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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自古沙雕克反派-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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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黛一笑:“所以想看看你和平时不同的样子。”
  江白砚轻哂:“让施小姐失望了。”
  他不至于醉得厉害,顶多后脑生热。
  施黛方才那番话,让他觉得好笑。
  他剑气中的杀意从不隐藏,哪怕是沈流霜与柳如棠,都对他心怀警惕。
  只有施黛能一本正经说出他“太好了”这种话——
  她究竟为什么会生出这样荒唐的错觉?
  指腹抚过袖间的黑金短匕,江白砚眼中闪过讥诮。
  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情态,施黛若想看,他有许多。
  她见到以后,恐怕再笑不出来。
  “怎么会失望。”
  施黛语意轻快:“江公子此刻,就和平常挺不一样的。说起来,这是我头一回见你喝酒。”
  月光铺洒满地,把人照得分明。
  江白砚的一双眼睛分外好看,眼皮薄,睫毛长,饮酒后软绵绵地垂落,有几分人畜无害的乖巧。
  他的尾音也透出懒倦的软:“嗯,是第一次。”
  施黛:“第一次?”
  她猛地想起江白砚饮下玉露白后,脸上类似茫然的神色。
  不会吧。
  施黛福至心灵:“你以前没喝过酒?”
  江白砚没隐瞒:“嗯。”
  居然——!
  怔忪一刹,施黛笑逐颜开:“第一次很重要的。以后江公子每每想起第一次喝酒,都会记得,是和我们在一起。”
  江白砚不置可否,轻扬嘴角:“施小姐的说法,倒很新奇。”
  施黛是闲不下来的性格,酒后愈发兴致勃勃,迅速接茬:
  “这种事忘不了。我第一次喝酒,是小时候。那天看见大人喝,自己也想偷偷尝一口,结果被辣得够呛。”
  想起当初一口闷下白酒的体验,她脸色苦巴巴:“特别难喝!你今天尝试玉露白,感觉怎么样?”
  江白砚:……
  勉强聚起模糊的意识,江白砚道:“不如何。”
  施黛以为他再不济,也会礼貌评价“尚可”。
  看来喝酒后的江白砚,比其他时候更实诚。
  她笑得更欢,轻盈盈弯起眼:“不喜欢喝酒的话,我以后带你去试试长安的果饮。石榴汁百喝不厌,没人不喜欢。”
  江白砚侧目,瞥见她的一颗白亮虎牙。
  他莫名顿了顿,淡声调侃:“吃喝一道,施小姐已臻入化境。”
  “那当然。”
  施黛得意洋洋:“天下英雄,唯能吃与能睡耳。”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踏入施府后,施黛送江白砚回到他的小院。
  院中覆了薄雪,沿墙的翠竹绿意欲滴。
  施黛恍惚想起半个月前,江白砚血蛊发作,就是在这儿饮下她的血。
  血蛊再次发作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今夜多谢施小姐。”
  江白砚打断她的思虑:“时候不早,施小姐早些歇息。”
  “江公子也是。”
  护送任务顺利完成,施黛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倘若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江白砚笑了笑。
  他没打算多话,抬臂推开房门,袖口垂坠,露出一截苍白劲瘦的腕骨。
  恰在此刻,有什么东西从袖中坠出,落在雪地上,啪嗒一声轻响。
  施黛顺势看去,望见一块白玉。
  ……从整体判断,勉强称得上是白玉。
  玉身缺失一小块,像在很久之前碎裂过,右上角空空如也。
  留存的位置雕刻有一只蝴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翅膀泛出墨色的黑。
  施黛脱口而出:“雕花蝴蝶玉佩?”
  江白砚面色如常,从雪中拾起玉佩:“施小姐认得?”
  施黛点头:“在珍宝阁见过同类款式,但成色不及这块好。”
  雕花蝴蝶,在大昭有两重含义。
  一是蝶恋花枝,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年好合。
  二是“蝴”与“福”谐音,送人雕花蝴蝶玉佩,是花间潇洒、自由自在的意思。
  “可惜这块没了花。”
  江白砚攥起玉佩把玩,笑得心不在焉:“成色再好,也没用了。”
  施黛定神打量,发现玉佩被撞碎的地方,恰好是蝴蝶飞向的花枝。
  那地方空了一块,趣意不再,反增困厄,搭配蝴蝶翅膀中的混沌墨色,像堕入泥沼,被困在囚笼里。
  “它的翅膀,”施黛问,“为什么是黑色?”
