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朝阙-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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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监道:“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圣上这些日子劳心劳力,想必是累了,喝了参茶早些休息。”
宣宗看着外面如芦花般飘落的雪花,正纷纷扬扬地下着,山野间茫然一片。前些日子暮凉王的兵马还会时不时过来骚扰一下,最近却突然安静下来,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也许是天气忽然冷下来的缘故,此刻只有茶盏里冒着热气。他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下,如无数个夜晚一样去榻上躺下。
大监端着空置的茶盏退了出去,看着满天的雪花,神色有些复杂。忘了从什么时候来到宣宗身边,甚至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早已经习惯这些生活,可是现在心底反而没有着落了。
夜深人静,那些往事如同黑夜一样,钻入宣宗的梦境里。燕王府漫天大火,里面哭声震天,一张张绝望惊恐的脸挨个浮现在面前。他额头上渗着细细的汗珠,眉头紧皱。那些人哭喊着要朝他索命,最终将他淹没在一片血海里。
他猛然睁开眼睛,是黑沉沉的夜。他缓了缓,原来又做梦了。
“不知道圣山是不是夜路走多了,才常常被梦惊醒。”黑暗里安静的有些可怕,这声音像针尖一样划破了周围的宁静。
宣宗浑身一震,双眼睁得老大,朝黑暗中望去。那寂静中只有一团黑影,什么也看不见。可是那声音,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眯起眼睛道:“暮梁王?”
“圣上能闻声识人,大约是将我刻在骨子里,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宣宗眉头皱起,“你是怎么进来的?”大营外重重官兵把守,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暮凉王置之不理,“我等了很多年一直等到今天,想和圣上说说心里话。”
“你到底想干什么?”
暮凉王一步步朝他靠近道:“这些年你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杀了燕王叔,给我下毒,处心积虑铲除他人,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宣宗道:“若不是母后糊涂养虎为患,你这种乱臣贼子早就死了千百遍。”
“说来说去,你给我下了这么多年的毒,就是为了泾源。”
“南秦早就没有封藩的亲王,泾源也是朕的。”
“皇兄就这么恨我?”
“不要叫我皇兄,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本就不应该活着。是母后糊涂还把你养在身边,如今这一切都是当初母后心慈手软的后果。”
“这么多年皇兄从来没有当我是一家人,处心积虑排挤我,就是因为我有个名义上的父亲。。。章王。”
宣宗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嗓子里这一刻仿佛失声了一样。刚想试着动一动,浑身上下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睁大眼睛忽然在这黑夜里彷徨又害怕。
暮凉王根本不理会他的惊恐,继续上前道:“哪怕我是父皇亲生的孩子,在皇兄眼里我还是那个乱臣贼子的后人。”
“小的时候我一直都很奇怪,皇兄为什么这么排挤我,家宴从来不叫我参加,明明我也是父皇的儿子。只有臻王兄每次从外面回来会来都梁殿看看我,也只有臻王兄把我当成一家人。”
夜深人静,暮凉王的眼睛里有些微润,回忆太长,常常让人忘了这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臻王死的那个晚上,他在大雨里站了一夜。在皇宫里,要说还有谁对他好过,除了太后就是臻王。那些细枝末节,如同黑夜里的一束光,给过他为数不多的温暖。
宣宗的呼吸在身后逐渐急促,直到再也听不见,隐没于尘埃里。
“你这么爱给人下毒,自己也尝尝被毒的滋味。”
大营外霜雪越来越大,天际间白茫茫一片。一个踩着厚重积雪的身影越走越远,只留下一排排脚印,淹没在纷飞雪花里。
宣宗十七年冬圣上驾崩,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为了稳定军心防止节度使再次兵变,太后颁布诏书册立楚王为帝。
泾源王宫里异常安静,宛蓉站在大殿上怔怔出神,她已经将王宫上下翻了个遍,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董美人从身后道:“王妃不用再白费力气,你找不到三皇子的。”
她心底一沉,“暮凉王杀了他?”
“他已经是个没有用的棋子,在王爷心里没有的东西根本不会留着。”
宛蓉瞳孔深陷,险些站不稳,跌跌撞撞朝中合殿走去。
夜色渐深,天地间朦胧一片。暮凉王站在大殿之上,见是她进来淡然一笑。“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燕绡送了出去,这会应该已经在城外了。”
她怒火中烧,抬手朝他挥了一巴掌。“你这个疯子,楚粤他是个孩子。”
暮凉王摸着脸颊,嘴角有血迹渗出,他舔了舔:“如今太后已经册立楚桓为帝,他这个三皇子活着还不如死了,与其让他长大活在仇恨里,不如早登极乐得好。”
“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肯罢手?”
暮凉王上前牵着她的手:“你穿着太单薄了,这样会着凉的。”
宛蓉后退几步:“我已经答应你留下来,为什么还要杀人?”
