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4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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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护卫在东南名望极高,号称精锐甲于东南。”胡应嘉拼命的转着脑子,“董总兵有信心?”
王本固奇怪的偏头看了眼,“克柔到底想说什么?”
“其一,不论洪厚,若搜捕杨文、张一山,那侯继高、张元勋、葛浩……还有戚继美。”胡应嘉轻声道:“现在汪直真的可能起事,而这些将领都曾击倭有功。”
王本固不由点点头,董一奎毕竟是边军将领,在东南打仗未必吃得开,至少海战他肯定不擅长,如若要剿倭,那些在东南土生土长的将领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杨文、张一山下狱……
胡应嘉松了口气,继续说:“其二,先将汪直复叛的事敲死,随园的事不急……”
这句话王本固一听就懂,汪直和钱渊关系太深,只要敲死汪直复叛,钱渊不死也要脱层皮,随园更是要倒了大霉。
王本固犹豫了下,“那也得动手。”
王本固当然清楚,对方是绝对不肯交出洪厚的,但这个人必须握在手中,否则日后想把事扯到钱渊身上,难度就稍微大了点……毕竟那厮简在帝心。
“子民兄说的也是。”胡应嘉笑着微微点头,突然上前两步,笑容可掬道:“杨文,张一山,你二人乃浙江指挥都司麾下游击,对浙江总兵拔刀相向,以下犯上,念尔等击倭杀贼有功,暂不与你二人计较。”
“文和,开阳公,今日之事,实在令人瞠目,但当年钱展才择镇海县设市通商,置诸多条例,记得其中有一条……”
“城内纷乱,当即刻紧闭城门,洪厚此人却阻拦兵丁关门……当搜捕下狱论罪,不知胡某可有记错?”
后面的王本固轻轻一笑,扬声道:“其罪在洪厚一人。”
“子民兄这真是气量宽宏。”胡应嘉笑得更甜了,“这样好吧,洪厚下府衙狱……其实靖海伯未必真的复叛,董总兵率大军而来,也只是备倭而已。”
对面沉默以对,无论如何,钱家护卫一分为二,洪厚是钱家护卫在东南的首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交出去?
胡应嘉长叹一声,“钱家护卫精锐甲于东南,此赞誉是诸位勇士在战场上杀出的威名,沙场百战得归,难道今日死于同僚之手?”
“胡某实在诚为可叹。”
后面的董一奎先举手示意身后亲兵准备进击,又低声说:“子民兄,胡知府真是好口才啊。”
王本固没吭声,心想胡应嘉这两年也真是历练出来了,有理有据,听起来甚至是在为对方考虑……
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本固的想法没错,对面四个人,孙铤、郑若曾都知情,而张三……钱渊和胡应嘉之间信件往来就是他负责的。
这时候,阵列中的洪厚归刀入鞘,阴着脸将长刀扔给部下,解下背上鸟铳,空着手大步出列。
“老洪!”
杨文低喝一声伸手要拉,一旁的张三手肘撞了过去。
“老洪放心,有少爷在,出不了事。”张三扬声道:“洪厚,松江府上海县人,于嘉靖三十五年入军,诸战斩倭寇首级逾半百,后随军南下闽赣,统领火器,升任把总……”
“府衙大狱……若洪厚在狱中,哪怕少了一根毫毛……”
“王子民、胡克柔、董一奎、董一元……”
张三咬着牙厉声道:“那就不要怪我不讲规矩了!”
“王子民,你是顺德府人,太远,不过你入浙几个月,已经纳了两名小妾。”
“胡克柔,淮阴倒是不远,你自己掂量……”
“好了。”郑若曾打断张三的狠话,“诸位自己思量吧,已然夜深,送客。”
胡应嘉眯着眼转头就走,出了府才低声道:“钱家护卫对钱展才颇为忠心,洪厚身为把总,也要离军重归钱家门下……先不要用刑,等京中消息。”
王本固点点头,“就丢在狱中不理会,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汪直。”
赶上来的董一奎笑着说:“今日多谢胡知府了,钱家护卫的确精锐,真的火并……只怕儿郎死伤不少。”
胡应嘉勉强笑道:“胡某也是有私心的。”
“嗯?”
