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帅-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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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阿保机:好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倒点醒了朕。诸位爱卿思考一下,这幅城防图于我们而言最害怕的是什么?我们最容易想到的又是什么?
舍利素:回禀皇兄,臣等首先想到的就是布防图已经遭篡改,最害怕的是被改的面目全非。
耶律阿保机:不……咱们最怕的其实是没有改动!如此虚虚实实才是最难估摸的良策啊!
君臣商议之时帐外有近臣入帐,禀报适才战阵之中发现两位之前被俘虏过去的伍长。耶律阿保机闻言微微一下。
耶律阿保机:这倒有趣了,不仅留下印信和布防图,居然还留下两个大活人。带上来!
舍利素:弱如犬羊的无耻之徒,居然还有脸回来!
俘虏甲:禀将军,我等失手被擒求死不得,若非在敌营中听到些与我大军颇为有利的消息,何能忍辱偷生苟活至今?
舍利素:我契丹人乃草原神鹰,从来只有掳掠羊群之威,何能为羊群所困!今日尔等若能着实带来些有用信息便罢,若是为脱罪责而胡言乱语、扰我军心,必立斩不赦!
俘虏乙:将军,我等自被俘虏之日起便觉生不如死,今日更无颜面重归营帐,之所以苟活至今全凭一颗效忠之心。晋贼接连挫败后军心不稳已换主帅,便是今日那着红袍、红甲的猛将。
舍利素:哦?早知那厮是晋贼主帅,我倒真想会他一会!
萧敌鲁:晋贼今日扰大军扎寨,何故带尔等前来?草原雄鹰竟也学做中原人的引路青鸟!真是岂有此理!
俘虏甲:回将军话,只因晋贼将帅不和,互相立下军令状赌斗。那白马将军立状于万军之中取……取我军上将首级,挟我等前往是为了辨认军中上将。不过,我们一路上可是一言未发啊,还请将军明鉴!
萧敌鲁:你以何缘由笃定其将帅不和?莫不是晋贼为尔等演的一出好戏吧!
俘虏乙:小人可性命担保!那白袍将……晋贼便是当日擒获小人的恶贼,其人个性乖张目无尊长,小人亲眼所见其与前任元帅剑拔弩张,今日又因为城中粮草短缺一事与继任元帅对簿咆哮,互相赌斗立下军令状。白袍晋贼立状取我军上将首级,红袍晋贼则立状劫我军粮道……
舍利素:你说什么?晋贼城中粮草短缺?你是怎么知道的?速速禀来!若有半句不实言辞,夷灭三族!
俘虏乙:回禀将军,晋贼已将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顿,军中更是怨声载道,将帅不和也皆由此事而起。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愿以性命担保!
俘虏甲:小人也愿以性命担保!
舍利素:妙哉!晋贼粮草不继、将帅不睦,破城便在须臾之间!
耶律阿保机:将帅不睦乃军中大忌,粮草短缺乃军中至秘,尔等区区俘虏之辈何能尽知此事?以朕观之,汝等不过曹营之蒋干尔!
舍利素:来啊,拉出去斩首示众!
俘虏乙:将军饶命!我等所言尽是亲眼所见啊,不敢丝毫欺瞒。
耶律阿保机:算了吧,朕今日免去尔等死罪,他日疆场之上若再遭俘获,必灭族传檄。
俘虏甲、俘虏乙:谢大王,谢大王……
萧敌鲁:皇上圣明!如此军中秘事岂容俘虏轻易探得。不过其粮草短缺之事,即便为欺瞒这两头蠢驴而谎言惑众,也是极易引起军心不稳的啊。即使事后解释也怕是难以巩固军心,如此愚计非智将所为。复观其身位主帅却赫然参与劫营,可见此人并非沉稳善谋之辈!
耶律阿保机:爱卿切莫盲目欢喜,朕倒觉得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今日帐下远观,此人有英雄气!我等劳师以远,虽借李贼南征朱梁之机,却难笃定这李贼不会北上解围,且以西北为基,围他几日,待我军立稳根基、探明敌情再行动不迟。
舍利素、萧敌鲁:臣等谨遵圣谕!