他低低咳了几声,面色有些苍白。“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宛蓉睫羽微闪,眼角里雾气氤氲。“你这个疯子。”
暮凉王步步紧逼道:“我现在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根本不应该让你嫁给楚桓才对。”也许她说得对,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有节外生枝的时候,人心不可控,心底的感情不可控。总以为什么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唯独她的出现是个意外。
“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停手吧,不要再制造杀戮了。”
“这是最后一次,今天过后天下就太平了,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宛蓉已经退无可退,直到脚后跟触到墙边,再也动不了。窗外燃起了熊熊大火,肆无忌惮吞噬着一切。赤红的火焰闪耀在天空之上,雪白的大地也如同染了层颜色。
泾源王宫里,大火漫天,照耀着城里城外。等燕绡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城外大营了,楚桓看着她道:“王妃呢?”
她脑袋里晕乎乎的,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我怎么会在这?”
“有人将你送过来。”
她恍惚了下,回想起昏迷之前她喝了一杯水,睁大眼睛道:“一定是小姐!”
楚桓急忙道:“蓉儿怎么了?”
“一定是小姐和暮凉王做了交易,所以他们才会放了我。”难怪这些日子她总觉得小姐怪怪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大帐外有人进来通报:“暮凉王府着火了。”
楚桓冲出大营,看着天际燃起的熊熊烈焰,心沉到谷底。
殷红的火苗扑面而来,烧的脸上有些滚烫。直到有风吹过,那火才朝别处窜了过去。她微微喘着气:“王爷忘记燕王府的例子吗?怎么忍心这么多人跟你一起去死。”
“他们活着也是生不如死,不如早些解脱的好。”
“你真的是疯了,要赔上这么多人的命。这里面有王爷的家人,妻儿,难道他们的命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到了地下,我们还是一家人。”
窗外飘起的浓烟不断灌进来,她忍不住咳了几声。炽热的火花朝窗户里面袭来,屋内帘子也跟着烧起来。也许是心底的求生欲,她躲开暮凉王朝大门的方向奔去。却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一双大手如鬼魅般又将她拖了回来,紧紧按在墙上。
他眼睛血红一片,“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在金陵就将你带走,今天或许会不会不一样?”早在他们大婚前就曾想杀了楚桓,只可惜让他躲过了。
宛蓉靠在墙上动惮不得,心如死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们马上都要死了。”她已经出不去,也许很快就会被这熊熊大火吞噬殆尽。
第119章 暮凉风疾
那张皙白的脸上阴冷地笑起来。“是阿,我们都要死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他不用再过得这么辛苦,可以坦然的赴死。
宛蓉手撑在他的肩上,试图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我要是猜得没错,你早就让薛崇去了洛阳,替你杀了卢王一家。”这些日子她根本没见过薛崇的身影,守城的将领也早就换上了其他人。
他低头嘿嘿笑了两声,“你说得对,卢王一家已经活了太久,所有血债我都要讨回来。现在朝廷兵马集中在泾源,谁会在意远在洛阳的卢王呢。”
“如果王爷的生母还活着,看着王爷如今的样子,要作何感想?”
他眉头紧皱,精雕细琢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倦怠。“你知不知道,十七年前章王为何会造反?”
窗外的大火逐渐弥漫开来,凝结在半空中。“太丨祖膝下有五子,两个皇子死于争战中。剩下韩王,燕王,章王,当年章王军功最高,威望也最好,太丨祖也曾想传位于章王。可是韩王是嫡长,身后又有一帮士族支持 ,最终在大臣们的支持下□□还是决定传位给韩王。而我的生母早在生下我之前,就已经和章王订过亲,要是没有意外,她会顺利成为章王妃。”
他的脸阴沉得难看,“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无论是圣上还是其他人都认为我是章王的余孽。在他们眼里我早就应该死去,根本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宛蓉震惊地说不出话,有些茫然失措。
“如果我不杀三皇子,等他长大就会和我一样生活在仇恨里,这是什么滋味我已经感受过千百遍。”他喉咙微腥,一口鲜血吐出来,白衣上殷红一片。
宛蓉吓了一跳,“你。。。。。?”
