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3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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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钱渊、徐渭并肩而去,林燫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人家是嫌弃自己摆了这张死人脸呢。
陆一鹏小声说:“展才待母至孝,还请贞恒兄体谅。”
前面徐渭回头看了眼,“别枉费心机了,林贞恒此人枯坐翰林十余年,你还指望把他拉进随园?”
钱渊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古怪,不要这么妖魔化我好不好……就一个妹妹,真希望她能过的好。
官船已经靠岸,这艘船是户部侍郎黄懋官亲手安排的,名义上是漕运船只,实际上运河钞关的官员、太监出入的官船,不禁宽敞,而且极为舒适。
钱渊在码头上双膝跪下叩首,“不孝儿拜见母亲。”
谭氏亲手挽起儿子,笑道:“渊儿何称不孝?”
“不能久侍母侧,即为不孝。”钱渊扶着谭氏,“母亲,一路可顺利?”
“顺利的很,一路都在船上。”谭氏笑吟吟侧头道:“多亏了你这位姐姐照顾。”
钱渊笑着对王氏拱手行礼,“辛苦姐姐了。”
王氏似乎有点拘谨,侧退两步,屈膝行礼。
再和大嫂黄氏打过招呼,钱渊忍笑看着最后下船还带着帷帽的小妹,凑近低声道:“要装就要装到底!”
小妹哼了声,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王氏和黄氏都有点想笑……戴上帷帽就当别人看不见自己了?
那边陆一鹏和徐渭都来拜见谭氏,前者是松江人,去年又曾经南下镇海,后者……呃,一度是谭氏每天咒骂的对象。
嘉靖三十四年春,徐渭在徽州拜会钱家,后来就是因为他,钱渊被倭寇掳走……不过谭氏也知道这位和儿子是生死之交,这次倒是客气的很。
“这位是林贞恒,贞耀的长兄。”陆一鹏介绍道。
林燫郑重其事的行礼,“拜见老夫人,母亲入京后时常惦记,今日失礼,因酷热难当,小侄请母亲先去钱宅。”
“叶家姐姐太客气了。”谭氏仔细打量林燫,笑眯眯的问:“可婚配了,有几个孩子了……”
林燫一一作答,觉得面前这位老夫人叙话如话家常,和蔼可亲,和心深如渊的钱展才没有半点相似。
那边王义、彭峰领着护卫正在搬着行礼,钱渊冲着一个面色黝黑的汉子招招手,“你小子为了娶亲,连把总都不干了?!”
周泽嘿嘿笑道:“少爷,小的总不能一直干等着吧。”
“居然留封信就跑……这算是逃兵!”钱渊骂道:“小心戚继美砍了你脑袋!”
“小弟倒是写信给元敬了,大发牢骚。”王氏走过来笑道:“先是梁生,然后张三和周泽,一股脑走了好些人,两个把总,六个队长!”
“梁生本来就没入军,张三也没脱身,只是领着人回了浙江,升了游击,以后继美如果回浙江,还是得受他管。”钱渊指指周泽,“以战功论,磨砺两三年,说不定也能升个游击,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周泽委屈道:“在福建、江西,小的是戚参将身边鸟铳队的把总,又不受他张三管,回了浙江……张三都升了游击了,还不骑在小的头上拉……”
“好了好了。”钱渊虚踹了脚,“去搬行李。”
其他女眷都上了马车,徐渭和陆一鹏也上了马车,林燫掀开车帘进去之前回头看了眼翻身上马的钱渊。
朝中官员别说是文官了,就是武将、勋贵出行多是轿子,稍远点使用马车,唯有钱渊不论远近,向来趋马,给事中为此弹劾……倒是林烃在家里提起过,钱展才不能坐轿子……晕轿。
“咦?”陆一鹏偷眼看到王氏也翻身上了一匹高头骏马,身段利索更甚钱渊。
“那是福建总兵戚元敬妻王氏。”在杭州认识王氏的徐渭嘀咕道:“将门虎女,武艺精熟胜过戚元敬……雌虎啊!”
