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4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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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倭寇来袭……”
“若是倭寇来……”徐碧溪眨眨眼,“那……”
“那对老船主来说,对咱们来说,是好事。”钱锐笑着接上,“当年钱龙泉一力坚持和老船主联盟,无非就是看中老船主纵横海上……若有新倭,自然是要老船主出力的。”
“那也难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毛海峰嘀咕道:“当年海道副使丁湛还送了几十艘福船呢,但王民应没几年就攻陷沥港。”
“此一时彼一时。”钱锐大笑着指着毛海峰,“当年海道副使丁湛是个什么角色?”
毛海峰还不服气,“听县人闲聊,钱渊在京中也就个闲职,无甚权柄。”
“住口!”汪直一拍身边的桌案,“为父都要称一声‘钱龙泉’,你倒是有胆子直呼其名!”
毛海峰和徐碧溪、王一枝都是一愣,以前没外人的时候,咱们不都这么叫吗?
汪直咧咧嘴,这还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人家方先生八成和钱渊有勾结吧?
“背后直呼其名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不要当面就是了,钱家护卫脾气可不太好。”钱锐一笔带过,仔细解释道:“钱展才是庶吉士出身,在翰林院只待了半年就转都察院南下巡按浙江,但终究也算翰林出身。
如今虽是闲职,但却在詹事府任职,也算储相,就算不能入阁,只要积累资历,一跃可为六部侍郎,毕竟他是陛下潜邸旧臣,简在帝心。”
“听懂了?”汪直挥着蒲扇点着毛海峰,“说到底还是钱龙泉年纪太轻,至今未满三十,不然早就升上去了,再说了,随园士子虽然都年岁不大,但隐隐都算陛下潜邸旧臣……对了,还有那个高,高……”
“杭州钱塘高仪高子象,其女前年嫁于徐文长,后陆续升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南京太常寺卿,两个月前转北京礼部侍郎,兼掌詹事府。”钱锐如数家珍道:“此外,尚有通政使钱刚聲、户部侍郎陆平泉、工部侍郎潘思明,户部侍郎黄霖原。”
“一溜的侍郎,也没个尚书……”
“你个憨货,出去!”汪直骂道:“钱龙泉未满三十,他压得住一个大九卿?!”
徐碧溪在一旁笑道:“他就是恨当年钱龙泉几次戏耍他,两次被逼着去南洋,后来大冬天被逼着挖荠菜……”
“咳咳咳,好了,都闭嘴,我看你们是闲出鸟来了!”
汪直骂了几句,转头瞄了眼笑吟吟的钱锐……他可没忘记,当年毛海峰被钱渊赶去挖荠菜,这厮转头拉着方鸿一起挖。
“这些都不说了。”钱锐又补充道:“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最大的差别在于,这一次开海禁通商是朝中共议,老船主还被封爵靖海伯,若是朝廷要背信弃义对老船主动手……难道不怕商路断绝,倭寇再起?”
汪直点头称是,这一点他在这几年内早就想明白了,朝廷若是背信弃义,东南沿海再无宁日……而且俞志辅南调广东,戚元敬北上蓟门,也显示了朝廷并没有算后账的意思。
“还是不稳当。”毛海峰嘀嘀咕咕道:“要不义父去舟山避避?”
“避个屁!”汪直懒得理睬,只问:“方先生冒险过江,可查实了?”
“那是自然。”钱锐平静的和汪直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心里有数,汪直早在一年前就察觉到钱锐和钱渊有勾搭,而钱锐也察觉到汪直已经察觉到了这点。
出海口一片大乱,杨文率兵进剿,汪直一面吩咐徐碧溪等人整理兵械,一面……还没等他开口,钱锐就自告奋勇过江一探虚实。
“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杨文那厮都出兵了!”
“威远城头的铁炮对着出海口,但也有对着金鸡山的!”
钱锐笑吟吟的接过蒲扇摇着,“没什么,不是倭寇来袭,也不是朝廷……”
才开了个头呢,钱锐忍不住扑哧一笑,“内斗而已。”
“内斗?”
