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2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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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不是赵贞吉有意拖延,戚继光所部理应去年末就南下入闽了。
徐渭在心里回想钱渊最近寄来的几封密信……徐阶真不是玩意,用的赵贞吉也是一丘之貉,不过这次敲了胡汝贞竹杠,镇海通商越来越兴旺了,当然了,汪直这次被吓得不轻。
昨日徐渭也写了信让护卫送去镇海,钱铮的岳父陆树声……老头儿枯树发新枝,新纳的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
都快六十的人了,啧啧,老当益壮啊!
事实上,原时空中,陆树声的确有个儿子,但却是八年后的嘉靖四十五年生的!
徐渭在信中还提到了被下狱的蓟辽总督王杼,此人当年和钱渊有一段渊源,不过钱渊对此人颇为鄙夷。
王世贞昨晚深夜拜会随园,希望徐渭能在嘉靖帝、严嵩面前说情,徐渭只答应送信南下……其实这和拒绝没有什么区别。
早在嘉靖三十四年,太仓王家就和钱渊分道扬镳了,钱渊前年南下在台州屡屡讨要糖铺分红银两,但王家几次砌词狡辩,以至于钱渊不得不几次敲胡宗宪竹杠。
前世王杼之死众说纷纭,但如此惨败,身为蓟辽总督的他是逃脱不了罪责的。
王杼死就死了,只怕没人会替他求情,徐渭突然嘴角一撇,倒是裕王府那边派人去随园问了问……但不是替王杼求情,而是问王杼死了,糖铺是不是可以换人主持?
徐渭还在这乱七八糟的想着诸事,黄锦的声音突然传来,“文长,陛下召见。”
第594章 意在沛公
户部尚书方钝实在是头痛,真的干不下去了!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后,朝廷调兵遣将,饷额增倍,那时候户部就已经难以支撑了,当时嘉靖帝不得不自个儿出钱,募军、赈恤等费,俱取于内承运库。
这也是之后嘉靖帝动不动就从户部太仓库片纸取银的原因……欠账那是要还的!
嘉靖三十年边军用银五百九十五万两,那是庚戌之变后的第一年,也是出银最多的一年。
嘉靖三十一年为五百三十一万两,嘉靖三十二年为四百七十三万两,嘉靖三十三年四百五十五万两,嘉靖三十四年四百二十九万两;嘉靖三十五年为三百八十六万两,嘉靖三十六年三百零二万两。
六年了,俺答几乎年年来闹事,还曾经围困大同右卫长达半年之久,而边军用银从将近六百万两下降到只有一半的三百万两,而这次蓟门防线全线动摇……成了压倒户部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这六年内,东南倭乱四起,四处劫掠,为编练新军,浙直总督胡宗宪提编数省以至于户部财政收入一年不如一年。
到嘉靖三十六年末,户部盘点,太仓库入银二百万两……于是,方钝老大人又习惯性的在年末祭出了宝钞,真不是户部不肯发俸禄,实在是没办法啊!
东南不能输中枢,湖广、江西、两广、四川还要采办巨木,方钝已经将差东墙补西墙这一招用至化境,但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为此,从年前起,户部小吏就有点没脸见人……不是不好意思,而是短短两月,发生了不下十起殴打。
倒是没人来找方钝的麻烦,那些郎中、员外郎、主事毕竟都是两榜进士出身,但下面十三清吏司的那些小吏、文员就有点惨了……
连续四年了,上半年还能领点银两、俸米,下半年开始拖欠,一直拖到年底,然后到手一把擦屁股都嫌硬的宝钞,这谁能忍啊!
而且如今京中传言,因为之前俺答汗闹了一通,今年上半年就要开始发宝钞了……没直接找到方钝头上,那还算是客气了的。
看着面前捧着“万言书”侃侃而谈的老头,嘉靖帝也实在是头痛。
所谓无欲则刚,人家已经把话撂在这了,要辞官归乡……按例,方钝依旧精神抖擞,身体倍棒,但今年七十有一,应该回家养老了。
但嘉靖帝实在不能放人啊,方钝一走,这烂摊子谁来收拾?这黑锅谁来扛?
