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光武-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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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叔,你既然能接纳他们,为何不接纳我跟元伯。我们两个,一样是真心折服与你,愿意这辈子都唯你马首是瞻!”万脩脸皮没有刘隆厚,态度却一样的坚决。想了想,按照先前跟刘隆商量好的说辞,继续大声补充。
“这,这……”扭头看看正等着自己回应的老宋和众盐丁、民壮。再看看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刘隆和万脩,刘秀心里好生为难。
实话实说,他对万脩、刘隆两个的人品和本事,都非常欣赏。喜欢程度,也远远超过老宋,老周和一干盐丁民壮。可接受老宋、老周等盐丁和民壮的效忠是一回事情,接纳万脩和刘隆的效忠,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
作为一名八品官员,只要一天未被上司撤职查办,他和严光四个,就有都资格接纳一定规模的部曲。而给他们四个做爪牙,对老宋、老周等人来说,前途远好于继续做盐丁或者民壮。但是,对于万脩和刘隆这种武艺高强,却已经闯出了赫赫声名的江湖好汉,他们区区四个均输庶士,却未必罩得住。万脩和刘隆二人追随了他之后,前途也未必比独自去接受官府的招安强!
正犹豫不定之际,却忽然又听见刘隆大声说道:“刘均输,你先不要急着拒绝,且听在下把话说完。上头安排你负责押运官盐前往冀州赈灾,完全是在借刀杀人,你可否已经看得清楚?!即便没遇到我轵关营,接下来,孟门,滏口,你一样如过刀山!”
“这……”刘秀被问得微微一愣,旋即,苦笑涌了满脸。
连续经历了这么多劫难,刘隆所说的情况,他怎可能毫无察觉?只是,只是先前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猜测,影响了队伍的士气,他才假装对上头的打算一无所知罢了!而现在既然被刘隆一语道破,就不能再继续隐瞒了。否则,未免对不起老宋、老周和众弟兄们的耿耿忠心!
“我不知道你得罪了谁,但五十车精盐,等同于五十车足色好钱。无论落到任何江湖好汉手里,都足以让他麾下的队伍脱胎换骨。试问,接下来的各山各寨,有几家能够忍住诱惑,不为此而动心?!”看到了刘秀脸上的苦笑,刘隆毫不客气地继续趁热打铁。“况且,即便各山各寨,都良心发现,不忍动冀州百姓的救命之资。你的仇家为了要你的命,如此不惜血本,他怎么可能就此收手?!不是刘某嘴臭,坦白地说,你即便如期将盐车送到目的地,他也有第二招,第三招在等着你。不让你身败名裂,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六十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十三)
“这……”刘秀被问得再度无言以对,迟疑着将目光转向严光、朱佑、邓奉,看到三位好兄弟也跟自己一样,满脸痛苦和迷茫。
所谓均输下士,只是四颗抹着蜜糖的诱饵!所谓运盐赈灾,也不过是将他们送上绝路的借口。刘隆说得其实半点儿都没错,五十车精盐,代价已经大到了不能回头的地步。只要他一日没有死去,后招就一个接着一个,绝不会轻易了结!
“文叔,我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心怀天下。”唯恐刘隆一个人的话不够分量,万脩在一旁继续大声补充,“可你想过没有,司隶根本不产盐,而徐州,扬州,却盐价等同粟米。冀州盐荒,你们的上司不从徐、扬两州调派,却舍近而求远,千里迢迢从长安运盐赈济,所图为何?”(注1:汉代天下分为九州,徐、扬各是其中之一,非现在意义上的徐州和扬州两座城市)
“如果刘某没猜错的话,文叔兄定是第一次出来押运。救灾如救火,朝廷何以如此大意,敢让你们四个刚出太学的毛头小子,押运如此重要的物资远涉千里?”刘隆迅速接过万脩的话头,继续大声补充,“依某之见,这五十车盐,有司根本就没打算送到冀州。唯一的作用,就是买你们四兄弟性命!”