“谁和谁内斗?”
钱锐慢条斯理的说:“一个月前,十五艘大船入镇海,光是转货就用了三天,把码头都占满了,气得镇海知县孙文和操起长刀要砍人……都记得吧?”
“当然记得,华亭徐氏呗。”徐碧溪哼了声,“好大的排场,占了码头就不肯让,连续三日等着船只从杭州海市等地运货过来,还在镇海这边强买强卖,惹得孙文和勃然大怒,海瑞那老头还差点被徐府下人给揍了。”
汪直也忍不住插嘴道:“十五艘大船,而且其中还有几艘……记得是当年钱龙泉办的船厂里出来的,可真阔气!”
“船厂出来的都是战船,却被拆了铁炮当做货船。”钱锐摇头道:“那一批船队在舟山盘桓,共聚集近四十艘海船,才扬帆南去,今日就是回程。”
“适才是山阴诸家人来报,从南洋回程途中碰到海盗,其他船只果断抛货入海逃离,只有徐家的船队……”
毛海峰咂咂嘴,“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可不是,十五艘船丢了八艘,剩下的七艘也只能抛货。”钱锐一摊手,“等到了舟山,徐家管事不干了,非要其他船队赔偿!”
“赔偿?”汪直都听愣了,出海贩货是高风险的买卖,你自个儿亏了本还能让同伴赔偿?
“然后就打起来了?”
“可不是,徐府剩下的七艘船一路追到出海口……”
汪直啧啧两声,躺回藤椅上摇着,眼角余光却瞥见钱锐流露出的幸灾乐祸的神情。
第983章 选择
松江府,华亭县。
和原时空不同,这个世界的松江府没有经历太多的倭患,比起嘉兴、绍兴、台州各地来说,日子好过的多。
但事实上,日子也不好过。
面无表情的卢斌轻轻一拉缰绳,胯下马放缓了速度,他转头看去,大片的良田,茂盛的桑林,辛勤劳作的佃户……这些都是徐府在短短几个月内揽入怀中的。
记得还是嘉靖三十五年在嘉兴府,自己和钱渊曾经聊起过,他说徐府贪婪更甚东楼,当时自己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
也是,自从嘉靖三十二年在嘉定城内相遇,他就没有错过,他说戚元敬必为一时名将,他说统领抗倭大业者必为胡绩溪……
想起那个人,卢斌心中一片黯然,几度并肩,几度携手,那些烽火岁月中结下的友情,随着自己的抉择都随风散去。
父亲虽然出狱,但却愤然回乡,甚至不肯踏上松江土地一步,卢斌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会恨我吗?
想必会的。
卢斌面如枯木,听见身边亲随的喊声,才恍然发现到了城门口,翻身下马,丢开缰绳,向着城内走去,脑海里依旧神游物外。
戚继光、戚继美、侯继高、张元勋、葛浩、杨文、张一山……自己和他们都是不同的。
嘉定大捷,他本可以趋马逃离,却选择了持枪出城,让自己一夜成名。
嘉兴大战,父亲败北,卢家声名尽丧,是他带着自己连连大捷,保下卢家。
论情分,论渊源,论恩情,自己本应该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人。
俞志辅、戚元敬陆续南下,自己是他安插在东南武将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他向来对友真挚,对敌狠辣,却没有对我动手……
如果你动手了,即使我罢官下狱,心里也能好受点,偏偏你置若罔闻……
“下官拜会徐七爷。”
“等着吧。”
卢斌垂下头,身边的亲随赶上去塞了两个门包,那门房才神色略松,大大咧咧的说:“都留点神吧,昨日七爷大发脾气,被拉出去打板子的都有七八个呢。”
好一会儿之后,卢斌才被下人引入府中,还在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尖锐的喝骂声。
“董一奎那厮说的好听,缴纳税银,报备出海,现在呢!”
“还有那卢家子,没有父亲,他能坐到吴淞总兵?”
