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土地里-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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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 李松青待了两天,就跑了; 但好在没有影响原本的计划; 另外七个人还是得来。
平城本来就不大; 这两天的广播里一直都在说妓院老板被枪毙的事情,再加上妓院老板被枪毙后,女人们是被统一改造; 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注意她们的去向。
现在要来振兴机械厂了。
工厂里根本瞒不住这种事情,于是乎,一到食堂里; 大家就都讨论起来了。
人还没来,大家就都知道这些改造过的女人会跟大家一起吃饭; 还会住在女工宿舍。
年英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不住在女工宿舍里面,那些女人就更难融入进来了。
如此一来; 自然也有不少女工不愿意接受她们也住女工宿舍。
“也不知道有没有病; 我听说她们大多数身上都有病……”
食堂里; 女工们围在一起,生产车间的张有福小声说道:“干嘛一定要跟我们住在一起?”
“前段时间不是说有医生去治病了吗?必须要治好了才能从改造所出来。”王大姐身上是有任务的; 年英专门跟她说过这个问题; 于是说道:“你们不要有情绪; 前段时间的思想课白上了吗?课上是怎么说的?”
张有福:“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大姐:“那课上怎么说的?”
“妓院问题的本质是剥削制度的产物; 是过去社会留下的毒瘤,但被残害的妇女们不是毒瘤,她们是受害者,她们是我们的姐妹,我们要尽力帮助她们回归社会,逃离过去的生活。”张有福重复了之前听广播的时候记下来的事情,又说道:“我明白了。”
“有福姐也不是嫌弃她们,只是害怕,病这个事情,治不治得好,又怎么说的准呢。”其他人也有人小声说道。
王大姐听了这话,宽慰道:“你们放宽心,这一次负责改造的人我认识,是我们平城的妇联主任,那可是一个厉害人物。 ”
“王大姐,说说看,怎么厉害了?”
其他几个人都看向了她,厂里的女职工们最喜欢听她讲这些厉害的女人的事情了。
王大姐满意了,道:“她以前杀过鬼子就不说了,就说前段时间咱们平城缺粮,是她在香金镇号召人送进城,当时还去华北地区见过全国妇联的主任,这一次城乡交流大会也是她一个镇一个镇地去宣传。”
“这样的人做事不会有什么纰漏,她既然能说是治好了病才送出来的,那就一定是治好了病,而且她也是住在改造所的。”
大家虽然信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抵触,可又不好说什么了,毕竟国家都说了,厂长也说了,妇联主任也说了。
女工们叹了一口气,安静了下来。
旁边有男工凑了过来:“那些女人是来你们车间学习啊?”
王大姐道:“去去去,我们车间商量大事,你们凑什么热闹。”
那人道:“那你们估计要辛苦一段时间了。”
张有福一听,有些不舒服,很快,七个女人就过来了。
张有福一看,最大的才二十一岁,最小的十八岁,她们被迫害的时间还不长,也是第一次遇到禁娼,所以积极性非常高。
年轻姑娘们穿着灰色的工服,头发扎的是双马尾,看上去和普通人家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她们本来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张有福原本有些担心,毕竟之前见过了一个完全不听指挥的李松青同志,好在这一次来的七个女同志都很听指挥。
她说什么,几个人立马就做,不拖拉也不多话,总是低着头做事情。
理论来说,她带这几个人,就是这几个人的师傅了。
可是,几个人从来不会叫她师傅,就好像刻意要保持距离。
张有福都想跟她们说说话。
不仅如此,她们到了女工宿舍以后,还自己带了脸盆,床位也选在了最里面的位置,而且几个人都挤到一堆去了,还专门空了两个位置出来。
她们的一切行为都好像在说——
我们会和你们保持距离。
弄得其他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开始思考,是不是一开始让她们感觉到排斥了?
中间,张有福问了这个问题。
“感觉你们肯定不是很想和我们接触……”她们中间年纪稍大的那个女孩梅画说道。
张有福愣了一下,连忙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没有啊,我就是这样觉得,我们这样相处的话,应该会让你们舒服一点。”梅画没说实话,她脑海里都是李松青句句叮嘱——
“别套近乎。不要叫人姐之类的,如果有人带你们,也不要叫师傅,不要问为什么,你们心里知道为什么。”
“去了以后如果住的是集体宿舍,不要跟她们合用任何东西,尤其是脸盆,你不会想知道被人劈头盖脸地骂是什么滋味,如果不想被子里都是水,不想被赶出去睡宿舍外面,那一开始你们七个人选床位就挨着,你们7个人睡5张床,空出两个床位来,把自己和她们隔开。”
“平时吃饭的时候不要去食堂吃,打了饭菜以后,你们几个就到一个单独的角落吃,要不然可能饭都没得吃 。”
“总而言之,不要真的把自己当成那里的人。因为她们没有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梅画几个人很听李松青的话,李松青比她们年纪大很多,这些年一直都很护着大家。
张有福觉得自己这个人有些奇怪,当初这些女人要住女工宿舍的时候,她还有点顾虑。
可能是那个时候要来的七个女人在她的心中是以前别人说的那种女人。
可是真的对方到了面前,对方穿着跟她们一样的灰布工服,她们一样推着钢材,被砸了一下手都能不吭声做到下工的时候,她心里的印象早就发生了改变。
中午,张有福和其他几个女工专门把人拦了下来:“就在食堂吃饭,还能添汤。”
“蹲在角落里吃饭算个什么事情啊?又不是旧社会的奴才!”