“若是子民兄能迅速平倭,或能再开商路。”胡应嘉对王本固笑着说:“只要商路通畅,说不定还能补些税银,若是县内火并,只怕短期内通商事无望。”
王本固知道胡应嘉只是随口应付,也不在乎,只捋须微笑,他只在乎胡应嘉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理论上,若是汪直复叛,倭患再起,能统率诸军的人选,浙江省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浙江巡抚侯汝谅,名义上浙江巡抚是有兵权的,另一个就是奉天巡按的王本固。
第1010章 调军(上)
府衙后院,胡应嘉默不作声听着王本固高谈阔论,一旁的几个书生时不时恭维几句,话里话外对随园颇多鄙夷。
胡应嘉瞄了眼最不要脸的那个……此人是范大冲,宁波鄞县人,早年入南京国子监,但科考连连落榜,如今归乡打理家族庶务,其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一阁的创立者范钦。
嘉靖三十六年,通商初设,本地豪族对府衙收缴税银很是不满,最典型的就是慈溪袁家,为此钱渊不惜撕破脸皮将袁家一艘大船在出海口处击沉。
而鄞县范家也是如此,为此在之前的四年内,范家一直没有被允许参与通商事,至少没有直接参与。
为此,范家和唐荆川、孙铤、钱渊都不合,上一次王本固来宁波闹事,范大冲就主动请缨,王本固对其颇为优容。
而这一次,王本固对范大冲有点冷淡,原因很简单,两个月前,范钦被调入南京,出任南京兵部左侍郎。
靖海伯汪直复叛,两浙倭患再起,如果无重臣奉命南下,能承担重任的只可能是浙江巡抚、浙江巡按,当年这两个位置和浙直总督并列为东南击倭三大巨头。
而王本固在徐党内部的地位是比侯汝谅高的,但还有一种可能,北京那边无重臣南下,而是以南京兵部率军进剿,考虑到年龄和履历,南京兵部左侍郎范钦是最有可能的。
王本固将一群士子送出去,回首道:“天宿提议,大营设在镇海县,还需克柔襄助。”
“那自然是义不容辞。”胡应嘉笑着说:“已经挑选过了,最适宜的是两处,一为对岸金鸡山脚,不仅有招宝村等三四个村落,而且地势平坦,可容大军驻扎,二是出海口处的外游山附近,不过那儿……是游击杨文军营处。”
王本固不假思索道:“那就选金鸡山。”
杨文那厮虽然只是个游击,但几乎跟着钱渊参与了每一次大战,战功累累,长期驻守镇海,是钱渊的铁杆部下。
“好,各种器具、帐篷等物,自然是府衙承办。”胡应嘉追问道:“虽朝中尚未明令,但靖海伯逃窜至舟山,需调配两浙兵力,约莫多少……在下需提前筹划。”
王本固指着正巧进来的董一奎笑道:“王某入浙时日不长,克柔赴任至今未过四个月,调配兵力……天宿如何说?”
董一奎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了,“除却驻守宁波的两部之外,已调严湖杭参将汤克宽,温金台参将张元勋,宁绍参将侯继高,另有驻守绍兴的游击岳浦河、驻守杭州的游击鲁鹏两部,加上中军,共计两万兵丁。”
“当年上虞大捷,听闻胡宗宪出兵不过万,如今两万大军……”王本固笑道:“胜券在握。”
其实这些都是昨晚王本固和董一奎已经商量好了的,调兵公文都已经发出去了。
胡应嘉迟疑了会儿,轻声道:“听闻当年上虞大捷,时任把总的戚继美率军为先锋……”
“戚继美还在处州,调配只怕来不及。”王本固随口瞎扯,驻守严州的汤克宽都来得及,戚继美怎么可能来不及?
杨文、张一山、侯继高各部本身就在绍兴,那是没办法,还能让在东南诸将中战功最著的戚继美来掺和?
听说戚继光是那厮的学生,而戚继美压根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胡应嘉沉默了会儿,低声问:“汪直还在舟山?”
