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4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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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顺之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王本固,张了张嘴又闭上,坐在那儿一语不发……看的王本固心里一阵古怪。
郑若曾先是愣住了,随后有捂脸的冲动……那货八成是骂顺了嘴,把正事给忘了,忘了下面该说什么了!
一个演员,如果没有臻入宗师境界,最重要的永远不会是临场发挥,而是按照剧本记词!
而唐顺之这货,论六艺,均为宗师级别,但论演技……小学生级别而已。
不过,唐顺之没有慌,而是镇定自若的转头四顾,“今日之事,既然文和与董总兵已然议定,那就此作罢,都坐吧。”
顿了顿,唐顺之指着杨文,“去给伯鲁先生搬把椅子来。”
郑若曾作揖行礼,“多谢荆川公。”
唐顺之不禁有点挠头,这位是心里恼了啊,也不给个提示……
还在回忆着呢,那边王本固笑道:“这些年,钱龙泉在东南做的好大事,在下嘉靖二十三年选官江西乐安知县,曾途径浙江,悠悠十七载,又历东南连年战事,却见富饶更甚往昔,再过数年,只怕宁波一府繁华越南都。”
董一奎兄弟、杨文这些武将听不懂,但唐顺之、孙铤、郑若曾这是一听就明白了。
王本固这是在说,自己只想抢班夺权,并不会坏通商事,也不会从别人嘴里抢肉吃……这个别人指的当然是宁波府衙和镇海县衙。
“自今上正位,随园之名更是名扬天下,多得士林赞誉……”
王本固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不耐烦的孙铤打断了。
“为夺权而来,此事……”
孙铤的话也没说话,唐顺之咳嗽了声打断道:“文和暂且饮茶。”
有点不讲究啊,王本固倒是不会和孙铤硬碰硬,人家是宦官世家,不说其他的,老子如今还是内阁大学士呢。
孙铤猛地站起来,扬声道:“若荆川公遂他人心意,下官不敢相拦,今日便辞官归乡!”
“文和说甚气话。”郑若曾皱眉劝道:“尚未有定论……”
王本固瞥了眼郑若曾,在心里打了打腹稿,孙铤大怒,这位能安坐相劝,这也证明了两人在随园的地位高低。
唐顺之起身缓缓道:“文和知镇海县事两年有余,勤于通商事,于国于民均有功劳,何以轻言辞官?”
郑若曾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你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在故意歪楼?
“但适才文和那句话说的也对,陛下虽尚未下旨开放海禁,但开海禁通商已成定局,户部已设宁波清吏司。”郑若曾起身道:“重设市舶司绝不可能,但终究要新设衙门管辖开海禁后的通商事。”
王本固眼睛一亮,“倒是记得前年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崦山公提议以御史巡按通商事……”
刚开始王本固还是一边回忆一边说,但看着孙铤的脸色,王本固越说越流畅,“都察院多有御史谈及此事,均言当以御史管辖……如今陛下尚未下旨正式开放海禁,以都察院御史辖之,理应最为合适。”
看孙铤还想反驳,王本固只喘了口气,接着说:“当年钱龙泉设市通商,便是以巡按浙江御史为之,之后孙叔孝南下福建于泉州设市通商,也是以福建巡按御史的身份。”
“当然了……”王本固拖着长长的调子,“都察院此议,便是在嘉靖三十八年,钱龙泉回京后……”
这下,孙铤没话说了,毕竟大家都是要讲规矩的,公开场合说出口的话不能当屁放了……这也是王本固敢抢班夺权的一个原因。
因为,就是钱渊提议暂时由都察院御史管辖。
没辙啊,历史上隆庆帝登基后立即下旨开海禁,钱渊计划那时候提议正式组建相关机构,但这一世没了动静,至今还没开海禁。
至于为什么两世有如此区别,钱渊猜测,可能有因为自己插手提前平息倭乱的缘故,因为历史上的隆庆开关本就有转寇为商平息倭乱的因素。
当然了,钱渊觉得还有个理由,很可能高拱在隆庆帝面前进谗。
第925章 入彀
嘉靖三十八年,钱渊归京回了都察院,多次和同僚聊起东南通商事,也的确赞同展示以御史辖之,后来孙丕扬南下就是以福建巡按的身份主持泉州通商。
之后钱渊也很快察觉到了问题,就此闭口不谈,但都察院那帮御史很来劲……这是扩大都察院影响力的好机会,即使是时任左都御史的周延也很感兴趣。
郑若曾眼角余光扫了扫恍然大悟的唐顺之,这出戏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主角唐顺之就不说了,居然会忘词,一点基本素质都没有!
