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光武-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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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风吹鼍鼓山河动 (一)
湖阳县城的南门城楼上,城门校尉石坚手持祖传的包铜大槊,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半空中翻滚的乌云,仿佛只要一眨眼睛,乌云后就会有千军万马杀出来一样。
其余当值的官兵,也全都板着脸,刀出鞘,箭上弦,对可能杀到城外的敌军严阵以待,尽管,尽管从城头向下望去,城墙外方圆五里之内,根本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
也不怪他们如此紧张,昨天半夜,新野军溃败的消息,就传到了蔡阳城。紧跟着,唐子乡再度被叛匪所夺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还有消息灵通人士,信誓旦旦地说,绿林军头领马子张马王爷,已经带着十万大军杀进了蔡阳。此刻正与反贼刘縯、傅俊、李秩等人一道,浩浩荡荡向北杀了过来。不出两日,必至湖阳城下!
这下,可让湖阳县宰韩峥着了慌。他的官位乃是花钱贿赂了前队大夫甄阜所得,上任之后,终日想着如何尽快“回本儿”,既没用心训练过兵卒,又没着力加固过城防。本以为,即便地方上出了叛乱,也有几个大县的县宰如潘临、李安这种人顶着,战火轻易烧不到自己地头。却万万没料到,新野县宰潘临带着全县官兵和乡勇近万人去攻打舂陵,居然连一天都没坚持住,就把脑袋送给了对方。
而蔡阳县令李安据说更惨,带领麾下儿郎刚刚出城,迎头就撞上了马王爷马子张。结果自然更是毫无悬念,蔡阳军一败涂地,李安等人细软都没敢回去收拾,直接带着家人逃去了襄阳!
蔡阳在南,新野在北,蔡阳和新野若是全被“叛军”攻克,夹在之间的新都和湖阳,就成了老虎口里的肉包子,早晚都是被吞落肚的下场。所以,今天一大早爬起来,湖阳县宰韩峥,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家眷装上了马车,连同多年搜刮的细软一并送往了宛城。美其名曰为了使自己不再受家人所累,一心与蔡阳城俱殉。但明眼人谁都清楚,韩县宰恐怕是准备跑路了,所以提前让家眷先走一步。
然而明白归明白,却不是所有人都有提前安排后路的资格。从县尉再往下,无论是郡兵校尉、屯长也好,还是前一阵子临时被勒令带着麾下庄丁进城协助防守的各堡主、寨主也罢,在县宰韩峥没带头逃走之前,都必须得抱紧兵器,在城墙上死撑。即便最后结果依旧避免不了城破,但至少得有一部分人死在城头上,才对得起大新朝皇帝的浩浩天恩。虽然天恩这东西,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感觉不到分毫。
所以,从今天上午辰时起,一直坚持到下午申时,城门校尉石坚都怀着悲壮的心情,站在敌楼上,等候敌军的到来。他已经计算得很清楚,凭着三丈高的城墙,和城头上的滚木、擂石、钉拍,床弩,只要大伙豁出去性命,守上十天半月应该毫无问题。而在十天半月之后,县宰韩峥估计早就跑没影了,自己届时无论是逃命还是投降,上头应该都说不出任何话来。
日影一寸寸挪动,天气也越来越冷,眼看着寒夜就要来临,而敌军依旧迟迟不见踪影。城门校尉石坚终于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就准备宣布今日的警戒状态结束。谁料,还没等他将命令说出口,城门南侧的暮色里,忽然有数十兵卒,如丧家之犬般跑了过来,还没等抵达城门口,就扯开嗓子,放声哀嚎:“败了,败了,新野军败了,潘县被敌将阵斩。赶紧开门放我等进去,叛军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啊——” 城墙上的守军,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有几个心肠软的,撒腿就冲向马道,准备去给溃兵开门。还没等他们的身体冲下城头,校尉石坚的大槊,已经如闪电般凌空飞至。“当啷”一声插在众人的去路上,包铜的槊尾处,金光乱窜。
“蠢货,昨天吃了败仗,今天晚上才逃到蔡阳。即便是一群鸭子,也不可能这么慢!” 石坚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如惊雷般,让所有守城的兵卒瞬间恢复了清醒,“分明是反贼使诈,想骗开蔡阳城门。不信,尔等看看他们身上的打扮!”
