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帝十五岁-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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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假的; 可越是假的; 好像越需要在人群里见到熟悉的人; 多求得几分安定。
换好喜袍之后,蒋麓坐回镜前,任由化妆师给他描画剑眉。
长发半束半放,眼眉一提便聚了俊气,正是翩翩风流少年郎。
蒋麓天生高挑修长,这身板穿着喜服更是显得华贵从容。
他很清楚,这场结婚的戏,他的父母都不会在场见证。
舅舅在,但舅舅永远在镜头之外,并不会和他有任何眼神的对接。
蒋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来由地想起刚才独坐侧殿的元锦。
难以言说的孤单再次涌起。
剧组早已提前准备过,现在骤然加快进度,也只是补贴几张喜字,四处洒些金纸喜糖之类,姬家府邸早已布置出喜庆热闹的氛围,群演也是一叫就到。
葛导演拿着台本引这对少年夫妻彩排流程,把接亲成婚的逐一步骤讲得头头是道。
郑棉虽然大蒋麓一岁,听得也是耳朵发红。
……比起臭着脸的蒋麓,她其实更喜欢沉沉一些,不过也仅是友情。
“哎,都渐渐进状态哈,”葛导演颇像在导演元旦晚会,一边跟他们确认行进路线,一边招呼着弦乐班子喜舞班子都张罗起来,一个人快掰成四个用:“新娘子多笑一笑,新郎官靠的跟她近点——近点!人家又不吃人!”
助理过来递纸巾擦汗,又被耳语询问。
“苏沉呢。”
“沉沉啊……”潮哥还真不清楚,摸着后脑勺道:“兴许回去了?”
蒋麓眸色微郁,不再说话。
他看见郑棉穿着金红嫁衣时,半分情窦初开的感觉都没有。
像是硬要把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拴在一起,凑得越近心里越觉得违和。
蒋麓此刻心里并无一个确切的形象。
他只清楚,红帘下的不管是谁,都绝对不该是她。
“好,咱们最后走一次流程,这次群演跟上,都不用说台词哈,单纯排练四部分的走位!”
“注意擂鼓吹笙的不要挡住主演的机位!!鞭炮放的时候避开镜头,别炸着摄影师!”
“所有人回到原位准备!”
蒋麓翻身上马,视野骤然拔高。
他的视野穿越人群,忽然看见布景之外的白桦路。
已换回现代装扮的苏沉背对着他,和隋姐一起在往酒店的方向走。
苏沉下班之后心情大好,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乐得不行。
蒋麓长发披肩,身上喜服红的刺眼。
他屏了气,独自看向四面的镜头。
高竿上的信号灯由红转黄,新郎迎亲的车马踽踽而行,在热闹街市上穿行而去。
“大伙儿都笑起来!哎,气氛再热闹点!”
不同导演的喇叭声在人潮里响动。
“新娘子那边等会儿同时拍上轿子的戏份明白吧?”
“喜酒喜帕都准备好了吧?”
“四号机位再往前推一点!出景了!”
信号灯由黄转绿,唢呐锣鼓同时响了起来,鞭炮更是放个不停。
权贵大婚,满城相庆,当真一派红火。
姬家上下亲眷颇多,在姬逢山竭力救主时犹如死遁,发迹了又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人人争相与当今深受圣眷的少将军攀结关系,哪怕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房,这会儿也全跑出来厚着脸皮讨把喜糖。
不仅如此,这也是战乱之后雍京第一次四处张灯结彩,过年般喜气洋洋。
婚事足以冲淡过往的许多血腥气,让所有人吃喝玩乐着过一回正常日子,不必再为旁的事担惊受怕。
戏一开演,数百人便犹如不同分区的齿轮一般,严丝合缝地紧密配合起来。
有人街前洒糖,有人连声恭贺。
鞭炮声响彻云霄,像是永远都放不完一般,红纸更是炸得满街都是,好似遍地开花。
英气不凡的少年郎迎来了贵门小姐,与她同拜天地,饮喜酒,至此结缘。
蒋麓面上含着笑,心里半分共情也无。
他是方法派,这很方便。
甚至不笑也行,左右给两个温和眼神,反正姬龄也是他这样子。
红盖头挑起的那一刻,郑棉披着红妆凤冠,对着他粲然而笑。
蒋麓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承认这姑娘确实好看。
但再好看也就这样。
两个演员皆是假笑了一路,演得暗中臭脸。
什么破婚结起来这么麻烦,床上还洒了好多花生桂圆硌的屁股疼。
好在导演终究是没让他们演什么吻戏,倒是过门拜堂的戏补了好几个机位,拍得还算顺遂。
期间不住有人在镜头外赞叹。
“小少爷穿这身是俊啊!”
