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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震旦1·仙之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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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这个!”燕眉指了指石盘旁的小诗,“按规矩,留锁以后,必须给出相应的提示。至于提示的难易,就要看留锁人厚不厚道了!”

    方非又看了一遍诗,灵机一动,冲口而出:“这是一个谜语!”

    “聪明!”燕眉拍手一笑,“你来猜猜看。”

    “谜底是‘时间’!”方非满有把握地说,“光阴似箭,一去不回,红颜敌不过时间,终将变成白发;山陵敌不过时间,总会夷为平地;沧海桑田的变化,除了时间,又有谁能办得到呢?”

    “咦!”燕眉认真地打量方非一眼,“现在是什么时间?”

    方非抬起腕表:“2011年……”

    “我没问红尘历!”燕眉取出指隐针,“按震旦历,现在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甲子甲子年癸酉月辛巳日庚寅二七四”,点到“四”字,石盘金光一闪,霍霍地转动起来。

    “小裸虫!”燕眉扬声说,“把手放在锁上!”

    方非一手扶住雷车,一手按上石锁。圆盘迸出炫目的白光,湮没了两人的身形,过了一会儿,光芒归于暗淡,门前空空荡荡,两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拱门轰隆作响,还原成一片石壁;相思树低头弯腰,重新纠缠在一起;一阵长风贴地扫过,将少许的痕迹也抹去了。

    手一按上石门,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方非只觉两眼一黑,失重似的向前飞去。

    他还来不及诧异,眼前大放光明,双脚忽又踏上了实地。

    “平安到站!”耳边传来燕眉的笑声。

    这儿竟是白天,方非的脚下是一块石坪,前方耸立起一座白色的宫殿,椭圆光亮,仿佛半只巨大的蚕茧。

    宫殿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小裸虫,快走!”燕眉脚步轻快,向着宫殿走去。

    “不是说靠海吗?”方非晕晕乎乎,“怎么会……”

    “呆子!”燕眉轻轻发笑,“云海不是海吗?”

    “那就是返真港吗?”方非望着宫殿,忽然有点儿心虚。

    “对极了!”少女加快了步子。

    走进天港大门,只见一座云白色的大厅。大厅的中央,一根巨大的圆柱顶天立地,以柱顶为轴,发散出许多深白色的条纹。

    围绕圆柱,散落不少红色的圆球,红球间聚集了若干道者——年纪老老少少,个子大大小小,相貌奇奇怪怪,衣饰形形色色——他们看见两人,似乎不胜惊讶,有人高叫:“天啦,这不是裸虫吗?”

    “怎么回事?”一个女道者声音尖利,她的头发墨绿发光,恍若水中的海藻,在空气里轻轻飘拂,“裸虫来这儿干什么?”

    “胡闹,全是胡闹!”一边的男道者愤愤接嘴,他的红发闪闪发光,就像是一盏特大号的警灯。

    道者七嘴八舌,方非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燕眉像是没有听见,回头说:“小裸虫,我去买票,你在这儿等着!”

    “我……”方非还没说完,燕眉步子轻快,走进了一座银色的小屋。

    方非站在那儿,不知所措。跟着少女,不免受她嘲笑,可是站在这儿,道者们的目光,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这座大厅里面,方非成了一个异类,自卑、羞怯、屈辱、愤怒,种种情绪纷至沓来,好似硝酸混合了甘油,让他快要爆炸开来。

    沉默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转过身子,对面一样东西跳入眼帘,仿佛一块磁石,将他的目光牢牢吸住。

    那是一块黑色的巨碑!四米高,三米宽,碑上刻满了火红的文字——

    天人誓约

    甲、道者战争,不得牵连裸虫!

    乙、不得泄露震旦之存在!

    丙、不得暴露道者之身份!

    丁、裸虫不得进入震旦,元婴及度者不在此限!

    戊、不得伤害裸虫,自卫者不在此限!

