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道天下-第4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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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虽然能力出众,但他们牵连太广,难免私心作祟,天子不能不防。可是他日理万机,不能总和大臣们斗心眼,疏漏在所难免,需要一个通晓政务的人帮他留意,防微杜渐,以免被公卿们带偏了方向。”
袁衡聪明过人,岂能不明白蔡琰的意思,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姊姊,我向你请教,你怎么调侃起我来了。要说政务,荀贵人有令尹那样的父亲,还有幽燕都护那样的兄长,文武兼备,谁人能比?”
蔡琰摇摇头。“颍川荀氏的确人才辈出,但施政经验不足,党人习气又太重,否则荀彧也不会因为党事而放下河东的政事,赶到行在来了。说到底,他们还是新秀,对于朝政的理解远远不如袁氏、杨氏这样的家族积累深厚,所以杨公父子才是天子最器重的大臣。但是很可惜,他们都是男子,只能为外朝官,不能成为天子的枕边人。”
袁衡眨着眼睛,欲言又止。
蔡琰笑道:“严格来说,你也不是最合适的人。你太年轻了,懂事的时候,袁氏已经不是一心为朝廷着想的大臣之家。你姊姊见识比你更广,但是很可惜,她已为人妇,别说做贵人,就算是入宫为女官都不太方便。”
袁衡瞅瞅蔡琰,听懂了蔡琰的言外之意。
袁氏背岁着逆臣之名,想要重新崛起,必须做出常人难及的功业。
如果她能入宫,不仅可以助天子一臂之力,对袁氏也有重大帮助。
这正是当初父亲袁术送她去行在的目的。
“令史,我想将这些一孔之见写成文章,你能否帮我润色斧正一番?”
“你写吧。”蔡琰满意地点点头。“我改不了,还有陛下呢。”
“姊姊——”袁衡羞不自胜,抱着蔡琰的手臂摇晃起来。
蔡琰摸摸袁衡的头,羡慕地叹了一口气。
——
袁衡很快就将自己的所思所得写成文章,请蔡琰润色之后,找了个机会,亲自递到了刘协面前。
她很紧张,几乎说不话来,脸更是涨得通红,连耳朵都红了。
手里轻飘飘的几页纸仿佛有千斤重,抖个不停。
刘协只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接过了文章,看了一眼开头的作者名,便道:“你一个人写的?”
他刚才没注意听,还以为是袁衡和蔡琰同著的。
“是,令史为臣润色了文字,却不肯署名。”
“长大了啊。”刘协笑了一声:“可以独自写文章了。好,好,又多了一个女博士,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你了。”
袁衡哭笑不得。
听天子这意思,在他心里,自己一直是个孩子?
刘协没注意到袁衡的小心思,他被袁衡的文章吸引住了。
总的来说,袁衡的文章算不上精深,更谈不上什么理论建设,只是对他这些年的举措做了一个贯通,统一在固国本这个思路之下。
但好就在好这一点。没有引经据典,没有什么拗口的词汇、生僻的字眼,全是浅显易懂的大白话,而且逻辑顺畅,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理解。
这大概是到目前为止,对他的动机理解得最透彻,也最接近他本意的一篇文章。
刘协很满意,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将文章放在案上,他沉吟了片刻。“这都是你自己的感悟?”
“是……是的。”袁衡有些忐忑。
“灵感是怎么来的?”
“呃……”袁衡仔细想了想。“最初的起因,应该是来自于陛下的新政与臣高祖怀柔匈奴的区别。”
刘协愣了一下。
这扯得真够远的,她的高祖……好像是袁安啊。
“你对你高祖的事迹很熟悉?”
