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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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钱铮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为私为公?”
“王民应此人好名,贪恋权位,但其目光短浅,也不善军略一道。”钱渊大力摇头道:“不管为公为私,都能不配位。”
“能不配位……”钱铮念叨了几句,脸上露出笑意。
能不配位……这算是钱渊发明的新词了,一般来说在这个时代,只有德不配位这一说。
但对于那些有志于挽狂澜于既倒的官员来说,能不配位,才是选择的标准,这样的官员如高拱,如张居正,也如钱铮。
“反正这事儿咱么不管,任他们狗咬……争去。”
钱渊才不信杨博莫名其妙的来找自己的麻烦,就算是,幸进幸进……有嘉靖帝顶在上面呢,自己明年也未必能登皇榜,而且胡宗宪上位浙直总督之后,自己的分量明显没有一个多月前那么重了。
下了这个结论后,挑挑拣拣几筷子,钱渊扒了半碗饭应付一下,准备回头找杨文吃个夜宵……烧烤架子昨天刚刚打好,食材倒是没多少,但至少羊肉管够,挑好的鸡翅、鸡腿也不少,足够吃饱了。
但下一刻,杨文突然出现门外。
“少爷,王府有递贴送来。”
“进来。”钱渊招招手,“王元美一个多月前……就差和我割席断交了,都不让其弟少美来往……嗯嗯,应该送来的是王少美的帖子。”
杨文点点头,的确是王世懋的帖子。
回头看了眼,叔父微垂眼帘一言不发。
钱渊笑了笑,挥手道:“就说……地龙翻身,我夙夜难安,忧心忡忡,以至于患上伤寒,难以起身。”
看着杨文出去,钱铮摇摇头,“你就不怕铺子那边?”
钱渊毫不客气的点评道:“王民应此人有点像袁本初,出身世家,相貌堂堂,却瞻前顾后,好谋无断。”
“就算他想学曹孟德……到时候我把秘方送给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看他怎么办!”
钱铮深深的感觉到,侄儿虽然学识不深,文才略差,但混迹官场,可能比自己,比祖父鹤滩公要强,而且要强很多很多。
第248章 这个年是过不好了(上)
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京城里的普通百姓还没这感觉,但官员们大都有这样的觉悟,最多只是在家里暗自庆幸自己不是户部官员,现在户部那帮家伙先是被上面撵得鸡飞狗跳,然后又被无数同僚喷一脸口水。
原因很简单,地主家也没余粮啊,户部尚书方钝在嘉靖帝面前直接脱冠请辞,户部实在拿不出多少粮食赈灾了,而嘉靖帝这个葛朗台最后是咬着牙下令内承运库借了一批银两和粮食出去。
就这样也不够啊,于是方钝这老头一跳脚一咬牙,将官员俸禄全都扣下来了……啧啧,没有年终奖,还要扣工资,放到后世员工都能上手抽老板了,摆明是散伙的架势啊。
面对来讨个说法的官员,方钝先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直截了当的说了,想要银子没门,想要宝钞倒是可以!