配角孙铤也不咋地,用力太过显得不够自然,而且还想抢戏!
纵观全局,反而是反派王本固大放异彩。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看王本固神情焕发的模样,郑若曾都要猜测这货是提前看过剧本的。
唐顺之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就是这个话题……要不是知道钱渊和王本固有仇,都要猜对方已经被策反了!
一直到王本固说完,唐顺之转头看向郑若曾,“孙叔孝于泉州设市通商,如何辖之?”
郑若曾犹豫片刻,拱手道:“孙叔孝身为福建巡按,不受泉州知府管辖,发放通商文书,护卫商路、港口,以当地县衙收缴税银,去岁九月,孙叔孝递交税银入户部太仓库,其中地方二成,户部八成。”
唐顺之迟疑的曲起手指敲着桌面,这句话显示了孙叔孝在福建泉州堪称一手遮天,没办法,背后有随园,身边有戚家军,头上还有个随园大员福建巡抚吴百朋。
孙叔孝在泉州几乎将所有权力都笼在了手中,最关键的发放通关文书和收缴税银两项,全都是孙叔孝直接负责的,只不过福建、广东还偶尔有海盗来袭,出海贩货的船只数量没办法和浙江这边比,税银相对来说比较低。
长时间的沉默后,唐顺之微微摇头,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长叹道:“老夫已然年迈……”
“未过花甲之年,荆川公何以言老?!”孙铤咬着牙高声道:“谁不知道当年赵大洲欲乱浙江一省,难道要重蹈覆辙吗?”
王本固都懒得辩解了,心想朝中都言随园中尽皆人杰,这话也未必对,至少这位孙文和就不怎么样。
郑若曾暗暗点头,孙铤这几句倒是符合其做派,算是今天表演的亮点。
“时移事异,赵大洲为此丧尽声名,但那是源自当年华亭、分宜之争。”唐顺之疲惫的摆摆手,“如今朝中何人不知东南税银之重,就算是赵大洲重返两浙,亦不敢再行此举。”
看了眼满脸通红的孙铤,唐顺之轻声道:“虽未过花甲之年,但已然精血尽丧,如今勉力支撑也不过回光返照而已。”
这话说出口,除了知道实情的郑若曾,谁都不肯信,这老头刚才训斥众人,中气十足,哪里像是快死了的人?
唐顺之神色淡淡,“去年末呕血数升,延请数位名医,若是即刻归乡,还有一两年,如若……去岁吾儿哀求,但老夫坚守其位……”
“也好,也好……”
“随园众人,大都未过三旬,尚有时日,老夫是陪不起他们了……”
“也好,也好……”
“儿媳去年身孕,老夫此刻致仕,说不定还能看一眼孙儿……”
面无表情的郑若曾悄然往后退了两步,说的跟真的似的……都已经打定主意埋骨镇海侯涛山了。
但随后郑若曾眼中闪过一丝哀痛,虽然唐顺之正在扯淡,但有一件事是真的,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孙铤反而上前两步,“当年展才力邀荆川公出山主持通商事,如今……”
“文和,这话有点过了。”王本固笑道:“荆川公早在三十年前便名扬天下,钱展才之随园虽多有俊杰,但还没资格笼络荆川公吧?”
顿了下,王本固补充道:“难道文和疑心荆川公?”