  江白砚沉默瞬息。
  “或许因为,”他语带轻嘲,“这块玉在血水里浸过太久。”
  那不是墨,而是深红近黑的血。
  施黛心口一跳,遽然有了预感,猜到这块玉佩的来由。
  能对江白砚寄予期望的人,曾躺在血泊中的人,只可能是他父母。
  她立刻噤声,反而是江白砚神色淡淡。
  他对往日的回忆习以为常,即便自揭伤疤,也只会感到自虐的快意。
  再者,施黛的表情让他觉得有趣——突然安静下来,没了咋咋呼呼的劲,手足无措,呈现出懵懂的纯澈。
  在他的魇境里,施黛也曾露出这样的神态。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想见见与平日不同的模样”。
  “施小姐不必在意。”
  收敛心绪,江白砚下达逐客令:“夜已深,回房歇息吧。”
  施黛欲言又止。
  每当涉及江家灭门惨案,她都不知道如何安慰。
  左思右想,什么“别难过”、“总会过去的”,尽是又大又空,不如不说。
  江白砚没戳破玉佩的由来,她知趣地没再追问,迟疑点头:
  “江公子安歇。”
  江白砚颔首,关拢房门。
  屋里没燃灯,月影破窗而入,成为唯一光源。
  指尖摩挲在冰凉玉佩上,他轻笑出声。
  这是爹娘送他的生辰礼,愿他此生自在逍遥。
  后来江府遭黑衣人屠戮殆尽,值钱的宝贝被掠夺一空。江白砚死里逃生,再回家,眼前一片废墟。
  这块玉佩因撞裂小半,被人随手丢在血泊中。
  江白砚把它拾起时,玉里浸透浓黑血色,擦不掉,抹不开。
  肮脏的破烂。
  与他恰好相衬,都是污泥里爬不起来的货色,无人在乎。
  什么自在逍遥,全是笑料。
  醉意未褪,意识涣散。
  江白砚眉眼舒展,左手压上右臂,找到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这是在魇境里受的伤。
  江白砚用力按下。
  鲜血涌流,打湿绷带。
  痛意驱散酒意,让他获得短暂的清醒,以及扭曲的愉悦。
  指节一寸寸收紧,剧痛如刀割。
  江白砚在疼痛中睁眼,猝不及防,望见窗边人影一晃。
  有人。
  看身形,是施黛。
  她还在这里做什么?
  一瞬回神,江白砚垂下衣袖,推开窗。
  吱呀响声里,四目相对。
  失策。
  施黛没想到他会打开窗户,整个人呆在原地,像受惊吓的猫。
  然后突然有了动作,把双手藏到身后。
  江白砚似笑非笑:“施小姐。”
  简简单单三个字,压迫感强势得让人头皮发麻。
  施黛破天荒地忐忑:“江公子。”
  她抿唇不语,眼珠一转。
  几息后,施黛破罐子破摔伸出右手:“送给你。”
  这个动作毫无征兆,江白砚抬眸的刹那,撞进满目红艳艳的火,又像一道绮丽迤逦的霞。
  他定睛看清,施黛手里是花。
  一大捧梅花。
  江白砚难以理解她的想法:“施小姐为何送我花?”
  施黛胡乱揉了把头发。
  玉露白后劲很足,让她的脑子晕晕乎乎。
  她能看出玉佩对江白砚的重要性。
  父母把雕花蝴蝶玉佩送给子女,赠的是一份心意,期盼孩子无拘无束、无虑无忧。
  偏偏江白砚身上的束缚太多。
  与玉佩中的蝴蝶如出一辙,他双手染血,遍体伤疤,被囿于一方天地,无法挣脱。
  想起玉佩残缺的花枝,施黛酒劲上头,一拍脑门,去施府梅园摘下大捧梅花。
  她本打算把花放在窗边就走,哪曾想到江白砚来这一出,两人当面撞上。
  很尴尬。
  施黛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你的玉佩。”
  施黛说:“碎了。”
  碎开的是花枝,施黛便摘花为他补回来。
  江白砚想通她的逻辑,发出两声低笑。
  “你别笑了。”
  施黛知道自己的举动奇怪又幼稚,被他笑得耳根发热,搓了搓脸颊:“明天酒醒,我会不好意思。”
  她第一次给同龄男生送花欸!
