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极品无赖-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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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人和执梆人听到姜楚最后这一语,都吓得脸白。相互对视半晌,瞠目结舌。
提灯人向执梆人怨道:“怎地多嘴?不知言多有失吗?这下可好,他若真地将那华老爷杀了,待捕到时,岂不将我俩个一并供出来?我俩个可算是共犯呵。”
执梆人自知又错,颓丧在地上也急道:“我这张嘴——看哪天撕了它——”呆了半晌,道:“你说怎么办好?要不要告知华老爷去,叫他好好地防范这人?也算将功补过。”
提灯人想了一会,道:“可这华老爷为恶多端,早就该死。只是——不该我俩个陪他呵——我上有爹娘,下有妻小,若真地丧命,他们怎办?倚靠谁去?”
执梆人听他声音哭丧,也觉得心里委屈,道:“就你一个吗?我老娘都七十多岁了,若知我有什么长短,岂不活活地疼死?”
二人相互埋怨个不停,好似下一刻钢刀就会砍在脖颈上,从此与阳界分离了一般。
贪生怕死本是俗人共性,倒也怪不得他们。试问天底下有多少为执禀公义真理而能抛却一切,举身赴死的勇士在?怕不多吧?
姜楚并不就即刻离开县衙,而是折转过这层院子,按执梆人所言向二道院子里的上房头一间门上摸来。
待拨去门闩,轻轻推开,进到里面,凝目半晌,慢慢看清这是个宽敞的外间。靠墙有一张小床,上面睡的这人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但能分辨出她长发披垂,手腕戴着绞丝镯子,该是个侍女。
姜楚纵身抢前一步,伸指扣在她的喉下。
侍女一惊而醒,想要叫时,却发不出声音。听面前的高大黑影低声道:“休挣扎。要活命就乖乖地——不要言语——”忙啄米一般拼命地点头应承。
姜楚将她拉起,为她披上一件罩衫,推了在前面走。
二人来在里间的门前,姜楚低声道:“进去。”
侍女心里虽怕的厉害,却不肯依言直入。僵硬着身体站住,伸出颤巍巍的双手轻轻叩打门扇,哆嗦着声音道:“老爷——您起了吗?有人求见——”
这一句险些把姜楚逗笑。以为这侍女有趣,这等危急时候还不忘了礼数周到。同时也暗暗地佩服这家教导有方,规矩严整,让一个侍女的言行都如此地端庄。
里面的人应声却快,片刻间便有灯光从棂纸间透过。听得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接着一个低沉男音道:“有人鸣冤吗?我这就来。”
这一语却叫姜楚心头大震,暗道:“半夜也肯升堂问案?怪不得那执梆人说他家老爷是个好官。竟有这等心胸境界,肯对治下民情如此挂怀,真个不错,难得呵。”
正想时,见两扇格棂玲珑的门忽地向里一开,有个人就要走出。
姜楚先将侍女拨到一边,把一柄寒光霍霍的锋锐匕首递到那人面前。
那人先一惊,但并不肯退,略略犹豫,低声道:“休言语,内人前日刚刚生产,怕经不住惊吓。有什么事我随你出去说。”
他语声未落,听里面传来一个娇弱女声道:“相公——谁在外面呵?”
