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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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小腿的疤是那时烧的?”
“是。”
这下陆渟彻底没胃口了,回想起六岁那年车祸爆炸的大火,他好像再一次闻到了人肉被火烧出油腥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把秋意北车上放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去了大半瓶。
秋意北看到陆渟反常的样子,没说话。
平愚市最北面是一大片荒凉的贫民窟,政府一直对这里疏于管理,又从不想着扶持这里的百姓。多年来,这里的人只能自给自足,少些走出去的人,也闭口不谈与这里的牵绊。
招摇的宾利车没有再向里面开,不只是不想引起注意,更是那里的小道根本开不进去车。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陆渟闻到这里隐约泛起的腐烂味,皱眉问道。
秋意北没解释,拉着陆渟往深处走。
这么多年了,贫民窟外面的世界已经繁华到难以想象,这里却还依旧无数人跪地乞讨,在外面奔跑玩耍的孩子还穿着破烂衣衫。
登上数十级台阶,秋意北领着陆渟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地,一栋焦黑一片,已经看不清本来样貌的别墅矗立在二人面前。
一块乌漆嘛黑的门牌只剩下一颗钉子,只剩一个角被钉在外墙上,晃晃悠悠的门牌上有几个字:幼南路27号。
秋意北:“这就是那栋废弃孤儿院。”
陆渟深处的记忆被强行扯出,他并不想回忆,但那段记忆不容置喙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忘不了十三岁那年,陆正庭带着他来到这里,将车远远停下,强迫他下车看着这间孤儿院燃起熊熊大火。
陆正庭命令他在这里一直看着,直到最后一点火星都熄灭。
“如果还想回到陆家,就站在这里看着。”
小陆渟双手攥拳,力道过大,手心被指甲掐破。他挺直腰背真的一直看着肆虐的火焰在他面前嚣张地吞噬掉这栋空荡荡的孤儿院。
大火好像烧了一天一夜,陆渟记不清了。
最后一点火苗被突降的大雨扑灭,陆渟已经饿的头晕眼花,双脚发麻,浑身发冷。陆正庭坐在后车座,静静看着这一切。
管家奉命去检查大火有没有彻底熄灭,回来时却脸色发白,一脸惊恐。
“老……老爷,里面有两具死尸。”
过度的饥饿寒冷让陆渟开始耳鸣,他听不太清,但隐隐约约知道里面烧死了两个人。
陆正庭问:“不是说里面没人吗?”
管家:“火烧起来之前确实是没人的,可能……可能是火起来了之后跑进去的。”
陆正庭:“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找人随便埋了。”
管家答应着又跑了回去,可是没多久,管家再回来时不止是苍白,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陆正庭:“又怎么了?”
管家:“那那那那……那两具尸体没了……”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秋意北的影子盖住了整个陆渟。
陆渟猛然回神,看着秋意北意味深长的笑,道:“秋老板知道的不少啊,带我来这里,想必是知道一些事情吧。”
秋意北:“我知道的,远比陆总想象的要多的多。”
陆渟推开秋意北:“我现在越来越不相信,秋老板只是为了得到我,才如此大费周章了。”
“平愚市房地产巨头除了梁家就是陆家,梁家太干净了,我也和梁少泽有一份兄弟情谊在,他们家一直帮助我,所以也不好再要求更多。但我南飞地产一个蝼蚁想在平愚市活下来,总得找棵大树依靠。能攀上陆家,不知道要遭到多少人红眼妒忌。美人事业一举多得,值得我费尽心思。”
“我是个alpha。”
“事先并不知道陆总其实是alpha,知道后,也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爱慕,a和a相恋怎么了,性别自由,爱自由。”
秋意北重新拉起陆渟的手腕,继续往里走。
绕过别墅,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瞬间映入陆渟的眼睛,花香与此同时沁入两人的肺腑。
秋意北深吸一口气,带着被这里震惊到还有些茫然的陆渟走进花海中央。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这里是贫民窟。”陆渟后知后觉地看看那栋别墅,又看看周身这一簇簇随风摇曳的薰衣草。
秋意北撒开陆渟,后退几步,张开双臂,道:“大二那年,高教机实践课,擅自飞出规定空域,路过这里,看到了这样一片花海。”
陆渟:“你以前是飞行员?”
