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春阑-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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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必查了……”钟澄璧突然出声,她抬起脸来,双目通红道:“都是、都是奴婢做的!”
“什么?”皇帝、徐萤、胡枕霞三人齐齐震惊开口,唯有凤舞看穿了一切,淡定如常。她敢肯定,徐萤和胡枕霞的吃惊是装出来的!
“澄璧啊澄璧,你怎么可以……你怎么敢呐!”胡枕霞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徐萤则是更果断、干脆地冲上去甩了钟澄璧一个耳光:“贱婢,原来是你!都怪你,险些害得本宫被冤!本宫的一世英名,全败在你手上了!”装出怒不可遏的状态,这个她拿手。
“皇贵妃,莫要冲动!”端煜麟不喜徐萤的粗暴举止。
“娘娘,您稍安勿躁,听听钟司设怎么说。”慕梅替徐萤顺着气,顺便提醒她演戏不要太过。过了反而显得假了。
“是臣妾失态了。”徐萤对着帝后福了福身,调整好情绪,冷静地坐到凳子上。
看样子,如果她不插手,这出戏还不一定唱到什么时候。凤舞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她可没空一直陪她们闹下去。索性让她来推波助澜一把,早点收场了事!
“本宫也不打算严刑逼供了,你有什么就都招了吧。你的答案若让大伙儿都‘满意’了,本宫或许能赐你个痛快。”凤舞朝钟澄璧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继续了。
“是……”钟澄璧磕了一个头,带着哭腔开始“坦白”罪行:“慕竹原本跟奴婢一样,都是下人。因为她是郑淑妃近侍,所以更得脸些,对我们尚宫局的宫人便有些颐指气使。每回奴婢为丽华殿办差,慕竹总是鸡蛋里挑骨头,尤其爱针对奴婢!奴婢与她结怨已深。”
凤舞不屑地一扯嘴角:“所以你就要害她?”慕竹树敌颇多,这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一点毋庸置疑。
“是!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钟澄璧似愧疚地瞟了一眼胡枕霞,又说:“当年胡尚宫还是司设,而奴婢只是掌设。奴婢……奴婢想晋升,可是有胡枕霞挡在前面,奴婢就没法越过她去!当时的崔尚宫,最属意邹彩屏将来接任尚宫一位,所以……”
“所以御膳房的司膳之位就空出来了,你就动起了歪心思?是不是?”胡枕霞义愤填胸,指着钟澄璧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待你如亲妹妹,你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钟澄璧对着胡枕霞连连磕头:“是!是奴婢对不起您!是奴婢鬼迷心窍,被邹彩屏那小人给利用了!邹彩屏得知奴婢升迁心切,于是她便找到奴婢,承诺奴婢若肯帮她做一件事,今后司膳之位就非奴婢莫属!”
“邹彩屏叫你帮什么忙?她后来食言了?”徐萤配合着提出问题。
钟澄璧落下悔恨的泪水:“邹彩屏让奴婢往香鼎、香炉中涂上麝香去害慕竹。奴婢最开始是不肯的,奴婢也怕事情败露。可是邹彩屏却说这个方法很隐秘,即便被发现了,让奴婢大可推到胡尚宫头上!”她害怕地看了看胡枕霞。
“你……你竟联合起我的对头来算计我?我真是瞎了眼,白疼你这么多年!”邹、胡二人素来不睦,这是众所周知的!胡枕霞气得扭过头去,不愿再面对“爱徒”。
“邹彩屏与慕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这显然说不通!”在旁边听了许久的陆晼贞,努力找出钟澄璧诡辩中的不合理之处。
“小主才入宫几年,哪里知道这掖庭的陈年积怨?”钟澄璧不得不将邹彩屏与慕竹结怨的始末详细道来:“邹彩屏有一表妹,叫麦穗。顺景元年入宫做了宫女,就在丽华殿当差。彼时郑淑妃刚得了晋封,正得宠,慕竹也刚刚成为近侍。当时,慕竹为了树威,经常责罚宫人。麦穗有一次不小心打碎了郑淑妃的玉镯,本来只要发几个月月银就能了事,可经过慕竹添油加醋的一番挑唆,最后郑淑妃罚麦穗挨了板子。麦穗身体弱,没挺住酷刑……进宫才三个月,就丢了性命!邹彩屏正是因此,才恨上了慕竹!”