霍老爷啊着应声道:“是个许久未曾谋面的朋友来访。”
那女声道:“既是朋友,且请到客厅相待,我这就梳洗来见。”
姜楚听她字句婉转,礼数竭尽,想来必也是个出身于诗书半壁、梧桐满园的广庭大户之家的闺秀。心里不禁敬重,同时也暗暗地惊诧于他夫妻间的恩爱。
须知那时男尊女卑,禁违森严。女子生产虽有得子之喜,但也被视为血光之灾,大犯克煞。虽是夫妻,男子也要等到百日之后才肯与妻同室,以免被冲克。
但这霍老爷却似不肯避此嫌恶,妻子刚刚生产就守在旁边尽心竭力地照顾,可见自然是疼惜牵挂之极。
霍老爷一边应着,将胸口迎向匕首便朝外走。姜楚见他对自己似乎毫不畏怯,心里奇怪,并不肯退。
霍老爷自觉尖锐锋芒破衣入肉,疼痛钻心,也便站住。大瞪着一双在如此暗夜里仍旧显得黑漆漆的眸子看向姜楚,晶亮目光中满含凛然之色。
姜楚性子最倔,见这个在朦胧昏黄灯光中看上去瘦高文弱的霍老爷有如此不屈之猛,也来了脾气,将匕首支在那里僵持。
霍老爷想来是怕他二人起争执时惊到妻子,欲待将身后的房门掩上。可前有匕首抵胸,叫他无法退身分毫,那门扇只关到多半便不能继续。
这霍老爷也真是倔犟。望着比他高大一圈还多些的姜楚,只略略迟疑,然后将牙一咬,身体猛地向前一涌。他身后的房门虽然关闭,可也叫匕首刺入胸前肉中半寸有余。
姜楚只觉得手上略有顿挫,然后便见那霍老爷身上穿的月白色罩衣上突地绽出一朵殷红血色。刚刚只是个蓓蕾,但迅即开成大朵,片刻之间便已烂漫。
一旁呆看的侍女见了吓得便要惊呼。
霍老爷却向她竖起一指轻嘘,指指房里。侍女明白他意思,将手紧紧地掩在嘴上,大瞪的双眼中满含惊恐。
姜楚见这霍老爷逞如此之勇,心中惊诧。亦知这是个不畏死的男儿,大起惺惺相惜之慨。
将匕首慢慢撤下,拢入袖中,抱拳高声道:“夤夜叨扰,不胜惶惑。贤弟伉俪这一向可好?愚兄这厢有礼。”
霍老爷自是明白姜楚这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客气话是说给房里的妻子听的,心里也甚感激,拱手回礼道:“承蒙仁兄挂念。贱内刚刚生产,母子平安,只是身体还嫌虚弱。仁兄且请客厅说话。”
转头向在一边看得糊涂发愣的侍女低声道:“给我找一件衣衫来换。”
客厅灯火明亮,姜楚借着打量端坐在对面的霍老爷。见他不过三十一、二岁年纪,清瘦的面庞上眉眼分明,骨棱刚硬,一望可知是个性格坚毅、宁折不弯的猛士。尤其一双睁得满瞳的大眼睛中目色深邃,如寒潭蕴玉,极有温润晶莹的光芒,叫人不敢长久对视。
霍老爷自然也在端详姜楚。见他模样虽然凶恶,但神色间却没有匪盗宵小的畏怯猥琐之相,更多是常年披风历雨奔波所染的霜雪之色。
二人对望片刻,姜楚道:“可是霍光启霍老爷?”霍光启点头道:“英雄此来是为财还是为冤?”
姜楚倒没听明白,道:“什么?”
霍光启略一顿挫,道:“你来我府上不过为这两样:为财是因着看我乃一县之长,以为我搜刮民膏,中饱私囊,想要抢上一笔;为冤是因着我在断审民案时有你以为的不公之处,是以今日特来向我问罪报复,是不是?”
姜楚轻哦一声,却不回答。转折问道:“霍大人深夜也肯起来问案吗?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霍光启沉吟片刻,道:“都以为民冤轻贱,不值得官家深夜动问。却不知‘冤’便是人命,便是一个人、几个人、一家人或是几家人的平安和康健。自古都云‘民乃官之本,民乃国之本’,为官者若不肯随时动问民冤,又怎能保全为官之本、为国之本?岂不是辜负建得如此高大唐璜的衙门?”
姜楚读书虽少,但曾跟随藏密上师学习佛法多年,对仁义良善自有见解。
此时听这霍大人所说言语却与别家的不同,其中不但没有对皇上朝廷的感激,还更含对世事不公、为官不仁的不满和讽刺,深觉有琴瑟相和之感,不禁点头道:“霍大人所言极是。”
霍光启那一言不过是牢骚之语,却没想到竟得姜楚赞同,倒有些惊讶,怔怔地看着他。
姜楚沉吟着道:“霍大人对强征民财,为九千岁修建生祠一事作何想?”
