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4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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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府翔通商号掌柜刘侗,此人虽是商贾,但姻亲中有五个举人,三个进士,其中有随园士子陆一鹏。
这三家能够站在这儿,是被顶上来的,还是自告奋勇呢……钱渊在心里盘算,视线落在人群的后方,剩下的几人都是明面上身份不显,但在商界威名赫赫的人物。
关键是,这几人都是行业之主,能控制大量茶叶、丝绸、棉布等货物的流向、价格。
换句话说,他们才是有资格谈条件的那些人……不过在这个时代,他们站不到台面上,才会将那几个和钱渊关系匪浅的家族顶在前面。
“王子民?”
“奏折已抵京城,十日之内,必押其回京受审。”
“若你们不放心,先行筹备海贸诸事,等王子民定罪伏法之后,再扬帆出海就是。”
钱渊随口应付,这点他也能理解,纵然自己说的天花乱坠,但想让东南相信朝廷绝无再行海禁之意,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王本固定罪。
当年沥港被攻破后,王忬调回京中,因功升任兵部侍郎,之后的继任者绝无招抚之心,而海商也因此断定朝廷不会开放海禁,倭寇的规模才越来越大,上岸侵袭的频率越来越高。
随口点出陛下、谭七指、税银、内承运库几个关键,对面的人也没什么话说了,王本固这次不可能逃得掉,要不要弃市,还要徐阶肯不肯拉一把……钱渊对此不太抱指望。
“正式开海禁?”
“不正式开放海禁,大家都难以安心。”周一博苦笑道:“说不定哪一日言官上书弹劾海贸违背祖制……”
钱渊点点头,“若无意外,一年之内,本官担保,陛下亲下旨意,开放海禁。”
看对面几人面色犹疑,钱渊笑道:“若你们能提着猪头找到高新郑、徐华亭门下,本官也无所谓。”
“说笑了,说笑了。”张羽慌忙摆手,“绝无可能。”
东南官场谁不知道高新郑、徐华亭、钱龙泉三人两两为敌,但在东南,事实证明了,前两位联手都未必是钱渊的对手。
后面有渺不可闻的咳嗽声响起,周一博脸色有点发苦,上前一步勉强笑着说:“今日才听闻张琏此僚欲谋东南,若此人上岸成了气候,只怕要祸乱东南,多年之后,两浙再受龙泉公大恩。”
“叔父客气了。”钱渊笑吟吟的起身扶住周一博,“钱某不敢当叔父如此大礼,日后回京,嘉旭兄还不给我脸色看?”
周诗和钱渊交情匪浅,他最早外放四川一地任知县,但钱渊在嘉靖三十八年回京之前,筹谋将其转为城固知县,之后在曾铣雪冤翻案一事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周一博神情略略放松,笑道:“如今张琏被生擒,但残部仍流窜去南洋航线,再出海……就怕身遭不测啊。”
“周兄说的是。”刘侗苦笑弯腰,“龙泉公,今岁出海往南洋的商船,多遭海盗侵袭,今日方知,连谭七指都……”
刘侗的侄女是陆一鹏的弟妹,而陆一鹏是随园中坚,如今在厦门执掌通商事。
钱渊沉重的点点头,“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对面这些人个个眼巴巴的盯着钱渊,这时候,远远看着的梁生突然大步走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钱渊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今日群贤毕至议海贸事,不料又有捷报传来。”
早就准备好的汪直、卢斌、葛浩三人前后走来,最前面的汪直手持一盒,笑道:“适才清点,才发现缴获张琏此僚私刻金印一方。”
“金印?”钱渊有些意外,暂不理会,回头朗声道:“八日前,生擒张琏之后,本官从两浙水师、吴淞水师中调选精锐,以靖海伯麾下为首,奔袭张琏老巢。”
“一战而定,斩首八百,溺死者不计其数,俘海船三十四艘,青壮过千。”汪直将盒子放在桌上,“另各式货物、银财、珍宝,已然登记在册。”
“靖海伯此次大功,本官必上禀天子。”钱渊作揖以谢,“卢总兵、葛游击甘冒大险,出海奇袭,朝廷必有封赏。”
“真是好消息,想什么就来什么!”