“汝南袁氏兴于我高祖,他的事迹自然是袁氏子弟都必须熟知的。”说起这些,袁衡迅速冷静下来。“臣虽年幼,儿时亦常常与姊姊一起坐在帷幕之后,听父祖辈讨论时事,对刚柔两种手段的优劣都略知一二。”
刘协恍然,暗自羡慕。
这世家子弟果然是家学渊源,从小就是听这些长大的,耳濡目染,见识自然也高一些。
“你觉得是刚好,还是柔好。”
“刚柔并济才是最好。”
刘协笑了。“说来听听。”
袁衡四下看了一眼,伸手一指刘协挂在一旁的环首刀。“臣敢以此刀为喻。欲得宝刀,当经百炼。百炼者,去其杂质,使其精纯,柔韧而不易断。然后淬其锋,求其锋利,斩牛断犀,迎刃而解。有柔无刚则不能破坚,除非人人皆是力士。有刚无柔则易崩坏,除非人人皆如庖丁。”
刘协多少有些意外。“你还知道淬火?”
淬火是并州铁官刚刚研制出来的新工艺,还处在保密阶段。袁衡虽然不在保密之列,但她是个文职,了解这种具体的工艺似无必要。
蔡琰就对淬火不甚了解。
不是没渠道,是根本不关心。
就算是马云禄这样的武人,也只是关心这种新工艺能否迅速列装,而不关心其中的原理。
“事物有别,与旧时刀剑不同,臣想问个究竟,就稍微了解了一下。”袁衡红着脸,有些不安地说道。“臣并非有意探听机密,请陛下恕罪。”
第九百六十六章 书生之见
刘协摆摆手,示意袁衡不要紧张。
她协助蔡琰处理文书,又是起居注的执笔之一,经手的机密数不胜数。如果不信任她,他当初就不会将她安排到蔡琰身边学礼,更不会让她记录起居注。
说得直接一点,袁衡和甄宓一样,入宫也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他要将主动权控制在手中,不能由大臣们说了算。
而此刻袁衡展现出来的政治素养,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是时候提升一下袁衡的地位,让袁术那头恶狗再卖力一点了。
“说说你对你高祖怀柔的看法。”
“唯。”袁衡应声说道:“如今看来,怀柔有失偏颇。可是就当时的形势而言,怀柔却是无奈之举……”
袁衡侃侃而谈,解说了她对袁安怀柔之策的理解。
刘协静静地听着。
不可否认,她有为尊者讳的嫌疑,但她的解释却不能说强辞夺理,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她的理由是,当时之所以行怀柔之策,是因为没有征讨的实力,更没有征讨的必要。
当时的北匈奴已经衰弱,不得不向大汉称臣,并希望与南匈奴一样款塞守边。
窦宪坚持征讨,并不是北匈奴威胁到了大汉,而是因为他公然派刺客杀死都乡侯刘畅,犯了罪,连窦太后都不能出面保他,只能以征讨北匈奴来赎罪。
窦宪勒铭燕然山,看似丰功伟业,但他浪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之后,并没有给北疆带来和平。
北匈奴亡了,鲜卑人兴起了,草原依然是胡虏横行。
对大汉来说,边患并未因此减轻。
从全局来看,在无法真正控制草原的前提下,怀柔是最稳妥的选择。
出兵征讨耗费巨大,一旦失败,损失更是难以承受。熹平六年秋,臧旻等三将出塞征讨鲜卑大败,损失折将,归者不足十一,便是明例。
“打赢了,收获不大。打输了,损失惨重。陛下以为该怎么选?”
面对袁衡的疑问,刘协忍俊不禁。
虽然她还很稚嫩,却颇有胆气。
换了一般人,未必敢在他面前发问。
“你这文章不错,要在邸报上发表吗?”
