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儿女英雄传-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排长,才回去歇息。大家也松了一口气;从堤上望见地里的
庄稼绿油油的,越发长得旺了。高梁窜了一丈多高,棒子吐了
红缨儿,棉花结了桃,稻子、谷子……顶少有八成年景。喜得
老人们忍不住念一声佛,孩子们拍着巴掌笑。年轻人说:“熬
了这几天总算没白费,再苦也是痛快的!”老乡们说,这回干部
可卖了力气啦;都劝双喜、大水和村干部们回去歇歇。这三天
三夜,真够他们受的!忙得饭也顾不上吃;赶上了,跟人家吃
一口两口饽饽;赶不上,稀里糊涂的也过去了;又哪里合过眼
呀!这会儿双喜大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水说:“嘿!看
你,跟个泥菩萨似的!”双喜说:“大哥别说二哥,两个差不多!”
说着都笑了起来,嘻嘻哈哈的回村公所去了。
公所的房子都漏了,炕上地上尽是水。到队部,找了个不
漏的屋子,两个人胡乱擦了擦脸。大水见双喜的脸儿更瘦更
黄了,眼球上满是血丝儿;他把手巾搭在绳子上,好象站都站
不稳了。大水知道,双喜以前当织布工人的时候,五天一个
集,要织出十二匹花条布,尽半宿半宿的熬,常累得吐血;他是
个老党员,一有什么工作,总是黑间白日的干;就说这三天三
夜吧,真是硬撑着骨头架子抗呢。这会儿看他眼皮子都睁不
开,可还忙着擦他的枪。大水心疼的拉着他说:“看你成了什
么样儿啦。我来给你擦,你快歇歇吧。”他抢了双喜的枪,推他
到炕上去睡觉。可是双喜挣扎着说:“别,你还不是一样的累
啊!”两个人争来争去,结果是大水擦双喜的枪,双喜擦大水的
枪,两个人面对面的擦起来。擦好枪,困劲儿都上来了,他俩
饭也不吃,灯也不点,就象两条耕乏了的牛,躺下就睡着了。
这一天晚上,家家户户吃了松心饭,都早早儿歇息了。只
有游击小组轮班的守着堤。高屯儿自告奋勇,在堤上来回监
督着。
夜里,敌人出动了。在河的上流,他们占的一个险口那
儿,集中了二三百民夫,来扒堤。民夫们不愿意动手,当场给
鬼子挑了三个,丢进河里。有些民夫偷跑,给鬼子开枪打死
了。民夫们逼得没办法,只好依着干。堤很高。鬼子指挥着
先挖没有水的一边,挖了十几丈长。快要挖透的时候,在中间
挑了个小豁口,人急忙往两边闪开,跑得远远的。水唰的冲下
来,不多时,一个口子就开了一百多丈。那水响的声音,二十
里地远都听见了。
双喜、大水正睡得死死的,忽然高屯儿把他们推醒,着急
的说:“你们还睡觉!敌人那边决了堤,水已经下来了!”他两
个跳起来,就听见游击队员在街上跑着大喊:“坏啦!坏啦!水
下来啦!大家快起来哟!”双喜急忙拉着大水,上房顶去望。
月牙儿在天边照着,水声越来越近。望得见白花花水头一路
卷过来,赶得狐狸兔子乱跑乱叫。村里人声嘈杂,很多人着急
的跑到房上看。只见水来得那么猛,好庄稼——好庄稼,立时
都给淹了!眼看着水就要进村,村边打埝子也来不及了啊!人
们喊着叫着,慌忙把屋里的粮食往房上倒,有的抱着东西往船
上跑。可是水已经进村了!村里人乱哄哄的,大哭小喊。有个
老婆儿尖声的嚎叫:“哎哟!我的老天爷啊!可不得活了啦!”
牛大水心里跟刀子戳了似的,忍不住呜呜呜的痛哭起来。双喜
觉得眼前冒金花,心口一阵热,喉咙里很腥气,哇哇的吐了几
口血;他一屁股坐下来,靠在花墙上仰着头,憋得喘不过气来。
三
第二天,水还往上涨,一会儿涨一尺,好些房子倒塌了。
人们在高房上挤成堆,有的逃在船上。到处都是哭声!