这时候的宝钞……擦屁股都嫌硬,纸张质量太差。
于是,第二天,张居正就上门了,还带来了妻儿,美其名曰来拜会钱铮夫妇。
其实,这丫的带了一家人就是来蹭饭的,而且还带了个尾巴来。
嘉靖三十二年进士,翰林院编修,山西蒲城张四维,杨博的外甥。
这是兵部尚书杨博给出的信号,他只针对王忬,并不是针对钱渊。
虽然钱渊只是个应试举人,但明显简在帝心,在地龙翻身的时候,钱渊将嘉靖帝抢出万寿殿,此举在高官重臣中早就传遍了。
虽然目前杨博还没有丁忧返乡,但只要看张四维的脸色,钱渊就知道之前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
三个人刚刚坐下来还没喝一杯茶的工夫,说了几句当年杭州张四维重名的趣事,刚说起张四维另一个舅舅王崇古……外头就有人来了。
张四维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哭,接过随从递来的麻衣穿上,勉强回身对张居正、钱渊施礼,快步出府。
钱渊摸了摸脑袋,杨博的父母死了……张四维感情挺充沛的啊。
其实,事实是,杨博的父亲死了,同时张四维的母亲也死了。
“哎,多事之秋啊。”张居正长叹一声,“一次地龙翻身,至少十余万流民,朝廷哪来那么多钱粮赈灾,东南倭乱至今难平,开春之后,蒙古必定南下劫掠。”
钱渊自然不会贸贸然说起海贸事,只懒洋洋的躺在靠椅上,“熬着呗,熬到你当了内阁首辅,就能施展手段,一展抱负了。”
“内阁首辅?”张居正现在还真没有这种奢望。
之前几任皇帝在位都不久,正德十六年,弘治十八年,成化二十三年,而嘉靖帝登基已有三十四年了。
虽然景王至今滞留在京,各方面都和裕王比肩,但其实是有差别的,因为景王府的讲官最高位也只是个翰林院编修,而裕王府讲官大都是翰林侍读,为首的高拱甚至已经是翰林侍讲学士。
只要没有特殊情况,裕王继位是理所应当的,几方势力都试图在裕王府下注,而高拱日后必是内阁首辅的当然之选。
张居正只比高拱小七岁,这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严嵩比徐阶大了二十三岁!
钱渊眯着眼打量着脸色变幻不定的张居正,或许这就是后来张居正伙同冯保背后一记黑枪干掉高拱的原因。
不过,现在的张居正还没有彻底黑化,只略微想了想,就沮丧的摇摇头,这得熬多少年啊!
“这几日就在这扎下营了。”张居正也找了个躺椅舒舒服服的躺下去,“劳贤弟费心,得用心招待啊。”
“喵喵。”小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一个纵身跳到张居正身上,瞄了眼看看不对,又隔空跳到一旁的钱渊肚子上。
“想得倒是美!”钱渊撸了把小黑,随口说:“半个月早就还清了!”
“反正赖在这不走了,谁让户部不发俸禄!”
“那你应该裹了铺盖睡到大司农府上去。”
“没那胆子啊。”张居正侧过身看了眼钱渊,“真不知道?”
“什么?”
“嗨,翰林院、国子监、六科给事中、都察院……私下串联呢。”张居正咧咧嘴。
“串联?”钱渊眨眨眼,抬手抱着小黑放到胸前,冷不丁小黑伸出脚摁在他鼻子上。
“阿嚏!”
小黑被一个喷嚏吓得一个骨碌摔下去,爬起来就往外窜,恰巧香菱进屋,这厮一个纵身窜进小丫鬟的怀里。
自从可卿、香菱入府之后,小黑就和钱渊不太亲了……
“喂喂喂!”张居正不满的嚷嚷。
“噢噢,叔大兄你继续。”钱渊发狠招招手,香菱迟疑着抱着小黑不肯过来。
“原本也觉得无所谓,地龙翻身,士子上书,实在是常事。”张居正唠唠叨叨的说:“但要知道明日就放衙了,通政司不收折子,但串联的士子越来越多……”
钱渊毕竟是个穿越者,对这些朝廷规章制度不甚熟悉,用力撸着小黑问:“那又怎么了?”
张居正猛地从躺椅上弹起来,瞪着漫不经心的钱渊,“到正月开朝之前,还有一次上书的机会!”
钱渊的手停下了,从记忆里翻出一件旧事,嘉靖三十三年大年初一,六科给事中上疏贺万寿,因贺表中失抬“万寿”二字,嘉靖帝大怒令廷杖四十,并尽数贬谪出京。
“大年初一的贺表。”钱渊嘴角动了动,那帮家伙真够头铁的啊,嘉靖帝真心算不上什么刻薄寡恩的皇帝,但其冷酷无情不比朱棣差多少。
当年百官哭门,嘉靖帝将一百三十四人下狱,八十六人停职待罪,杖死十六人!
张居正将躺椅往这边靠了靠,躺下轻声说:“今日午后,翰林院有人言……应下罪己诏。”
串联的这帮人不仅仅是头铁,而且还是石乐志!