“这……”刘秀被打击得身体摇晃,心内也是巨浪滔天。
刘隆和万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正确。每一个字,都锐利如刀。
冀州的盐荒,在某些人眼里,不过是疥癣之痒!数十万草民的生死,对某些人来说,也不过是户籍册子上多几个数,少几个数字而已,微不足道!与冀州的盐荒相比,他和邓奉、朱佑、严光四人的脑袋,才更重要。草民,草民,冀州百姓是草,他们兄弟四个是蒿子,拔蒿子时顺手踩蔫了一片野草,实在正常不过,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而他,他和严光、邓奉、朱佑,先前还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野草的身份,已经跻身于官吏的队伍当中,已经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他们,他们还一心盘算着如何将四年里所学到的本事,学以致用!盘算着报效皇恩,光耀门楣!
忽然想到在舂陵老家,刚刚摆脱了官吏盘剥之苦的宗族至亲,刘秀心中,又一片骇然。丢下盐车很容易,扯旗造反也不难,但随后朝廷的报复,却是他和严光等人无法承受。四兄弟当中,除了朱佑之外,其他三人,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而大新朝的律法,可从没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祸不及妻孥!
“文叔兄!” 见刘秀始终犹豫不定,刘隆心中渐渐有些急躁,抬起头,大声催促。“俗话说,当断不断,必有后患。”
“是啊,文叔,有我们哥俩在,有你的其他三位兄弟,还有五十车官盐作为立身只资,你还怕无法成就一番大业。天下不乱则以,若是大乱,你至少都是一方诸侯,若是老天开眼,你……”
“且住!”刘秀迷茫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了一道亮光。紧跟着,脸上的迷茫之色,也一扫而空。朝着万脩和刘隆二人拱了下手,他大声打断,“万二哥的意思我明白,元伯兄也不劝,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大丈夫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文叔此言何意?莫非,你就真的甘心束手就戮,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没想到差一点成功之时,刘秀的态度又来了个急转弯,刘隆楞了楞,本能地追问。
“文叔,何谓有所不为?”万脩也没想到刘秀居然如此执拗,也跟着大声断喝。“我辈又不是牛羊,岂能任人宰割?
“二位且住,刘某当然不甘心任人宰割!”刘秀摆摆手,坦诚地回应,“然而,刘某却不能只图自己平安,就把全族老幼,都送到官府的刀下。揭竿而起固然痛快,可痛快之后呢,举族受我所累,死无葬身之地,岂是刘某所愿?纵使刘某运气好,他年终于成就一番功业,届时,广厦华宅,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午夜梦回,岂不痛载?!”
“这……唉!”万脩、刘隆两个,心神大震,随即,扼腕长叹。
他们两个多年来表面上快意恩仇,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担忧家人受到自己的牵连。所以,带领喽啰打家劫舍也好,单人独骑千里纵横也罢,大多时候,都不敢报自己的真名真姓。即便报了,也要将籍贯故意说错,以免有朝一日自己名气过于响亮,被官府视为眼中钉,然后顺藤摸瓜找到自己家中,让亲戚朋友全都遭受池鱼之殃!
“至于送盐去冀州之事,对于朝廷来说,也许有没有这五十车官盐,都不重要。徐州、扬州的赈灾物资,或早或晚,也都能够送到。”既然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坦诚相告,刘秀也不在乎说得更透。想了想,继续大声补充,“但对于冀州百姓来说,多五十车盐到达,早一日到达,却事关成千上万人的生和死!坑害刘某之人,心里头没把冀州百姓的死活当一回事。刘某鄙视于他,刘某所作所为,又岂能跟他一样?!”
“对,有始有终,方成大器!”
“文叔,你说得没错。你我看不起王麟王固,你我所作所为,又岂能跟那群王八蛋一样!”