且说幽州城外,萧玉麟背靠夕阳横槊走在队伍前面,元斗鼍等人错开一个身位紧随其后,其余将士围着一彪粮车阔步向前。城墙高阔挤满三军兵勇,唐驰虎、宋翔鹏、嵇声远、单日升等人界戎装列马于城外置兵接应,众人远远看到粮车无不欢欣雀跃,纷纷大呼“雪帅”不止!比及近处又见元斗鼍将军的白马颈下赫然挂着一颗头颅,鲜血染红白马整个胸腔,众将士更觉鼓舞。
嵇声远视此情形立马拨马回城,尔后迅速登上城楼,抄起楼上两支三尺鼓槌,咚咚咚擂起鼓来,霎时间群情振奋,嘿!嘿!嘿!响起战歌。萧玉麟气宇轩昂地迎接众人投向他的赞美目光,收起长槊于袍肩之后,策马走过护城河上吊桥,穿过城门洞,在将士欢呼声中直奔帅帐!余者随其步伐合兵进城。军中鼓号喧天好不热闹。
火头军在花胜楠的带领下忙碌起来,杀猪宰羊、烹牛煮鸭如同过年一般,将士们直吃喝至亥时方歇,子丑之交,李忠、虞无敌引一队人马自城西疾驰而进,至天明时分,城西的换防亲兵再次换回帅帐听差。萧玉麟则急招李忠入帐议事,不多时后,李忠未来而元斗鼍率先入帐。
元斗鼍:(跪地)末将骄纵忤逆,请雪帅赐罪责罚!
萧玉麟:(搀扶)元将军快快请起,昨日将军敌营斩将壮我军威,本帅未及封赏还来责罚之理?
元斗鼍:雪帅!雪帅此言,斗鼍无地自容啊!
萧玉麟:元将军执掌虎豹之师,若无骁勇悍威何以服众?昨日你我将帅同心不负晋王之托,来日合当休戚与共不负幽州数万百姓啊!
元斗鼍:雪帅天恩,斗鼍心领神受,唯有疆场效命方报大恩大德!
萧玉麟:元将军勇武过人,本帅素知将军早有以武会友之意,待退敌之后本帅与将军帐前较技、约为兄弟!
元斗鼍:末将领命!
谈话间李忠匆匆赶到,元斗鼍辞别归营,李忠拜见后,萧玉麟赐座李忠促膝交谈。二人心照不宣皆为谈及昨日之事,萧玉麟略微关心一下部将兼好友注意睡眠后便直接切入正题。
萧玉麟:据汝之统计,幽州城中可有擅长土木、垒石的能工巧匠?
李忠:回雪帅,自契丹围城以来,城中有一技之长的能工巧匠尽皆收入营中,从事城防土木以及机弩、抛石器械的校尉李匠、李巨斤便是此中好手。
萧玉麟:若在城西的城、郭之间筑起一道略次于城高的石墙,以你估算需耗费几日?
李忠:禀雪帅,卢龙重镇城大池深,即便南北城墙间距远小于东西间距,但较于他城来说犹堪大城,再者敌军兵临城下,士卒身兼防务难以尽力施工,是故末将估算须得月余。
萧玉麟:不!一周为限!
李忠:一周?(狐疑)
萧玉麟:哦,此乃兵家暗语,特指七天。
李忠:雪帅,七天过于紧迫,断难完成啊!大军围城,咱不说别的,单这木石一项便颇为不易寻觅,七日成墙堪比登天啊雪帅!
萧玉麟:拆民宅取材,征民夫为匠,待却敌之日本帅亲率士卒为民重起屋宇,待粮饷入账之时本帅亲估钱粮于民。抽调十之七八的士卒全力修筑,军民混编后分为八组,不分昼夜尽快完成。防御之事无须多虑,本帅笃定那契丹逆贼暂时不敢进犯!
李忠:末将遵命,即刻去办!
待李忠走后,萧玉麟急招李巨斤、施占魁入帐议事。
萧玉麟:施先生知天文识地理,善断前后凶吉,长于占卜阴阳,玉麟意欲明日破土,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施占魁:(沉思状)禀雪帅,白虎漱泉益动土,若在西方主兵戎。若是在西方动土则预示兵戈取利,于军中而言实乃大好日子。若在他处动土,虽有微利却不如西方吉位。不知雪帅意欲何处破土?
萧玉麟:施先生神机妙算,破土位置正是城西!还请先生拟一份破土符诏,明日动土祭祀用之。
施占魁:胜一领命!