梅画弱弱地反驳:“我们也没有蹲在角落里,我们是靠在墙边。”
“反正你们今天就要在食堂吃饭。”王大姐也把人按了下来。
大家都坐下来以后才发现,好像不好聊天了,梅花她们太安静了,就埋头猛吃饭,因为不知道该聊什么。
而她们安静的时候就能够听到隔壁桌在聊天。
“要我说,□□还是没有du和赌博对人迫害大。”一个男人说道。
“估计也持续不了多久,那些女人都喜欢躺着挣钱,哪吃得了这些苦。”
“以前又不是没有禁过,每次都没有多久就又算了,那些女人改不了的。”
“那些女人不做那档子事,以后也没个出路。”
“搞不懂国家为什么要做这种决定,哪有那么大的危害,还跟du放在一起了。”
梅画几个人没有说话,她们看上去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些话已经听了千百遍一样。
张有福看到了那包扎起来的手指,想到对方还让她别跟厂长说,怕被嫌弃笨手笨脚。
她心里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餐盘砰的一声撞在桌子上。
对面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梅画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拉了拉张有福:“别……”
张有福道:“没事。我说说他们。”
“你这人说话好没觉悟,前段时间听的广播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我又没有说你!”那人也不甘示弱。
“前段时间的思想课上怎么说的?她们是我们的姐妹,你都在说我姐妹了,我还不能说你吗?”
那人本想想借这个“姐妹”骂一句,又怕张有福闹大了。
张有福说起话来跟机关枪似的:“你倒是跟我说说,她们怎么就没有出路了?国家不是说了吗?有家的就送她们回家,有结婚对象的就让她们去结婚,无家可归的就学习点技术从事生产,哪一条不是出路?”
“你——”对方本来是私下里说,平常他们聊天也是这样说话,自然是说不过的。
“你们当然不想禁娼了,因为无论怎样,被关起来迫害的又不是你们,你们当然觉得迫害不大。”
那几个男工人被这一顿说,食堂里其他人都看了过来,仿佛在看到底是谁的思想觉悟这么低,他们立马就灰溜溜地走了。
张有福坐了下来,对梅画道:“别听她们胡说,我是你们的师傅,我知道你们有多勤快。”
梅画嗯了一声,低下头,小声道:“谢谢师傅。”
第二天休息的时候,梅画回到了改造所,她兴高采烈地找到了李松青,迫不及待地说了这件事。
“我师傅把他们说的哑口无言,饭都没有吃完就跑了。”
“李姨,她们真的很好,没有嫌弃我们,别人说我们不好,她们还帮我们说话,你别担心我们了,我觉得这一次和你以前经历的那些不一样了,你也赶紧找个厂进吧,你去了就知道我们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了。”
李松青道:“你们是运气好。好好做事吧,遇到这样一个地方很不容易。”
李松青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上了怜悯。
对于一个□□来说,觉得自己能够跳出命运,过上正常的生活,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才发现我作者专栏也涨收了,我原本以为这个题材我要单机到下下本,谢谢收藏我作者专栏的19个小可爱,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你们给了我今天晚上的快乐~
第32章 禁娼(四)
雨兰镇; 胡寡妇看到来接古兰的人是古先生家里那个二儿媳妇,心里松了一口气。
对方急切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宝儿!”
