿爹缝制新的夏衫。她的女工很好,家里的针线活一直不用转交她人。不过自阿昙来到之后,阿爹也只能排第二位了。
“你不与他一道去?”阿爹醉醒了这样问她。
“阿昙长大了。”她的声音带着喜悦,连眸子都发散着淡淡的开心的光色,“他应该看看外面的世界,应该有喜欢的姑娘,我不能一直待在他身边。”
她这样说着,仿佛忘记了她也一直在这镇上没有离开过,仿佛忘记了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是相对的,阿昙不曾离开过她,她也不曾离开过阿昙……而阿爹也仿佛忘记了这一点。
阿昙一直很听话。在她道明接下去一段时间为他安排的行程之后,并没有反对。只是那样怔忪的眼神,仍旧是几年之前那样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还是笑出来,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她也这样笑起来。
阿昙走之后,有一天她跟着去送酒,马车驰回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一株昙花。未开花前的昙花不好看,笔直的枝干直耸耸挺立着,宽长无规则的叶片微卷,长在杂草丛中,也像是一株杂草一样……她也不知为何,总之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小心翼翼掘了回家养起来。
上门提亲的人已经快将她家的门槛踩烂了。许是要操劳的事多了,名声却反而好起来,再加上性格不错颜貌又佳,想要做媒的都是三天两头往家里钻。
最开始是要照料阿昙,又怕阿爹一个人总有一天会饿死,后来习惯了家中一大一小的,觉得这样的日子再美好不过了,带些小贪婪得期待着时光可以缓一点,再缓一点,更不想打破这样一种宁静。阿爹看出她的窘迫,总是说着要再留她两年,回绝了来人。
幸而是还顾忌着她是女孩子,婚事直接与她说于理不合,落得些清净。阿爹后来也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醉得死去活来也听不到人唠叨。倒是先前阿昙被人逮着好几次,拐着弯子打听他阿姊意向,回来后虽仍是温温和和的模样,脸色总归是不一样。
她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对于为人的命运,她似乎从未拒绝过什么。只不过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眷恋,许是她现在成为了人,也开始有了人的私心——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还没看够便要离开,更知道下一回是否能再找到他……她怎能舍得?
而那株昙花养到阿昙回家,也没有一点开花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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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26
作者有话要说:
2。8
长空牌扫盲字典:
古剑的世界观里应该是没有佛的,或许是因为塑造的时候蓝本用的是山海经封神演义一类?佛是外来的,那些神仙全都是本土的……但是,古剑中却有“佛法”这个概念。方兰生超度叶沉香的时候用的就是佛法……于是就有些搞不懂了,若说是人造的,但佛法既然具有度化灵魂的作用,显然不是人力所为,若说是仙神,又跟世界观不符……我只能胡编乱造了……
PS:果然被我料中了……上榜之后的成绩太差,过年这段时间绝对赶不上榜,结果果然是这样……这周没有榜单,但我说了周五更新的,我就更了……至于其他时间,我看着办吧,上周抽风没怎么码字,木有存稿了啊泪……
PPS:对了,我又开了个新坑……我知道不对不要打我!可我就是没忍住……
呜呜是在寒烟卡得正销魂的时候冒出的灵感,我知道才刚开了古剑……但是如果不开坑的话,我就永远没机会开了……于是就冲动了……
这里是传送门,有兴趣的可以看看。耽美穿越文?或者说耽美重生文也可以的吧……
下面是文案:
穿越言情剧炮灰男配。
幸运的是有了原主一生的记忆,不幸的是就算那未来再苦逼还是得走剧情。
为摆脱惨绝人寰的经历与无辜炮灰的结局,为守住富可敌国的身家与不破格的大脑,为远离脑残蠢货人形大杀器,为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老死——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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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说,女儿你也年长了,你一向是有主意的,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她听着也觉得有些尴尬。因着她素来便是自己做打算的,阿爹也放心,寻常不到必要的时候从来不去说她——而事实上从小到大这所谓的“必要时候”还未出现过。现在连阿爹也忍不住了,确实……是她拖得有些过分了。
每日早起梳妆,镜中人的颜容已是碧玉年华。面如桃瓣,眼若秋波,雅淡温宛,般般入画。身体比起常人来虽还有些显弱,但与此前的几世比起来已经算是极健康的了。到这般年龄还不议亲,要面如夜叉性如母虎嫁不出去就罢了,偏偏这几年来上门的媒婆都没断过,于是被人说闲话倒是次要……若是连累到了阿昙,便不好了。
她默不作声,只抬手给阿爹斟了杯酒。
她很少陪他喝酒,自阿昙能独当一面之后,她便更少沾酒了。看阿爹仰头便将酒盅喝了个底朝天,她微微笑开,垂眸又给倒满:“我若出嫁了,你们怎么办呢?”
