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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自古沙雕克反派-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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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黛脚步轻盈,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江白砚跟在她身侧,不动声色动了动左手。
  右臂被刀刃刺穿,每每动弹一下,都漫出钻心刺骨的疼。
  他并未在意,反而回想起蜻蜓点水的风。
  江白砚少有地感到烦闷。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那一瞬的感受,就像心口落了把无形的钩。
  钩尖只需轻轻一晃,便能牵引他心中隐晦的念头,不受控制悄然发散——
  发散到不应触及的角落。
  这种事情,毫无意义。
  左手食指覆上那道刀伤,缓缓下按。
  剧痛席卷而至,将微风残留的痕迹尽数驱散,骨髓深处,只剩熟悉的疼。
  于是心绪渐渐平复,待江白砚再眨眼,眼尾勾出惯有的弧。
  迷宫深处曲折寂静,连一只妖物也没有。施黛警惕前行,只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音。
  经历一场魇境,她有太多的困惑想对江白砚说。
  想问当年江家的灭门案,想问他这些年来的遭遇,也想问他今后的打算。
  犹豫片刻,最终只吐出一句:“江公子,你是鲛人啊?”
  鲛人为妖,极强,也极罕见。
  听说十多年前有邪祟出世,祸乱四海九州,人与妖联手将其镇压。
  妖族之中,鲛人、青鸾和天狐实力最强,牺牲最多。大战结束,鲛人一脉更加稀有。
  大昭境内人妖共存,这不算私密问题吧?
  江白砚很快给出答复:“嗯。”
  施黛:欸——!
  真的是鲛人?江白砚会长尾巴吗?仔细看看他的外貌,除了过分昳丽,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他居然把这件事瞒了这么久。
  穿行于蜿蜒错杂的迷宫,江白砚默不作声。
  鲛人的身份关乎江家,若非必要,他不可能对外人透露。
  透露了又如何,只能引来觊觎鲛泪的贪得无厌之徒。
  眼风轻扬,扫过身旁那人的眉眼。
  施黛正定定看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裹挟出明亮的神采。
  有点呆。
  让人想戳一戳她额头那缕上翘的卷发。
  江白砚觉得好笑:“怎么?”
  她也想要鲛人泪?
  “我在想,”施黛正色摸摸下巴,“江公子人形就很好看,等长出尾巴,一定更漂亮。”
  说完又小声补充几句:“江公子,你能在水下自由呼吸吗?尾巴是什么颜色?可以随时随地变出来吗?还有还有,你如果吃鱼,有同类相残的感觉吗?”
  越听越奇怪,她脑子里在意的,都是什么问题?
  略微皱眉,江白砚没说话。
  施黛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毫不掩饰好奇地盯着他。
  江白砚:……
  江白砚:“能。蓝。可以。不会。”
  施黛两眼睁得更大:“哇!”
  搞不懂她。
  江白砚抿唇,别开视线。
  “江公子之后如何打算?”
  拂开一片晃荡的蜘蛛网,施黛压低声音:“要一直留在长安吗?”
  江白砚的过去,他似乎不想提及。
  施黛很早之前就意识到这一点,因而没做多余的安慰,也不去揭他的伤疤。
  《苍生录》写过,他之所以留在长安,是为借镇厄司与施敬承的力量,查明残害江府的真凶。
  在魇境里看了这么一遭,江家尸骨横陈的惨状历历在目,施黛觉得,如果她是江白砚,也会不顾一切地复仇。
  只是不知道,等大仇得报,他打算再做什么。
  刹那的沉默。
  江白砚喉间溢出轻笑,没开口,似笑非笑睨过来。
  施黛一个激灵:对了,她和江白砚还绑定着血蛊。
  血蛊是束缚他的枷锁,有血蛊在,江白砚不可杀她,也不可离开她超过半月。
  简而言之,和她锁死。
  头疼。
  施黛胡乱抓了抓头发:“血蛊的事情,我爹在处理,我也会尽力去找解蛊的办法。”
  在魇境里,她和黑衣人们缠斗过一段时间。发髻散了小半,一绺乌发垂在耳侧,勾出莹白耳垂。
  被这样一抓,几根头发耀武扬威般翘起来。
  江白砚应得漫不经心,半是自嘲:“施小姐不怕血蛊解开,我心怀不轨,残害于你?”