萧玉麟:玉麟闻巨斤兄乃皇朝大匠,今日招先生来便是商议于城西、城郭之间另修一条纵贯城墙,人员、资材已备,唯请先生主持安排、居中调度。此事皆为城防,不为个人享乐,还望先生顾念万千幽州百姓切莫推辞。
李巨斤:萧元帅,老朽本皇朝旧臣,曾见琼楼起,亦见皇朝倾,前有阿房,后有华清,深知劳民伤财建楼享乐之弊,故多年前便盟誓永不筑墙;再者破土筑基之事有火土之禁,又有四时之禁。按说老朽不本该破誓出任,但为了幽州百姓,老朽愿承当日誓言之噬!
萧玉麟:玉麟代幽州数万军民谢先生大义壮举!(躬身抱拳)
待二人走后,萧玉麟招虞无敌入帐议事。
萧玉麟:虞先生,今日招先生前来,主要是想劳烦先生写一份讨伐契丹逆贼的檄文,鼓舞将士壮志,激发黎民舍小家为大家的豪情。先生回去便着手此事吧,希望先生可在日暮时分前来复命。
虞无敌:唯!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萧玉麟抓起帅帐卧榻旁横在架子上的那柄三尺长刃,系于腰间后带领三五亲兵到西门再次实地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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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幕
时间:公元917年,国历4月
天气:天生乌云,朔风凉凉
地点:河朔三镇的卢龙重镇,及其城外数里
人物:契丹皇上耶律阿保机
阿保机之弟契丹大将舍利素
契丹重臣丞相萧敌鲁
卢龙三军主帅萧玉麟,字雪骧
卢龙骁卫大将军唐骁,字驰虎
卢龙威卫大将军宋威,字翔鹏
卢龙武卫大将军元武,字斗鼍
幽州城金吾卫李忠,字耿正
幽州五府中郎将嵇擂,字声远
幽州军需监里正单昪,字日升
帅帐幕僚祭酒虞仁,字无敌
帅帐幕僚参军施胜一,字占魁
军需监城建部李匠,字巨斤
军需监军械部欧阳湛胜,字正邪
火头军伍长花胜楠
医监司总领任贵生,字天德
四月的幽州并不冷,甚至在天气晴好的时候还会有点燥,不过今日倒是一个例外,少雨的卢龙地区一反常态的在天空起了些许乌云,风很凉却不冷,这时节这样的天气甚至令人有些享受。
宋祥鹏斜背着一个五六尺长的大皮囊向城西走去,身后的亲兵两手空空却并未帮他背皮囊,这反常的举动倒引起了同往城西巡视的萧玉麟的兴趣。但萧玉麟并未叫住宋祥鹏,只是远远跟着缓缓踱步,宋祥鹏则在军需监最后面的大铁铺上停住步伐。
宋祥鹏:欧阳兄别来无恙啊,是否准备活动活动筋骨,舒展舒展身心?
欧阳湛胜:非也非也,祥鹏兄有所不知,哥哥近来抱恙在身啊。
宋祥鹏:啊?竟有此事!不知欧阳兄身染何疾,体抱何恙啊?
欧阳湛胜:说来也怪,哥哥我饮食如故睡眠如常,偏偏拎不得铁锤,按不得铁砧,祥鹏兄看我这病怪是不怪?
宋祥鹏:欧阳兄!我的欧阳兄啊!您这是要弃我而去吗?幸亏弟弟前日寻得一副上好楠木,就赠与哥哥做个容身之所吧……痛煞我也!
欧阳湛胜拎起火炉旁的大铁锤便要朝宋祥鹏打去,宋祥鹏一个侧身跃在一旁,二人哈哈大笑重新聚在一处。
欧阳湛胜:你小子巴不得哥哥先给你探探路啊!
宋祥鹏:岂敢岂敢,欧阳兄若是一走,还有谁能给弟弟打造这些神兵利器啊!我啊,巴不得哥哥活个千年万年呢。
欧阳湛胜:你小子做了将军后骂起人来都更文明更歹毒了啊!