嘉靖帝这种货色是吃软不吃硬,一个地龙翻身就想逼他下罪己诏,真是白日做梦!
钱渊咳嗽两声,狠狠撸了两把才把委屈的小黑丢给香菱,看着小丫鬟抱着小黑出了门,才轻声说:“所以,叔大兄才会躲到这儿来。”
“是啊,真怕被他们赶鸭子上架。”张居正抿抿嘴,他虽然佩服杨继盛,但从来不赞成杨继盛的毅然上书弹劾之举。
在心里反复琢磨了一遍,钱渊摇摇头,这件事应该在历史上没留下什么印记,或许也可能是自己前世没注意到,但应该不会起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倒是张居正这厮,有足够的政治敏感度,一发现不对劲立马溜之大吉。
钱渊让下人叫来杨文,仔细嘱咐了一遍,一直到大年初二,谁来投帖拜门都不让进,钱家一家人都患了伤寒,他真怕有谁把钱铮给诓了去……
但是,还没等到杨文出去,那边马管事过来了,绍兴士子陈有年、诸大绶、吴兑来了。
钱渊脸色一变,特么吴兑如今在国子监,不会是来怂恿钱铮上书的吧?
第249章 这个年是过不好了(下)
这个年是真的过不好了。
严嵩、徐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严嵩倒是皮厚不怕弹劾,但现在的问题是,下面人很可能将矛头直指嘉靖帝。
开国皇帝朱元璋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诛杀胡惟庸,并废除宰相之位,从此定下了明朝执政的基本盘,轻中枢而重六部。
这一举影响了整个明朝,以至于出现历史上最独特的内阁首辅的选拔制度,中进士、入翰林熬资历,詹事府、国子监,再直升侍郎甚至尚书,最终入阁为宰辅。
唐宋的宰相不历地方,不入中枢,而明朝恰恰相反,一旦出京,入阁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所以,内阁虽然是明朝权力的中心,但实际上并不直接操持政务,实际处理事务的还是六部。
内阁首辅更多的存在感在于调和阴阳,换句话说就是和稀泥。
因为内阁首辅站在权力的最高峰,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整个文官系统。
而内阁首辅是文官系统中和皇帝接触最多的人,他需要在文官系统和皇权之间打太极,尽量让双方都满意,或者都让步。
但严嵩真心不是个和稀泥的好手,因为他从来都一意逢迎嘉靖帝,从来不管不顾文官系统发出的呐喊声。
这才是无数文官都唾弃严嵩的真正原因。
现在严嵩也急了,恨不得跳出来指着自己鼻子,你们弹劾老夫我啊,干嘛去惹陛下?!
纵使严嵩被无数人称为权奸,号称权倾天下,但实际上科道言官中头铁的年轻官员多得是,就连都察院的都御史也掌控不住。
一旦贺表中出现大量要求嘉靖帝自查反省,下罪己诏……严嵩几乎可以肯定,嘉靖帝必然大怒,但问题是地龙翻身是实打实的。
这口黑锅很可能会砸在严嵩背上,你是内阁首辅,掌控不住局面……嘉靖帝心中的怒气可能就会发泄在严嵩身上。
即使不会出现这种极端场面,严嵩也不想看到嘉靖帝再廷杖百官,毕竟嘉靖帝年岁不小了,自己也年岁不小了,没有人会将怨恨挂在裕王身上,但肯定会有人将怨恨丢在严嵩后人身上。
“砰!”
关的死死的门被一脚踹开,严世蕃阴笑着走进来,不大的屋子里挤着的十几人怒目而视。
“贺表都写好了?”严世蕃嘿嘿笑着指着其中一人,“你是工部都给事中,好像姓贺,嗯嗯,记得去年被贬谪出京的张思静是你姻亲。”
张思静就是去年大年初一贺表没有失抬“万寿”二字的为首者,廷杖四十重伤,贬谪出京去了云南。
一群严府下人有次序的鱼贯而入,将桌上写好的贺表一一翻开放在严世蕃面前。
十几份贺表中,光是罪己诏的字眼就有七八个,严世蕃看的眼皮都在跳,暗骂自己这段时间被钱展才害了,天天搓麻搓的……
严世蕃努努嘴让人将贺表放回去,又将大部分下人赶出屋子,撸起袖子……
“啪!”