这一年,敌人扒了几处口子,“以水代兵”,淹了好几个县。
光这一片,就淹了一千多顷!上级党和政府,急忙发动没受灾
的地区的老百姓募捐救济;干部们节衣缩食,拨出大批公粮,
开水赈。一船船、一船船的粮食,运来了。每人一顿按六两米
发。还有柴禾,还有款……水退了,政府又调剂来麦种,发动
种麦子,还组织妇女织席编篓,领导男男女女搞各种副业生
产。遭难的老乡亲,才度过了灾荒。
赈灾当中,双喜、大水经常到何庄帮助工作,也顺便去看
看杨小梅。小梅家里没人会使船治鱼,又不会干旁的营生,生
活挺困难,也得到了政府的救济和帮助。张金龙嘴里不说,心
里可是很感激。黑老蔡来信催小梅去工作,小梅跟张金龙说:
“我在家里待得太久了,得赶快回区上去。孩子带在我身边就
行。只要你同意我工作,我有空还可以回来瞧瞧。”张金龙想
了半天,说:“行!要走你就走吧。”就帮她打整铺盖。老头儿
叫他出去,悄悄说:“怎么,你放她走啊?”张金龙说:“不让她走
怎么着!上级依吗?”老头儿想想也没办法。张金龙就抱着孩
子,送小梅到区上去了。
年跟前,公公把小梅娘儿俩接回去。一家人还算和气。
张金龙两手把孩子举起来,看着说:“哈!这小子,大得多啦!”
大家逗孩子玩儿,倒也有说有笑的。
第二天晚上,张金龙在街上碰见何世雄的儿子何狗皮。
何狗皮一把拉住他说。“走走走,到我家喝两盅去!”这时候,何
世雄已经偷偷的回来了,躲在家里。自从吕司令改编他的队
伍,他自个儿心虚逃走,在国民党张荫梧那儿混了一个时期;
这回张荫梧派他进城,到日本人那儿去;他秘密的路过这里,
顺便回家瞧瞧。他念着张金龙的枪法好,胆子大,用处很多,
特意打发儿子把张金龙叫来,想把他带走。
张金龙跟着何狗皮,来到何家大宅。穿堂过院,到第三进
的北屋,走进了很精致的套间。里面灯光很亮;暖暖和和,生
着洋式的煤炉子。何世雄坐在圈椅里,笑着跟他招呼。张金
龙不知道他偷着回来,猛一瞧见,很是惊奇。那何世雄戴着羔
皮帽,穿着狐皮袍,红光满面的,象是更胖了。他叫何狗皮给
斟上酒,三个人就喝起来。
何世雄喝得高兴,摘下皮帽子,露出光溜溜的秃脑瓜,一
对三楞子眼儿瞅着张金龙,挺关心的问长问短,又很热心的
说:“金龙!别在家里受罪啦,跟我出去跑跑吧!你跟了我十
来年,我挺凭信你。你是个有材料的人,出去好好儿干,我准
提拔你!我是宁养一条龙,不养十个熊!跟你知心贴肉,才说
这个话。你好好儿斟酌斟酌吧!”
张金龙问:“咱们到哪儿去?”何世雄喝了一盅酒,慢慢儿
跟他说;“你先要明白现在的大势。日本人倒没有什么可怕,最
可恶的是共产党,将来共产共妻,可了不得啊!现在他们的势
力一天天的发展,这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呢!咱们上面早决
定了,先利用日本,‘克’了共产党,再回过头来抗日。你看咱
们的副总裁汪精卫先生,已经成立了南京政府;名义上虽说是
随了日本,其实保存下力量,抓住大权,将来要干什么,还不方
便?你别信共产党那一套;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你跟我到城里去,将来剿灭了共产党,这方圆几百里,乾坤还
不掌握在咱们的手掌心!”