就算不考虑这些,只看方钝的能力,嘉靖帝也不愿意放人。
方钝这一辈子,入仕选官知县,之后在都察院熬了两年立即提拔为山东巡抚,那是嘉靖十年的事,再之后二十多年都在钱粮、户部这块打转。
他曾总理粮储,积米达两百余万担,修建三十六仓粮库;他曾总督漕运,疏凿河道,加固提防,使漕运无阻。
陆续担任南京户部左右侍郎后,方钝调任北京户部左侍郎,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就是方钝负责筹集军饷,之后升任大司农,掌全国赋税钱粮至今。
遍数朝野,嘉靖帝找不到第二个能顶替方钝的人选。
的确很难找得到,原时空中,方钝就是今年请辞的,虽然已是七十有一,但一直活到九十多岁,后朝廷不下十次起复,方钝都没接受。
“龙涎香之事暂缓,暂缓……”嘉靖帝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看对面老头儿还目光炯炯,嘉靖帝咬着牙道:“修建三大殿不可缓……”
“陛下!”方钝声如洪钟,“开朝近两百载,能采摘的巨木少之又少,可以小木代之,再以杉木代楠木。”
“朕知晓了。”嘉靖帝偏头让开方钝的视线,无奈的说:“方卿,请辞就不用再说了,如今尚有他法解一时之困?”
能将一直高高在上将群臣玩弄掌心的嘉靖帝逼到这份上,方钝也没乘胜追击,低头看了眼万言书,道:“尚有五法。”
嘉靖帝精神一振,“速速说来。”
“其一,嘉靖三十四年尚存积盐引若干,召商纳银太仓,依原价银一钱加三分,特行超掣。”
“其二,各处拖欠户部钱粮,自嘉靖三十一年起,限期一年内追解完报。”
“其三,湖广、浙江、江西及南直隶自嘉靖三十一年至嘉靖三十四年拖欠本色税粮,改征折色,限一年内完解库银。”
“其四,工部钱粮额足,当分其半还给户部。”
“其五,南京户部仓粮暂借三年,改折一半,发太仓银库。”
这番话说完,嘉靖帝头更痛了!
想从那些盐商手里弄银子,自己这个皇帝的话都不好使!
各处以及各省拖欠的钱粮、税粮限期一年之内追缴……开玩笑了,自永乐之后,拖欠钱粮已经成了惯例,如苏州有的州县都拖欠了几十年了,如果哪一任苏州知府非要清算旧账,只怕官儿都做不下去。
从工部手里抢银子……工部尚书赵文华是个幌子,但想想都知道严世蕃的态度,倒不是说严东楼敢抗旨,而是人家有正当的理由,工部如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催办巨木,以便早日重修三大殿。
至于从南京户部借……啧啧,倒是可以考虑的,不过估摸着也借不了多少。
就在嘉靖帝思索的时候,方钝咳嗽两声,“尚有一法……停提编。”
“停提编?”嘉靖帝眉头一皱,打量了方钝几眼,慢腾腾的说:“朕记得,前几日南京有给事中上书,请罢征江南提编。”
方钝的回答非常迅速,“臣之意非罢征,而是停提编。”
嘉靖帝挑挑眉头,投来询问的眼神。
“所谓提编,按例一年一甲,但缘于东南倭乱,一甲不足,立提下一甲补之。”方钝解释道:“臣已查阅公文,南直隶、两浙、江西有的州县提编已至嘉靖四十年,虽福建倭乱,但两浙、南直隶倭乱渐息,可暂停部分州县提编。”
嘉靖帝立即听懂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对户部来说,钱粮钱粮,钱在前,粮在后,而提编法是以银差代之,换句说,提编法收上来的基本都是银子,对户部来说方便太多了,能施展手段的空间也大多了。
在心里琢磨了会儿,嘉靖帝摇摇头,“远水难救近火啊。”
方钝点点头,理直气壮道:“嘉靖四十年,老臣早已归乡颐养天年,此言只为后来者计。”
嘉靖帝转头看了眼黄锦,又看了眼刚刚进来的徐渭,最后才问道:“方卿,需多少银两可解一时之困?”
