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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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两个月,随园里几乎每三四天就有一场会文,抛开徐渭的冷嘲热讽来说,最公允的评价应该来自陶大临,他是如此评价的……完全看运气!
钱渊掀开门帘,才发现头顶的月亮正洒下皎洁的月光,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巷子通道的地上不是青石板,只是黄土,已经是一片泥泞,还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水洼。
活动了下手脚,钱渊向门口监考兵丁笑了笑,“辛苦了。”
兵丁无言以对,自己已经干这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举人老爷,白天睡觉,晚上考试,其他的不说,累的自己站在这儿都打晃。
想了想,钱渊将煤炉拎出来生火,烧了一壶水,洗洗脸烫烫脚,又灌了两个汤婆子去烫被褥,因为已经有一床被褥当做门帘,今晚就有点难熬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其他考生还在忙着赶时间,钱渊慢悠悠的出来煎了两个肉粽,都是事先切好的薄片,用油一煎,香飘数里啊。
贡院外,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杨文领头带着护卫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昨日大雨,气温陡降,贡院里用吊篮送了四个举人出来,径直送到医馆去了,据说已经死了一个。
“出来了,出来了!”
几十个士子陆陆续续走出龙门,最后三四人远远冲着扎眼的杨文喊道:“帮忙啊!”
杨文带着人赶将上去,到了近处一看登时松了口气,不是少爷。
“博茂,博茂!”陈有年扶着冼烔,“快点,受了风寒,额头滚烫滚烫。”
杨文立即让人抬着冼烔上了马车去看郎中了,自个儿还是留在这,心里有点焦急。
呃,这时候钱渊还在潘允端羡慕的眼神中喝着粥,吃着煎粽子呢。
一直到过了正午,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钱渊才交卷,撑着伞丢下箱子,径直去龙门等候,反正第二场第三场都是这个座位。
龙门内已经有大批士子交卷准备出去了,有的人神情黯淡,有的人已经双目含泪,也有的人精神抖擞,不是每间号房都会遭风雨袭击的,考巷中是两排号房面对面,至少有一半不会遭风雨。
有些考生正在高谈阔论,洋洋洒洒的说起自己的文章,钱渊不愿搭理只站在外围,偏偏有人眼尖,一个相貌堂堂的士子拱手笑道:“这是随园钱展才吧,不知那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如何破题?”
钱渊认得这人,兰州皋兰人,邹应龙,在去潭柘寺相看前,曾经在徐府见过一面。
钱渊前世就知道邹应龙,据说就是他一本弹劾参倒了严嵩,是徐阶的心腹门人,没想到早在会试之前就被徐阶收入门下了。
邹应龙去徐府拜访的次数不少,几乎每次都能听到钱渊这个名字,后来也曾经来随园拜访,但钱渊对其颇为冷淡。
“未出龙门,不敢肆意,以免有串通之嫌。”钱渊平静的堵了回去,这是最好的理由。
邹应龙嗤笑几声,“怕是这三日只吃饱喝足吧?”
关你屁事,钱渊面无表情的换了个方向,偏偏邹应龙还不罢休,横跨两步想直面钱渊,却冷不丁将旁边一人撞倒。
邹应龙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却松了口气,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脸上沟壑纵横,这属于那种没什么前途的。
一般来说,过了四十岁才中进士,在仕途上就很难能有所作为了,就算学问再了得,翰林院都不肯要,储相储相,重要的是相,但首先要储,四十多岁中进士,等到能一展抱负的时候,怕都要致仕了。
这也是明朝科举神童层出不穷的一个重要原因,李东阳在翰林院熬了二十五年才熬出头任左春坊左庶子,从此正式坐上直升飞机,但要知道他中进士的时候才十七岁啊,换个四十岁才中进士的……二十五年,只怕骨头都化了!