张金龙心里很活动,就问:“现在郭团副在哪儿?”何世雄
说:“老郭和李六子这一伙,先进城了。咱上头早跟城里接洽
好,就等着我去呢。”又笑着说;“还不就是咱们这一把子,大大
小小都是官儿啦。”张金龙喝得筋都暴起来了,他放下酒杯,
说:“何团长,我这个人你也知道,说话向来是‘袖筒里入棒
槌’——直出直入!要是有郭三麻子在,我反正不去!”何世雄
笑着,说老郭走火决不是故意的。旁边何狗皮也劝张金龙。
最后,张金龙马马虎虎答应了。临走,何世雄给了他十两大烟
土,说:“这事儿你可一个字儿别露!我走的时候再叫你。”张
金龙就回去了。
四
小梅哄孩子睡了觉,在灯底下作活。很晚了,还不见张金
龙回来;心里不满意的想:“这家伙不定又浪荡什么呢!”眼看
两灯油耗干了,正要歇息,忽然瞧见张金龙喝得脸儿红扑扑
的,回来了。
小梅问他:“你到哪儿去了?深更半夜才回来!”张金龙含
糊的说:“哪儿也没去。碰见个熟人,喝了两盅酒。”小梅问:
“碰见谁呀?”张金龙倒在炕上,说:“碰见谁,说了你也不认得。
我渴得要命,快烧点水吧!”小梅出去抱柴禾了。张金龙忙起
来,掏出怀里的烟土,藏到墙上的照像框子后面,看了看,又不
放心的拿下来;一时找不到好地方,就把它塞在立橱底下,一
只破套鞋里。这才上炕,脱衣裳躺下了。
小梅可多了个心眼儿,早在窗子外面瞅见了。她不动声
色的抱着柴禾进来,一面烧水,一面偷偷伸手到橱底下摸;摸
出个油纸包儿,暗里打开来一看,见是烟土,就顺手揣在怀里。
烧开了水,她盛了一碗放在炕沿上,推醒张金龙。
张金龙坐起来喝水,红红的眼睛看着小梅说:“时候不早
啦,快睡吧!”小梅生气的说:“我不睡!你得告诉我,你今儿晚
上到底干什么去了?”张金龙说:“你说我干什么去了!我又没
赌钱,又没嫖娘们,喝两盅酒算什么,你多什么心呀?”小梅说:
“好!你不说实话,往后咱们谁也别搭理谁!你走你的,我走
我的,咱们从此就拉倒!”张金龙见小梅急了,就拉她说:“别闹
了,我走哪儿?还不是守着你呀?快睡吧!”小梅摔开他说:
“你真嘴硬,还不说!我问你:你那烟土是哪儿来的?”张金龙
暗暗吃惊,注意的瞅着小梅说:“什么烟土?”小梅说:“你别装
蒜玩儿吧!我早瞧见了。我又不要你那东西,我就问问你:到
底是谁给的。说了没事,不说我就闹出去!”
张金龙抵赖不过,又怕她闹,就随口应付说:“是何狗皮给
的。”小梅说:“他平白无故的给你这个干吗?”张金龙笑着说:
“他看我生活太困难嘛!”小梅奇怪的说:“咦!怎么才发水的
时候,你把个画眉鸟儿卖给他,他怎么不帮助你呢?”张金龙给
她问得答不上来了。小梅说:“咱们两口子,好歹我都要担戴
着点儿!有什么事儿要瞒着我呢?你就说给我,我也害不了
你;你不说给我,我可不依你!怎么来怎么去,你就一五一十
的说了吧。”
张金龙给她捞着线头儿了,逼得没法,只好说:“我告诉
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这是何狗皮他爹给的。”小梅心里明
白了几分,假装没事儿似的说:“哦,他给的。那有什么要紧!
他给你这个干吗呀?”张金龙说:“咳,你看你这个人!打破沙
锅问到底,紧着问什么呢?”说着下炕去,想看看那烟土还在不
在。小梅随手掏出那个油纸包儿,笑着说:“这不是你的烟土?