“现在十五六岁就能迷倒一片姑娘,二三十岁万一真喜欢谁了,多少粉丝得哭死。”
“棉棉也漂亮!你们两是登对啊!”
“哎哎别乱说,人家父母不放心,特意在旁边看着呢。”
“嗐,那我闭嘴。”
另一边,苏沉早早回到房间换好了睡衣,噗通一声倒进了厚实被褥里,困得被子都来不及盖。
他拍到后面,体力被透支的差不多了。
今天凌晨五点起了床,然后一直折腾到下午一点,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掀桌子,现在他困得脑子里像是灌铅了一样。
眼睛一闭,就开始混混沌沌地睡觉。
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隐约觉得忘了点什么事,他睡得并不踏实。
再被连环门铃吵醒的时候,他后脑勺还是沉甸甸地发痛。
门铃叮咚叮咚又响了两声,看这蛮不讲理的按法,大概率是蒋麓。
苏沉撑着睡意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九点半。
……啊,都是晚上了。
他摸索着爬起来,快步过去给蒋麓开门。
“麓哥?”
门一推开,是清浅的米酒甜香。
导演知道演员都是未成年,吩咐道具只给点甜酒,充充意思得了。
蒋麓已换回深灰风衣,伸手抓住苏沉脖颈后垂着的星星睡帽,给他扣了个严严实实。
苏沉一下子被睡帽盖住眼睛,还以为蒋麓在跟他开玩笑。
“麓哥!”他掀开帽子,看清对方是在生气:“片场出事了?”
蒋麓很不满意:“我结婚你不来?”
“啊……?”
“今天第二场戏就是拍我大婚。”蒋麓慢慢道:“我爸妈不来,你也不来。”
这辈子第一次结婚,戏份也是主角,却像个最无关紧要的配角。
谁都不在,谁也不来。
苏沉还在嗅他身侧的米酒香气,小声辩解:“是姬龄结婚,又不是你。”
少年勉强接受这个理由,挑眉又道:“你的意思是我矫情了。”
苏沉还想装傻,猝不及防被掐了脸。
“下次来不来?”
“来来来,痛痛痛!”