此刻他的脸色煞白,额头上渗着细细汗珠。嘴角挂着血迹,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竭尽所能的压下不适道:“我已经是个要死的人了,即使没有这场大火也活不了多久,那些毒早就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宣宗给他下得那些毒,能够延续到今天已经是奇迹。可是在死之前,总要把那些事做完,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报仇。
宛蓉睫羽微闪,松开手心。整个大殿里弥漫着压抑的氛围,让她有些窒息。
汹涌地火花映衬着她的脸颊,那是初见她时的颜色,渡上一层淡淡的莹粉。她的脸像春天那么明朗,水盈盈的双眼闪闪发光。暮凉王将头抵在她的肩上,一把扯下她的衣服,瞬间半个肩膀裸露在外面,颈部的肌肤如同霜雪一般白皙。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生命的尽头即将到来,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却还是想要抓住。颤声道:“我现在后悔了。”
她挣扎了下,却根本动惮不得,只有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当初在金陵的时候,我应该带你走。”一个人太久,久到他已经习惯待在黑暗里,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他们之间有交集的不过就是那瓶玉肌膏,却成了割舍不掉的忧愁。
他微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因为痛苦扭曲在一起,浑身发软。挣扎了一会,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宛蓉朝门外推了出去。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她是他唯一不想伤害的人。
宛蓉一时不稳朝下面跌了过去,也知道撞到什么,有热热的液体不断从头顶滴落,惊慌失措的她却顾不得那么多,泪眼模糊回身大喊道:“楚策。。。。。”
这一刻尘埃落地,他闭上眼睛只身淹没在火海里。或许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间,尽管太后竭尽所能的对他好,可是依旧无法掩盖带给他的创伤。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的,还是做了。他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身心麻木,直到这滚烫的火焰将他吞噬殆尽。
泾源王宫里哭声震天,她眼前模糊一片,恍惚中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朝大殿里走去。再仔细看时只剩下熊熊大火什么也看不见,渐渐意识也跟着模糊倒了下去。
这短短的一生也是历经尘世百态,随着父亲官场的跌宕起伏,她的命运也是如此,可是走到现在却很知足。自小有个疼爱她的祖母,坦荡的父亲,温柔贤淑的母亲,还有一个爱她的夫君,给她无尽的宠爱和呵护,这样的人生已经是上上签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个孩子,终究不能顺利来到这个世上。
仿佛睡了很久,梦里又回到小时候,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时光,那是久违的温暖。只是耳边有人不断的在喊她的名字,蓉儿!
等她醒过来已经是多日以后,泾源王宫的大火早已经熄灭,成为一片废墟。
睁开眼睛看到楚桓双目红肿坐在床头,紧紧握着她的手,面色十分憔悴,像是多日不曾梳洗过一样。看着房间里熟悉的青色帐缦,有些难以置信:“我还活着?”
楚桓见到问话,知道她已经醒了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又红了眼睛:“说什么傻话,我的王妃当然好好的,我们还有一生一世要过,你怎么忍心离开我?”
宛蓉摸着他的脸庞,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跟着流下喜悦的泪水:“真好,我们一家又团聚了。”
楚桓再也安耐不住,将她紧紧扣在怀里,抱着她有些泣不成声。
宛蓉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劫后余生的感觉,也无法形容失而复得的珍贵。
躺了半个月,在燕绡的服侍下已经可以起来走走,头上的疤痕虽然还十分明显,也已经慢慢愈合了。
“小姐还是回去躺着吧。”燕绡有些担忧道。
“再躺都不知道走路是什么感觉了。”她站在紫澜汀门前,脚底轻飘飘地。
“小姐还是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宛蓉走了进去,想着从前的种种。长安兵变,卫夫人死于乱军中。那个嚣张跋扈的郡主,若不是爱楚桓爱到骨子里,又怎么会甘心与人为妾。她本可以仗着家世选一门良配,过着当家主母的日子。为了心中的一点执念,落得惨死的境地。从来没有得到楚桓的爱,又被玉萦算计利用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明明很天真的一个女子,笑起来那样明媚鲜活,却因为一点执念误了半世芳华。
“给王妃请安。”茵姨娘由远及近道。
她没有回头,“卫夫人的后事都办妥了吗?”
茵姨娘屈膝道:“是。”
“姨娘辛苦了,为她办好后事,也不枉大家相识一场。”
“先前王妃不在,妾身不敢擅自处理。现在按照王妃的意思已经将卫夫人的骨灰放在法华寺里,是按最高规格办的,大师们也在诵经超度。”
“姨娘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她道了声:“是!”跟着退出去。
从紫澜汀出来,宛蓉站在长信阁的楼上,朝远方望去,若有所思。
“小姐还在想卫夫人的事?”
“从前只觉得卫夫人跋扈,日子久了倒也习惯她的张狂,目中无人。如今斯人已去,紫澜汀也跟着空了。原来有个人吵吵闹闹,争风吃醋,时不时添添堵,也是人生的一抹色彩。”
“听说薛崇带人血洗了卢王府。”
宛蓉握着手里的东西,神色有些复杂。
夜晚,楚桓穿着衬衣给她额头上擦药,那深深浅浅的疤痕已经好了些。虽然还有些印记,每日戴上一串流珠遮挡,已然看得不大清楚。
关于暮凉王的身世,楚桓道:“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宫里人心照不宣。几代人的恩怨纠葛,原本不想你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暮凉王的生母是太后的庶妹,虽然是亲姐妹,但是太后的母亲却是亡于庶母之手,所以太后成年后最在意家世。暮凉王的生母原本已经许配给章王,却在他们成婚之前出了变故。太后知道暮凉王的存在担心他的身世被人诟病,便称做自己的孩子。太后一直待暮凉王视若己出,为他筹谋娶妻生子,是真的把他当做亲生骨肉看待。至于暮凉王生母的死,也的确是太后下得手。当时她们有过约定,永远不会让暮凉王知道这些真相。可是她破坏了约定,私下去找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