秋意北送出长长一口气:“没毕业,大二结束就辍学了,我连客机的机身都没摸过。”
不知道秋意北为什么会辍学,但陆渟知道,如果在这样的气氛下问这样破坏气氛的问题,一定不合适。所以他把视线放远。
陆渟去看随风摇曳的花茎,风把薰衣草的清香带向他。
“这里为什么会开这么一片……”
秋意北打断陆渟:“不知道,也许是上天撒下的种子,给荒芜的这里,开出一片希望。”
“希望吗……”陆渟喃喃自语。
秋意北这时突然后退几步,躺在了花海之上,看着头顶万里无云的蓝天。
陆渟走到秋意北身边,蹲到他的面前:“你是因为这片花海所以才买下的这块地皮吗?”
秋意北:“算是吧。”
陆渟:“秋老板挺浪漫。”
秋意北站起来,抖抖身上的花粉:“追求如此优质的‘omega’,还是陆家二公子,不浪漫点怎么有竞争力?”
陆渟低头认真想了想,笑道:“的确要比宁家那个酒囊饭袋有竞争力。”
秋意北转过身往远处走。
陆渟也跟着站起来,他没有动,只是看着秋意北此时浑身散发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恣意潇洒。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只听秋意北语气少有地轻松:“别整天盯着陆家那点事,多抬抬头,看看蓝天,闻闻花香。”
陆渟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挑眉。
过了半晌,秋意北听不见身后陆渟的声音,刚要转身去找,突然听到陆渟叫他。
“喂,秋意北。”陆渟高声喊道。
秋意北回头。
陆渟:“我们结婚吧。”
第9章 羔羊
梁少泽借给秋意北的那辆红色宾利一个急刹,停在距离陆公馆五米的位置。
陆渟准备推门下车,却被秋意北一把按回副驾驶。
“后天忙不忙?”
“后天?”陆渟认真思考,“应该不忙,你有事?”
秋意北打开结婚证,食指点点上面印着的陆渟的出生年月日,“二十三岁生日,等我来接你。”
陆渟的生日从来没有人给他庆祝过,这么多年过去,这一天和一年中的365天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他微微惊讶后,展颜一笑:“那两日后,我便在陆氏集团楼下,等着秋老板了。”
结婚证上的陆渟露着明媚幸福的笑容,秋意北在陆渟下车后,久久凝视照片上陆渟的笑容,半晌才回神。
他合上结婚证塞进衣兜,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陆渟头也不回走进陆公馆,身后秋意北什么时候开车离去,他并不关心,也无暇关心,因为接下来他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不其然,推开陆公馆的大门,就看见宁星河趾高气昂地坐在陆正庭对面。
宁星河看见陆渟进来,冷哼一声:“陆伯伯,您说的还真准,陆渟今天真回来了。”
陆渟没有去看宁星河,而是对着陆正庭的背影,道:“父亲。”
陆正庭端坐着:“去哪儿了。”
陆渟抿抿嘴,说:“我和秋意北——登记结婚了。”
“跪下!”陆正庭大怒站起。
这一声不仅让陆渟立刻下跪,更是让宁星河吓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虽然此前就听说过陆家的雷霆家法,还有陆正庭对陆渟近乎变态的控制,但是今天一见,还是难以想象。怪不得陆正庭和他说,就算不提前告知陆渟,陆渟也会无条件答应他的求婚。
“陆伯伯,不要动怒。”宁星河再生气,也是因为真的爱慕陆渟,才借着自家的生意,和陆正庭谈条件。
现在看见陆渟低头跪在地上,他的心里也不太好受。
陆正庭没有理会宁星河的求情,从一旁的花瓶中抽出一根藤条,走向陆渟。
宁星河见状,自己的脸先白了。他来的确是想要陆正庭给个说法,但没想让陆渟因为他挨打,这不是让陆渟恨自己呢么。
“陆……”