二人再次笑作一团,萧玉麟远远听着也嘿嘿笑起来,暗自思忖到,每想到一向心思缜密语言不多的宋将军还有这等知己,还有这样一面。谈笑间欧阳湛胜将大手朝地上的皮囊一探,从打开的铆钉皮扣间抽出一枝短枪,上下打量后将短枪横在食指上以测试其平衡性。宋祥鹏则支开士卒,单独和欧阳湛胜轻声交谈,萧玉麟虽无意倾听,但还是多少听到一些。
欧阳湛胜:这枪倒也寻常,只是这在材质着实珍贵,非铜非铁却坚硬无比,兼具韧性又轻如蝉翼,得省着点用啊兄弟。
宋祥鹏:这是自然,除非久战不胜,否则断不会贸然滥用。
欧阳湛胜:不会滥用还一个个秃成这样?
宋祥鹏:(嘿嘿一笑)哥哥有所不足,如此保命杀敌之技安敢荒废啊!
欧阳湛胜:得了得了,为兄是说不过你。
二人说着又大笑起来,欧阳湛胜则将这些两头均是尖刃的短枪置于炉中覆烧,待烧红之后又置于铁砧上捶打,数次之后投于油中淬火,擦拭之后果然寒光闪闪戾气逼人。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萧玉麟也不愿过问太多部下的隐私,转身正欲离开时瞧见花胜楠揣着一个牛皮袋低着头快步朝这边走来。等走到萧玉麟跟前时显然一惊,然后微微不好意思地叫声雪帅。
萧玉麟:花大姐如此匆忙,去往何处啊?
花胜楠:回雪帅,昨日犒赏三军,欧阳大……啊,欧阳铁匠忙于赶制军械并未参加,我就将属于他的羊腿肉给他送过来。顺便,顺便请他给磨磨刀。
萧玉麟:花大姐怀此公心本帅甚慰,不过你且稍微驻足片刻,待宋将军走后再过去吧。
花胜楠领命后识趣地站在原地,萧玉麟便问起营中关于饮食方面的一应事务。欧阳湛胜手法纯属,不及半个时辰便将宋祥鹏皮囊中的五六支短枪锤炼完毕,二人复又谈笑一会后,宋祥鹏再次亲自背起皮囊离开。萧玉麟原本也欲离开前往城西巡视,但与花胜楠交谈时听到“军械”二字,一时间勾起一些想法,便随花胜楠一道踱步至欧阳湛胜身旁。老先生看到萧玉麟前来,赶忙大声招呼众弟子一起施礼跪拜。
欧阳湛胜:雪帅亲临军需监军械部,我等倍感荣光。不知雪帅有何指示?
萧玉麟:都起来吧!军中战时无需跪拜大礼。尔等且忙,莫要紧张!
欧阳湛胜:我等谨遵帅令!
萧玉麟:你且将花大姐专程留给你的羊腿啃了。尔后将花大姐平素用的这把大刀磨来,本帅要看一看你的手艺。免得你等会将本帅这把宝刀磨坏了。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欧阳湛胜并不显拘谨,三口两口吃完羊腿,抄起花胜楠手中大刀,将刀刃在大拇指上一推,心中早已明了,只是故意戏谑道。
欧阳湛胜:难怪近来营中伙食不错,看这刀刃是没少碎肉、斩骨啊!
谈笑间欧阳湛胜已将刀刃置于炉中覆烧,原本除了阔大外并不起眼的大厨刀竟在炉火中闪出淡淡寒光,萧玉麟虽然不善此道,但从这非同寻常的变化中不难看出此刀并不普通。
萧玉麟:尝闻刀具置于火中覆烧容易退火而不耐用,但本帅却看此刀寒光闪闪并非寻常之物啊。
欧阳湛胜:雪帅好眼力,此刀看似残缺,实则正是当年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之‘巨阙’神兵。
萧玉麟:原来这便是巨阙宝剑,果然霸气丛生非同小可。
欧阳湛胜:雪帅明鉴,此物剑如其名,一曰“巨”二曰“阙”巨者,言其剑面宽阔;阙者缺也,言其剑身上的缺口。
萧玉麟:想必是巨阙剑过于沉重,而于剑身上开一缺口以方便前后手共持。如此一来,劈则双手持柄,借巨剑之威所向披靡;挡则分持前后,力道均匀便于格挡重击。呜呼!妙哉!
欧阳湛胜:军中尽言萧元帅勇不可挡、谋略滔滔,今日一见犹胜传闻!正邪既感且配,既感且配啊!
萧玉麟:欧阳先生言重了,你我出身行伍皆是爱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