  这具身体的原主怀疑他来历不正,从没给过江白砚好脸色,后来绑定血蛊,态度愈发恶劣,不加收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血蛊是她的保命符。有它在,江白砚就算恶到骨子里头,也不可能将她置于死地。
  原主对血蛊的评价是,套牢鹰犬的缰绳。
  江白砚说罢侧目,饶有兴致观察她的神色,见施黛愣住,嘴角轻勾。
  她在想什么?害怕?惶然?还是后悔说出方才那句话?
  下一刻,便见施黛若有所思:“江公子要残害于我?”
  她似是觉得有趣,好奇望过来:“你会怎么杀我?一剑穿心?”
  清凌凌的声线,噙着笑,在死寂的迷宫里犹如珠落玉盘。
  江白砚听得一默。
  这是什么问题?
  “一剑穿心太草率了。”
  施黛搓搓手,声音更低:“悄悄告诉你,我以前给自己想过几个死法,比这个有创意。”
  江白砚:?
  施黛是真没想过,江白砚会杀她。
  感恩于《苍生录》省略的关键信息,直至现在,江白砚于她而言,仍是个毫无坏心思可言的大好人。
  说什么“残害于她”,显然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话。
  冷幽默嘛,她懂。
  江白砚能开口,她就能接茬。
  “你看,比如用尸体养花,这是浪漫派。切断我的脑袋,用我的尸体顶替别人的身份,从而混淆事实,这是诡计派。”
  施黛掰着手指头认真数:“用我的死亡揭开一场惊天动地大阴谋,这是情怀派。”
  说完嘚嘚瑟瑟看他一眼,额头卷翘的黑发悠悠摆动,晃了晃手指头:“怎么样,都比一剑穿心更厉害吧?”
  江白砚:……?
  从未料到对方会说出这种话,他竟短暂怔忪了片刻,不知如何去接。
  又一次搞不懂她。
  在追查仇人的日子里,他杀过不少人与妖。
  无人不惧怕死亡。当他提起这个字眼,那些人要么痛哭流涕,声称当年的灭门案是鬼迷心窍,向他磕头求饶;要么吓得六神无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含糊着试图蒙混过关。
  施黛是头一个,能反过来将他噎得哑口无言的人。
  “江公子如果想杀我,法子可不能比这些差,不然太没意思了。”
  施黛语气轻快:“不过……无论你以后是否留在长安,解开血蛊之前,我会护着你的。”
  上次血蛊发作时,她就对江白砚说过这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施黛从不食言。
  护着他?
  沉默几息,江白砚垂眸掩下眼底阴翳,笑音很轻:“好。”
  复行数步,感应到若有若无的妖气,两人不再出声。
  施黛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镜妖给出的道路没问题,他们自始至终没踩进陷阱,周围的莲花灯盏越来越多,昭示着这里是迷宫的核心区域。
  但是……
  施黛压低声音:“江公子,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我们连一只妖物都没遇上?”
  她记得在此之前,迷宫里处处有妖巡逻,这会儿却是鸦雀无声,奇怪得很。
  心中还在好奇,举目眺望而去,施黛后背猛地一凉。
  不远处,应该是整个迷宫的核心。
  这是个上顶乌黑、四壁雪白的椭圆形洞穴,面朝她和江白砚的这一侧分出五条岔路,每条岔路前,都燃有好几盏莲花灯。
  乍一看来没什么古怪,定神探去,那所谓的“雪白四壁”……
  覆满了密密麻麻的蛛丝。
  不仅如此,洞穴中央横亘一面大网,将另一侧前行的道路拦腰截断。
  按照镜妖的说法,要想通往囚禁女子的地方,必须横穿眼前的洞穴。
  没等施黛询问,江白砚低声道:“两仪八卦阵。”
  太极生两仪,两仪分阴阳。
  两仪八卦阵是自古流传的困阵,周而复始,变幻无穷,入阵之人难以挣脱。
  细细分辨,由雪白蛛丝铺成的图案,当真与八卦里“阳”的一面如出一辙。
  施黛明悟:“这是莲仙用来困住那些女子的阵法?”
  她话音方落,洞穴中央的一盏莲花灯无风自动,烛火晃荡间,隐隐快要灭掉。
  与此同时,阻拦去路的巨网轰然一颤,就像是——
  施黛心下一动,脱口而出:“有人在破阵!”