宁星河话刚出口,藤条已经挥下去了。
不需要陆正庭开口,陆渟自己脱了西装外套,只留下一件单薄的白衬衫,浮在身上。
第一下,陆渟就没受住,上身一弯,左手撑在地上。
“起来。”陆正庭沉沉地说。
陆渟咬牙直起身子。
接下来的五鞭,十鞭,声音一次比一次响,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低落,被汗濡湿的衬衫也洇出淡淡血迹。
自始至终,陆渟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宁星河看着陆渟的脸色越来越白,感觉陆正庭再不停手,就要闹出人命来了。他直接跑到陆渟前面,拦住陆正庭,说:“陆伯伯,有什么话好好说,咱们两家合作的事情可以再谈。”
陆正庭抬眼看了看宁星河,又看了一眼陆渟,扔了藤条,由宁星河扶着,坐回了沙发上。
但是陆正庭没有放话让陆渟起来,所以陆渟忍着头晕,还有背部的疼痛,微微颤抖,挺直后背,一直跪在地上。
宁星河和陆正庭接下来又谈了些什么,陆渟已经听不太清了,直到陆正庭又突然说道:“陆渟,替我送送星河。”
“是……”陆渟狠狠闭了下眼睛,支撑着沙发,慢慢站起来,强忍不适引宁星河出了门。
刚下台阶,宁星河确定陆正庭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他立刻说:“我不知道陆伯伯会这么生气,你伤要不要紧?我只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没想拿陆伯伯压你。”
陆渟看着这个时候有些慌张的宁星河,与平时那个颐指气使的他反差巨大,直觉好笑。
他现在有些站不住,胳膊支在铁门上,脸色不能更惨,笑问道:“宁总,什么样的omega您没见过,何必非我不可呢?如果是为了幼南路27号那块地皮,那宁总您的求婚,好像也没您表现出来的那么纯粹。”
“那那个什么秋意北呢!他就只是爱你没有其他目的吗!”宁星河嚣张跋扈的性子还是掩饰不住,立刻喊了出来。
但是他见陆渟好像疼到指尖都在颤抖,声音立刻软了下来:“陆渟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大学时你也一直照顾我,虽然我刚知道陆伯伯会这么严厉,是我对你不够关心了,但我们两家是世交啊,门当户对,总比秋意北……”
陆渟背后虚汗狂冒,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泛白。他及时打断宁星河:“我照顾你,只是因为我父亲和宁董事长是世交,还有学长对学弟的维护,没有其他感情。在你的求婚现场驳你的面子,让你难堪了,是我的不对。但我现在是有夫之夫也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陆渟拿出结婚证给宁星河看。
他疏离道:“如果我身上挨的这顿打,不能让宁总消气的话,您尽管说,您一直看中的陆家疗养院那条线,明天我就让欧阳带着转让合同过去。我想,我的父亲也是愿意以此赔罪的。”
宁星河盯着照片上挨在陆渟身边的秋意北,眼神中渐渐露出了冷意。
陆渟及时合上结婚证,“宁总,车来了。”
管家把宁星河的车开到陆公馆门前。
陆渟走到车前,为宁星河打开车门,此举的言外之意已经显而易见。
“宁总,路上注意安全,令弟的事还请节哀,如有需要,能帮上忙的,陆某随叫随到。”
车子扬长而去,陆渟看见了宁星河眼里对秋意北的恨意,但他熟视无睹,“情敌”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与他无关。
走回陆公馆,身后的伤已经痛到麻木,陆渟只能感觉到不知是汗,还是血,成股顺着背部流下。
陆正庭还坐在那里,听见陆渟回来的动静,没有开口,眼睛却看向楼梯旁的一个狭小阴暗的角落。
