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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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吴山虽然耿直,但也不傻,知道这人背景复杂的很,于是顺其自然,直到被李默看到。
李默不是不知道钱渊简在帝心,但还是按耐不住心头的火,这样的性格特点让嘉靖帝选中他来制衡严嵩……徐阶已经不是装王八,而是已经成了王八了,但同时,这也成了李默致命的弱点。
徐阶铁青着脸不吭声,而混杂在人群中的其他人轻飘飘的几句话让李默心头的火焰越燃越旺,最终严嵩拍板一起觐见陛下。
“陛下,臣已调看会试、殿试、选馆的考卷,钱渊治《春秋》,五经题漏洞颇多,书法刻板,虽然年轻,但如何有资格为庶吉士?”
李默显然是有准备的,才学、年纪、书法都是选庶吉士的标准。
“说的也是,能过会试那关都是靠了运气。”嘉靖帝笑吟吟看着徐阶,“据说……吏部指责华亭有舞弊之嫌?”
李默沉默片刻后道:“是臣失口,徐阁老只是为后辈日后计。”
其实李默完全可以推脱开,但他性格中刚烈的那一面让他开不了口,换成严嵩或徐阶,别说刚说的话了,刚拉出来热腾腾的,只要有必要都能憋着鼻子吃下去。
徐阶低着头不吭声,他心里是有数的……他很清楚,李默今天是被人挑唆后跳出来的,虽然没有事先说明,但他觉得,自己和对方是有默契的。
嘉靖帝斜斜靠在榻上,似笑非笑的扫了几眼,“惟中?”
今天严嵩意外的没有来一句伏唯圣裁,开口道:“陛下,本朝选庶吉士入翰林,意为国选材,正因为钱展才经义略逊一筹,才需饱读经书的翰林学士精心教导,日后必为国家栋梁之才。”
这算是强词夺理了。
但问题是,强词夺理的是严嵩,是权倾朝野的严嵩,是一直被李默怼的严嵩,是最近在京察中狼狈不堪的严嵩。
李默那张黑脸都隐隐变白了……他没想到,之前一直没有表达任何意见的严嵩,居然在关键时刻站在钱渊那一边。
毕竟宦海沉浮这些年了,李默并不是一个能被人轻轻松松就能挑唆的人,今天之所以跳出来,一来实在和钱渊之间有解不开的仇怨,二来,是知道昨晚景王有子。
景王有子,寻常人不知情,但如徐阶、严嵩、李默这样的重臣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朝局的发展。
最重要的是,李默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裕王和严嵩是有隙的,当年裕王修宅不得不贿赂严世蕃,这事早就传遍京城。
如果裕王登基,严嵩严世蕃父子下场堪忧,如今景王得子,严家就有了一条后路……将景王扶上宝座。
而钱渊的叔父钱铮最近和裕王府的讲官高拱走得很近,钱渊很可能已经投入裕王麾下,那么,严嵩应该不会站在钱渊这边。
再加上钱渊选庶吉士,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李默觉得,自己怼上徐阶还是有把握的……只要公开捅出来,和钱渊有姻亲关系的徐阶无论如何也不会公然支持。
当官的,当大官的,都需要很强的脑补能力,从朝局走向、细节变化,各个方面来进行脑补,但很可惜,李默这次的脑补失败了。
关键时刻,严嵩捅的这一刀让李默方寸大乱,他想不通,就为了小小的钱渊选庶吉士,严嵩居然会跳出来。
“陛下,严阁老这话在理。”工部尚书赵文华躬身道:“钱展才和其他新科进士不同,在登科之前就多次于国有功,才学稍逊,入翰林院定有补益。”
“一甲三人都是钱渊好友。”一向不吭声的吕本捋须笑道:“想必进益颇快。”
吕本难得刷一次存在感,这是大家能理解的,这老头这段时间心情非常好,一甲三人加上二甲头名全都是自个儿老乡。
看其他人不吭声,吕本的视线落在人群后方,“志高,你说呢?”