钱渊转头大笑道:“张琏残部一扫而空,诸位再无后顾之忧!”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有人斜眼打量汪直,这位纵横海上十多年的五峰船主束手站在钱渊身侧,神色平静,恭恭敬敬。
第1069章 抵一千六十七章 条件(下)
钱渊封锁舟山诸事多日,但纸包不住火,再加上昨日起舟山不禁出入,很多消息都传了出来,至少,徐碧溪、王一枝、刘蛟多位实权头目都已身亡已经不是秘密。
往南洋太危险,这是事实,但出海经商,本就是风险极大的买卖,以此讨价还价,实在不是个正当理由……汪直实力大减,被其垄断了十年之久的倭国航线才是他们的目的。
周一博和刘侗、张羽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沮丧之意,谁能想得到钱龙泉居然遣派精锐南去,扫清张琏残部呢。
不过,周一博和钱渊来往颇多,心中存疑,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自己这边刚露了个口风,还没正式说出口,就被钱渊合情合理的堵了回来。
“对对对,往南洋贩货,的确风险大,即使张琏残部全军覆没,也难免海盗出没。”
“海船满载货物,在舟山汇集,三四十艘一同南下,纵有海盗窥探,也未必敢动手。”
“实在不行,本官令两浙水师出海护送,当然了,不能太远。”
“诸位往南洋一趟,获利颇丰,想必不会吝啬些许银钱犒赏两浙水师吧?”
“一次多少……这个你们和葛游击商议,本官就不掺和了,省的日后又有不要脸的言官弹劾钱某贪渎!”
“周世叔有所不知,那帮言官,个个就会耍嘴皮子!”
“还有什么疑问,可一一详叙。”
“没了?”
“真没有了?”
站在一旁的汪直不自觉的微微叹了口气,自己都答应将往倭国的航线交出来了,但钱渊还不满足,什么时候交都要听他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汪直能轻易的判断出,钱渊这厮后面还有动作。
理由很简单,先给好处,后面再收钱,未必能得逞,别说利息,说不定本钱都收不回来。
但如果反过来,钱渊先推出让这些海商不满的某些事,再以开放倭国航线为补偿,不仅事成,十有八九还能得到对方的感激。
“朝中用度不足,陛下遣钱某南下重建海贸通商,还需诸位鼎力相助。”
“诸位大都是老相识了,嗯,刘掌柜以前倒是没碰过面,不过也听子直兄提过。”
“此番重建海贸通商,胡克柔主持杭州海市,本官亲自坐镇镇海。”
“都应该知晓本官的脾气吧。”
“此番重开通商,若有走私出海者……”
钱渊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称呼从“钱某”转为“本官”,言语随和,却带着丝丝寒气。
当年侯涛山一战,千余首级堆成的京观令多少海商胆战心惊,十三覆灭的海商每一家都被抄家,或流放边塞,或苦役赎罪,抄出的珍宝田地均没于官府……而且是省、府、县三级官府分润,仅仅这一点,就让多少人畏惧。
几年过去了,虽有唐顺之、孙文和,但每况日下,很多海商未必是想避开那一成的税银,而是很难弄到通商文书,这导致东南走私渐渐起势。
“前车之鉴不远,本官实在不想日后再言……何苦由来。”
钱渊转头看了眼葛浩,“两浙水师护卫浙东海疆,并护送商船南下,若擒获走私商船,均为两浙水师的缴获。”
周一博打了个寒颤,这和当年是不同的。
当年初设市通商,虽有戚继美、杨文、卢斌等将领陆续驻守,又组建两浙水师……但总的来说,官府控制的主要是镇海这一关,其余区域比较松,准确来说,很多区域都在汪直的控制下。
而这一次,在汪直实力大损之后,侯继高驻守舟山,张一山驻守象山,以及两浙水师、吴淞水师划分海域,能看得出来,钱渊已经正式登上了主导者的宝座。
目送这些海贸利益集团的代言人离去,钱渊摇头苦笑,“当年侯涛山京观,使两年少有走私,不知此次能维系多久……”
并没有人回答他,钱渊叹了口气,“慢慢来吧……对了,葛浩,卢斌,南洋诸事不得外泄。”
卢斌、葛浩均躬身应是,此次突袭,虽大败张琏残部,但实际上大部分贼船均得以逃窜,没办法,官军不通地势,而张琏残部分布在几个岛上,很难一举歼灭。
而且官军水师还和西洋舰队交手,虽然没爆发大战,只是小小交锋,双方都没吃什么亏……这是小事,但引发了钱渊的担忧。
或许倭国航线需要重新考虑交易的模式……这也是钱渊下令南洋战事密不外泄的原因。
等卢斌、葛浩都离开,忙了一天的钱渊终于能歇口气了,一屁股坐下来将凉茶一饮而尽,看梁生站的远远的,转头低声问:“已经回来了?”