眼前这老头明显已经五六十岁了,年轻气盛又搭上徐阶这条线的邹应龙当然不在乎,只略微拱拱手就不再理会。
这时候,龙门开了,众人举着伞陆续出去,远远就看见杨文在招手。
钱渊扶住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咧嘴笑道:“伯鲁兄来信,要晚辈照料您呢。”
老头还没反应过来,钱渊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将邹应龙踹飞。
“震川公何等人物,你不慎将其撞倒也就罢了,连句道歉都不说,你还治《礼》,治个屁啊!”
“圣贤文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认识归有光的人不多,但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士子就不多了,提前交卷出来的士子不少都是来自南方,谁都知道归有光这个名字的分量,纷纷出口谴责。
众目睽睽之下,邹应龙只能在钱渊劈头盖脸的怒骂声中灰溜溜的滚蛋。
归有光有些无奈的举着伞站在那,他说不上气度宽宏,但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发怒,他也不觉得钱渊是那种正义感十足的人,踹这脚十有八九是有意为之,自己只是个借口而已。
第288章 看运气吧
事实证明了,在没有网络的时代,想要消息传得快,关键是要看事情闹得有多大。
三年一度的会试,而且还是最关键的第一场,贡院门口,钱渊怒斥并飞踹邹应龙的一幕经过口口相传,短时间内遍传京城。
归有光在东南名望极高,当天下午,苏州、杭州、常州、松江都有士子来随园拜访钱渊,徐渭、诸大绶都佩服归有光的文才,前者破口大骂邹应龙,就连快和钱渊绝交的王世贞都登门了。
好在大家都知道现在会试还没结束,在晚饭前就散了,不过诸大绶、陈有年、陶大临等人索性搬到随园来了,一来安静些,距离考场也近些,二来是大家担心受了伤寒的冼烔。
“你们还是回浙江会馆吧。”钱渊皱眉低声道:“都别进去,我已经派了丫鬟仆人照料,药都抓来了,正在熬制。”
会稽冼家是寒门,但冼烔才学过人被誉为神童,本来他是不准备参加这次会试的,毕竟年纪太小,还是陶大临、陈有年怂恿才一起上京赴考。
毕竟还没入仕途,良心还没被狗啃了,几个同乡都不肯走,留在随园等消息。
钱渊也没办法,只能安排客舍让他们住下,明天凌晨就要再进考场,回去也未必能休息好。
不过会试关键是第一场,后面两场纯粹是走过场,钱渊倒没有当年高考时候考完一门绝对不去对答案的心态,将自己写的七道题全都复述了一遍。
诸人中,论才学首推徐渭,这厮摇头晃脑说:“若我是考官,必是下下等。”
钱渊懒得搭理他,只看向诸大绶和陶大临,前者是公认的科场高手,文章火候老道,后者为人公正,会文时点评文章精到。
“这个……”诸大绶挠挠下巴,“挺好,找不出什么偏颇的……”
徐渭在边上冷言冷语,“听懂了吧?意思是没错处,也没什么眼前一亮的。”
“不至于,不至于。”陶大临笑吟吟道:“取中也在常理之中。”
“取不中也在常理之中……”
所有人都忍着笑看着徐渭和钱渊斗嘴,不过这次,钱渊明显落了下风。
不过钱渊看大家都累得不行,早早将众人赶去休息,至于冼烔要不要参加第二场,一来要看明天身体状况,二来要看他自己的意愿,这种事没有人会替他抉择。
钱渊刚回屋,周泽就跟了过来,“少爷,有信来。”
“恩。”钱渊打开看了几眼,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小七这封信从头到尾都在问钱渊在考场过得好不好,受不受罪,完全没提到考得怎么样……太刻意了,估摸着这妮子前世没怎么谈过恋爱。
在铺床的香菱看着这一幕,皱着眉头嘀咕了几声,她早就发现了,每次周护卫带信来,少爷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不会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吧。
一觉醒来,众人收拾东西再度出发,冼烔勉强起身非要去,大家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这位就是华亭钱展才吧?”