    苍龙娲皇白虎金天

    朱雀祝融玄武共工

    看完铭文,方非晕晕乎乎,眼前尽是“严禁、不得”等等字样。他不由胡思乱想:“裸虫不得进入震旦?那我算什么……元婴及度者不在此限?元婴是谁?度者又是谁?元婴及度者……是不是一个人呢?”

    一只手伸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非一惊回头,来的却是燕眉。少女白他一眼:“票买到啦,两刻钟以后开车。走,上那边坐坐!”小嘴向道者们一努。

    “我就在这里!”方非连连摆手。

    燕眉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又瞅了瞅那些道者,沉思一下,抬起左手,轻轻挽住了方非的胳膊。

    这一下十分突然,不止方非瞠目结舌,道者堆里也起了一阵骚动。

    少女扬起脸来,迎着众人的目光,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方非跟在一边,面红心跳,身子里充满一股莫名的力量,前面的目光好似一堵冰墙,悄无声息地融化瓦解。少女的目光扫过,道者要么垂下眼皮,要么左右扫视。

    燕眉真是与众不同!方非的心一阵激动,他的腿脚轻快起来,走到红球前面,腰背已经挺得笔直。

    少女一招手,两只红球滚了过来,求身高可及胸,球心隐隐透亮,她伸出右手,按住了一只圆球,叫了声:“靠椅!”

    咕嘟,红球刷地弹起,空中扭曲变形,变成了一张高背坐椅。

    燕眉拧身坐下,见方非还在发愣,说道:“小裸虫,这是凳妖,你把手放在球上,心里想象,它就能变成各种椅子!”

    方非大着胆子,按上圆球。球面不算光滑,可是弹性十足,一股喜悦顺着手心活泼泼传来,他忍不住叫了声:“沙发!”

    咕嘟,凳妖跳起老高,变成一张单人沙发。除了颜色以外,和他想的一模一样,摸上去毛茸茸的,还有好看的布艺条纹。

    方非满心惊喜,坐了上去,一眼扫去,道者大多坐着凳妖。其中一张靠椅格外醒目,通体都是火红珊瑚,珊瑚水气光润,像是刚从海底捞出,椅子上坐了一个黄衣道者,头发花白,神气傲慢。

    “臭裸虫!”身后传来一声疾喝。方非一回头,没有见人。啪,左颊挨了一下,方非大怒,瞪眼四处张望,那人又叫:“瞎眼了吗?贫道在这儿!”

    低头一看,沙发背后站了一个小老头儿,身高不足半米,身子飘飘渺渺,看上去不像真人,倒像是一团幻影。

    方非只觉纳闷,也没看清小老儿怎么动手,右颊一痛,又挨了一记耳光,不由大叫:“喂,你怎么又打我?”

    “打你还是好的呢!”小老儿吹胡子瞪眼,“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来的吗?贫道数到三,马上夹着尾巴滚蛋,一、二……”

    “三!”燕眉接口说,“凌虚子,你有完没完?”

    “该死的丫头!”凌虚子愤愤不平,“你一个道者,怎么跟着裸虫鬼混?裸虫一身的臭气,哼,难闻得要命!”他捏起鼻子,嘴里一阵哼哼。

    “少来这一套!”燕眉冷冷说,“凌虚子,就算有什么臭气,你也闻不到!”

    “我闻不到?”凌虚子勃然大怒,“贫道可是顺风鼻,一百里以内的气味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哦!”燕眉拖长声气说,“贫道的气味是用耳朵闻的!这么说,你的鼻子用来听话,嘴巴用来看东西,至于眼睛,呵,生来就是用来出气!”

    “气死我了!”凌虚子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方非望着小人背影,皱眉说:“这个人可真怪!”

    “他算个什么人?顶多是只老元婴!”

    “元婴?”方非想起《天人誓约》,“什么东西?”

    “元婴不是东西!”燕眉话没说完,凌虚子远远接嘴:“你才不是东西!”