这是胡应嘉想不通的地方,你汪直纵横海上那么多年,听闻在倭国也颇有基业,直接扬帆远去就是了,干嘛待在舟山不走?
虽然汪直远去,通商事必然大衰,但至少打不起来了。
“查清楚了。”董一奎忍笑道:“那日汪直抢夺船只逃窜至舟山,其中并无海船,都是从杭州送货至镇海的商船,近海还行,远航难抵巨浪,而停驻在舟山的海船……大都往倭国、南洋、朝鲜各地贩货,留在舟山的少之又少。”
“若是汪直一人,怎么也能东窜倭国,但不说金鸡山招宝村被扣押的家眷,仅舟山上……男女聚众过万。”
王本固听懂了,“若是汪直带着亲信逃了,麾下立为一盘散沙,他汪直打拼十余年,哪里忍得了这个下场,所以才会被困在舟山。”
胡应嘉面无表情,心里哀叹,从汪直逃窜至今两天了,一个好消息都没有……呃,对于自己这个徐阶心腹门生来说,应该是都是“好”消息。
犹豫良久,胡应嘉拉着王本固的衣袖,“子民兄,能不打吗?”
“不打?”王本固气极反笑,“不打,那怎么向朝中解释?”
“不打,如何锁定靖海伯复叛?”
“不打,难道你还想看着钱展才那厮耀武扬威?!”
在王本固看来,胡应嘉这两年历练出来了,但眼界不宽,看的不远,使税银激增让胡应嘉在京中名声大噪,但接下来税银必然锐减,这个锅不丢出去,难道还想背在身上?
胡应嘉颓然松手,脑子里乱哄哄的,突然想,如果是钱渊,他会怎么做?
“台州指挥使葛浩?”王本固低声问:“可是钱展才旧部?”
董一奎苦笑道:“东南诸军,少有和钱龙泉扯不上干系的,就是游击鲁鹏、岳浦河也……”
王本固心里清楚,鲁鹏、岳浦河都在上虞大捷中立功,这一两年内陆续被董一奎收拢,据说在走私上也分一杯羹。
董一奎仔细介绍道:“葛浩,卫所出身,擅海战,早年被时任台州知府的谭子理简拔为台州指挥使,统率战船,屡屡败倭。
后钱龙泉南下台州,再到设市通商后,大力打造战船,葛浩统率水师南下在福建、广东沿海击倭,颇有战功,直到去年戚元敬北调蓟门才回浙,如今停驻在象山左右。”
看了眼发呆的胡应嘉,董一奎往边上走了几步,低声道:“自从二月份将戚继美调去处州,下官接手绍兴府沿海留下的水师,但只有不到二十艘,若想攻舟山,力有不逮……”
王本固咬咬牙,“调兵公文可有回信?”
“有,说什么扼守象山,断倭寇南下之路。”董一奎小心翼翼道:“要不要问问杭州那边?”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浙江巡抚侯汝谅是有调配之权的。
第1011章 调军(下)
王本固拉着脸没吭声。
明初各省都是布政司管辖钱粮税赋,按察司管辖刑狱、科考,都指挥司管辖卫所,三司分立,互相制衡。
但随着巡抚这个职务的出现,三司成为了摆设或者说成了只负责做事,但没什么权力的机构,绝大部分的权力都在巡抚手中。
名义上一省巡抚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想调动台州指挥使葛浩统率的水师,浙江总兵这个武将下令,还真没有浙江巡抚侯汝谅的话好用。
但王本固并不太想和侯汝谅打交道。
倒不是因为两个人有仇,而是王本固想起了钱渊。
当年钱渊南下击倭,虽然有浙直总督胡宗宪、浙江巡抚吴百朋,但朝中都知道,是钱渊屡屡力挽狂澜,屡屡取得大捷。
虽然钱渊曾经几次公开说过,东南平倭,首功在胡宗宪,但事实上那几年,钱渊绽放出无比耀眼的光彩,将胡宗宪衬托的黯然无光。
你钱渊能做得到,我王本固也能!