袁衡一愣,连忙摇头。“臣岂敢。臣只是略有心得,不避浅陋,敢请陛下指正,并没有发表的想法。此等国家大事,陛下当与公卿议之,岂是臣可以置喙的。”
刘协想了想,将文章递还给袁衡。“那你就先收着吧,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发表了,再拿出来发表。写文章嘛,难免会有批评。如果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谨慎一些好。”
他笑道:“有机会,你去长安太学看一看,就知道那些人骂起人有多狠了。”
袁衡原本有些失望,听了刘协这句话,知道刘协是在保护她,不禁心中暗喜。
“有空可以和其他人讨论讨论。”刘协最后说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讨论有利于开拓思路,取长补短。”
袁衡的观点逻辑自洽,却谈不上太多的新意。
类似的观点,诸葛亮、庞统等人早就意识到了这些,只是没有正式表达出来而已。
袁衡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
蒋干勒住坐骑,看了一眼远处奔驰而来的骑士,转头看看沈友。
“子正,你稍安勿躁,不要和这些粗汉子计较。”
沈友笑道:“子翼,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刚出塞。”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一想到西域二字,我这心情还是有些激动。当年班定远(班超)三十六骑定西域,何等豪迈。”
蒋干不以为然。“三十六骑定西域固然豪迈,但那只是班定远的豪迈,不是大汉的豪迈。能支撑破胡侯(陈汤)说出那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大汉才是真正的豪迈。这次西行,荀长倩无恙便罢,若是轲比能敢出尔反尔,就算他逃到天边,也一定要砍下他的首级,让他知道叛汉的代价。”
沈友眼中有光。“没错,圣天子在朝,我等一定能走得更远。不瞒你说,我现在就想去间隔三洲的大海看看。想那万里之外,竟有王朝如我大汉一般强盛,真是神奇。”
“屁!”蒋干不屑一顾。“他们那也叫强盛?那是没遇到真正的对手而已。若能与我大汉铁骑一较高下,他才有资格称为强盛。”
正说着,骑士已经来到面前,当先一人,挽住马缰,大声叫道:“来者可是天子使者,九江蒋子翼、吴郡沈子正?”
“正是。”蒋干、沈友大声应道。
“我乃西域都护成公英。”骑士轻踢马腹,迎了上来,打量了蒋干、沈友两眼,朗声笑道:“久在西域,与蛮夷为伍。今日得见二位君子,又见汉家威仪,幸甚幸甚。”
蒋干哈哈大笑。“都护谦虚了。所谓汉家威仪,正是靠都护这样的勇士维护的。没有都护的威名保护,我们早就被沿途的马贼劫了。”
成公英很满意,与蒋干、沈友寒暄起来。
他告诉蒋干、沈友一个消息。
刚刚收到邸报,天子在秋收后逼降了审配,邺城不战而降,如今冀州正在推行度田,只有渤海一郡,经张昭建议,罢度田令,要行德政。
蒋干听完,看了沈友一眼,摇摇头。“张子布还真是未老先衰,竟迂腐至此。”
沈友也有些诧异。
他和蒋干一路走来,经过关中、凉州,亲眼见识了度田带来的好处,对张昭开倒车大为不解。不过他虽然和张昭没什么接触,却也知道张昭为人,一时不便擅加臧否。
“张子布也就罢了,天子居然能同意他在渤海试行德政,不愧是英主胸怀。”
“哈哈,你这话说得好,我喜欢。”成公英大笑道:“天子用兵如神,我是知道的,却谈不上佩服。可是他对读书人的耐心,我着实佩服得很。当初董卓也一心想拉拢读书人,结果却没坚持几日,便反目为仇,连累得我凉州人也成了虎狼,被人口诛笔伐。唯有天子这样的英主,才能令我凉州子弟心服口服,一心一意地为朝廷效力。”
蒋干扬扬眉。“都护,葱岭以西可有消息?”
“有,最近刚刚收到消息,轲比能偷鸡不成,反被鸡啄了眼,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红毛鬼抄了后路。若不是荀长史不计前嫌,运筹帷幄,他那颗髡头怕是要挂在红毛鬼的旗杆上了。”
“红毛鬼?”