“展才,干得漂亮。”
“那邹应龙好像是兰州人,谁知道他住在哪个会馆?”一个昆山举人撸着袖子喊了声。
有博闻强记的皱着眉头说:“兰州不设城镇,就一个兰州卫,肃王移藩兰县屯田,应该是划归陕西。”
北地、西南、西北的士子很难理解归有光在东南的名望有多高,但他们都看到了,华亭钱展才痛揍邹应龙,几乎所有东南士子都在叫好。
就连进龙门的时候,搜检官都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看上去温文儒雅,没想到脾气这么爆,呃,身手也不错……据说那邹应龙被踹的连夜去请了郎中。
第二场是考五经题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还有一篇策问,对钱渊来说难度不大。
除了五经题,其他的都是需要大量的阅读量、阅历作为支撑的,而这些反而是钱渊的强处。
考生中几乎没有人能和钱渊的阅读量相提并论,而钱渊也徽州府也经常去府衙,钱铮对其也多有提点。
第三场更简单,五篇策问,因为这时代的士子少有在入仕前就有真知灼见的,所以考官甚至都不看。
这两场钱渊都是早早做完题目,然后悠哉悠哉的开始弄吃的,还学着潘允端把紫铜火锅带了进来。
和乡试一样,最后一场监考官都不怎么管了,监考兵丁也松懈的很,钱渊甚至和潘允端两个人就在过道处摆起火锅大快朵颐,惹得好些考生凑上来,就差开个篝火晚会了……直到主考官吴山将众人驱散。
二月十八号,嘉靖三十五年会试终于落下帷幕,三年一度又脱了层皮的考生们涌出龙门,剩下的都是考官们的活了。
“一般般,看运气吧。”
对着谁,钱渊都是这句话,就连对着叔母陆氏也是这句话,真的是事实,能登科那是运气好,不能登科也只能说情理之中。
“徐府那边打发人来问了,怎么答复?”陆氏小声问:“都考完了,总的给个准信吧?”
“一般般,看运气吧。”钱渊又是这句话,笑着继续说:“等放了榜,侄儿给叔父叔母一个交代。”
顿了顿,钱渊小声问:“对了,徐府过来量过随园尺寸了?”
“量过了。”
“没说用什么木料?”
“红木。”陆氏回忆了下,“说是正好有一批安南国过来的,现在红木料子可不好找呢。”
红木生长非常缓慢,作为家具流行主要是在郑和下西洋之后,就是这位三宝太监从东南亚带来了大批的红木料子,官宦世家没有一套红木家具都没脸见人。
不过红木料子这些年市面上越来越少,一套红木家具……铁铁的传家宝,徐阶还挺大方的嘛,钱渊表示很满意。
“展才兄,最后那道策问你怎么答的?”急匆匆跑来的冼烔连声问。
送叔母离开后,钱渊才回头想了会儿,“最后那道……问的是税赋吧?”
“对对对。”
“随便写写就是,只要别扯到海贸就行。”钱渊仔细打量了下,“病好了?”
第一场考完都是被抬回去的,第二场死撑着进去,第三场已经恢复正常了,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完了,我就扯到海贸了。”冼烔沮丧的垂着头。
钱渊呃了声,劝道:“没事儿,最后一场,估摸考官都不怎么看。”
“但万一看来呢?”
“那就陪我三年后再来嘛。”钱渊搂着这小子的肩膀进了随园。
好吧,随园里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
“有的回浙江会馆了,有的已经去客舍睡了。”杨文轻手轻脚的走过来,“都交代了,好好睡一觉,然后……”
当天晚上,随园的灯彻夜不熄。
隐隐能听见里面传来各种嘈杂声,比如“胡”、“碰”之类的……
第289章 麻将社
钱铮知道,人的情绪就如同弹簧,被压得越紧,时间越长,反弹的力度就越大……虽然他并不知道弹簧这玩意儿。
所以,钱铮很理解考生们在会试结束后的放纵恣意,不过他觉得自己落伍了。
会试结束后,绝大部分考生会干什么呢?