霍光启听到这一问猛地甦醒,蹙起双眉道:“你是华伯仁遣来的?”姜楚却怔住,但转瞬明白,心里暗笑。
脸上却装得肃穆,点头道:“不错,我家华老爷希望霍大人能识得时务,派人帮着收敛摊派在百姓头上的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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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英雄惜英雄
霍光启眯起双目冷笑一声,道:“适才我便该叫那柄刀再刺得深些,就不需英雄一会儿亲自动手了。”
这一句说得虽然婉转,但其中所含的意思却直白到底。叫姜楚心思颤抖,以为这位霍大人可亲可敬。
但这多年的阅历早让他冷却了心血,寒凉了肝肠,不肯轻易为人动容。虽听霍光启言语衷直,却仍追问道:“霍大人为何不同意征敛民财呢?”
霍光启长舒一口气,道:“如此征敛,和抢盗又有何异?我自小听从圣贤教诲,立志要做一名益民利国之士。若肯做这等不堪言语的下三滥勾当,当初又何苦去读那些书?还不如便如你一般直接去做个贼盗岂不痛快?”
起身昂扬道:“我既然认定自己这一生要有这般担当作为,不论生死,都不会改变。你回去告诉你家华老爷,我还会上疏皇上,弹劾他干涉县政,强敛民财之罪——”
转头看向姜楚,目光炯炯地道:“除非你现在便将我杀了——”
音未落地,听门口传来脚步声响。
姜楚抬头看去,见正走入一名素衣女子,漆黑秀发梳理得整齐,浑身上下没有丁点金装银饰。脸庞虽少血色,却掩不住浮动在眉目间的温婉神情。
这女子逶迤来在姜楚面前,低身执下一礼,道:“请英雄成全,让我夫妻同赴黄泉,相携上路,免得他独自凄凉。”言毕垂首站立在霍光启的旁边。
姜楚从来最羡慕这等共担危难,相敬相惜的夫妻。常恨自己造化浮浅,得不到此番人间最美际遇。
听这女子口吻诚挚,不似伪假,心里愈发地对二人敬重。起身执下一礼,道:“惊扰霍大人夫妇,小人这厢赔礼致歉。就此别过,三日之内,我叫霍大人看那华伯仁的项上人头高挂在城门之上。”言毕转身就走。
霍光启听他言语有异,惊得回头。待追出房来,却已不见姜楚身影。
霍夫人见得丈夫面上疑色,问道:“他是什么人?为何一开始说要杀你,尔后又说要取华伯仁的人头呢?”
霍光启低眉片刻,道:“我也是初见,不识其来路。但他既然肯为征敛民财修建九千岁生祠一事而拔刀出头,可见是位侠义之士。”
霍夫人沉吟着道:“可他若真的去杀了那华伯仁,岂不要惹下杀身之祸?官府怎能与他善罢?相公,你还是想办法劝阻住他吧。”
霍光启点头道:“是呵,更何况这里有多少个华伯仁在,他又怎杀得干净?”