“天呐,这慕竹小小年纪,也是忒狠毒了!臣妾记得,慕竹当年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啧啧……”这会儿她倒好像置身事外了。
钟澄璧继续解释道:“其实邹彩屏早就想替表妹报仇,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直到慕竹骤然得宠,邹彩屏更是心里不平衡,于是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因为她知道,对于后宫女人来说,比起死亡,终身无子才是最痛苦的折磨!刚好……刚好奴婢也恨她!所以,奴婢就答应了邹彩屏!”
麦穗?一个入宫三个月就被杖毙了宫女,谁还能记得?更何况,死去超过十年的宫人,宫籍上早已除名,根本是查无可查!谁知道麦穗到底是不是邹彩屏的表妹?现在连邹彩屏都“死了”,更是死无对证。抓一个“死人”冒顶幕后黑手,这法子徐萤还真是屡试不爽啊!
“唉!钟司设可真是糊涂啊……”徐萤徐萤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是奴婢糊涂了!不该听信小人挑唆,害了自己不说,还差点污了胡尚宫和皇贵妃的清白!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十分后悔,所以今天才要当众说出真相!”钟澄璧深深一拜,久久不肯起身:“奴婢罪该万死,求皇上、皇后降罪!”
“等一下!”陆晼贞被她们绕来绕去,险些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就算翡翠阁的香炉说得通了,漪澜殿中的你作何解释?”
钟澄璧明显愣了一下,她们匆忙被传召,谎言也没来得及编周全。此时只有随机应变了:“至于漪澜殿中的安排,纯属奴婢与豫嫔的私人恩怨!贞嫔小主的意外,奴婢也始料未及,怪就怪小主运气不好!”钟澄璧只管背下所有黑锅,对于陆晼贞的等人,她也不必太客气。
“你!你分明就是狡辩!你倒说说,你与豫嫔有何私怨?”豫嫔那样一个低调和善之人,陆晼贞不信她会与别人结仇!
“先太子妃在世时,豫嫔仗着母家得势,也曾风光过一段日子。那时,奴婢为了巴结她,往漪澜殿送过不少好东西;可是后来她失宠了,正所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奴婢也就没必要对她太好了。那几年里,但凡是漪澜殿提出的要求,奴婢都不予理会。可能豫嫔从此就记恨上奴婢了吧?她复宠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司设房打造一个黄梨木的衣柜。”钟澄璧颇有些不服气地分辩着:“当时就快到皇后娘娘的生辰了,奴婢本想着用库存不多的黄梨木,为皇后打造一整套的新家具贺寿的!可豫嫔偏偏这个时候要打柜子,黄梨木珍贵且稀有,给豫嫔打了柜子,那皇后的家具里就得少个花架了。您说,豫嫔这不是诚心为难奴婢吗?”
“所以你就认为,豫嫔对你起了报复之心。而你要先下手为强,于是用当年害慕竹把戏又去害豫嫔?”凤舞索性替她把下手的理由替她编好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钟澄璧忙不迭地点头认同。
“呵,这么说,豫嫔和贞嫔无辜被害,还是因为本宫咯?若本宫不过寿,你也不必打什么家具,也就不会起后来那一连串的坏心思了!哼!”这简直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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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打脸
凤舞算是被恶心着了,回头她就把那套黄梨木家具砍了当柴火!
“奴婢不敢!奴婢有罪!全是奴婢一个人的错,与皇后娘娘无关,更与他人无尤!”钟澄璧看出皇后的不悦,知晓自己说错话了,连连磕头认罪。
凤舞不再理会钟澄璧,丢给皇帝一个“你看着办”的表情。端煜麟也甚为苦恼,遇到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他的智力明显不够用了。他只能“哀求”着又把问题踢回给凤舞。
徐萤见帝后二人“眉来眼去”,心里生出些许不痛快来。她一怕桌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视,指着钟澄璧的鼻子斥责:“枉你还是一司之首,竟干出这等损阴德的事儿!事已至此,真相已经大白了。请皇上、皇后治她的罪!”徐萤立刻落井下石。
凤舞白了一眼徐萤,故意贴近端煜麟的耳边,轻声漫语:“瞧瞧您的皇贵妃,这般地急不可耐。说她跟这事儿没关系,臣妾可都不敢信呢!”