“反贼该死!”
“反贼无耻!”
……
醒悟过来的众兵丁纷纷探身下身去,一边借着傍晚的日光,仔细检视“溃兵”的打扮,一边破口大骂。
果然,他们发现,溃兵们虽然哭得声音凄惨,手上却都拿着长枪短刀。而其中站在最前面的那部分人,甚至连沉重的盾牌都没舍得扔,用麻绳紧紧地绑在后背上,随时都可能拿下来遮挡箭矢。
“啊,哈哈,哈哈,被识破了,没想到,韩峥那猪头麾下,还有如此聪明之人!” 被城上的守军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那“溃兵”的头目,也不生气。将盾牌解下来,挡在自己面前,开怀大笑。
“找死!” 城门校尉石坚怒不可遏,从身边亲信手里夺过一张角弓,对准城外“溃兵”头目,就是一记冷箭。那“溃兵”头目虽然长得又白又胖,反应却极为利索,立刻举起盾牌,将凌空而至的羽毛箭磕飞出去,随即,嚣张地用刀身磕打着盾牌,大声威胁:“呔,城上的蠢货们,别给脸不要。赶紧开门投降,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否则,等你家朱爷爷带着弟兄们攻进去,定将尔等统统千刀万剐,一个不留!”
“想得美,老子先宰了你!” 石坚又是一箭射下,直奔对方脑门。然而,朱姓叛军头目手中的盾牌,却像长了眼睛一般,早早地等在了半路上,再度将冷箭击落于地。然后将手一挥,就准备带领麾下兵卒发起强攻。”射死他,射死他!” 守城将士顿时都被此人的嚣张态度激怒,纷纷弯弓搭箭,朝着城下攒射。而城外位置靠前的叛军,则纷纷竖起盾牌护住所有同伴,一边向羽箭的射程之外缓缓后退,一边在胖子头目的带领下,扯开嗓子,齐声威胁:“尽早开门投降,饶尔等不死。若是冥顽不灵,待我家大队人马杀至,定然一个不留!”
“尽早开门投降,饶尔等不死。若是冥顽不灵,待我家大队人马杀至,定然一个不留!”
“尽早开门投降,饶尔等不死。若是冥顽不灵,待我家大队人马杀至,定然一个不留!”
……
他们的总人数虽然还不到五十,但喊出得声音,却宛若惊雷。而城头上落下的箭矢虽然密得像冰雹,却被他们盾牌死死挡在了身前半尺之外,竟没有一箭能够带起半点血花。
不多时,这支叛军彻底退出了角弓的射程之外。所有将士也都喊哑了嗓子,在料峭北风中,默然肃立,不再发出任何声响。然而,城头上的守军,却比先前开弓放箭时,心情还要紧张。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绝望。
如此配合默契,进退有序的军队,即便只来两千,也足够杀上湖阳城头。如果超过五千,胜负几乎毫无悬念。虽然,虽然湖阳城内,此刻官兵和乡勇加在一起,已经高达七千余众。
第七十章 风吹鼍鼓山河动 (二)
世间之事,向来祸不单行。
正当湖阳守军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忧心忡忡之际,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有一支五百多人的队伍,高挑着战旗,狂奔而至。看到朱姓叛军头目在距离城墙两百余步外列阵,立刻明白诈城失败,二话不多,就开始整顿队型。顷刻间,就在与前一支队伍,再难分出彼此。
“不过是区区五六百人而已,老子撒炮尿都能淹死他们!”城墙上几个郡兵将领越看心里越没底儿,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声给自己打气儿。
话音刚落,一阵疯狂的号角之声,贴着冰冷的城墙垛口扑面而至,“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如猎食的猛兽齐声咆哮,吹得人浑身上下一片瓦凉。
两支叛军,规模都不下千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在暮色中徐徐出现。每朝前走一步,都让晚霞的余光暗淡一分。
叛军主力来了!即便不是主力,至少也是几大主力之一。而更远处,号角声,战鼓声,连绵不断,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叛军踏着暮色,朝湖阳城扑了过来。就像一群闻见的血腥味道野狼,结伴扑向羊群。
“来人,来人,快,快向县宰大人示警,请求援兵!” 城门校尉石坚再也不敢妄逞英雄,扭过头,朝着身边的亲兵大声命令。“快,叛军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南门兵马太少,挡不住,肯定挡不住!”