“虽千万人,吾往矣!文叔,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今天的话最合我心!”
话音落下,严光、朱佑、邓奉哥仨,立刻群起响应,每个人都脸上的迷茫都尽数消散,代之的,是一片决然。
“刘三儿,你这四年书真的没白念。我,我义父也没有看错你!”马三娘的眼睛里,则星光闪耀。姣好的面孔上,也写满了自豪。
“可,可,可仇家会继续找茬追杀,追杀了你们!”刘隆无法理解几个读书人的想法,也没力气反驳,愣愣地瞪圆了眼睛,大声提醒。
“那也得找得到茬才行。”刘秀笑了笑,年青的脸上,写满了骄傲与自信,“盐车送到冀州,消息返回长安,一来一去,至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谁能保证刘某在哪?”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邓奉笑了笑,文绉绉地帮腔。
“活人不能被鬼吓死,只要他不敢明着来,就未必有多可怕!”严光在大伙人当中心思最缜密,考虑得也最长远,笑了笑,继续补充,“而我等现在自己缩了,反而是他们求之不得。”
“大丈夫逆势而行,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令仇家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岂不快哉?!”朱佑最乐观,说出来的话语也最豪迈。
“这,这……”刘隆先是满脸惊愕,旋即,大笑着抚掌,“行,服,刘某佩服。世人都说读书越多,心眼越坏。你们四个,与其他读书人一点都不一样!“”万某书读的少,道理懂得没你多,说不过你!”万脩心中,也是热血激荡。笑了笑,不甘心地摇头,“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送你去冀州,就去冀州,你休想再赶我走!”
“二哥肯带着弟兄们帮忙,刘某求之不得!”刘秀接过话头,大笑着拱手,“只是跟你们一道造反之话,休要再提!”
“不提,不提,你说不提就不提!”万脩知道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服刘秀,干脆选择了退而求其次,“但是,认你为你主公的话,万某也绝不收回。哪天你做官做腻了,或者安顿好了家人,尽管来寻万某。无论万某在哪,摊子铺得有多大,大当家之位,都立刻拱手相让!”
“对,二哥永远是二哥,我们不说你的名字,但大当家位置,给你空着!”刘隆也笑了笑,大声补充。“你千万不要再推辞,否则,我们只好解散了弟兄们,一路跟在你鞍前马后了!”
“这,也罢!”既然刘隆和万脩两个已经退了一步,刘秀也不好再固执到底。笑了笑,轻轻拱手,“若是真有那一天,小弟一定前来投奔两位哥哥。若是小弟不来,就请万二哥自己来做这个大当家!”
“不可,万万不可!”好不容易让刘秀不再推辞,万脩岂肯再多让步,立刻用力摆手,“如果万某做了大当家,江湖上就会以为,万某是为了夺权才赶走了孙登,鸠占鹊巢。万某和元伯,也都是大好男儿。岂能平白担上如此污名?!““两位兄长,两位兄长高义,刘某佩服!”刘秀楞了楞,再度大笑着拱手。
正如万脩和刘隆,理解不了刘秀他们四个读书人想法,刘秀也理解不了,万脩和刘隆的选择。但这些隔阂,却不影响他们彼此之间,惺惺相惜。
第六十一章 车轮滚滚出滏口
几个书生把大义看得比性命还重,两个好汉爱惜名声如同羽毛,将彼此的心思都坦诚地说清楚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反而好处理了许多。
当即,众人把前面的话题暂且搁置,凑在火堆旁,迅速商量了一番,便分头去收拢人马,调配物资,为接下来行程做力所能及的准备。第二天,又早早地将绳索套上了马背,赶着盐车,向东加速奔行。
虽然赶车和推车人手,都换成了另外一批。但因为大伙不再各怀肚肠,车队前进的速度,反而加快了许多。只用了一个上午,就走出了四十余里,然后找了个稍微宽阔处,开始吃饭休息。
到了下午出发之时,刘隆昨晚派回山寨取金疮药和漫山遍野去寻找采药郎中的几股心腹喽啰,也陆续追了上来。大伙一边继续赶着盐车前行,一边将郎中也请到马车上,替受伤的彩号们出手疗治。
虽然对于众多的彩号,取来的金疮药根本不够分,而临时抓回来的郎中们,水平也参差不齐。可整个队伍中,依旧欢声雷动。所有弟兄,无论是以前的山贼,还是盐丁、民壮,都觉得自己这回真的被当做了活人看待,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被当成了一种可以随时损耗和补充的下贱物资!