端煜麟一愣,疑惑地看着凤舞,亦是小声反驳:“可是现在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一切都是皇贵妃指使的啊。”
凤舞莞尔一笑,用手指戳了戳皇帝的心口:“证不证据的,有什么要紧?反正你我心中都有数……”
端煜麟沉下脸沉默了,他何尝看不出其中的牵强和蹊跷?但他总不能为了尚不明确的真相就处死皇贵妃吧?毕竟那是皇贵妃,而不是采女、才人之流。
凤舞看出了皇帝的为难,也知道端煜麟不可能为了陆晼贞和卫楠重责徐萤。但是徐萤害人是事实,凤舞也不想就这么轻纵了她去!
于是凤舞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以袖遮面,悄悄给皇帝提了个建议:“贞嫔和卫美人不过是想要个交待,皇上给她们便是。又没人逼着皇上非得砍了皇贵妃的脑袋。皇上何不小惩大诫?”
而这个“小惩”的程度,凤舞希望皇帝好好把握。既不能寒了贞嫔等人的心,又不能伤了皇贵妃的根。所以最终,皇帝只能选择伤徐萤的“脸”了。
“朕懂了……”端煜麟会意地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端煜麟将银箸当做惊堂木,使劲儿往桌上一拍,开了金口:“司设钟澄璧,戕害妃嫔、皇嗣,罪大恶极!判处枭首、鞭尸之刑;尚宫胡枕霞,驭下不严,未能防微杜渐!罚停职思过,停俸一年;皇贵妃……”
徐萤心里正美滋滋地庆幸自己又逃过一劫,突然听见皇帝念出她的名号,不由得瞠目以视。怎么还有她的事儿?她不是“脱罪”了么?徐萤顿时忐忑不安,冒着冷汗跪地接旨。
端煜麟顿了顿,接着宣布:“皇贵妃办案疏忽,以致贞嫔受屈;苛待后宫妃嫔,更是不知轻重地间接折了卫美人阳寿,等同失手重伤!着废去皇贵妃称号,就降为徐妃吧!”话毕宽袖一甩,这就算结案了。
“臣妾……谢主隆恩!”徐萤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不打不骂,却一下子削了她两级位分!她万般不甘,却又只能忍气吞声。
方才帝后一直窃窃私语,一定是皇后给皇上出的馊主意!一定是她!徐萤目光怨毒地瞪了一眼凤舞,心下发誓:“凤舞,我徐萤今生与你势不两立!总有一天,我要把我所受的痛苦和屈辱都加倍奉还给你!你给我等着!”
“臣妾不服!”陆晼贞膝行至皇上脚边,厉声抗议:“皇贵妃几次三番地蓄意谋害臣妾,怎能就这样轻松了事?臣妾委屈!臣妾不服!”
仅仅只是死了一个走狗,徐萤却安然无恙,叫陆晼贞如何能甘心?她今日冒死告发,为的就是拼个鱼死网破!现在“网”破了,“大鱼”却逃之夭夭了,那接下来她岂非是死路一条?
陆晼贞的不依不饶在此时看来,就显得很不识时务了。既然皇帝都下旨了,还跳出来反驳,这不是给皇帝难堪么?端煜麟理所应当地不高兴了。
“那贞嫔还想如何?是要朕杀了徐妃,你才满意么?”端煜麟神情厌恶地看了看遮去半张脸的陆晼贞。没了恩宠,却还妄想恃宠而骄,当真是愚不可及!