“是!” 亲兵也早就吓得脸色发白,答应一声,撒腿就朝马道位置冲去。然而,还没等他的身影在城墙上消失,昏暗的暮色下,忽然又传来了一声画角,嘹亮而又高亢,刹那间,盖住了周围所有嘈杂。
“骑兵,西边,从西边来的骑兵!” 城墙和敌楼上,众乡勇和郡兵们,两股战战,喊声里充满了绝望。
一支又一支的叛军从南方开过来,几乎已经压垮了他们守城的信心。而如果新到的那支骑兵,也跟南门外的叛军是一伙儿,则意味着守城一方在战败之后,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今晚全都要身首异处!
“不是,不是叛匪,湖阳西面是新都!” 越是绝望,越有人异想天开,哑着嗓子大声嚷嚷。
如果骑兵跟叛军是一伙,那他就该从南面的唐子乡赶过来。没必有必要去新都方向绕一大圈儿。况且骑兵赶路的速度远远超过步卒,如果他们隶属于叛军,应该早就抵达湖阳城下才对,不该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你怎么知道不是叛匪?!” 城门校尉石坚抬起脚,冲着乱喊乱叫者猛踹。“都给我把弓拉满,无论谁敢靠近城墙都给我射。万一又是叛匪的计策,我等都死无葬身之地!”
“啊!” 众郡兵和乡勇被吓了一大跳,带着满脸的失望,张弓搭箭。还没等他们分清楚来人到底是敌是友,那支从城西如飞而至的骑兵,猛地一调头,贴着城墙西南角急掠而过,刀枪所指,正是城南的叛军。
“城上弟兄勿慌,看邓某给反贼一个教训!” 整个骑兵队伍的正前方,一名银盔银甲白袍小将,骑着一匹浑身上下都像雪一样白的宝马良驹,高声断喝。手中长槊如一条白色的闪电,直奔朱姓反贼头领的胸口。
“小子找死!” 那朱姓叛军头目,也不肯示弱。一手擎刀,一手持盾,挺身迎战。只可惜,他的武艺,照着白袍小将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连一个回合都没坚持住,就被挑得倒飞出去,不知死活。
“将军——!” 朱姓反贼麾下的喽啰们,哭喊着上前,试图给自家头目报仇。却被白袍小将一个接一个,接连刺翻在地。天光昏暗,城上的守军虽然看不清到底多少人死在了白袍小将槊下,却激动地浑身发抖,心潮澎湃。
不是敌人,是自己人!一个武艺高强,胆气出众的自己人。虽然他身后的骑兵加在一起,也没超过五十个,但这五十名武艺高强的援军,却让蔡阳城内所有兵马的士气倍增。
“杀了他,杀了他!” 周围的其他叛军这才缓过神来,咆哮着一拥而上。而那白袍小将,却不慌不忙又刺翻了两名反贼头目,然后在自己人的接应之下,迅速退向了城门。
“城上的兄弟不要开门,先放箭退敌!” 紧跟在白袍小将身后的另外一名高个子骑兵,扭过头,冲着城墙上高声叮嘱。
哪里还用他来废话,被城外精彩厮杀烧得热血沸腾的郡兵和乡勇们,毫不犹豫张开角弓,将羽箭不要钱般朝追过来的叛军射去。转眼间,就逼得叛军将士仓皇后退,只留下了一地挣扎惨叫的伤号和数十具浑身是血的尸体。
“在下前队偏将军岑鹏帐下校尉邓旭,敢问城上今晚哪位将军当值?!” 白袍小将身上已经溅满鲜血,却不屑去擦。横槊在胸前,操着一口地道的长安话,冲着城墙上的守军大声询问。
“在,在下!” 城门校尉石坚欣喜若狂,三步两步冲向垛口,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呼应。“在下城门校尉石坚,见过邓将军。多谢邓将军活命之恩!”
