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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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束想用相机拍下他的舞步,但是拍着拍着,却突然被他发现了。
他眼神冷漠,摔掉了她手中的单反。
“……”饶束手足无措,试图解释,“我、我真觉得你跳得很好看。三岁,好看的东西不应该记录下来吗?”
少年什么都没说,伸手,把她推远,然后反锁了房门。
之后几天,饶束就再也没机会偷看他在卧室里做些什么了。
有时候他显露出疲惫的神情姿态,饶束就带他去小区楼下散步。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连带他们两个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饶束牵着他的手,边走边说:“年轻人晒太阳有助于长身体,三岁,你想长身体吗?”
他照例没说话,桃花眼酝酿着某种缄默的暴风雨,令她不安。
黄昏时,小区楼下有很多父母带着小孩子在社区中心的健身设施里玩,有时饶束会拉住他停下。
两人一起看那些小孩子玩游戏,滑滑梯或者荡秋千什么的,纯真美好的模样。
她眉眼弯弯地笑着说:“三岁,如果我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遇见你,那该有多好啊。我想,我会让你比现在快乐许多。”
可旁边的他却弯下腰干呕,捂着胸口,吐得难以自制,连额角青筋都凸显出来。
他呕吐的时候,是一副,极度厌恶世界的模样。
仿佛这个世界对他做了什么恶心至极的事情一样。
饶束用手帕帮他擦唇角,眉头紧皱,“不要吐了,别吐了,不值得,不值得呀三岁……”
这个世界,不值得你如此无助。
可是,除了饮食上令人无可奈何的反应之外,他的作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出院以后,饶束虽然没有跟他同房睡,却也每夜每夜地留意着他卧室里的动静。
令她感到无可奈何的是,他从不熄灯,所以她无法分辨他到底有没有睡,只能悄悄用钥匙打开房门,从门缝里偷看。
偷看的后果更令人忧心。
因为,她每一次都看见,那少年盘着腿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脑袋上戴着头戴式耳麦,侧脸线条消瘦而分明,透出悲伤的弧度。
他在想什么呢?
饶束不动声色地掩上他的卧室门,蹙着眉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在地板上、听着音乐、望着窗外的三岁,到底在想什么呢?她猜不透。
早上,饶束在七点前做好早餐。
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她的厨艺已经可以挤入正常水平,不再是让人无法忍受的那一种了。至少,就早餐而言,是这样的。
而,清晨七点,张修已经在书房里待了不知道多久了。
饶束敲着书房门,明知道他不会回话,还是一次又一次好耐心地问他:“三岁,你洗漱了没啊?可以吃早餐啦!”
他程序化地打开书房门,程序化地下头,程序化地用早餐。
饶束细心看着他吃东西,笑眯眯地提醒:“牛奶也要喝呀,医生说你的胃酸太多了,喝牛奶,正好。”
他抬眸看她一眼,没说话,把吸管插在牛奶杯里,咬着吸管,啜饮。
每当这时,饶束就绕过桌角,走到他身边,吻一下他的耳朵,笑着说:“三岁你好乖呀。”
他无动于衷,继续咬着吸管喝牛奶,唇角溢出淡淡的白色奶渍,天真又孩子气。
以前张修是不喝牛奶的。
清醒的时候,他潜意识里排斥牛奶。
饶束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牛奶的确对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有帮助。所以,即便知道他喝了牛奶就证明他仍然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她还是喜忧参半,希望他能喝下去。
有一天,饶束带他去天河公园散步。
傍晚开始启程,两人都拿了一部手机和一副耳机,坐着车,抵达公园正门前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天河公园外有不少游客,多半是老人和孩子。年轻人好像都不喜欢逛公园。除了他们两个。
饶束牵着张修走进去,沿着公园的道路,慢慢走,惬意而自在。
“你知道吗?三岁,以前我想过很多种,关于你变笨之后的模样,却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样……”她低头浅笑,踩着自己的影子,说,“你现在,真的好笨哦。”
少年的指尖动了动,被她感受到了。
饶束立即转头,拉住他,停下,双眼闪亮,“你想说什么呀?我感觉到你有反应了。”
他那双桃花轻轻眨了一下,抿着唇,没说话。
“算了,”饶束的眸光黯淡下去,“其实,我倒不觉得你是失去了意识。我觉得,你现在只是不愿意跟人世间的人交谈。你太厌恶这个世界了,对吗?”
他还是没说话,任由她牵着他走。
沉睡中对话,清醒又虚幻。
少年和少女手牵着手,穿越了大半个公园。
清晖月色洒在两人的肩头,竟生出一种幻灭的美丽。
那一夜,饶束带着张修爬上某位抗战英雄的纪念碑山谷。
他们一起躺在山上的一处平地上,手拉着手,面朝着天,安静而恬淡的模样。
星空下,男孩和女孩都沉默,各自的灵魂都残缺。
仿佛,只有紧紧依偎在一起,才能拼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同时,也是一个最惊艳的个体。
“三岁,你小时候,有梦想吗?”