  托那杯玉露白的福,她是醺醺然的姿态,眼尾红潮好似两抹晕开的胭脂,连鼻尖都浸出粉色。
  江白砚顺着她的意思应了声“好”,眼尾弯出的弧度没消。
  “总之,玉佩上过往的残缺,或许没办法补上。但你想要花的话——”
  施黛把梅花一股脑塞进他怀中:“今后,总有人愿意为你摘的。”
  逝去之事不可追,尚有明日值得期待。
  入目是一团生机盎然的红,以不容抗拒的姿态侵入视野。
  江白砚低眉,语气听不出情绪:“施小姐意有所指。”
  她就是意有所指。
  施黛吐字如倒豆,总算说出憋了许久的话:
  “江公子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可以相信我们、依靠我们一些——我,爹爹娘亲,流霜姐姐,还有更多的其他人。”
  当一幅永不出错的画,太难太累了,更何况江白砚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江白砚凝眸,长睫垂落,掩去晦暗之色。
  寂静里,忽而听见施黛的声音。
  清脆悦耳,像夏风吹过,拂动风铃。
  “江公子。”
  戳了戳江白砚怀里的红梅,她没头没脑地问:“这束花,蝴蝶会喜欢吗?”
  直白古怪、天马行空的问题,是施黛能说出的话。
  问的是玉佩上的蝴蝶,又或在问他。
  她送的花,蝴蝶会喜欢吗?
  没有任何道理,心底倏然漫开陌生的热与麻。
  江白砚试图将它抓住,却只触及转瞬即逝的风。
  紧随其后,是倾盆大雨,来势汹汹,水珠不偏不倚落在心尖,涟漪千百,欲意难填。
  他极其缓慢地闭了闭眼。
  江白砚好一会儿没说话,施黛好奇探去,对上他墨玉般的桃花眼。
  她看见江白砚勾起嘴角。
  “施小姐。”
  他眼底醉意朦胧,笑音很轻:“我右臂上的伤口,似乎裂开了。”
  两人隔着一扇窗,施黛看不清屋内的景象。
  自然不可能知道,仅仅一墙之隔,江白砚的左手一次又一次按压血口,指尖陷进肉里,一片狼藉。
  他却只是笑,薄唇苍白,眼眸被窗外大雪所染,清光荡漾:“施小姐可否帮我看看?”
  *
  江白砚更醉了。
  离开醉香楼时,他还能保持一部分理智,这会儿靠坐在木椅上,竟像什么力气也不剩,连眼风都很软。
  施黛掀开他袖摆,被吓了个清醒。
  江白砚在魇境受过伤,右手小臂缠有绷带,全浸着殷红鲜血。
  “怎么会这样?”
  施黛一个激灵,帮他一圈圈拆开绷带。
  越看越心惊。
  湿濡的绷带被拆去,显露那道深深血痕。豁口汩汩淌血,不晓得有多疼。
  她的手指开始哆嗦。
  “你别动,我帮你处理。”
  施黛掏出一块手帕,从上往下,擦拭伤口附近的血渍:“这是怎么回事?”
  江白砚淡声:“在醉香楼里,不经意磕碰过桌角。”
  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施黛想,不过……只磕碰一下,能这么严重吗?
  把血污擦拭干净,她开始上药。
  江白砚任由她捣腾。
  窗外月色皎洁,照亮眼前人的脸,眼底有光。
  距离太近,他能瞧见施黛纤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上下晃荡。
  施黛的指尖抚过伤处。
  肌肤相贴,一侧是裹挟凉意的柔软,一侧是被痛楚撕裂的滚烫。
  那丝柔意在伤口反复碾转,动作好似研磨。
  比难忍的剧痛更惹人心悸。
  “疼的话,记得告诉我。”
  施黛认真擦药:“要轻一点儿吗?”