    燕眉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大声说:“元婴不是东西它只是裸虫的鬼魂儿。为了进入震旦,有些裸虫舍弃了肉身,将魂魄浓缩四倍。可是舍弃了肉身,就连做人的乐趣也一起舍弃了。元婴没有感官,吃不下,闻不了,疼痛麻痒一概不知,日子一久,免不了空虚无聊。”

    方非吐了吐舌头,这样的日子,真是无聊透了。

    “他们失去了肉身,所以基恩一切拥有肉身的人!”燕眉看了方非一眼,淡淡地说,“特别是你这样的人!”

    方非一怔,心里起了一个疑问。元婴舍弃了肉身才能进入震旦。那么,他呢?他也要舍弃肉身吗?方非看了凌虚子一眼,忽觉坐立不安。如果失去肉身,他就成了一个鬼魂,和元婴一样的可笑,跟凌虚子一样的不可理喻——方非几乎想要起身走掉,他偷偷瞥了燕眉一眼,少女坐在那儿,一手托腮,若有所思。一阵锥心的痛楚传来,方非忽地发现,不经意间,他已经离不开身边的少女了。

    “时候到了!”大厅里响起了一个滚雷似的声音。燕眉应声起立,靠椅咕地变回圆球。方非也下意识起身,只见凳妖纷纷滚到两边,让出来一条笔直的大道。

    大道直通中央的圆柱。不知什么时候,柱上多了一道青铜的拱门,乍一看,好似一张巨大的人脸——银把手歪歪斜斜,像是两簇飞扬的白眉;门中央隆起一块,又似一只大大的鼻子;横着的两道门闩,如同厚厚的嘴唇;左右两侧的门框,又像极了耳朵的轮廓;如果再添一双眼睛,那可就是五官俱全了。

    “欢迎来到返真港!”雷霆样的声音再次响起,方非留心一看,惊奇地发现,声音来自那道铜门。

    他揉了揉眼睛,没错,银把手的下面亮了起来,出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白光亮如银,瞳子像是青绿的铜锈。有了这双眼珠,青铜门活转过来,化为了一张威严生动的大脸。

    “现在是检票时间!”门闩一开一合,铜门眉飞眼动,“在这以前,我要重申一遍规矩……”

    “天啦,他又来了!”有道者低声呻吟。

    “守阍者,你这个老糊涂,少说两句会死吗?”一个黑衣道者破口大骂,“简你的票!日落以前,我要回家吃饭!”

    “好吧!”铜门乐呵呵的,居然也不生气,“兜率城的白虎道者,我认得你,你可以上车……玄都市的玄武道者,你不要拥挤,我担保你有个好位置……大罗天城的朱雀道者,别走快了,请把车票亮给我瞧瞧……”

    道者轮流走向铜门,到了门前,亮出一个银闪闪的东西,铜门立刻张嘴,露出一个黑沉沉的门洞,道者鱼贯而入,一眨眼就消失了。

    “喏!”燕眉递过一面小小的银牌,“小裸虫,这是你的车票!”

    方非接过银牌,牌面上刻着——

    “出发地返真港至目的地凤城

    座位:甲辰四二次车甲等五号

    票价:二十点金。运营方:户部三劫门交通司。”

    道者人数不多,很快就轮到了方非,他的心跳得好快,站在那儿忘了动弹。厅里的目光汇聚到他身上,方非不觉后退了一步。铜门的目光扫了过来,唔了一声说:“少年人,你要来吗?”

    “我……”方非目光飘向黑碑。“裸虫不得进入震旦”——七个大字一闪而过,强烈的红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我也会失去肉身吗?”方非的心缩成一团,又看了一眼凌虚子,老元婴两眼盯着他,脸上露出恶毒的诡笑。

    “少年人!”铜门又问,“你在等什么?”

    方非看了看燕眉,少女无动于衷,没有打算阻拦。方非只觉一阵凄惶,或许,除了失去肉身,根本没有别的法子留在燕眉身边,他活着是一个孤儿,死了是一只孤魂,就算逃离了这个地方,他也根本无处可去。

    变鬼就变鬼吧,只要陪着燕眉——方非一咬牙,大步走近铜门,一手亮出了那张车票。

    “去凤城?”门上的眼珠盯着方非,“你看过《天人誓约》吗?”