王本固来回踱步,在心里细细思量,若两京无重臣出京,很有可能朝廷会加浙江巡抚节制诸军之权,即使是师相也只会点中侯汝谅,毕竟自己这个浙江巡按是不能直接统军的。
王本固的视线落在董一奎身上,自己无法统军,但自己能直接影响董一奎。
自己想建功立业,那么,就不能让董一奎和侯汝谅走的太近,王本固缓缓摇头,“葛浩是谭子理旧部,和钱展才交好,又曾与戚元敬并肩……还是换人的好。”
“浙江水师绝大部分都在葛浩麾下,其余诸军如岳浦河、鲁鹏手中战船极少……”
“未必是浙江水师。”王本固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道:“吴淞总兵卢斌。”
董一奎恍然大悟,前浙江总兵董邦政曾长期担任吴淞总兵兼苏松海防道佥事,擅火器,打造大量战船,而这一任的吴淞总兵卢斌从浙江带去了旧部,又接受董邦政留下的余泽,吴淞水师实力不让浙江水师。
而卢斌是钱渊旧部,却在两年前转投徐阶门下,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胡应嘉突然插嘴道:“子民兄,朝廷设吴淞总兵于苏松备倭,卢斌未必肯来宁波吧?”
“卢斌既然投入师相门下,如何有胆子拒绝?”王本固自信满满,“事可从急,靖海伯复叛,沿海水师只有浙江水师、吴淞水师能抗衡,为海疆计,卢斌率水师于镇海与大军汇合,名正言顺。”
“更何况,六日前,弹劾靖海伯复叛的奏折已经入京,卢斌率军南下,算不上逾越。”
王本固笑道:“此事无人知晓,算算时日,随园即使立即派人南下也赶不及……兵贵神速,接下来就要看天宿的手段了。”
董一奎行礼正色道:“愿听大人遣派。”
一旁的胡应嘉不再说话,无人知晓……反正至少孙铤和郑若曾是知道的。
这几日的镇海县城内,至少一半的商铺都关了门,外面的集市更是冷冷清清,靖海伯复叛……未必有多少人相信,倒是很多人怀疑朝廷要再次厉行海禁,毕竟沥港之战距离现在也就七八年而已。
骑在马上的孙铤狠狠的一鞭子抽在树干上,从嘉靖三十七年到如今已经四年多了,孙铤在这片土地花了多少心血,眼见如此零落,恨得咬牙切齿。
这时候,西面一彪人马疾奔而来,腰间佩刀,胯下均是东南少见的高头大马,为首者豹头环眼,身形粗壮,此人就是上虞大捷坚守上虞县城立功的鲁鹏,战后论功,升任游击,驻守杭州府。
“孙知县。”鲁鹏放缓马速,拱手行礼,“听闻汪直复叛……”
“孙某人可没听说过什么靖海伯复叛!”孙铤哼了声,“鲁游击消息倒是灵通。”
鲁鹏的神情有些尴尬,但随即笑道:“下官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话没说完,孙铤已经调转马头,向着东面驰去。
孙铤当年接任镇海知县,前任孙丕扬也是随园中人,当年上虞大捷坚守县城,孙丕扬和鲁鹏并肩作战,战后论功,钱渊、孙丕扬都未鲁鹏说了话,为此孙铤这几年和鲁鹏一直是有来往的,直到去年初鲁鹏被董一奎笼络去。
在岸边修的平坦的石子路上疾驰,呼啸而来的劲风将孙铤的发髻吹的都有些散乱,直到嗅到浓重的海腥味,他才放缓马速,径直入营。
“杨文、张三……龙泉兄也来了。”孙铤打了个招呼,“那群王八蛋如何说?”
王本固、董一奎设大营在镇海县金鸡山,召集众将,张三和侯继高自然不会去金鸡山,而是来杨文驻扎的营地。
侯继高苦笑道:“浙江水师硬顶着还在象山岛左右没有北上,但葛浩也撑不了太久,若是巡抚下令……”
“汪直困居舟山不得逃窜,若是浙江水师抵达,王子民、董一奎必催动大军攻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