这句话一出,孙铤也没办法反驳,王本固这是在说……人家都说快死了,你是怀疑唐顺之扯谎?
孙铤惊疑不定的看了眼唐顺之,强忍着没有偏头去看郑若曾。
“老夫知晓,他钱展才于随园聚拢党羽,欲有所为。”唐顺之挽起袖子缓缓磨墨,“难道你孙文和将老夫视为他钱展才的下属?”
脸色极为难看的孙铤有些失望,他是真的想直接把王本固给顶回去的。
转头看了眼郑若曾,再看看杨文,孙铤失望的看到这两位要么低头,要么转头……这一幕也落入了王本固眼中。
沉默中,唐顺之执笔一挥而就,亲自装入信封,召来小吏,“驿站递送入京。”
“府衙由同知宋继祖暂为署理,老夫即刻启程返乡。”
还没等王本固说话,孙铤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郑若曾、杨文、洪厚也纷纷离去。
像是没看到似的,唐顺之招招手,“子民近前来。”
王本固恭敬的向前几步行了一礼,“荆川公,还是等吏部批复吧?”
“入京需十数日,再等吏部批复,又要十数日。”唐顺之摇摇头,“等不了了……若无意外,不过两月。”
“荆川公……”王本固难以相劝,他也相信唐顺之这样的大儒不会在这种事上扯谎。
“发放通关文书必由巡按御史掌之,收缴税银……其实不应以府衙、县衙所掌,他日开海禁,朝中理应新设衙门辖之。”唐顺之淡淡道:“以老夫所料,开海禁也不过就今年的事,在此之前,暂由子民代管,诸事可询同知宋继祖。”
“尊荆川公之命。”王本固躬身应是。
唐顺之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中年官员,平心而论,不论党派,王本固是有能力的,只可惜量窄,又私心太重,以至于落入彀中。
“子民,主持通商事并不复杂,具体事务有镇海县衙,亦有各地管事。”唐顺之补充了点细节,“只需记住,公生明廉生威。”
远在万里之外等消息的钱渊并不知道,各种意外、各种突发事件将设定的计划扰成一锅乱粥。
事情的走向短期内还在计划的大致范围之内,但长期看来,前路如同有大雾遮掩,难见光明。
第926章 不信
就在这天,四年多来未离开镇海一步的宁波知府唐顺之启程归乡。
码头上,除了王本固、董一奎之外,宋继祖、吴成器等官员均来相送,至于吏员、文员、士子、商贾再到百姓,几乎是满城相送……但孙铤、郑若曾、杨文、洪厚等随园背景的人都没有出现。
一江之隔的金鸡山上,汪直迟疑的低声问:“荆川公真的致仕了?”
“都启程回乡了。”毛海峰有点急,“换个知府来……不对,就算换个知府,发放通关文书都是那个鸟巡按御史管!”
徐碧溪上前两步,“义父,要不要让人去试试,明日正好有船队出海,约莫十艘船。”
汪直阴着脸点点头,低声骂道:“都怪钱展才那厮,如若镇海仿宁海事,大户每月均有出海文书,就无需担忧了。”
“一在前一在后。”钱锐苦笑道:“算算荆川公尚未到花甲之年,不知为何现在就起意致仕。”
钱锐心里是有数的,唐顺之并不是随园一党,而今天孙铤没有现身……这一切让钱锐颇多猜疑。
到底出了什么事?
汪直沉默片刻挥手让徐碧溪、毛海峰退下,低声问:“先生,通商事不会有变吧?”
没等钱锐回话,汪直继续说:“汪某也知,无非朝中党争而已,但只怕当年赵大洲旧事……”
“决计不会!”钱渊斩钉截铁如此说,又补充道:“不说老船主靖海伯的爵位,东南税银之重,何人敢断商路?”