卢斌就站在院门口听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里面那位正在骂天骂地的是两个月前被赶回老家的徐阶次子徐瑛。
徐阶兄长两人,弟弟一人,如今自己和徐涉出仕,两位兄长留在老家,下面子嗣多达十余人。
之前十多年,华亭徐氏已经足够张狂了,但等出生在京城第一次回松江的徐瑛出现,松江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张狂。
不过两个月,徐瑛在松江府侵吞良田、桑林十余万亩,强行驱逐徐府周围住户,大兴土木,拆屋重建,为此闹出四五条人命官司,从松江知府、推官到华亭知县个个都焦头烂额。
这种比严世蕃更贪婪,更没有底线的人,自然不会忽略海贸带来的丰厚利润。
董一奎还是真想洗白,使了各种手段,劝徐府以正常的渠道出海经商,甚至揽过了缴纳税银,徐瑛这才点头。
虽然才回松江两个月,虽然是个晚辈,上头还有两位伯父,六个兄长,但身为内阁首辅的儿子,徐瑛如今在华亭徐氏说一不二。
不过徐瑛不太看得上原本走私中的那几艘船,要做就要做的大点,东南多河近海,但能抗海上巨浪的大船却没那么多,所以,他将主意打到了吴淞总兵卢斌的身上。
当年卢斌率军镇守定海后所剿灭倭寇,麾下本就多有海船,后来钱渊筹建船厂,主要供给时任台州指挥使的葛浩,但也有部分分配给了卢斌,这些船只都被卢斌带到了松江。
所以,卢斌实在不太能理解徐瑛为什么尖锐呵斥,你要船,我也给你了,你要护卫,我也给你了,还要怎么着?
战船被毁,士卒损耗,我自己还不知道怎么交代,你骂我什么?
但片刻后,卢斌明白了。
“当年父亲招揽,汪直那厮攀着钱家一力拒绝,钱展才和汪直是什么关系?”
“但凡出海都要挂汪直五峰旗号,他汪直就是个倭寇头子,在海上杀人越货算的了什么?”
“说不是钱展才指使的,你信?”
“近四十艘大船,最终受损的却只有我徐家,其他几家居然毫发无损!”
卢斌无语的垂下头,这也太能扯淡了,面前这位也太好骗了点,徐府的管事是把这位当傻子了吧。
汪直若是动不动杀人越货,东南海贸能如此旺盛吗?
其他船只毫发无损,难道不是因为他们都抛货逃离?
只有你徐府的船队受损……要不是我派去的兵丁强行将货物抛离,怕是一艘船都回不来!
不过卢斌也知道对方为什么火气这么大,之前走私了那么多次都没出事,偏偏徐瑛接手就出事了,而且徐瑛的三堂兄还挂了……
“废物,废物!”
“早知道就该让你老子死在昭狱里,做老子的是废物,儿子也是废物!”
“早就听说了,你卢斌当年是钱展才的人,这是又想改换门庭了?”
“随园肯收你吗?!”
毫无疑问,徐瑛是将这个责任,这个锅砸在卢斌身上,或者说砸在钱渊身上。
不是我的错,是钱渊指使的!
是钱渊指使汪直在海上杀人越货!
而且钱渊还有内应!
谁?
当然是卢斌。
终于听明白了的卢斌突然笑了,白森森的牙齿让徐瑛住了嘴,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后退一步是无意识的,但意识到自己的胆怯后,徐瑛更是勃然大怒,在他看来,卢斌是徐府门下走狗,居然敢向着主人呲牙!
但还没等徐瑛开口训斥,卢斌已经转身,大步走出院子。
趋马出城,在官道上狂奔好一阵儿后,卢斌才放缓马速,突然对左右亲随道:“若辞官归乡,我父是喜是忧?”