志高是吏部左侍郎孙升的字,他长子孙鑨是二甲传胪,也被选为庶吉士。
孙升缓步出列,走到前面,躬身道:“陛下,唐宋时,有不历州府,不入中枢的规矩,而本朝选庶吉士入翰林,原以才学为主,后内阁重臣大都出自翰林,渐有非翰林不入阁之说,为此,选庶吉士大都在三十岁以下。
臣以为,选庶吉士入翰林,实是为国选材,钱展才虽才学稍逊,但气节无双,东南倭乱之时,其为大军整理后备,调配军需,守城野战,均有战功,长于军略,目光长远。
这等人物,正是国之干才,选为庶吉士实是名至实归。”
孙升这番话说完,殿内一片寂静,大部分人都很清楚,钱渊和绍兴余姚孙家是有交情的,孙鑨孙铤常常进出随园,但没想到,孙升堂而皇之的为钱渊站队,关键是,说的在理。
从翰林院熬出来的那些内阁重臣,实际上在真正处理政务的时候能力算不上出挑,倒是如张璁、夏言、桂萼这种底层爬上来的反而能做些实事。
孙升是将大家都知道的这层纸给捅破了,嘉靖帝抿着嘴低着头,心里好笑不已。
“礼部怎么说?”嘉靖帝不再看杵在面前的李默。
“伏唯圣裁。”吴山一板一眼道:“钱渊恰满二十岁,新科进士中只比绍兴士子冼烔年长,五经题稍逊,但两次击倭有功,吏部考功司有记录在案,选为庶吉士在情理之中。”
顿了顿,吴山又补充道:“另天顺、弘治年间,均有天子钦点庶吉士之例,陛下钦点亦可。”
嘉靖帝微微点头,冲着孙升扬扬下巴,“都是随园士子,让你长子回去好好教教,三年后五经题还写的狗屁不通,就让他去云贵做个小吏。”
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三年,之后散馆考试,考的好留在翰林院,考得不好就出翰林院,但也一般是去六科或都察院。
“好了,散了吧。”嘉靖帝懒懒道:“这等小事……”
李默惶恐的出了殿,一阵凉风吹过,后背被汗水浸透登时一片冰凉,李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还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他能想到的,只有钱渊简在帝心……但实情并非如此。
李默只看到景王有子,但却没看到,如果今年京察挺不过去,严嵩都等不到景王登基。
所以,这是严嵩和徐阶默契的一次配合,无论如何,必须将李默拉下马。
第317章 随园密事(上)
不得不说,在登科之后,钱渊的思维模式开始发生变化,开始像政客一样,在某件事情发生后,试图用政客的思维去剖析表面,寻找真相。
什么表面?
那么多阁老重臣力挺钱渊选庶吉士,这就是表象,有自知之明的他不认为自己名扬天下,又简在帝心,就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拥戴……那都是一帮老狐狸。
什么真相?
钱渊看到的是,那么多阁老重臣为了一件小事,都站在吏部天官李默的对面,为此还闹到嘉靖帝面前,李默这次是颜面无光。
选为庶吉士意味着钱渊不用去观政了,本来他已经准备好先去户部观政……没办法,刑部、工部是严党的势力范围,吏部是不敢去的,礼部的吴山和严世蕃有仇,也只有兵部、户部能选,但兵部有王民应在,看到就不爽的很。
失望于被选为庶吉士,以至于不能按照计划离京,钱渊实在是不想在翰林院里熬资历。
“开什么玩笑,居然将我和西涯公相比?”钱渊在书房里苦笑不已。
西涯公即李东阳,明朝历史上唯一在文学和政治地位上都取得极高成就的人,茶陵诗派的掌门,斗倒刘瑾的内阁首辅,钱渊与其相比,除了也年少登陆之外,哪里有半分相似?
一旁的诸大绶安慰道:“西涯公十七岁登科,杨廷和十九岁登科,展才年方二十登科,日后……”
“西涯公天顺八年登科,直到弘治二年才出翰林院升左春坊左庶子,整整二十五年。”徐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看他是熬得住性子的?”