    “看过!”方非脸色惨白,他已认了命,打算接受一切后果。

    “裸虫不能进入震旦!”守阍者声如响雷。

    方非默不作声,忽觉左手灼痛,低眼一看,手背上的红痕又明亮起来。

    “作为守阍者,我得提醒你……”铜门唠叨没完,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方非手背的红痕上。

    “天啦!”铜门轻轻叫了一声,口气中夹杂惊奇,“度凡印!”它抬起眼来,扫过众人,声音就像惊蛰的春雷,“我的天啦!他是一个度者!”

    道者们起了一阵骚动,他们神色惊异,纷纷交头接耳。

    “不可能!”凌虚子跳起三米多高,“震旦不会再有度者了!没有道者会这么傻。守阍者,你一定弄错了!”

    “真有趣!”铜门不理睬元婴,定眼打量方非,“度者有了,点化人呢?点化人在哪儿?”

    “在这儿!”一个清脆的声音冷冷响起,众人举目看去,燕眉高举右手,雪白的手背上,一道火痕灼灼发亮。

    “度者!点化人!这下子可齐了!”铜门闭上眼睛,沉思一下,爆发出一阵滚雷似的大笑。

    “我太惊讶了,这种事好多年也没发生过了。作为一个守阍者,我得向这位点化人鞠躬致意!”

    守阍者眨了三下眼睛,代替鞠躬三次,燕眉脸色苍白,轻轻点了点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凌虚子好似不得满足的小孩,在地上滚来滚去。

    方非呆在那儿,心里莫名其妙,直到铜门的目光扫来:“少年人,你可以进来了!”

    这么轻易过关,方非呆了呆,支吾说:“我、我还有一样东西……”他一指远处的雷车。

    “它怎么办?”

    “那个吗?”铜门慢吞吞地说,“你可以办个托运!”

    “托运?怎样托运?”

    “这样!”铜门一张嘴,伸出一条银白色的长舌,越过众人头顶,缠住雷车,拎了过来,跟着嗖地一下,连舌带车收进了嘴里。

    “这不就成了吗?”铜门闭上嘴巴,发出一串哼哼。

    “这、这个……”方非瞠目结舌。

    “你不信任守阍者吗?”铜门瞪眼说,“下车后你就能拿回去。我保证,不会缺少一个车轮……”它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不会多出来口水!”

    道者们呵呵哈哈,笑得十分放肆,方非进退两难,望着漆黑的门洞,心一横冲了进去。

    眼前一阵迷乱,忽又大放光明。方非惊奇地发现,前面没有万丈深渊,也没有青铜的肠胃。

    他站在一块浑圆的空地上,地板明亮光洁,好似一面巨大的镜子。

    上下一摸,肉身还在,方非长长松了一口气,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他抬头一望,光线从天上落下,簇拥着一具云白色的巨梭,梭身离地十米,根本无法上去。

    迷惑间,忽听一个甜美悦耳的声音说:“欢迎搭乘冲霄车,阁下要帮忙吗?”

    声音来自身后,少年一掉头,看见一只白毛鹦鹉,它的个头大如老鹰,毛冠银白,双眼漆亮,一对爪子嫩红如玉。

    “阁下是新来的吗?”白鹦鹉拍了拍翅膀,指了指墙壁:“从这儿上去,不到三百米,就能看见入口!”

    “没有楼梯吗?”方非傻里傻气地问。

    “楼梯?”鹦鹉咭咭尖笑,“这个笑话可真有趣!”

    “笑话?”方非一愣,皱了皱眉,“你有翅膀,当然不用楼梯。”

    “哎呀!”白鹦鹉举起翅膀,一拍脑袋,“抱歉,我刚来不久,还没遇上过这种事情。没关系,阁下,这是‘任意颠倒墙’,不用楼梯也能上去。”

    “不用楼梯?”

    “没错,请抬起右脚,轻轻放在墙上……”鹦鹉的声音舒缓柔和,像是给人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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