“少爷……”
没有得到回答,卢斌也不在意,但琢磨来琢磨去,愈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卢家是处州卫世袭千户,如今只有卢斌一人出仕,刚刚年满三十,已然是吴淞总兵。
父亲罢官归乡,长兄沿袭处州卫千户,二兄操持庶务……自己归乡也没什么不甘心的,至少不会再被牵扯到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中。
而且父亲出狱后,只在苏州见了一面,痛斥自己背信忘义,若就此辞官,父亲说不定还会赞成。
卢斌打定了主意,随即又想到,早知今日,当年父亲出狱,自己就应该筹谋辞官了。
第984章 接纳?
随园。
书房里,钱渊漠然的看着手中的这封信,沉思片刻后在一旁的书架上翻了会儿找出另几封信。
在前世,下海后钱渊也遇见过类似的事,商场上勾心斗角,为了一张单子,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钱渊并没有掌控一切的强烈渴望,他也知道政治的黑暗一面,所以他也有心理准备。
所以,当卢斌选择徐阶的时候,钱渊显示出了他少有豁达的一面,这些年来只有这一个,已经不错了……更何况对方有足够的理由,至少在这个时代。
但钱渊没想到的是,卢斌会选择辞官。
“这么多信?”
钱渊回头笑着捧起扒着自己小腿的儿子,又吻了吻小七的脸颊,“之前的信,我以前就有这个习惯,如果有人定期写信来,按照时间顺序整理放好。”
小七哼了声,“咱们大学毕业后都是用的电子邮箱,写信……还定期写信,都需要整理,你高中女同学吧?”
“哎呦,咱家醋坛子又翻了!”钱渊哈哈一笑,“我可以保证,这些信都是男人写的。”
小七嗤之以鼻,这个时代还能有女人给你写信?
“你也见过,咱们在临海时候,当时的宁绍台参将卢斌。”钱渊随口解释道:“不对,不是他,是他老子,以前的浙江副总兵卢镗。”
“我知道他,卢斌。”小七想了想,“就是那个背弃随园投向……”
“嗯,就是他。”钱渊嘿嘿笑着将多哥儿举高高,“他日子不太好过,想跑路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厮政治上太不成熟了,还好有个知道利害的老子。”
这封信就是卢镗写来的,事实上,从卢镗出狱归乡后,每两个月都会来一封信。
卢斌不懂事,但卢镗很上道。
曾经官至浙江副总兵,也曾经两度入狱,曾经战功累累屡败倭寇,也曾经丧师数千,拥有这样起伏跌宕人生的卢镗在这方面比卢斌强的太多。
为了孝道而改换门庭,说起来也不算大错,但问题是这么做值不值得。
卢镗入狱数年,在昭狱中并不是耳目闭塞,如果儿子没有选择徐阶,只要新帝登基,自己也能出狱。
钱渊曾经亲自入狱告知卢镗,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作保,至少在昭狱内,卢镗无忧。
而卢斌却畏惧父亲被徐阶所害,被几句话吓得心神难安,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投入徐阶门下。
等卢镗回到东南,目睹东南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受到钱渊在东南无处不在的影响力后,他甚至都没等到回老家处州,就动笔写下第一封信送入京中随园。
徐阶垂垂老矣,钱展才未满三十,即使只为了处州卢家考虑,卢镗也不敢怠慢……如今只能两边下注。
而这次卢斌决定辞官致仕……气得卢镗直跳脚,见过蠢的,但没想到自己生的儿子也有这么蠢的。
你是改换门庭投入徐阶门下,如今想施施然脱身,你觉得徐阶动不了你?
就目前这局势,徐阶若是对卢斌动手,随随便便按个罪名,会有谁替卢斌说话?
难道指望钱渊不计前嫌?
卢镗的心思……钱渊一览无遗,真不想管这狗皮倒灶的破事,但又不能不管,卢斌想辞官归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徐府。
“呀呀,呀呀呀!”
“怎么了?”
“他想下地呢,现在都学会跑了。”小七抱着儿子放在地上,小家伙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啪一下坐在地上,傻乎乎的抬着头呵呵笑,嘴角还有口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