“嗯,一群野蛮人,长着一群红头发,也不会说人话,哇哩哇啦的乱叫,和鬼差不了多少。”成公英一边说,一边引着蒋干、沈友向治所走去。“我已经点齐一万精骑,准备驰援,就等二位了。”
第九百六十七章 别有所图
蒋干颇有些吃惊。“西域都护府有一万精骑?”
成公英点点头。“主力是我三千汉军,剩下的是西域各国骑兵。自奉诏重建都护府,对西域恢复职权以来,西域各国相安无事,原本用来互相攻杀的步骑就减省了大半,剩下不到三万人,由我都护府统一调度。”
“汉胡之间相处如何?”沈友问道。
“开始有些冲突,现在相处时间久了,还算融洽。”成公英想了想,又道:“当然,小矛盾还是有的,不影响大局。”
蒋干问道:“都有什么样的矛盾?”
成公英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情愿。“都是些小事,不值一提。”
蒋干和沈友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道:“都护,千里征伐,可没有小事。汉军只有三千,胡骑却有七千,如果不能同心同德,万一起了冲突,别说克敌取胜,性命都有可能难保。”
成公英强笑了两声,咂了咂嘴。“真没什么大事,二位不必担心。说起来也有些丢脸。你们也知道的,我军远征西域,大多没有带家眷。时间久了,难免思乡。西域多美人,又羡慕我汉军骑士骁勇,军饷充足,女子愿嫁,是以一拍即合。只是这样一来,那些胡人男子就不愿意了,以为我汉军骑士恃强相逼,夺人妻女,经常争吵。”
蒋干、沈友恍然大悟,不禁哑然失笑。
他们一路走来,已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西域商道开通,不仅让中原的丝绸、纸张等物销往西域,也给凉州人带来了中原的消息。尤其是对女子而言,得知中原女子可以读书,甚至可以做官,不少年轻女子都想嫁入中原,不愿留在本地。
这使本地男子婚配的难度陡增,难免有些怨言。
“都护何不在军中引入女子?”沈友说道:“我见凉州女子多有英武之辈,跃马引弓,不弱于男子。若能引入军中,不仅可以解决将士两地分居之苦,也能多一些兵源。”
成公英摇了摇头。“沈君此言的确有理,我也曾考虑过。只是一来女子虽英武,毕竟体力先天不足,不如男子善战。二来女子能从军征战的太少,不及男子十一,想一一婚配,实在太难。再者,夫妻二人皆从军征战,家务谁来做?老人、孩子谁来照顾?这些都是问题。”
沈友还想再说,却被蒋干制止了。
成公英虽是凉州人,却是不多见的智勇双全。他身为西域都护,肯定想解决这些问题,能想的办法肯定都想过了,不是他们初来乍到,高谈阔论几句就能解决的。
他们一边聊一边走,向前走了十来里路,来到西域都护府治所。
西域都护府治所原本在龟兹的它乾城,成公英重至西域后,察看了形势,将都护府迁到了东且弥(今乌鲁木齐),只在它乾城留了一个都尉,统汉军二百。
这是一片绿洲,又在两山之间,是通往葱岭以西的商道必经之路。
还没进城,蒋干、沈友就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着风格各异的服装,说着各种语言,让人眼花缭乱,耳目喧哗。
可是蒋干、沈友却很高兴。
走了那么远的路,其中大半是荒无人烟的戈壁,突然之间看到如此热闹的景象,让他们很兴奋。
“这些都是商人吗?”
“是的,他们都是商人,有本地的,也有中原的。”成公英打量了一眼,皱了皱眉。“这些都是小本买卖,挣不了几个钱,还不够进城交税的,索性就在城外交割了。”
说着,叫过一个亲卫,附在耳边嘀咕了几句。
亲卫点点头,拨马而去。
看到成公英一行过来,在路边做生意的商人也不紧张,依旧忙着自己的事,只是看到蒋干、沈友二人时,有人眼睛一亮,便举手招呼。
沈友刚要欠身回应,成公英说道:“沈君如果不想留在这里,还是不要回应的好。”
沈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