姜楚回到店房时已是凌晨,倒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出得门来,正欲去寻个地方吃饭,见客店里的小二向他跑来,手里捏着一封红色皮宣做套的信笺。
姜楚心里疑惑,问小二何人送来。十八、九岁的小二脸却红了,羞涩摇头道:“我不识得,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女孩儿家。她说信里写得明白,你一看便知。”
姜楚谢过他,抽出展开,见上面笔迹遒劲刚硬,一如其人。只两句话:今夜三更,书房摆酒相待。英雄若有胆色,请提剑赴约。落款是‘光启敬上’。姜楚心里恍然。
霍光启衣饰简单,仍是一身月白色的衫裤。姜楚推门进来时,见他正捉盏自饮,已略有憨态,不禁心里暗笑,以为这个霍大人有些意思。
霍光启见得他到,起身执礼后落座。也不言语,将姜楚面前的杯子斟满,举盏相邀。
姜楚生性豪放,也不客套,端盏与霍大人一同饮干。霍光启又为他斟,二人再次同饮。
这般连续九杯,却无一字言语。
霍光启已经面酣耳热,将酒盏重重地礅在案上,沉默片刻,向姜楚摆手道:“今夜与英雄共饮一醉,甚觉痛快。英雄来日若因杀华伯仁而惹祸上身,大堂之上可说是我霍光启指使所为。虽不能免去罪名,至少能保全性命。光启乃一介书生,不擅杀伐,不能与英雄同行侠义。但有灾祸临头,愿与你共担当。今夜这番同饮便算光启为英雄壮胆践行。”
姜楚也被酒弄得热血汹涌,听霍光启言语豪放,拱手道:“霍大人有如此照人肝胆,小人这里谢过。只是杀华伯仁是我一人主意,与大人毫无干系,为何要说是大人指使?你虽愿逞书生意气,我却要想着如此怎对得起你的夫人和你刚刚出生的孩儿。”
霍光启听他如此说倒有些意外,略怔之后道:“你既不愿牵连我和我的家人,就不要去杀那华伯仁。须知杀人偿命,王法无情,待临到头上时,那钢刀的滋味可不好受。”
姜楚听到这几句言语,才明白他安排此番夜饮的用心,甚觉温暖。
但同时也嫌他想得幼稚,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贪官我已杀了几十个,也不差那华伯仁一个。若说王法无情,我倒真个知道些:就为了给那九千岁建个小庙,竟只在你治下这一地就逼死十几条人命。这王法也真的无情,无情到叫人没有活路可走的地步。”
霍光启听到这一语,面色顿时黯淡下来,半晌无言。捉盏自饮后低叹一声,道:“都是光启无能,连治下百姓都保护不了,怎配被他们称一句‘大人’?真是羞煞人呵。”
姜楚见他如此颓丧,也觉怜惜,劝道:“如今宦官当道,奸贼把权,叫人心惑乱,万事不周。与你实在没甚关系,何苦为难自己?”
霍光启垂头片刻,竟慢慢有了呜咽哭声,倒把姜楚吓了一跳。一边倾身过来劝慰,一边在心里暗道:书生就是没用,哭个什么?真不如我这般长刀利剑,快意恩仇来得舒畅。
姜楚的酒也是饮得多些,加上见到霍光启如此懦弱的模样,早将戒备之心卸下。
却不防自己的这句“莫要哭了——”不等说完,倏觉肋下一麻,欲待缩身躲闪,还怎来得及?霍光启的手已疾速窜上他的胸口,在其任脉的玉堂和天突二穴上各下重手点了一指。
这两个穴道均是关元大穴,一旦受制,立时叫气血流通不畅,让姜楚半身酥麻,动弹不得。
这一机变快若电光火石,大出姜楚的意料,不禁暗骂自己该死。纵横江湖十几年,却不想最后竟栽在这么个小不丁点的霍光启手里,真是笨到无用。
他从来最恨这般暗里施为的宵小行径,以为不够磊落,是以身体虽不能动,却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向霍光启。
霍光启见了呵呵一笑,抱臂坐得端正,将忸怩醉态尽扫。凝目看他片刻,道:“一味地欺我书生无用吗?此时怎地不嚣张了?你昨夜用匕首伤我体肤,我该如何回报于你?”
姜楚恼得将睚眦瞪到欲裂,把口里的牙齿挫得咯蹦蹦地响。
霍光启瞧了笑道:“凶相毕露了吗?可也无用——”
正说时,听房门轻响。二人扭头看去,见霍夫人手捧茶盏走入。来在桌前,将杯具放下,在霍光启身上轻捶一拳,嗔道:“放浪形骸地,怎就没个正形?当着英雄还不收敛些?”
霍光启这才起身向姜楚长揖到地,道:“英雄莫怪,光启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在一旁的椅上落座后,斟上一杯热茶放到姜楚左边尚能回转动作的手边,又道:“光启实在不愿英雄犯难临危,甘冒大险去杀那狗屁不值的华伯仁——”
霍夫人在侧听丈夫口出污秽,忍不住拿眼睛瞪视他,道:“说什么呢?怎像个圣贤子弟?”霍光启哈哈笑着道:“唯有‘狗屁不值’四字来说那华伯仁才能稍解胸中气闷。”
霍夫人见劝阻不住他,也跟着笑。向委顿在椅中的姜楚略施一礼后退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