她平静得说:“女儿总是要嫁的。嫁了就难回来了。酒坊留给阿昙,阿昙要为阿爹养老,可谁来给阿昙娶妻呢?阿昙喜欢怎样的女孩子,怎样下聘迎亲,新妇又该怎样打理家里……阿爹什么都不知道。阿爹只会喝酒。”
年还未及不惑、鬓边已有些微斑白的男子微微尴尬地握着酒盅,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定定得望着女儿倒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眼角微微翘起,笑得温和而柔美:“总要到阿昙安定下阿爹也有了儿媳妇孝顺,我才能安心走……阿昙也长大了,会被姑娘家惦记了,可是阿昙一个也不喜欢,这可怎么办呢?”
这可怎么办呢?
有些心思不足为人道,却也是……不肯熄灭的。她与他错过那么多次,后来在不断的回想中也能渐渐复原曾错过的那些人影的轮廓。天大地大,他虽不是肆无忌惮,但也自在逍遥。何曾有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酒坊中的时候?
若他意愿,锦带吴钩,拜相封侯,又岂是难事。若要娶妻,不是王女帝姬官家小姐,那也该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那些农女商妇,哪里……配得上阿昙呢。
可这辈子阿昙不愿碰诗书,只愿随着她摆弄酒器,她也无奈何。
最后阿爹若有所思得看着她,只叹息了一声:“随你罢,无论如何,你总是……知道的。”
※※※※※※
夏在院前酸梅枝头的蝉声中走完。秋催黄了树上的每一片叶子。当这些叶子都落完的时候,雪花就飘落了下来。
元宵的时候,她与阿昙一起去看花灯。
即使轮回那么多次,她却始终记得,那年人群中回眸的一眼,视线落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然后,她就知道自己要等待一个人,她就因一个人空等了那么漫长的年月。
阿昙牵着她的手,侧身护着她小心翼翼避让人群。她提着一盏莲花灯,与他牵着手,从街的这端走到街的那端,在一个面具摊边上吃了一碗元宵。
阿昙买了一个半面的孔雀面具给她戴上。
“好看吗?”她问。
他点点头。自己戴上一个白脸的猫面具。
路过挎着篮子买绢花的姑娘,她看到一盏极大极显眼的走马灯。光影明明暗暗,轮轴不停转动,人马追逐的画面绕着一个圈圈没有止尽得继续着。恍然就想到那场庞大又无望的轮回。错乱了因果,颠倒了始终,却似乎难走到一个底。
“似水在看什么?”阿昙用手捂她冰凉的手,试图让它暖和一点,抬眸的时候注意到她定定盯着一个方向的眼神,偏头轻轻问道。
她蓦地回神,摇摇头,笑笑,灯火的辉光交织错落着打在她的瞳眸中,璀璨更胜过天边的繁星。
他怔忪了片刻,然后也笑笑,下意识抿了抿她的发髻,把鬓角一缕散下的发丝绕回到簪子上,牵起她继续往前走。
放烟火的时候,她跟阿昙站在灯火阑珊的地方远远望着看。人群在身前热闹喧嚣,好像也与他们无关。可是只是这样看着,也觉得自己很开心。
她在天际凋谢的焰火中想起前几年自己拾回来的昙花。一年复一年,始终不见开花。
※※※※※※
她冥冥中有一种感觉,来年,那株昙花一定会开花。
她打定主意,到昙花开时,她就为阿昙寻一门很好的亲事,然后,可以打算给自己议亲了。
今世这段亲缘,相伴过这许多年她已经能够满足了。她总不能苛求着一直陪在他身边。毕竟,阿昙长大了,她也长大了。
清明的时候,去隔壁村镇给舅舅与舅母上坟祭扫。
不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