你好好儿收起吧。怪值钱的东西,别放在套鞋里糟坏了!”张
金龙接了烟土,也笑起来说:“赶明儿折变些钱来,也有你的一
份儿。”小梅说:“两口子还分什么你我!他叫你干什么,你也
说给我听听。要是有好处,我也帮你拿个主意么!”张金龙喝
多了酒,没看出小梅是故意用话套他,觉得小梅对他挺亲热,
就小声说:“他想叫我跟他到城里去。城里我是不去的,你放
心;我要哄你,骂我八辈姥姥!”小梅笑着说:“去不去在你,干
吗跟我赌这个咒呀!”就吹灭灯,脱了衣裳睡下了。
小梅可没睡着。她听张金龙呼呼的睡熟了,就轻手轻脚
的穿好衣裳,蒙了一条蓝布头巾,悄悄儿开了门,跑出去了。
野地里风刮得呜呜的乱叫,吹透了薄薄的棉袄棉裤,浑身一点
儿暖气也没有了。她跑一阵,走一阵,奔到中心村村公所;敲
开了门,见到双喜,把前后情形说了一遍。她怕家里人发觉,
说完就连夜赶回去了。
双喜忙找着牛大水,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赶紧带领游击
队,奔何庄去。把何世雄住宅的前门后门都把守了,房上也压
了顶。天已经朦朦亮了。许多队员拿着枪下了房,进屋里去
搜查。可是很奇怪,里里外外,哪儿也搜到了,就找不着何世
雄,连何狗皮也不见了!
第五回 新女婿
红豆豆,
白心心,
我妈给我去说亲。
荣华富贵我不要,
我要嫁个八路军!
一匹红马一顶轿,
娶媳妇儿的过来了……
——民歌
何世雄家里养着一条狼狗。这年冬天,各村都来了个打
狗运动,为了游击队活动方便,把大大小小的狗都打死了;只
有何家这条狗,说是多少多少银子买来的,不叫打,村干部不
敢惹他们,狼狗就留下了。
大水他们包围了何家大宅,狼狗凶猛的叫起来。何世雄
惊醒了,就披上衣裳,想出去看看;刚拉开房门,何狗皮悄悄跑
来说:“不好!几个地方都上房了!”何世雄急忙夹了皮包,提
着手枪,对小婆说:“我走了。你别怕!以后派人来接你。”何
狗皮拿了手电,两个人跑到小套间里,搬开坐柜,掀起两块大
方砖,下面是一层层的台阶,他们就捻亮手电,走下去。小婆
忙把砖和坐柜放好,又回去睡觉。他两个走下台阶,拉开一个
小小的旋门,里边是地洞。因为这一带靠水淀,挖不多深就有
水,地洞里四面都用“缸砖”砌得很牢固,一直通到村外。爷儿
俩挨到天黑,就从他家坟堂供桌底下钻出来,跑掉了。
大水他们直折腾到太阳出来,只搜出七支生了锈的大枪。
双喜和大水商量了一下,叫游击队先带着这些枪回去,又布置
这村的锄奸小组暗里监视张金龙,接着,他俩就到区上呈报黑
老蔡。
这就过年了。
新年里,黑老蔡把胡子刮得光光的,穿了干干净净的制
服,夫妻俩抱着孩子,到张金龙家里走亲戚。小梅的公公因为
黑老蔡是区长,觉得很有面子,挺客气的招待他们。
吃过了饭,黑老蔡和张金龙两个在西屋闲谈。黑老蔡问
起他的伤,张金龙说:“伤早好利落了,就是做下了病根子,什
么营生也不能干,过日子可真难。”黑老蔡安慰他:“金龙,这个
你不用发愁;在抗日政府底下,多会儿也不能让你家里挨饿。”
张金龙笑着说:“姐夫,这就全靠着你啦。”黑老蔡说:“你可别
客气,有什么困难你就说。要是你觉得待在家里腻歪,想出去
干个什么,也行喽。眼下咱们的力量发展了,日本人已经不怕
国民党,就怕共产党,将来打败鬼子不成问题。象你这样的
人,挺有能耐,要是给国家出把力,立下些功劳,也算是咱们中
国人的一点志气。”张金龙一戴上高帽子,心里怪舒服,嘴上客
气的说:“咳,我有什么能耐呀?还不是瞎混!”黑老蔡笑着说:
“有能耐的人很多,就看走明路还是走暗路了。有的给鬼子办
事,落一个汉奸的臭名,还不得好下场;有的为咱中国人争光
露脸,闹个民族英雄,走到哪儿老百姓都是欢迎的。”张金龙听
了,心就跳起来。他想黑老蔡一定知道那回事,只是不说出来
罢了,暗里很嘀咕;一面应着,一面偷眼看黑老蔡的面色。可
是黑老蔡说说笑笑,满不在乎的,又谈起旁的来了。
下午,黑老蔡到村公所去了。张金龙躺在炕上,想着黑老
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