屋子里除了陶大临还有诸大绶,两人看看一脸崩溃的钱渊,再想想这位好友的辉煌经历,同时摇摇头……从松江、苏州到杭州、嘉兴,再到徽州、南京,最后入京,钱渊从来都是无风也能起三层浪。
啧啧,三年散馆,万一再被赏识进了翰林院,九年考满……钱渊大致算了算,自己差不多得一直熬到嘉靖帝修道成仙,实在是不能忍。
不过,这些可以暂时搁置。
这时候脚步声传来,孙鑨拿着一本册子进门,“全都在上面了。”
一般来说,所谓的京察是六年一度,由吏部天官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为主导,遍查两京官员,但凡任职超过六年,没有经过京察的官员一律不得升迁,五品以下官员去留大都由吏部、都察院考察,四品以上官员上书自陈。
但事实上,都察院在嘉靖一朝很难插手京察,一方面在于嘉靖帝下令科道言官互相纠举,这样一来,六科给事中、御史真不敢乱说话,要知道京察采用的是匿名考察的方式。
另一方面在于如今的吏部天官李默的强势。
这次的京察是很特殊的,特殊的地方不仅仅在于都察院插不上手,在于李默的强势,更在于时间和方式。
按规矩京察应该是明年举行,但李默上书,嘉靖帝允许今年京察,很明显,这是给了李默竖起大旗的底气。
按规矩,京察是二月进行,大约持续一到两个月,然后上书由嘉靖帝或内阁宣示京察结果。
但这一次不同,李默主持的京察的确是二月份开始的,但他早早上书请示,嘉靖帝允许李默长时间京察,并不定期上交不称职官员名单。
有了这柄尚方宝剑,李默叉着腰站在大街上吆喝,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不听话的,信不信立马让你滚蛋!
要知道历年京察被赶走的官员,按规矩是不允许起复的,这一条即使是嘉靖帝也没违背过。
光禄监事钱子勋早在嘉靖帝还是兴王府世子的时候就百般结交,但京察被罢斥,嘉靖帝也没有破例复起。
长时间京察和不定期罢斥官员,这两条是相辅相成的,前者让李默因为京察导致的权力能够长时间保留,后者让李默在期间拥有让严嵩、徐阶都心惊胆战的权力。
钱渊细细看着册子,这是孙鑨通过其父吏部左侍郎孙升以及其他渠道弄来的名单,从二月份到现在即将四月,李默已经罢斥六名官员。
哎,钱渊有些懊恼,这段时间只顾着谈恋爱了。
“李时言危矣。”徐渭第一时间做出这样的判断。
但下一刻,徐渭鼻子都要气歪了,诸大绶、陶大临、孙鑨三人齐齐看向钱渊。
显然,他们更相信钱渊的判断。
“为什么这么说?”钱渊饶有兴致的问。
“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来!”徐渭冷笑道:“一朝得势,权倾朝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陛下哪里能容忍!”
陶大临皱眉问:“严党不也权倾朝野吗?”
“不一样的。”徐渭解释道:“严分宜虽权倾朝野,但逢迎媚上,李时言……连青词都不写!”
看钱渊笑吟吟只听不说,徐渭白了一眼继续解释道:“李时言嘉靖三十一年起复吏部天官,但直到嘉靖三十三年才得陛下信重,令其兼翰林学士,入西苑直庐,去年又御书褒以“忠好”,特许骑马出入宫门,进太子少保……自然是有原因的。”
徐渭一连串说完,拿起茶盏喝了口茶,钱渊接上道:“嘉靖三十二年,王民应攻沥港,汪直北蹿日本,倭寇四起,华亭连连举荐彭黯、屠大山、杨宜掌军抗倭,结果无一是倭寇对手,要么下狱,要么弃市。”
徐渭手里还拿着茶盏,补充道:“彭黯、屠大山、杨宜都是嘉靖二年进士。”
这么一说,其他三人都懂了,其他官员不一定记得,但他们都记得,徐阶是嘉靖二年的探花,这三位都是徐阶的同年同党。
“但与此同时,赵文华、胡宗宪于东南有功,从那之后,华亭渐渐沉默寡言。”钱渊有条不紊的说:“然后……李默才得陛下信重。”
徐渭随口解释道:“也就是说,华亭无力对抗严分宜,李时言是被陛下拉出来制衡严分宜的。”
第一次深层次听到朝争秘闻的三人像三只呆头鸟一样,只懂得咽唾沫,眨眼睛,狂点头。
“你都懂,那你说。”
“帮你解释解释,省的他们仨听不懂,不识好人心啊!”