这下连林燫都忍不住面带笑意,戚继光之前一直驻扎福州府,大部分时候军营设在闽县,他经常听乡人提起戚继光畏妻如虎的趣事。
第789章 态度
相对来说,戚继光夫妇两人,还是王氏给钱渊留下的印象更深,毕竟戚继光名将之姿早就在历史书中喋喋不休的讲述。
当年初见,承德城外,王氏趋马如飞,左枪右刀,令倭寇胆寒,但今日的王氏颇有点刘姥姥入大观园的感觉。
“当年崇德城头,姐姐三箭毙贼,英姿勃发。”钱渊笑着说:“北地胭脂,骑驴跨马乃常事,为何如此拘谨?”
“天子脚下,果然气象万千……”
“哈哈,姐姐也会说客套话了。”钱渊忍不住一阵笑,“好好好……不笑了,对了,小安国怎么样了?”
“还不错,在闽县呢,妯娌照看着。”
“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舅舅。”钱渊啧啧两声,“姐姐姐夫要是再生个女儿,回头说不定还能结个亲家。”
王氏脸色微变,却没有吭声。
钱渊有些奇怪,听到这等话难道不应该是先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小七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呢?
“喏,前头那家书局也是随园产业……噢噢,是孙家管事,绍兴陶家、诸家,还有松江潘家都入了份子。”
“南京礼部尚书季泉公?”王氏打起精神,“镇海知县孙文和?”
“嗯,孙文和长兄孙文中二甲传胪,如今在翰林院。”钱渊随口介绍:“绍兴诸大绶、陶大临是当年一甲状元、探花。”
一边介绍着沿途所见,钱渊一边在心里盘算,王氏兴致不太高啊,难不成戚继光那厮居然又养外室了?
又……到现在钱渊都不能肯定,戚继光先后在定海、镇海、闽县到底有没有养小的。
反正闽县已经有人将民间趣闻扣在了戚继光头上,顶盔掼甲,手持钢刀,言为妻杀鸡……其实这戏说早在明初就有了。
一直到钱宅侧门,载人的马车没有停,但载行礼的马车停下,梁生领着一帮护卫正在等着,都在和久违的周泽打招呼,算算看,周泽嘉靖三十六年初入军,到如今已经两年半了。
“外院反正周泽你也熟,搬运行礼,货物入库,记录在册,就你了。”钱渊也没下马,吩咐道:“反正里面也是晴雯在管。”
“恭喜周哥,好事将近啊。”梁生倒是不以为意,当年就是他求上门,就是周泽做主收他入队的。
钱渊看了会儿就往正门去了,十几辆马车呢,有的搬了,而且还有些一般的马车都装不下的那种,比如床。
在明代,特别是在东南,床具往往是家中最重要的财产之一,而且往往是女儿出阁的嫁妆中最重要,最显眼的一部分。
当年小七在临海开诊所,当地望族柳家将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床具都捐出来了,钱渊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在谭纶和唐顺之的提醒下才知道这份人情有多重。
为此,后来宁海设市通商,钱渊特地留了一份给柳家。
从嘉靖三十六年末,谭氏就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后来钱锐更是狠狠的添了把……这次送嫁,光是送来的床具就多达近二十张。
雕嵌大理石床,彩漆雕漆八步中床,大小花梨木床,描金穿藤雕花凉床,黄杨木架子床,雕花廊柱式拔步床,各式各样,应有尽有……之前在码头,林燫就被镇住了。