“嗯,亲自送进家门。”汪直咳嗽两声,“当年没察觉,你入京后才觉得不对劲……正好前后两条街,背对背……今日去看了,开了道暗门。”
“当年若你能察觉,难道敢撕破脸?”钱渊无所谓的说:“其实真希望你能发现……父兄没了退路,我才能将他们带走。”
“如若没有意外,我暂时留在镇海一段时日……”
看汪直有点紧张,钱渊笑道:“和你没关系,如今京中徐阶、高拱斗得跟乌鸡眼似的,等他们分出胜负再说。”
“分出胜负?”
“呃,或者说等徐阶败北。”钱渊打了个哈欠,“反正总找得到理由……实在不行,这个月的税银少点,后面一个月一个月递增,等徐阶什么时候滚蛋,再恢复去年税银规模。”
汪直懒得去思索这些事,反正自个儿只想着做好傀儡,尽量保持一定的实力,不要被面前这人过河拆桥。
不过,若想安度晚年,有一个问题是要问的。
“龙泉公,今日得京中密信,好像锦衣卫看住了靖海伯府?”
“啧啧,有点能耐啊,锦衣卫看门,居然也能送信南下。”钱渊啧啧两声,起身准备回家,这两天还有的忙,“放心吧,是钱某密奏,陛下亲令锦衣卫看门。”
一边往外走,钱渊一边随口说:“当日刑部、大理寺都来抓人,要不是钱某出手,你那独子如今早就被严刑拷打了。
当夜钱某就秘密出京南下,若没有锦衣卫看门……若他突然暴毙,那就万事皆休了……我钱展才还敢用你汪五峰吗?”
“突然暴毙?”
“你以为不会?”钱渊冷笑道:“当年小阁老严东楼堪称聪明绝顶,跋扈十年,不也暴毙回乡途中?”
第1070章 根基
隆庆元年正月,新任浙江巡按御史王本固到任,半年时光,先后两次在宁波镇海掀起乱事。
前一次,东南税银锐减,宁波知府唐顺之突然病逝。
后一次,靖海伯汪直被逼逃窜出海,诸军东向,朝中密派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钱渊南下,约束大军,使战事不起,后遍邀东南,重开通商。
乱局和凋零一直持续到王本固被押送回京受审,自那之后,客商云集浙江沿海,大量商船报备出海贩货,停顿了一个月的通商再度火红起来。
甬江上,三层官船的顶层,钱鸿略略掀开遮挡的窗帘往外看,江面上往来穿梭的船只入蚂蚁般密集,偌大的战船在江中心来回巡视,甲板上的武卒均装备精良,身边的铁炮令人胆寒。
“怎么了?”
钱鸿没回答妻子黄氏的疑问,走了几步,掀开另一侧的窗帘,眯着眼细看码头、集市、道路,过了会儿才说:“更甚入京之前,不是说都乱成一锅粥了吗?”