“大同右卫最急,需纹银五万两,并米两万石,豆一万石。”方钝面不改色道:“去年末俸禄补发均为宝钞,年后理应发放禄米、纹银,共计三万两。”
徐渭在心里略略算了下,约莫总计十万两纹银,顿了顿才向嘉靖帝微微点头。
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这边的方钝嘴角流露出笑意,也一直盯着这边的嘉靖帝有遮眼的冲动……徐文长聪明是聪明,但太嫩了,这种时候怎么能立马点头呢!
嘉靖帝相信,换成钱展才那厮,必定和方钝扯七扯八,能出一半就不错了!
徐渭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方钝这老头今儿进西苑求见陛下,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第595章 难缠的老头
有明一代,论难伺候的程度,嘉靖帝绝对是顶尖的。
在土木堡之后,明朝文官势力渐渐膨胀,彻底的压倒了勋贵,皇族不得不分权,以宦官制衡文官。
弘治帝励精图治,朝中名臣辈出,文官势力达至顶峰,这也是后来朱厚照拉出八虎的原因……别闹了,还真以为刘瑾陪朱厚照玩的好才能掌控大权,实际上是朱厚照需要刘瑾这些宦官来制衡文官。
文官集团和宦官集团的互相敌视、依附、合作一直持续到明灭……其根本原因就在于,皇帝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无力对抗文官系统,就算你是朱棣重生,把朝中杀个干干净净,但接手的还是文官。
在这些皇帝中,嘉靖帝是最特殊的,他以藩王继承大宝,身登皇位,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文官系统打的分崩离析。
没有助手,没有心腹,嘉靖帝凭借着高超的博弈手段和聪明的头脑就完成了这一壮举。
这样的皇帝,自然是非常难伺候的。
所以,在嘉靖一朝,简在帝心的官员往往会受到高度的关注,张璁、桂萼、夏言、方献夫均以微末之身一跃而为首辅,严嵩老迈至此,还能持政十余年。
但钱渊是不同的。
嘉靖帝对钱渊的赏识与其他官员是不同的,他最看重的是钱渊的“赤子之心”,对他的毫无保留,对他的坦诚直言,对他的“赤胆忠心”!
其他官员有可能如此吗?
绝不可能!
钱渊在嘉靖帝面前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呃,至少嘉靖帝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他曾经两度襄助胡宗宪,也曾当着嘉靖帝的面戟指大骂胡宗宪量窄。
他曾几度明言倭乱根源,更在嘉靖帝面前对开海禁通商念念不忘。
嘉靖帝可不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帝,太清楚下面的官员从内阁六部到七品微末,个个都在打小算盘,个个都是肚子里做文章。
有这样的稀缺品,再加上地龙翻身时钱渊的“卓越”表现,嘉靖帝才对钱渊另眼相看。
钱渊南下已经两年多了,送进京的密信对东南叙述极多,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尽量让陛下对东南诸事做到心中有数。
当然了,实际上钱渊瞒着的多了,太多了,至少兵围浙江巡抚衙门就没提。
不过,通商这等大事,钱渊从头到尾都没瞒着嘉靖帝,从刚开始的空手套白狼,到后面月入税银三万两……再到今年三月收纳税银八万八千四百三十二两。
这么算,一年下来,税银能超过百万两,要知道去年户部一共才进账两百万两。
对于正式开海禁通商,嘉靖帝会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看着钱渊和那些跳出来的反对者对峙,不过他也不吝与一些小小的助力。
比如这次,嘉靖帝顺水推舟的将方钝推给了徐渭。
酒楼后的小院中,一桌精致的饭菜摆在那纹丝未动,方钝和徐渭在另一张桌上比比划划,还时不时的打着算盘。
“展才之意,这次送上京的……直接定下分成规矩?”方钝迟疑道:“陛下知情吗?”