前队乃是朝廷几个主力精锐之一,那岑鹏岑君然,更是可以跟马武平分秋色的百战名将。怪不得邓校尉,刚才带着五十骑兵,就敢迎面逆冲两千叛匪。而前队骑兵的抵达,也同时意味着,前队的其他精锐主力,已经到了路上。随时都可能开过来,将城外的叛匪一网打尽!
其他城墙上的郡兵和乡勇,也是喜出望外,一个接一个将手中兵器抛向半空,放声欢呼。前队精锐马上就要来了,湖阳城有救了。大伙只要熬过今天夜晚,就可以安全回家,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然而,城外的前队校尉邓旭接下来的话,却让大伙非常失望,“各位,稍安,稍安勿躁。我家岑将军奉命前来讨平叛军,但麾下弟兄多是步卒,还需要两天半时间,方能赶至。邓某今日,只是奉了我家将军的命,前来知会韩县宰,无论多难,都请务必挺过最近两天。万不可心生怯意,弃城而去。否则,军法绝不相饶!”
“啊,啊,啊——” 城门校尉石坚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成冰。愣愣地张着嘴巴,不知道如何回应。
“校尉,这,这可如何是好!” 其余郡兵和乡勇头目,也瞬间深受打击。纷纷转过头,请求城门校尉石坚赶紧想办法。
援军来了,肯定不是反贼,反贼都是荆州人,说不出如此地道的长安话。然而,援军却根本不打算入城,丢下一个口信,就要扬长而去!
那前队校尉邓旭,想来平素也是骄横惯了,根本不在乎城头上众将士的反应。笑着又拱了下手,大声补充,“好了,将军的命令邓某带到了,就不再耽误功夫了。邓某还要赶着去新野查验匪情,诸位,三日后再见!”
说罢,一拨坐骑,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那城门校尉石坚,刚刚经历过一次士气大落大起,怎么肯放这样一颗定心丸离去?不顾城外叛军可能听见,慌慌张张地扯开嗓子,大声挽留,“且,且慢,邓将军且慢。今日天色已晚,您又刚刚跟反贼血战一场,不如进城稍事歇息。明日一早,石某亲自陪着你去新野!”
“邓将军,慢走。天色已经黑了,您不如先进城里养精蓄锐!”
“邓将军,邓将军,我家县宰想必已经摆下酒宴,正等着为将军接风。您老千万不要离去!”
“邓将军……”
众郡兵和乡勇头目,也纷纷走到城垛口,朝着前队校尉邓旭挥舞手臂。唯恐自己喊得不够热情,挽留不住对方的脚步。
那前队校尉邓奉哪里肯听,回头摆了摆手,继续策马而行。然而,其身边的弟兄,却好像被城头上的热情给说动心思,纷纷跟上前,低声请求,“校尉,弟兄们一整天没吃上热乎饭了。胯下坐骑也没吃上草料,如果……”
“将军,弟兄们能坚持住,坐骑也受不了。咱们不如……”
他们的声音不高,却被城墙上翘首以盼的许多守军,听了个清清楚楚。立刻纷纷扯开嗓子,大声请求:“将军,您不心疼自己,也心疼一下白龙驹!”“将军,磨刀不费劈柴功。您进城歇息一晚,明早再离去也不迟!“”将军,弟兄们都累了一整天了……“
盛情难却,那前队校尉邓旭,只好又将坐骑停了下来,郁闷地数落:“你们这群吃货,说什么人困马乏,分明是舍不得城里的接风宴席?罢了,罢了,大战在即,邓某今日就纵容尔等一回!”
“噢!” 众骑兵欢呼雀跃,立刻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