蒋麓松开手,没打算再跟他计较。
“走了,你继续睡吧。”
苏沉招招手,跟招呼大狗子一样示意他凑近点。
“你过来。”
他能闻见哥哥身上的古龙水味,还有身上残留的其他香水味,多半是化妆棚里人来人往蹭的。
蒋麓比他高出一大截,此刻插兜看他,态度欠奉。
苏沉却当他是喝醉了,张开双臂把哥哥抱住,轻轻拍了拍背。
“演戏辛苦了。”他温暖道:“大婚快乐。”
蒋麓任由他抱着,悄然弯了下腰方便他够得到背。
像是狼犬收了獠牙,别扭地任由拍拍。
“快乐个屁。”
第43章
第二部的亮点之一; 在于针锋相对又爽点迭起的权谋线。
洪家三兄弟连同父亲被姬龄一人夺宫时撂倒,洪党随之倒台,一众党羽混乱不堪; 急于找到新的靠山。
与此同时; 文党所扶持的皇子被毒蛇诛杀; 同样失去象征正统血脉的标杆,全靠首辅文寻敬的支撑。
混乱之际; 谁掌握了最强大的情报网,谁就能率先抢走绝大部分的主动权。
而元锦救下的应听月,一人足以洞听整个京城。
应听月原本是西南异族女子; 沼泽中沐浴时互逢重光天降,当即眩晕在深沼之中,被水草缠绕困住。
当时姬龄很废了一番周折才把她捞出来; 却发现这姑娘像是变成了鱼一样; 虽然没有长腮,但再也没法纯靠空气呼吸。
她身体的一部分必须靠着水,否则会窒息而死。
遇着这样的麻烦情况; 他们一路逃避追兵伺机反杀,还要一路帮她想遮掩的法子。
在马车时大可以打一盆水把双手放进去; 后面靠湿毛巾湿帕子之类的也勉强能撑过去; 可一旦行动剧烈; 呼吸便容易撑不过来。
她看起来是个让人头疼的麻烦; 但与之对应的,是拥有觉察动向的强悍能力。
重光夜夺走她自由的呼吸,也予以她游鱼般的洞察。
只要是见过的人; 哪怕不知姓名; 但凡记得住长相; 便足以时刻看见此人身处何方、行动做甚。
这一项能力在第一部里已是大放异彩。
她只见过追兵样貌一次,便已经能通过对方的眼睛,看见他们骑马奔向何方,在哪里落脚,预备去何处休息。
几番探听下来,元锦一行人的精力也安排得绰绰有余,逐渐找到行路的节奏。
到了第二部,应听月的能力才全部绽放出来。
她伪作皇帝女官,间或端茶递水,然后隐入屏风之后。
每一次元锦私下召见权臣,她都能看见他们的全部面目,进而得知他们的所有秘密。
这并不意味着全知全能。
一个人精力有限,每次只能选择一个对象同步视听,而需要掌握动向的权臣少也有十余个,需要额外安排确认时机。
有元锦作为帝王的庇佑,有姬龄的谋划策动,她逐步适应自己隐秘的身份,在报答救命之恩的同时,也逐渐施展自己的抱负。
这样的故事,在小说的文字里施展方便,怎么拍成了最让导演头疼的问题之一。
第二部最不好拍的,第一是应听月的能力展现,第二是元锦亲临的重光夜,第三是万风集移京的壮观场面。
考验的不是演员有多专业,而是导演有多敢想。
所以当卜导演敲定了要拍一镜到底的时候,大伙儿都觉得导演是不是疯了。
这……这怎么个一镜到底?
又不是同一个场景里的复杂变化,显然要搞好几个重要角色的核心场合,表现她视角里像万花筒般变化的世界啊。
导演,你确定你知道一镜到底的意思吧??
“镜头当然没法从宫里一口气跑到首辅家里,”卜导演不以为意:“但是首辅的家可以跑到宫里。”
众人:……
知道了,通宵肝对吧,我们这就去干活。
他们还真就拼出来了。
同一个地方,强行拼出四面不同场景,像是搭一场真实的大型积木。
苏沉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他们会把场景选在汉白玉庭那样宽广的地方,拿纸墙分割空间然后各行布置。
等他拍完别的戏路过御花园,当场愣在原地。
“那边是——”
“回头拍应听月戏份的地方。”隋姐会意解释:“先前跟你提过,还记得么?”
“他们选了御花园?”
苏沉顾不上换回衣服,拎着长袍小跑过去看个究竟。
四景四象,自然要显出最具有第二部特色风格的场景。
一幕直接选在御花园曲水流觞的辞花渠边。
这边不用任何装饰,架好机位就可以拍到典雅别致的皇家风景。
前有梅花引月,后有轩榭亭台,流水弯曲而过,再飘落些花瓣竹叶,整个画面就活了过来。
第二幕设在左边,是强行垫平道路,做了假的地板地垫,把文首辅的好些家当搬了过来。
文首辅的演员严思过来看了几次,特意吩咐随行的研究生摄影拍照。
他一重身份是许多经典老剧的核心演员,年事已高亦硕果累累,如今已经荣任时戏院的院长,轻易不出山演戏。
若是旁人拍照,场务当场会黑了脸当场过去撕胶片。
但严院长的学生来拍照,卜导都不好拦着,半开玩笑道:“你该不会要编到教材里吧?”