汪直摇了摇头,“的确,东南税银分量如此之重,朝中决计不会断了商路,但不意味着赵大洲旧事不会重演。”
顿了顿,汪直低声道:“如今往东,还是挂五峰旗号,但是往南……”
汪直的思路和唐顺之、王本固是不同的。
王本固看到的是汪直和随园关系太深,如果能将东南通商这块肥肉抢到手,谁会去管汪直如何,难道再去搜捕汪直?然后去捅随园这个马蜂窝?
要知道随园可不是没有任何反击能力的,钱渊的赫赫凶名摆在那。
唐顺之看到的是汪直和钱渊之间有着复杂难以辨认的关系,几年下来,汪直的势力不仅没有被削减,反而麾下势力更加庞大。
但汪直看到的和他们都不一样。
在汪直看来,的确,自己的实力不减反增,但关键在于,原本空空如也的东南沿海,几年内出现了规模不小的水师。
多年前汪直冒出头,东南沿海的水师实力基本已经没有了,仅剩下的那些福船还被时任海道副使的丁湛送给了汪直。
但四五年间,钱渊在东南费尽心思,使尽手段,大力打制战船,即使他回京后,打制战船、火器的步伐也没有停止。
原福建总兵戚继光、浙江游击张元勋、游击葛浩、现任广东总兵俞大猷这些将领麾下都有实力强劲的水师。
如今商船出海,往东去倭国还是被汪直垄断,都是挂五峰旗号,但是往南去南洋,已经不用挂五峰旗号了。
这直接导致汪直在海上的声望略有缩减,他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会有好事。
“当年钱龙泉亲上沥港行招抚事,提及朝廷不会允许老船主独占商道,如今也一样,朝中不会允许随园久占通商事。”钱锐轻声劝道:“但赵大洲旧事绝不会重演。”
汪直眯着眼盯着甬江上已经启程南去的船只,一人孤立在甲板上的唐顺之似乎正在看着这边。
“不会重演?”
“必然不会重演!”
汪直重新在心里评估自己这位军师和钱渊之间的关系。
钱锐自然是有这个把握的,如果朝中有意捕杀汪直,自己这个谋主定然难逃一死,而钱渊能忍得下吗?
如果有这种危险,知道自己身份的张一山绝不会南下台州,远离镇海。
唐顺之乘坐的船只越行越远,渐渐不可再见,汪直和钱锐久久站在半山腰处……当年设市通商的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钱渊,另一个是唐顺之,如今两人都离开了镇海。
一个时代结束了吗?
即将开始新的时代吗?
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毛海峰粗着嗓子骂了句脏话,才说:“刚刚接手呢,就闹出幺蛾子了!”
“嗯?”
徐碧溪脸色也难看的很,“就是昨日闹出事的那小子,是董一奎的小舅子,已经放出话来,想要通关文书,一成……”
“做梦!”毛海峰不自觉的去摸腰间的刀柄,“税银一成,是当年共议定下的规矩,再交一成给他们……义父,要不我去趟京城,找钱渊那厮问问!”
“闭嘴!”汪直无语了,心想回头得交代一句,私下直呼钱渊名字倒是无所谓,但方先生还在呢……不对,如果真交代了,毛海峰再傻也会琢磨方先生出问题了。
钱锐倒是无所谓,略略解释了几句。
徐碧溪皱眉道:“也就是说,王本固、董一奎和当年赵贞吉是一伙儿的?”
“都是华亭门人。”钱锐低声道:“但赵大洲旧事不会重演。”
“难说难说……”徐碧溪摇头,“义父,要不先去舟山避一避?”
汪直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看向钱锐,“先生以为呢?”
钱锐不假思索的回答:“毛兄弟陪老船主先去舟山避一避,方某陪徐兄弟留在镇海。”
“嗯?此为何意?“汪直深深的看了眼钱锐,“若是浙江总兵董一奎搜捕汪某,先生身为谋主,必然入狱。”
钱锐展颜一笑,“昨日想谈,老船主忘了吗?”
没等汪直回答,钱锐接着说:“今日荆川公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