古兰也已经泣不成声了。
对方这个时候才看到女儿后颈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对方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胡寡妇一直在观察,见人倒也是真情实感。
她和古先生的这个二儿媳妇并没有见过几次; 不清楚对方的为人。
“胡寡妇; 这一次谢谢你。”女人哭完以后; 又握住了胡寡妇的手。
胡寡妇哪里会居功,道:“是国家政策好; 现在孩子回来了; 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们。”
女人还没说话; 古兰擦了擦眼泪,道:“国家帮我打死那个害我的人,又帮我治好了病; 还送我回来了,接下来我就要自己立起来了。”
胡寡妇听她这话,心里欣慰极了; 一路上,她最担心的就是古兰的问题。
没过多久; 大家都知道了一个事情,古先生家里那个落水死了的小孙女活过来了。
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古兰是跟着运输队回来的; 其他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大家都很默契; 一路上谁也没说什么,也没往外说什么。
古先生对外说; 古兰当初是生病了; 在家里养着; 怕养不活; 所以才对外称已经落水死了,是为了骗过小鬼。
镇上的人也没再多问什么,运输队虽然讨厌古先生,但这件事上,所有人都默契地沉默。
胡寡妇却还是心里紧,粮仓这边只要有一点空,她就要过去看看古兰的情况。
“我没事,唐妈。”她凑近小声道:“我在改造所学了织袜子做鞋子。”
她一边说一边给胡寡妇塞了两双袜子:“你穿穿看舒不舒服,我准备以后卖袜子卖鞋子养活自己。”
胡寡妇更是欣慰了。
可能是因为镇上没有人再讨论什么了,古先生似乎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每次看到胡寡妇来就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不会说什么了,他整个人好像更老了,背也驼了下去,整个人小了一圈,就好像精神气一下子就散了。
就好像是旧社会的一道影子,在慢慢地开始缩小。
胡寡妇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不识字,于是让李振花给谭主任发了电报,汇报了古兰的情况,让对方放心。
谭主任收到消息时,的确松了一口气,乡镇接受消息没有外面快,她很担心古兰回去会被家人嫌弃,所以一直让唐丽娟同志注意着。
现在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改造所里的其他姐妹了。
改造所其他姐妹的问题更严重,因为现在还在改造所的人,除了李松青,其他的姐妹都是患了病。
“谭主任,配尼西林快用完了,上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能什么时候送过来?”另一边,改造所卫生部的干部又过来询问了。
配尼西林是治疗性/病的药物,当初她们来改造所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身体情况,有四十五个姐妹患病,四十人都是性病,但一些年轻姐妹不是重症,很快就治好了,现在还留在改造所的姐妹都是重症,好几个都打了三十几针了,还是没有治好。
这段时间由于美国的封锁,导致药物无法进口,国内又无法生产,于是药物紧缺得厉害,全靠全国各地地找,好在上头专门说了配尼西林要先给改造所的妇女。
“我也在催,她们说还在加紧调。”谭主任说起这个问题就忍不住皱眉:“咱们还有多少?”
“还能坚持一周的样子。”
“咱们的费用也要见底了。”对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别着急,会有办法的。你平时不要把这些情绪带到工作中,容易影响改造的姐妹们的情绪。”
李松青在外面听到了她们说的费用见底的事情,心里没有觉得意外,这太正常了。
改造所里的各项都需要花钱。
她其实听过很多课了,她支持那句话——
“娼妓制度是旧社会留下的毒瘤。”
这颗毒瘤已持续千年,若是能够拔除又怎么会遗留千年?
民国6年,济良所的妓/女太多了,要负担她们实在是困难,尤其是很多妓/女染了病,负担不起治病的费用,没有得病的妓/女,改造后也找不到出路,再加之时局动荡,于是禁娼只是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一年,便到此结束。
改造所内,李松青的老师拿着警察厅给的回复,气得围着桌子团团转。
小松青第一次听她骂人:“一群废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他们何用!”
那个时候她已经识字了,她看到了上面的字。
“文明国家尚不能完全禁绝,而我国通都大邑,亦无完善方法,本身虽有公娼,但因房屋无法容纳,以至在外卖/淫私娼为数不少,私娼数量庞大实为社会问题,非警察能力所能彻底办理也。”
警察不管了,这意味着她们所在的改造所失去了保护。
改造所的人出去买菜都能被找麻烦,那些人是妓院的领家,他们早就看改造所不满了。
小松青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中午的时候,老师戴好了帽子,摸了摸她的头,道:“我要去警察厅问问怎么回事,你在这里抄写三字经,你抄完我就回来了。”
“李松青!”李松青躺在床上,脑海里回忆着三字经的内容,谭主任在外面叫她:“咱们改造所院子里有一块空地,姐妹们决定种菜,快来翻地。”
谭主任本来以为还要做一会儿思想工作,却没有想到,李松青这一次没有说什么,而是走了出来。
谭主任有些惊讶。
李松青到了院子里,开始和其他人一起挖地。
谭主任道:“我出去买种子,你们把这些枯草都烧了做肥料。”
李松青:“这么晚了,你出去?”
“不晚。太阳都还没落山,我听他们说,振兴机械厂外面摆了一个夜市,方便工人们买东西,我去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种子。”
谭主任穿上外套,往外走。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她隐隐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于是走快了几步。
后面那人脚步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