“看你这幕戏拍不拍的成。”老院长单手拄着手杖,不紧不慢道:“你野心可不小。”
“倒也不是奔着奖去。”卜愿哈哈大笑:“年纪大了,是喜欢玩点花的。”
文房墨宝,松景盆栽,一番工整规矩全都搬来了室外,像是隔空开了个传送门,在御花园里格外显眼。
正面是曲水流觞,转身是金屋墨宝,这转折叫一个漂亮。
第三幕是西南风情,亦是他们曾经救走应听月的池沼旁长久栖息的村落。
这一幕戏原本就是在棚子里搭景,方便吊着威亚拍水下戏码。
道具组直接把真树假树全搬来,临时搬走御花园的假山,把大半的西南风物强行塞在了这一角。
一面是繁华京城的典雅精致,一面是原始村落的绿藤老池,区别感登时就上来了。
最后一幕,是应听月看见的皇庭。
她能通过人的眼睛看人,亦能通过鸟的眼睛看鸟。
最后一幕铺了里外绿幕,配备纵向滑轨,让机器得以骤然拉升抬高,如同鸟瞰整个皇都,乃至天下。
如此安排一番,绿幕最快,西南最慢,文首辅的视野要安排在最后,要特意找个没有风的日子,在室外放好这些本应在室内的摆设,快速打好光快速拍完。
不然大风一吹,全都稀里哗啦刮到别处,根本拍不了多久。
现场仿佛四个传送门拼到一处,凑成人间绝无仅有的神奇景象。
卜导演敢想,剧组敢拼,愣是把文字里都没有写到的幻景给布置了出来。
这还没拍,单是绕着布景转一圈,都能让人感觉到心潮澎湃,妙不可言。
这种时候,两个主演反而都没什么存在感。
他们在曲水流觞那里会露个脸,但最出彩的不是他们,甚至也不是应听月本身。
而是摄像头所象征的那双眼睛。
一镜到底的拍摄过程里,从头到尾,应听月都不会出现。
观众只是透过她的眼睛,看瞬时变幻的四景,看无穷灿烂的世界。
闻编剧一开始没想到这个小细节会拍得这样用心,在现场看得感慨连连。
太认真了……她自己都从未设想过。
但凡是个水平一般,行事敷衍的导演,随便切个镜头展示一下也就罢了,哪里会这样兴师动众,哪里会拍出这样的镜头!
她看得激动,还有空照顾拍摄的旁余。
“你们打算怎么转换方向?”
一镜到底,代表的是全程只用一个摄像机,全靠演员配合、场景变化以及摄像者的走位来完成画面的变化。
“这次我亲自提着摄影机拍,”卜导演摸了下胡茬,发现已经好几天没剃过胡子了,又拿手背蹭了两下,怪刺得慌:“至于转折时的设计……”
“扇子。”蒋麓蹲在旁边看剧组忙活,冷不丁冒了一句。
他难得坐冷板凳,连续三四天都没什么事。
“拿扇子遮了再换?”葛导演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摇了摇头:“那跟切了镜头有什么区别。”
“扇子一挡,什么都看不见了,观众也不知道咱这布景有多牛逼。”
“半遮,”蒋麓扬眸念了句诗:“犹抱琵琶半遮面,你听过吧。”
“扇子半遮镜头?”旁边的另一个副导演愣住:“那转方向的时候岂不是花得很……”
“就该花得很。”卜老爷子难得应了次侄子的话:“他说得对。”
去皇宫,该用宫扇。
美人香扇含笑半遮,扇沿挪开的同时,是梅花微绽,雪落渠间,美酒歌谣无数。
去权臣书房,该用蒲扇。
佯作的谦恭文雅,半真的清贫文气,扇子一打,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