“你怎么知道他们听不懂,你以为你榜眼了不起,人家还是状元呢!”
“能不瞎扯淡吗?”
“我这是瞎扯淡?”
“难道不是?”
“我觉得……你们俩都在瞎扯淡!”陶大临两眼盯着天花板,“用展才你的话来说……这就叫说着说着就歪楼了!”
“好了好了,展才你继续说。”诸大绶看看徐渭,“文长你也继续解释。”
“可别说,还真未必听得懂。”孙鑨咳嗽两声,“这么说起来,李时言主持京察是得陛下允许的,他是用来制衡严分宜的,那么……”
“名单上的应该都是严党。”陶大临低头看着那册子,“这不正合陛下心意吗?为什么说李时言危矣?”
徐渭嘿嘿冷笑,“还真有眼睛瞎了的!”
“虞臣兄,虽然这是随园,但真的不用给我面子。”钱渊诚恳道:“你是会试会员,结果殿试才是谈话,徐文长凭青词一举居上,换成谁都不能忍……现在还公然骂你眼瞎,要是我,直接拎把菜刀就砍……”
第318章 随园密事(下)
孙鑨长叹一声,但凡有徐渭和钱渊同时在的地方,总是没有一刻安宁。
不过,孙鑨是知道实情的,之前没说只是在印证。
那边徐渭和钱渊还真互怼,孙鑨拿起册子仔细解释道:“名单上的六人,其中三人是严党,如光禄寺少卿白启常攀附严东楼而得势,但另外三人都不是严党。”
陶大临脑海中灵光一闪,“华亭?”
“不错。”孙鑨用力点点头,“一人是徐阁老任国子监祭酒时的学生,一人是徐阁老任顺天府乡试主考官的学生,还有一人是松江府上海县人氏。”
徐渭插嘴道:“李时言不过是枚棋子,陛下希望他制衡分宜,但没想到李时言横扫千军如卷席,大有将分宜、华亭一扫干净的雄心壮志!”
“不说这么做合不合陛下心意,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钱渊抢过主动权,“陛下不希望朝中太热闹,而李时言……很会来事。”
钱渊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丢在桌上,“我已经将会试之后发生的……捡了些有意思的记了下来。”
会试之后,京察正式开始,李默拿严世蕃身边最得宠的小丑白启常开刀,但严世蕃意外的没有发飙,而是步步退让,显然这是兵法中的退避三舍。
但李默显然没有看穿,也是,手持尚方宝剑,一呼百应,都快飘飘欲仙了……
三月十二日,吏部举荐林庭机为南京国子监祭酒,但内阁那边扣下了。
这件事钱渊也听叔父钱铮说过,只是当时没放在心上,林庭机和钱铮是同年,嘉靖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入翰林,和严嵩、严世蕃交恶,被贬谪回乡,直到去年才起复,而举荐他的就是李默。
福建林浦林氏,放在全天下都是大名鼎鼎的诗书传家的名门,林庭机的祖父林元美是永乐年间进士,父亲林瀚成化年间进士,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兄长林庭木昂弘治年间进士,官至工部尚书。
而且还不仅如此,林庭机的长子林燫、次子林烃,侄儿林炫也都是进士出身……相比起来,文徵明一家简直要以头抢地了。
钱渊不知道李默和林庭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举荐其出任南京国子监祭酒,但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