“嗯…我希望自己不是孤儿。”
第58章 张微
1
一段天真又心酸的日子。
饶束守着处于半封闭状态的张修; 小心给他养胃; 耐心跟他说话,照料他生活里每一处细节; 收藏他生命中这一段时光。
只可惜; 尽管少年如此病弱,行为习惯依然强势。这让饶束失去了很多逗他玩的机会。
她把平板扔给他; 说:“我又卡在这关了; 三岁你想帮我过吗?”
平板上是一座岌岌可危的建筑,她在玩虚拟城市建造的游戏; 故意把楼房建成一座危房; 看起来难以被拯救的样子。
张修接过平板; 低眸; 指尖在游戏页面上点了几下; 然后扔回给她,一言未发地回卧室去了。
饶束低头一看,无语。
原来,他把那栋危房炸掉了,重新建了一栋。这让游戏得以继续; 却也让得分锐减。只能想办法在后面进行反超。
“就; 不能试着拯救一下危房吗?其实还是可以救回来的呀……”
饶束小声嘀咕,望着他回房的背影; 总觉得他在得意。
某一夜; 过了零点; 雷电交加; 典型的夏秋雷阵雨降临之前的征兆。
饶束被一个雷吵醒,翻身下床,掀开落地窗帘往外看,只见银白色的闪电在天边一闪而过,劈开了夜幕,是狰狞且凶狠的模样。
她想起记忆深处,暴风雨所带来的模糊的恐惧,又想到那个变成三岁小孩的家伙。
不知道张修害不害怕雷电和风雨……
饶束抱起被子,光着脚走出卧室,站在他的房门前,敲门。
门很快打开了,里面的人站在门缝间,挡住了壁灯的晕黄光线。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门外的人。漂亮的桃花眼也埋葬在阴影里。
“三岁,打雷了,”饶束望着他,眉眼弯弯,“我可以进去跟你一起睡吗?”
她的怀里抱着被子,短发凌乱。
而少年直接关上了房门。
“……”饶束郁闷不已,抱着被子回自己房间,“跟你睡一晚,会让你吃亏啊?我又不会占你便宜……”几天过去,他已经由点滴不食进步成程序化用餐了。基本上,饶束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但在这乖巧的表象背后,却是令人深深无奈的转折——他吃完没多久就吐,吐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对营养针和维生素药片的依赖性极强。
有一次,他在洗手间吐完之后,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歪着身子侧躺在沙发里。
他蜷缩着长腿,面朝沙发,背对世界。
饶束端了一杯温白开水,坐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笑着跟他说:“你看,呕吐多不好呀。”
他一动不动,灰白色的家居服衣领服服帖帖地贴着他的颈后皮肤,显出某种柔软的气息。
“下次,别吐了,好不好呀?”饶束一下一下地拍他的后背,声音清脆。
张修却拿额头蹭了蹭沙发,蜷缩得更紧,连脖颈都被逼出了细汗。
他背对着饶束,动了动唇,声音闷,咬字柔软。
“脏。很脏的。”
2
翌日,在他午休的时候,饶束独自去找了一趟何医生。
何医生还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样子,她在客厅接待了饶束,而不是咨询室。
何医生深知这少女有多聪明。
与张修不一样,饶束的聪明并非体现在张扬之处,而是渗透在那尖锐的生存玻璃块之间。所以何医生不打算再把她当成一个病人。
两人聊了几句张修目前的情况。期间,何医生一直淡淡微笑着,看着对面沙发上的少女。
饶束凝着眉眼,问:“何医生,我想知道,他小时候到底被灌下过什么东西?仅仅是……饮食上的虐待而已吗?”
“怎么了?是有其他特殊表现吗?”何医生从她的话里寻找信息。
饶束却摇摇头,“其他的,我也没看出来。但是他好像认定了脏。”
“脏?”
“嗯,”饶束思索着说,“也不知道,在他眼里,到底是食物脏,还是胃脏呢?”
何医生想了想,“他说的‘脏’,也有可能是两者。”
外界的食物和他自己的胃,在他眼里都是肮脏不已的。所以才那么抗拒吃东西,就算吃进去也排斥至极。
“他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吗?童年阴影里,那些详细的东西。”饶束时常感到无力,害怕自己体会到的他的痛苦,不及真实情况的百分之一。
害怕自己掂轻了他的痛苦,害怕自己太像一个旁观者。
何医生摇头,微笑,“饶束,我所知道的,一定没有你所知道的那么多。我已止步于他心门之外,而你终将跨入他的心房。”
“是吗?”她蹙着眉头,轻声呢喃。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我可以一脚跨入你的心房,拥抱你苍白的心脏血脉?
张修,你会让那一天到来吗?
我……不太确定。
我听闻,一个童话,若是热热闹闹开场,便会安安静静收尾。
若起点是由两个人拉开话剧序幕,那终点便由一个人熄掉舞台灯光。
问题是,熄灯的那个人,是你呢?还是我呢?