等钱渊和王氏趋马到了正门,钱铮夫妇和叶氏已然出迎,倒是小七被留在后院不准出来……大熊猫啊。
“都是自家人,且去正屋吧。”钱铮看侄儿到了,招呼众人进去,陆一鹏和徐渭倒是没进去,转身去了随园,只王氏犹豫。
“姐姐,一起去,小七昨晚还念着你呢。”钱渊陪着王氏走在最后面,“天天晚上睡不着,白日里倒是精神的很,叔母又不让她出府,就盼着你来呢。”
看王氏疑惑,钱渊解释道:“其他人陪着实在不放心,只能劳烦姐姐了……”
王氏抿嘴一笑,最早同在台州,后来又同在宁波,即使戚继光南下入闽,她也有相当长时间留在浙江,和小七来往颇密,相交极深。
王氏是这个时代少有拥有独立气质的女性,在这一点上,她和小七有着很多的共同语言……其他方面的共同话题也不少,比如驯夫什么的。
眼看着要走到正厅了,钱渊放缓脚步,轻声道:“尚不知弄璋弄瓦,不过若是有缘,结个儿女亲家也好。”
王氏诧异的侧头看去,钱渊脸上的笑容温和而真挚。
虽然戚继光于东南屡屡取得大捷,被公认为与俞大猷齐名的当世名将,但受限于明朝中期开始的文贵武贱的格局,戚继光本人在政治层面的地位并不高。
虽然戚继光、王氏夫妻和钱渊是患难之交,当时的钱渊还只是个一介生员,但如今的钱渊不仅在东南,即使在京中也有着相当的分量,随园中更多文人墨客,往来无白丁,进入之人多为两榜进士。
从这个角度来说,戚继光和钱渊儿女定亲,这是前者的高攀。
王氏更是心知肚明,丈夫当年不过浙江都司小小游击,临平山一战冒领军功得以升迁,又得钱渊举荐得以编练新军,兵源、器械、战法、饷银粮草都得其襄助……换句话说,丈夫几乎是钱渊一手扶持起来的,更别说小叔子戚继美了。
钱渊两度南下击倭,战功累累,军中多有至交好友,士林中曾有人言钱龙泉折节下交。
王氏没想到,在东南倭患、贼乱渐息的现在,钱渊依旧对武将有着这样的态度。
钱渊刻意放缓脚步说出的这句话,让王氏有着莫名的感激……而后者也想得到,这不是对方以此笼络人心。
对比起来,女儿总是要比妹妹更重要的,戚继美到现在还没有婚配,就是有求娶钱家女的心思。
钱渊笑了笑,“不过太医院的太医,还有请来的宫中老人都探过脉了,八成是男,姐夫还要努力啊!”
“你个促狭鬼!”王氏噗嗤一笑,昂首道:“即使如此,他戚元敬也无这般胆量!”
“说错了。”钱渊正色道:“其一错在小弟,不是姐夫一人努力,是姐姐和姐夫一起努力,其二在姐姐,他戚元敬无此胆量,难道有此心吗?”
正屋里最靠外的林燫转头看来,显然听到了最后两句话,不禁脸色古怪。
钱渊正要入厅,后面王氏低声道:“一个月前,京中去信闽县,恰巧第二日我去镇海送行,元敬带话……让我送小妹入京。”
钱渊脸色转冷,缓缓转身,沉吟片刻后低声问:“国子监?”
看王氏微微点头,钱渊嘿了声,张居正这厮布局倒是早,到处伸手,但这一世的戚继光欲改换门庭……想都不要想!
第790章 嫁妆
正厅里,谭氏为长嫂,叶氏为客,坐在首位,左右分别是钱铮夫妇,小妹正扶着小七坐在侧座,林燫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远处。
“渊儿,在外头作甚?”钱铮微微蹙眉,察觉到侄儿眉宇间的一丝冷意,“护送入京,乃是贵客,如何能轻慢。”
“王姐姐。”小七撑着桌案起身,王氏赶紧上前两步扶住,“别起来,别起来。”
还带着帷帽的小妹有些无语,刚才在后院的空地上,你还在踢毽子呢……撑着桌子起身,做给谁看啊!