“啪!”
“啪!”
一人赏了一个大嘴巴子,十几个人都是一副狼狈样却也一声不吭,严世蕃嗤笑着径直出去。
“有用吗?”白启常小声问:“万一他们还要在贺表里胡说八道?”
“要么忍不下这口气,在贺表里弹劾父亲或严某人。”严世蕃撇撇嘴,“要么忍一时之气,继续……展才当时怎么说来的……作死,对,就是作死,陛下也看得到我严府做过什么。”
这是做给陛下看的,白启常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下一个……吏部都给事中孙吉,这厮分量不小呢。”
“那就走吧。”严世蕃钻进马车,立即有侍女拿着热毛巾敷在他手上,今晚严世蕃手疼得很。
突然,严世蕃掀开帘子,将白启常召到近处,低声问:“华亭那边如何了?”
“据说徐涉正一家一家拜访,效果如何就不知道了。”白启常撇撇嘴,“这种事总不能只让严府出力吧。”
……
万寿宫。
嘉靖帝阴冷的笑声在后殿响起,“好啊,好得很啊,科道言官……忘性倒是大。”
显然,嘉靖帝所看到的不是因为地龙翻身,官员要闹事;而是去年以张思静为首的六科给事中被廷杖四十,现在有人要来翻案。
理由是摆在这的,串联者为首的几人,工部都给事中、吏部都给事中,国子监两位讲师,翰林院三个编修,都是去年张思静那帮人的同年、同乡甚至姻亲。
低头又看了眼那写满名字的纸,嘉靖帝翻了一页,脸色略微好看了一点。
陆炳这才说道:“严阁老、徐阁老都在尽量消弭此举,只不过所用之法不同……”
“那是当然。”嘉靖帝笑了笑。
严世蕃以势压迫,徐阶以情相劝,从实际效果来看,很可能前者更有效果。
这么做,无非是在嘉靖帝分忧,肯定会有不少官员因为惧怕、愤恨等等原因,将矛头指向徐阶、严嵩。
虽然此举用意浅薄,会被人一眼看穿,但效果却肯定是有的,而严嵩、徐阶此举更多是做给嘉靖帝看的。
“等着吧。”嘉靖帝将两张纸丢在桌上,“把眼睛都给朕瞪大了,一个都不能漏掉。”
陆炳和黄锦同时躬身应是。
出了西苑,陆炳上马沿着街往前,视线落在远处的一栋宅子的大门上,犹豫片刻后才调转马头离开,这种事老师李默实在不宜沾惹,毕竟严嵩、徐阶是内阁首辅、次辅,而李默还没有入阁。
清脆的马蹄声突然响起,一名锦衣卫疾驰而来,“指挥使,应试举人那边也有人煽动怂恿,要不要……”
陆炳翻身下马,皱着眉头低声问:“为首者何人?”
“原本应试举人安静的很,也就国子监几个家伙在闹腾,但几个时辰前,浙江会馆有人……”锦衣卫小校凑近两步,低声道:“是浙江新科乡试解元徐渭。”
“就他一人?”
“就他一人。”
陆炳来回踱了几步,挥手道:“找个人把他诓出来抓了。”
“关起来?”锦衣卫小校有点不安。
“关起来?”陆炳哼了声,“这是个马蜂窝,关起来那就是捅了马蜂窝,别说你,就连我都得染了一身腥。”
“那……”
陆炳笑着摇摇手里马鞭,“有个好地方,他肯定愿意去。”
呃,陆炳这个想法有点离谱……当然了,这是他不知道传说中钱渊南下给重病将死的徐渭带去的到底是什么药。
……
“知道了。”钱渊点点头,对来人道:“回禀你家主上,放心就是,另钱某人领这份情。”
那边徐渭还在闹腾,身子被两个护卫往里拽着,两只脚在空中乱踢,都差点蹬中杨文的脸了。
“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