刘秀见到队伍士气可用,心情顿时也轻松了许多。正准备跟严光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从官府准许的损耗范围之内,挪用一部分精盐,给大伙发做军饷,忽然间,却看到朱佑满脸焦急地追了上来。
“怎么了?又遇到了什么麻烦?”刘秀心脏顿时就是一沉,连忙低声询问。
“万二哥……”朱佑迅速朝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回应,“万二哥发烧了!郎中说,他不止是受了刀伤,身体内其他地方,情况也不太妙。刘隆不信,跟郎中起了争执。士载怕自己阻拦不住,所以让我快来找你!”
“走!”刘秀顿时大急,立刻拨转马头,直奔队伍末尾专门腾出来安置的重伤员几辆马车。
不多时,来到最宽敞的那辆马车前,凝神细看。只见三名郎中打扮的中年人,正围在万脩身旁,努力替他清理伤口。其中两个身穿灰色衣服的,明显是半桶水,手上的动作僵硬生涩,双腿也在不停地打哆嗦。另外一个身穿青色布袍子的,则气定神闲,一边用湿布擦掉从伤口处新涌出来的血迹,一边还念念不忘对跟在马车旁的刘隆数落道:“事实就是如此,你杀了我,也不可能让他的情况好起来。包治百病,那是巫,不是医。医者只会尽自己所能,从来不会吹什么生死人而肉白骨!”
“你,你休要吓唬人。二哥,二哥他没受伤之前,单手能放倒一匹马。怎么,怎么可能有肺痨在身?!”刘隆已经被吓得面色发白,却依旧强撑着大声质问。(注1:肺痨,古代对肺部恶性疾病的统称,相当于西医中的肺结核)
“他是练武之人,平时气血充盈,当然体内正气能压住邪气,即便得了痨病,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虚弱。但人到二十五岁之后,气血就会日渐衰落,而他又喜欢逞勇斗狠,容易受伤失血。受伤后用不了太久,多汗,咳嗽,气短胸闷这些症状,就会陆续出现。如果他不加调养,继续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挨上一刀,能活过三十岁,就是我瞎了眼睛!”青衣郎中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回应。
“你,你这狗贼,分明是恨弟兄们将你强攎来治病,故意诅咒万二哥!”刘隆再度忍无可忍,挥动马鞭,就要给青衣郎中一个教训。刘秀见状,赶紧伸开胳膊拦了一下,大声劝阻,“元伯兄,切莫冲动。别耽误了他给万二哥诊治!”
说罢,也不管刘隆听没听懂自己的话,双手抱拳,朝三位郎中认认真真地行礼,“三位先生,实在抱歉。我们这里有几个兄弟伤势过重,不敢耽搁。所以只好派人请了三位过来。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不,不敢,不敢!”两位灰衣郎中从他的举止上,认定了他是这群山贼的头领,顿时被吓得丢掉清理伤口的器具,瑟缩着连连拱手。
身穿青色布袍的郎中,却见多识广。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撇嘴,“已经落在了你们手里,不见谅,能行么?医者应有父母之心,为你的兄弟们诊治,我们肯定竭尽全力。但若是有人伤势过重,你也休要迁怒于我等。”
“那是自然!”刘秀被他说得脸上发烫,赶紧又拱起手,大声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