钱渊脑海中还在琢磨张居正呢,要不是自己嘉靖三十三年崇德大捷与王氏、戚继美结识,只怕真抢不过张居正……这厮早在嘉靖二十九年就认识了戚继光,而且一直有书信来往。
不过此次戚继光让王氏送嫁入京,显然是在表明心迹。
“渊儿?”谭氏也发现了儿子的心不在焉。
“呵呵,母亲。”钱渊笑着坐下,捧起茶盏,神态自若道:“适才在问,王家姐姐入京,难道不怕戚元敬……”
钱铮用力咳嗽了声,警告的瞥了眼侄儿,这等事如何能在大众广庭下戏说。
王氏倒是没吭声,但大大方方站在那,嘴角仍有笑意。
“其他人说这等话,说不定得闹翻,不过侄儿说这等话……”钱渊嘿嘿道:“反正元敬兄和侄儿在东南齐名。”
钱小妹忍不住笑出声来,的确齐名,都是畏妻如虎。
忍了这么久还是没忍住,叶氏好笑的看了眼未来儿媳,“林氏向来有族规,年过四旬未有子嗣,许纳一妾,若还是无子,天该如此。”
这话一出,谭氏、陆氏脸上都有喜色,嫁女儿嫁到这种人家才放心啊,不说其他的,至少人家给出了足够的尊重。
钱渊一本正经的赞道:“久闻闽县林氏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林燫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这条族规,为什么自己从来不知道!
叶氏说这等话也是有由头的,一来林庭机的确不希望儿子纳妾,嫡庶往往是乱家之源,二来,人家送嫁入京,嫁妆太丰厚了……丰厚到叶氏听林燫略略提了几句,都险些失态。
就算是东南世家大族,嫡女出嫁,标准也不过六张或八张床具,而钱家一口气送来了将近三十张。
叶氏正要问起请期诸事,突然外间有人禀报,“少爷,林府公子到了。”
“这个心急的!”钱渊笑骂一声,咳嗽两声让妹妹和小七回避,才吩咐让林烃进来。
叶氏有点赫然,苦笑着向谭氏摇摇头,心里却在琢磨刚才那下人的禀报……只称呼少爷,要知道正屋内,论辈分,应该是钱铮为主。
叶氏想起丈夫之前私下的交代,钱宅其实并非随园,但世人均将钱宅和随园视作一体,其主只能是钱龙泉。
在东南,叶氏就听了太多钱渊的传闻,后来在镇海一见,心想名不虚传,但直到钱渊入京几度掀起风波,她才知道对方在京中的分量。
“哎呦,拎了野味过来?”钱渊瞥了眼,冷笑道:“也不收拾干净再拎过来。”
“这是大雁……”
“这回儿不送鸭子了?”钱渊眼皮子都没抬,“要我说,还不如送鸭子呢,反正你也爱吃。”
那边谭氏听的稀里糊涂,陆氏小声解释了几句,当日纳采,钱渊差点被气坏了……人家送大雁,你送鸭子?!
钱渊本经治《春秋》,但也是读过《礼》的,古法婚姻六礼,除了纳徵……也就是送聘礼之外,其余的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五礼都是要用到大雁的。
虽然明朝简化流程,只在纳采的时候用,但也不能拿鸭子来充数吧。
还是徐渭、陈有年劝住了钱渊……其实这是他少见多怪,大雁哪里有那么好捉,东南基本上都是用白鹅、白鸭代替大雁的。
当年钱渊纳采倒是用的大雁,但那是他处心积虑,花了不少银子才弄来的,而这次定亲,从征得嘉靖帝点头到纳采,一共才两三天功夫,林府还真没地儿去弄两只大雁来。
不过钱渊还是觉得别扭,等林府的人一走,就让人将两只偌大的白鸭送去全聚德了……
林烃将大雁转交给下人,去拜见谭氏和钱铮夫妇,厚着脸皮转头四顾,被叶氏狠狠瞪了眼。
“母亲还是第一次北上,也不知道适不适应,会不会水土不服。”钱渊缓缓道:“此外,家具打制尚未完工,稍等几日再定吧。”
林烃有点委屈的看着钱渊,他拎了两只大雁上门就是为了请期……自个儿都亲自下场打架了,还被使唤了多少次送信,居然还要往后拖啊。
谭氏笑道:“虽然是第一次北上,但还算不错,就是热了点,不过也快过去了。”
“再过几日,下场小雨,就凉爽下来了,就定在那时好了。”叶氏想了会儿,“正好老宅那边要翻修,打制的家具也需要晾晒。”
林庭机一家只是租住的,但其父林翰当年久居北京,林家自永乐年间就已然出仕,在南京、北京都是有房产的。
林家在京的老宅也在西城,距离随园并不远,面积也不小,这段日子一直在翻修,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