陆渟呼吸一窒,从他六岁开始,只要犯错,无论事情大小,那个角落会是他那整一天的容身之处。
不许喝水,不许吃饭,不许去卫生间,在那里跪一天一夜。
“父亲……”陆渟不想去。
陆正庭不容置喙道:“过去,跪着。”
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陆渟想到了母亲。
他踱步过去,忍着后背的疼痛,将自己一米八多的个子,强行塞进那个小小的空间,跪在满是尘土的地面。
命令发出者见陆渟已经跪好,一言不发地走回书房,留下陆渟一人。家里的仆人们早已习惯,二少爷经常被这样罚跪,他们已经做到目不斜视,听不见任何动静,自己做自己的事。
时针很快从上午的十点,转了一整圈,重新指向“10”这个数字。
后背的伤已经结痂,膝盖早已跪的没有任何知觉。
陆公馆夜晚从不开灯,此时早已陷入了一片黑暗。
轮椅的吱呀声缓缓向陆渟靠近,一只手向陆渟伸了过来。他慢慢抬头,陆渊手里拿着一个面包,递到陆渟面前。
陆渟挤出一抹笑,摇摇头:“不要连累大哥。”
陆渊的语气非常冷淡:“从小到大,你每次挨罚都是我偷偷给你吃的,被爸撞见无数次,哪次我被连累了?”
陆渟顿顿,苦笑道:“可是我已经连抬手接过面包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姓秋的,”陆渊收回手,“你之前和他交往了?”
陆渟摇头:“我不认识他。”
陆渊慢慢说:“不认识,第二天就去结婚,我很羡慕你。”
“大哥是羡慕我被罚吗?”
“你们两兄弟还真是少有的兄友弟恭啊。”陆正庭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渊手一抖,摇动轮椅,退开一段距离,恭敬道:“爸。”
陆正庭没有应,而是喊道:“管家,扶大少爷回房休息。”
管家跑过来,把陆渊从轮骑上扶起,每迈一步,就蹲下把陆渊的腿抬到上一个台阶。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管家才将陆渊和轮椅一起“运”上楼。
看着陆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陆正庭重新看向陆渟。
“父亲,”陆渟挺了挺后背,跪的更直了,率先开口道:“您打我,是给宁星河补足慈善晚宴上丢掉的面子。您罚我跪,是在惩罚我大庭广众之下忤逆您。但,父亲您其实是乐于见得秋意北抢婚一事的。”
陆正庭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渟,“接着说下去。”
陆渟舔舔干裂的嘴唇,道:“宁家的银河集团近期扯上了不少官司,宁董事长被经侦多次传讯,就连宁雨星遭遇车祸死亡一事,宁家都没有大张旗鼓逼迫警方尽快破案,足以见得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提出与陆家联姻,只是为了找一棵大树好乘凉,父亲碍于梁家的势力,知道陆氏集团争不过梁氏,所以不得已答应宁家的联姻。现在秋意北突然站出来抢婚,无异于告诉宁家,不是父亲您悔婚,是那块地皮的金主自己找上陆家的,不是陆家不仁不义。”
“你果然不简单,集团的几个董事很看好你。”
陆渟低头道:“是父亲教导的好。”
“你是个alpha,又有极好的商业天赋,真的心甘情愿,今后在陆氏集团的所有成就,都是在给你大哥铺路?”
陆渟立刻回道:“陆渟什么也不想要,只想母亲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陆正庭听后,胜券在握一般地笑了。
他闻到从陆渟身上散发出的阵阵信息素味道,发现没有被alpha标记的痕迹,便问道:“他知道你是alpha吗?”
陆渟顿了顿,答道:“他不知道。”
陆正庭:“小心驶得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