  江白砚坐在椅上,想看她,需要抬头。
  他生有一副好皮相,神情淡漠时,眉眼柔和却冷肃,满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今晚饮了酒,眸底水波柔润。耳尖的薄红攀上他眼尾,像纤薄惑人的小钩。
  带着醉意在勾她。
  “施小姐。”
  江白砚轻声说:“可以更重。”
  施黛:?
  什么?什么更重?
  她以为自己听错,茫然撩起睫毛。
  视线交汇,幽微烛光下,江白砚朝她笑了笑。
  是昳丽至极的笑,锋锐的唇线杀气内敛,懒散乖慵,不像清冷疏朗的剑客,更似山间勾魂的艳鬼。
  只这么一眼,施黛被他笑得耳后滚烫。
  他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
  施黛大脑宕机一息。
  施黛大脑尝试重启。
  可恶,施黛痛定思痛,她好没出息。
  江白砚嗓音微哑:“多谢施小姐。”
  如同生长在潮湿阴暗之地的植物,贪婪汲取养分。
  在施黛察觉不到的角落,他细细感悟轻柔缠绵的疼痛。
  江白砚逐渐上瘾。
  但药膏总有涂完的时候。
  “好了。”
  把绷带层层缠好,施黛满意点头:“之后别再磕着碰着,好好歇息吧。”
  两人喝下玉露白,或多或少感到头昏脑胀,施黛道别回房,江白砚并未挽留。
  他没有理由挽留。
  她的背影徐徐远去,被月色拉得很长。直至人影消失不见,江白砚关紧房门,看向桌上的梅花。
  鲜妍似火,娇艳欲滴。
  出神端视片刻,他垂首轻嗤。
  施黛把他当成什么?她凭什么相信他?
  在她眼里,他难不成真是个面慈心软的蠢货。
  面慈心软的蠢货能得到这束花,真正的他呢?
  倘若施黛知晓他的本心、他的恶念——
  他没接着去想。
  出于习惯,江白砚下意识想按压手臂的伤疤,利用疼痛缓解烦闷。
  指尖停在绷带上,微微顿住。
  他终究没用力,而是轻柔拂过,回想方才的触感。
  梅花安静躺在桌面,他摘下一朵,漫不经心地打量。
  施黛腰间的香囊,恰是梅香。
  鬼使神差,江白砚将花瓣含入口中。
  暗香勾缠,溢散于舌尖,再顺咽喉往下,直入心间。
  “……施小姐。”
  心底的情绪涌如潮卷,江白砚分不清那是杀意、醉意、恨意亦或其它。
  指腹摩挲右臂的刀痕,疼与痒,花香与血气,一并融在夜风里头。
  今日他第一次饮酒,亦是第一次,有人送他花。
  施黛所言不假,第一次很重要。
  按压在伤口的力道渐大,疼痛加剧。
  他心觉欢愉,笑里夹杂微弱喘息,用衔着花瓣的薄唇轻声唤。
  “施黛。”


第42章 【一更】
  微醺的状态最适合睡上一个好觉。
  从江白砚的小院离开; 施黛洗漱上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怀里的阿狸已经熟睡,她睁着一双眼; 凝视窗外的夜色。
  酒后的意识混乱不堪; 不知不觉; 施黛又想起江白砚。
  擦药时; 他说她的力道可以重些。
  这是什么意思?上药不是越轻越好吗?就算他再不怕疼; 也不应该提出那种要求吧?
  太奇怪了。
  还是说; 江白砚仅仅在开玩笑?
  施黛翻了个身。
  还有他手臂上的刀痕。
  江白砚在两天前受伤; 这段时间; 一直用镇厄司的上等药膏包扎疗伤。
  简单的磕碰,能让伤口变得那么血肉模糊吗?
  想不通; 好难懂。
  江白砚身上有太多谜团,即便笑意温和、面对面站在她身前,施黛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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