抑或是,别的什么人呢?
3
两人在广州套房里度过了七月,又即将度过半个八月。
他的脾气古怪又偏执,依然讨厌吃东西,依然吃了又吐,身体早已消瘦得令人不敢多看。
每次饶束帮他洗手时,都一个劲儿嘟囔:“太瘦了,真的太瘦了,只剩下骨头了,不帅了,不帅了啊……”
而他会在这时抬头看镜子,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指,拨开额前的碎发,对着镜子轻轻“嗯”一声。
“那么,等一下多吃一点吧。”饶束站在他身后,把他的手拿回来,握着,放在水流下,继续洗。
他彻夜彻夜不睡觉,有时候会捧着一杯热牛奶在地板上踱步。
那种时候,谁都靠近不了他。
只有在午餐和晚餐前半小时,他才会窝在沙发里,用抱枕挡住那张白皙精致的脸,睡觉。
饶束并不上当,围着围裙,抄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
“别以为装睡就可以躲避吃饭啦!没用的我跟你说!”
她唾沫纷飞,恨不得用锅铲敲晕沙发上的少年,“快起来,准备吃饭啦!”
他充耳不闻,捂紧抱枕,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总要到饶束把饭菜摆上了桌,解下了围裙,哼哧哼哧地把他从沙发里挖起来,他才不情不愿地揉揉眼睛。
末了还要怪罪一句:“吵。”
饶束:“……”
太他妈能装了!
他生病期间,为数不多的令人省心的事情大概就是吃药了。
饶束这人从小就讨厌吃药,但张修却对吃药毫无意见。无论面前摆着多少药,他眼都不眨就解决掉了。
他吃药的方式依旧那么地狠,七八颗,放在掌心里,往嘴里一抛,咽下,干吞。
高抬着下巴,利落漂亮的姿态。
非要让旁人看到喉咙痛,他才仿若大获全胜一般,眉目染上一丝丝笑意。
而在一旁看着他吞药的饶束,早已从笑眯眯变成了皱眉龇牙。
她捏着嗓子说:“这位三岁大爷,您知不知道,您吃药的时候简直摆出了一副睥睨众生、蔑视凡人的神情,怪让我等凡人瑟瑟发抖的。”
而他眼眸轻转,唇角微翘,眨眨眼,不说话。
像个打败了假想敌的小男孩。
饶束踮脚,举高了手,拍他头顶,命令道:“张开嘴巴,让我检查一下有没有吞干净。”
他不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转身走了。
“……”
饶束捂胸口,痛心疾首:“唉,太不配合了,这样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啊。”
当然,更不配合的还在后头。
往往吃完药不到半个小时,他就产生呕吐反应。至于药效能吸收多少,就得看当时的消化情况了。
如此这般叫人束手无策。
好在这些天里,他都没再喊过胃疼。
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再疼过了……
每当黄昏时,张修喜欢搬一张藤椅去阳台。
他懒懒地坐在藤椅里,长腿架在阳台上,望夕阳,望那变幻的云彩。
他常常嫌弃藤椅太重,搬了一半,就放在原地,甩手,然后开始满屋子找她。
找到了,就伸手扯扯她卫衣连帽上的系带,偏偏不说话,高傲又幼稚的模样。
饶束无奈,总得停下手中的事情,跑过去帮他搬椅子。
“这就是不吃饭的后果,知道吧?”她一边放置藤椅,一边念念叨叨,“以后要是继续不吃饭,我又不在你身边,可怎么办呀?”
旁边那人闲闲而立,罕见地接话了,仍旧是好听的少年音,只是含糊了一些,带着生病之人的孱弱。
“不能一直在吗?”他垂着眸反问。
饶束正在帮他拿喝的,听见了这话,动作一顿,随后笑着说:“喏,是你说,会把先离开的机会给我的。就算你是三岁小孩,也要说话算话的,对不对?”
他蹙着眉,站在原地,抿唇。
似乎在思考她的话。又似乎在考虑着该不该反悔。
“不过啊,”饶束把解冻了的蔬菜汁塞到他手里,眉开眼笑道,“我是开玩笑的。我不是说过吗,除非有一天你的生活能因我的离开而变得更好,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知道吗?”
他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饮料瓶,推回去,说:“盖子。”
饶束愣了一下,尔后接过饮料瓶,帮他拧开瓶盖,摇着头笑,“三岁,你唉,太懒了,真的太懒了。是不是还要吸管?”
他还是只有单一的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却认认真真地点了头。
有时候饶束会搬来小凳子,坐他旁边,跟他一起看黄昏。
广州的黄昏不经意间就会燃起火烧云,红烈的,美丽的,缱绻着,舒倦着,在天空上盛开一朵又一朵亮眼的云花。
饶束转头,仔细去观察他的侧脸。
张修则会在看见火烧云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