“是!臣妾就是想求皇上以国法制裁徐妃!”陆晼贞竟还看不出皇帝的反感,偏要自己绝了往后的希望!这下子连凤舞都救不了她了。
“大胆!”端煜麟一脚踢开陆晼贞,就像甩掉一块用过的抹布。他的言语不带一点温度:“朕的决定是你能置疑的吗?朕怎么处治后宫,不需要你来教!”端煜麟甚至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脸对皇后说道:“朕看贞嫔的失子之痛都快转成失心疯了!皇后安排她好好‘静养’吧,别让她‘疯’起来误伤了豫嫔。至于卫美人……唉!皇后替朕好生安抚吧。方达,回宫!”
“皇上起驾回宫——”随着方达的一声吆喝,端煜麟大步越过三位妃嫔,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行了,都起来吧。”皇上都走了,跪着装可怜给谁看呢?凤舞不屑地冷笑。
“臣妾(奴婢)告退!”徐萤和胡枕霞,一个满腹怨恨、一个松了口气,各自退下不提。
只有陆晼贞跪在原地不肯起来;而卫楠也是含着泪,不甘心地坐着没动。
“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打算住在本宫的凤梧宫了?”凤舞甩了甩帕子,立刻有宫人进来清扫狼藉。“二位自便吧,本宫累了,明日还一堆事等着本宫处理呢。”凤舞可没精力再陪她们耗下去了,正欲走出饭厅……
“皇后娘娘!”陆晼贞朝着凤舞的背影大喊一声:“娘娘怎能也黑白不分?”
“放肆!怎么跟娘娘说话呢?”妙青出言呵斥。
凤舞身形一顿,转回身来睥睨着陆晼贞。月光从门外照进内堂,凤舞的面容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冷傲威严:“也?嗤——”一抹冷笑溢出她的嘴角:“你是指皇上不辨是非吗?”
陆晼贞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她就是觉得皇帝有意偏袒徐萤!
凤舞先没管陆晼贞,而是先对卫楠开了口:“卫美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之死着凤舞淡漠冷然的目光,卫楠先是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那就是无话可说咯?那好,来人呐!备一顶轿撵,送卫美人回翡翠阁。”凤舞走近卫楠,似怜爱般地摸了摸她的脸:“你也不能老是仗着卫玢的恩情哄本宫偏私不是?恩总有报完的一天。你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好好珍惜吧。别再给本宫惹事了,行么?!”
说道最后一句,凤舞陡然变得疾言厉色;手上的动作也从轻柔抚摸变成了狠捏住下巴。卫楠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在悲哀自己的命运不济……后来轿撵来了,几个人匆匆把卫楠抬了上去,送回了寝宫。
“你也先回避。”凤舞对情浅说话,却看都不看她一眼。情浅不愿离开,被妙青硬是拽了出去。
偌大的饭厅里只剩下凤舞和陆晼贞,这下终于没人打扰她们了。
凤舞悠然地坐回陆晼贞面前的椅子里:“还想说什么?说吧。”
“皇后娘娘,您知道的!徐妃就是幕后凶手!她这么多年,在后宫做下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皇后娘娘应该比嫔妾更清楚啊!”陆晼贞扒住凤舞的膝头,泪如雨下。
“知道又如何?皇上摆明了不想动她,你又能如何?本宫又能如何?”凤舞托起陆晼贞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一字一顿:“凭你们,也想动徐萤?自、不、量、力!”蚍蜉撼树谈何易?
陆晼贞仰天长笑:“啊哈哈哈……那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是魔怔了般起身握住了凤舞的肩膀,嘴里碎碎念道:“我的脸毁了!我的孩子没了!皇上再也不会宠爱我了!你看到刚刚皇上看我的表情了吗?厌恶!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厌恶!呵呵……呵呵呵……”
妙青怕陆晼贞对皇后不利,从门开冲进来,一把将其推开:“娘娘,贞嫔疯了!”
看着陆晼贞跌坐在地上,肆意狂笑,连面纱被扯掉了也浑然不觉。凤舞同情地闭了闭眼睛,叹道:“是啊,她是疯了……”后宫,就是个能把人逼“疯”的地方!后宫中人,又有哪个是不“疯”的?
凤舞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招来内监把发疯的陆晼贞拖了出去。并吩咐德全传她的凤谕:“既然皇上不想再见她,那就让她搬回锦瑟居吧。今后没什么事,也不必让她外出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