“呃……”徐渭干笑着指指桌上,“这不是在定规矩吗?”
方钝沉默片刻后指指徐渭,再反手指指自己,“就文长和老夫两人?”
“当然不止。”徐渭小声说:“定下大略,黄公公过目,之后再密奏陛下。”
方钝脸色阴了下来,“二十四监也要插手?”
徐渭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另一叠略少的账册,“展才另选海船,出海贩货,获利均送入内承运库。”
方钝这才释然,低头看了看账目,“六艘海船,每月获利约莫三万两……也不少了。”
“至少能糊住那些太监的嘴。”徐渭咳嗽两声,“从去年七月中旬起,去年共收取税银十九万两,今年前三个月,共收取税银十八万两,宁波府分润两成,剩余的以每三个月一次,解送入太仓库。”
地方和中央分成,这是之前就商议过的,方钝倒是不在意,只诧异道:“不是浙江一省吗?怎么是宁波府?”
徐渭脸色一变却没作答。
方钝也是久历宦海,立即想起去年浙江巡抚是吴惟锡,如今却是赵贞吉,不由捋须叹道:“展才也不容易啊。”
方钝这句话意有所指,朝中重臣中,他是最支持开海禁通商的,其他人大都态度模糊,但徐阶曾经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提起片板不得下海的祖制。
拿过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头发花白的老头眉开眼笑,“解压入太仓库应是二十九万三千六百四十三两七钱……算了,凑个整吧,就三十万两!”
徐渭脸都黑了,“砺庵公,适才说的是十万两!”
“文长,定好了规矩,那就不能反悔。”方钝殷殷劝道:“那么多银子在手,实在怕展才受其诱,老夫也是好心!”
“砺庵公,如今两浙倭患渐息,但东南仍有战事,宁波、台州、嘉兴、处州均驻有重兵。”徐渭解释道:“其他的不说,宁波、台州、绍兴三府养兵都仰仗这点银子。”
“胡汝贞提编数省,这是他的事!”方钝吹胡子瞪眼,“难不成展才还想养私兵不成?!”
“砺庵公这说的哪里话!”徐渭现在学聪明了,咬着牙关说:“展才将账册都送上京了,还不够磊落?”
“那他截留作甚?!”
“总有用处的……”徐渭附在方钝耳边低声道:“比如陛下下令广东布政使司进贡的十六万两龙涎香。”
“陛下已言暂缓!”
徐渭擦擦额头泌出的汗珠,“砺庵公,若不得陛下许可,开海禁通商终为镜中水月!”
纠缠了好久之后,方钝才不悦的下了结论,“二十九万两那就凑个整,二十万两,剩下的十万两三个月后一并解送。”
徐渭无语了,这句话槽点有点多啊,咱们商量的难道不是十万两之外的?二十九万两扣掉二十万两难道是十万两?
身为户部尚书的方钝太清楚多点银子能缓解多大的压力了,能多一两银子都是好事。
徐渭急的满头大汗,咬着牙道:“这样吧,大同右卫的两万石米,均由宁波府拨付,但解送入太仓库的银两不得超过十万两,这总行了吧!”
方钝好奇问:“浙江多山,两万石米……输送入京,耗费不小啊,老夫记得宁波府只有粮仓一处,有如许储备?”
“海船出海贩货回程所购,唐荆川平价收购。”徐渭苦笑道:“不仅展才,荆川公也怕粮荒啊。”
“唐荆川诚然目光长远。”方钝捋须点头,“那就十八万两吧,绕你两万两!”
徐渭头痛欲裂,这老头怎么就这么难缠!
这天晚上,院子里的灯到天色泛白才熄。
第596章 截留
嘉靖三十七年的开头让嘉靖帝很烦。
两浙倭患渐息,但福建那边闹起来了,而且还闹得挺大。
北边俺答汗南下,将蓟门防线打的一塌糊涂,数座城池失陷,蓟辽总督、蓟门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