有静气的会默默等着放榜,知道自己没希望的会纵酒伶仃大醉,身上没钱的会啃着馒头翘首以望,但更多的考生会上青楼楚馆。
一方面是因为憋得久了,就算是北直隶的考生也要提前个把月来京城,如果是云贵、琼州的那就跟不用说了,带个随从、书童很正常,但总能带上妻妾来赶考吧。
另一方面,虽然明朝不比唐宋,但秦楼楚馆依旧是那些士子传唱诗词以博名的最重要渠道,就算是东南士子,也没几个能如钱渊这样能得到归有光、唐顺之、文衡山这等名人赞誉的。
但今年的会试结束之后……秦楼楚馆多少老鸨都在破口大骂,就指着三年一度的这时候赚笔大的,多少新推出的姑娘都在等着呢,结果上门的人寥寥。
呃,可能钱渊是被骂得最惨的,毕竟是他提前弄出了麻将,还有严世蕃也好不到哪儿去,是他在京中大力推广麻将,还有徐渭,就是他将麻将在各大会馆的士子中推行开的。
比起这个时代的其他牌戏,麻将毫无疑问能将对手都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无论是趣味性、紧张刺激,麻将都比类似的叶子戏、马吊都强的太多,短时间内就风靡全京城。
呃,钱渊可能在几百年可能会被称为“麻将祖师”……
用力搓了搓脸,钱渊拾起筷子夹了个煎饺,“叔父,也就这几天,放榜了就好了。”
钱铮脸色有点难看,心里琢磨是不是应该写封信回去,让嫂嫂进京……算了吧,嫂嫂还能管得住这家伙,对了,岳父陆树声早就守孝期满了,理应起复,他是管得住的!
不能怪钱铮这么想啊,昨儿他在衙门都被人笑的没地儿躲了,这几天,随园就是个大赌坊。
赌坊也就算了,徐渭那厮拍着胸脯说麻将界随园称雄,于是各大会馆的考生们纷纷上门挑战……
现在随园里,至少摆了二十张麻将桌,钱铮昨天放衙去看了眼,向来沉稳安静的陶大临大喝一声“一色清”,对面的山东举人脸色惨白……
钱渊匆匆忙忙吃完早饭,撸了两把小黑后丢给可卿,又去了随园,刚进去就被人拉上了麻将桌,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日没夜的搓麻,已经冒出好些麻将高手,钱渊已经算不上人见人怕了。
让人意外的是,随园里公认最强的居然是陶大临,其次是吴兑,再次陈有年,之前的绝代双骄徐渭和钱渊都入不了三甲。
“展才,那块徽墨待会儿还你。”陶大临随手打出张,“五万。”
“等明天放榜再说。”钱渊笑眯眯推倒两张牌,“正好吃个,三四五万。”
“难道还有讲究?”
“当然了,如果都登科倒是无所谓,那螺徽墨就送给虞臣兄了。”钱渊耸耸肩,“虞臣兄登科是十拿九稳的,如果我落榜了,这块徽墨就留着三年后用,沾点文气。”
同桌的孙铤和冼烔都连连点头,以陶大临的水平,不敢说一甲,但一个二甲进士怕是跑不掉的。
“对了,据说那兰州的……邹应龙有点背景?”陶大临随口说:“礼部有个堂官公开言这一科士子肆意妄为,毫无体统。”
“这话让他跟震川公说去!”
“哎哎,震川公还真未必站在你这边呢。”
“就是,那日来随园,震川公脸色铁青……”
“那是他没上桌,回头把震川公拉上来搓两圈……”钱渊叹了口气,丢出张刚摸来的牌,“早知道都不用吃那张五万了,又摸了张。”
“那未必,你不吃就摸不到……”
“胡!”上家的陶大临一推牌,“一色清。”
钱渊脸都白了,这厮几乎每天都能弄好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