黄氏抱着儿子,脸上的表情并不太好,“小叔南下也快两个月了,京中都称颂他整顿东南,于国有功……既然如此,干嘛还要让你……”
“住嘴!”钱鸿瞪了眼,“是我自己要回来的……说这等话……下次再说,你回京去!”
“嗯,我回京,你就在镇海这边讨个……两头大是吧?”
钱鸿无语了,犹记得当年的妻子温柔似水,说话都细声细气,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呃,钱鸿如果和戚继光、徐渭、陈有年等人熟悉,应该能找到答案。
“好了,别胡搅蛮缠了。”钱鸿咳嗽两声,看妻子瞪了两眼过来,赶紧服软,“正巧今日中秋,让小弟亲手做几个月饼……”
看船只到岸,钱鸿换了身衣衫,混在上下船搬运箱子的杂役中下了船,径直回了家,从暗门进了后院。
“孩儿拜见父亲。”钱鸿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弟妹有身子,小弟不在身边,母亲暂留京中。”
钱锐微微点头,定睛看着长子脸上那道伤疤,“伤势如何?”
“早已痊愈。”钱鸿迟疑了下,“父亲,统率船队,整肃海商,只要小弟那边能出人手,并非难事,再说汪直应该不会作梗,只是不知孩儿是在镇海还是在舟山?”
钱锐叹了口气,“你决意接下此事?”
在镇海还是在舟山,问这个问题,显然是为了妻子黄氏,如果在镇海,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如果在舟山,就能光明正大的团聚。
“虽小弟信中让我留在京中,但孩儿如何能让父亲独自赴险?”钱鸿笑道:“此乃小弟之愿……虽不知小弟志向,但也知其志远。”
顿了顿,钱鸿补充道:“在海上那么多年了,这一年多在京中,实在是骨头都生锈。”
钱锐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张三如今驻守象山,侯继高驻守舟山,杨文驻守镇海,此三人均为渊儿心腹嫡系。
两浙水师一分为二,一部驻守宁海象山南侧护卫宁海,一部驻守舟山;吴淞水师也一分为二,一部捍卫苏松海疆,一部也驻守舟山。”
“葛浩、卢斌?”钱鸿琢磨了下,“除了张三,还有何人知晓父亲身份?”
“杨文约莫猜到了,其他人均不知内情。”钱锐迟疑了下才说:“但一个多月前,张三攻打府衙将为父抢走,多有人猜疑为父和渊儿之间……”
“船队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大小船只近五十艘,船员、水手均已配齐。”钱锐低声说:“此外,渊儿以钱家护卫为骨架,从诸军中抽调老兵,再从金华、处州、台州募兵,共计八百兵丁,均配备精良兵械,以周泽、洪厚、梁万宁为首。”
“周泽、洪厚都是知情人,梁万宁稍后再说,你要谨慎行事。”
钱鸿当年先后在徐海、汪直麾下,虽然后来长期护卫其父,但之前参战不少,在战场上很是悍勇,不禁摩拳擦掌,“父亲放心,八百精锐,配备战船、鸟铳,足以镇压沿海诸多海商,对了,听闻舟山一战,鸟铳在雨中发射,大溃张琏?”
“嗯,渊儿都给你准备好了。”
钱鸿想了想,又问:“孩儿出海,何人护卫父亲?”
“舟山有侯继高所部,另你二舅此次重伤,右臂难承重,此后就留在舟山,皇家船队已然组建完毕,彭峰带队。”
钱鸿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打转,两个月前的焦急、恐惧均一扫而空,他没想到钱渊南下竟然收获如此大。
说的不客气点,就算宁波知府胡应嘉是徐阶门人,但从此之后,镇海通商,再到宁海甚至厦门、泉州,钱家或明或暗,能掌控至少三成,影响六到七成。
钱鸿也希望儿子从小攻读四书五经,日后科举中的,但理智上他知道,儿子更有可能沿袭自己的一切。
这次将妻儿一并带来,甚至希望定居舟山,钱鸿就有这方面的心思……说的委婉点,钱铮钱渊立青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