  看样子,莲花灯是构成两仪八卦阵的阵眼,如今其中一盏要灭不灭,说明巨网的另一边,也有人在试图破开禁锢。
  莲仙麾下的小妖没这个必要,阵后之人究竟是谁,只有一种可能。
  “流霜姐姐和柳如棠,被和那些姑娘关在一起。”
  施黛道:“她们这是……从洞穴里逃出来了?”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她和江白砚为什么一路碰不到妖怪了。
  被囚禁的女子出逃,洞中所有巡逻的妖,势必要去巨网另一边对付她们。
  被阵法所困,还有群妖追捕,她们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两仪八卦阵,阴面阳面皆可解。”
  江白砚道:“她们在阴,我们在阳,阴阳相辅,可——”
  他话没说完,骤然拔剑出鞘,剑光如游龙,刺穿一团突进的黑影。
  施黛顺势望去,眉心一跳。
  是一只半人大小的蜘蛛。
  它来的方向是……中央洞穴顶端。
  不会吧。
  脑子里掠过一个荒谬的念头,施黛急忙抬眼。视线凝在乌黑的洞顶,果不其然,那一团团蠕动的黑色,是无数只蜘蛛。
  这比盘丝洞还盘丝洞。
  第一只蜘蛛被江白砚斩于剑下,陆陆续续,更多只向二人投来注视。
  普通蜘蛛长不了这么大,它们跟随莲仙已久,已然沾染妖性。不消多时,洞顶、角落、乃至几条岔路口,都传来窸窸窣窣的响音。
  叫人头皮发麻。
  “我对付它们。”
  江白砚道:“施小姐破阵,可好?”
  两仪八卦阵,是入门的基础阵法。
  原主身为符师,对阵术略有钻研,破解这种困阵不成问题。
  施黛压下心底怯意,点头应道:“好。”
  不就是蜘蛛吗?她连厉鬼都见过,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她身旁还有江白砚。
  想起她给儿时江白砚讲述的老鹰捉小鸡,施黛深吸口气。
  江公子果然是他们小队里的大爱无疆鸟妈妈,有他在身边,安全感爆棚。
  又一只蜘蛛飞速袭来,江白砚轻挽剑身,迅疾劈开。
  趁着间隙,施黛快步上前,认真巡视四周明灭不定的莲花灯,从而找出破阵规律。
  第一处阵眼,离位第二盏。
  手中符箓如电疾驰,金光乍现,刀锋般划过烛火。
  一簇火光熄灭,蜘蛛攻势更盛。
  江白砚护于她身侧,逐一击溃团团黑影,留出充足时间,让施黛观察阵法变化。
  四面八方全是尖牙利齿的黑色蜘蛛,心口跳动如鼓擂,施黛屏息正色,用符箓击杀几只靠近的蜘蛛。
  第二处,乾位第三盏。
  陆陆续续灭掉几处阵眼,洞穴中莲灯昏幽,火光乱颤。
  施黛再定神,刚要跨步上前,右臂忽地被人轻轻一抓。
  力道不重,携来淡淡冷香,是江白砚身上的味道。
  施黛一个不稳,险些靠上他臂膀。
  再眨眼,一只蜘蛛从她原本站立的位置上空坠下,龇牙咧嘴,露出森白獠牙。
  如果不是被江白砚拽住,它恐怕会跳到她头顶上。
  够刺激,感谢鸟妈妈。
  施黛弯了下眼。
  听见她不由自主发出的一声低笑,江白砚将跟前的蜘蛛斩成两半,无言垂眸。
  奇怪的人,他想。
  这种时候,她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在洞穴中辗转挪移,施黛额角沁出薄薄汗珠,鼻尖也凝了一点水雾,泛起绒绒薄粉色。
  但她的脊背始终笔直,如同一枝破土而出的竹,韧而挺拔,蕴藉无穷生机。
  “江公子。”
  施黛随手抹了把额头,四下顾视,寻找仅存的阵眼:“现在不打算杀我?”
  不久前才口口声声说要残害于她,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又在电光石火间把她救下。
  原来是记挂着不久前的那段对话。
  江白砚腕骨微动,指腹抚过剑柄。
  能这样没心没肺地开玩笑,她倒真是……不怕他。
  他心底的晦暗,施黛一无所知。
  譬如握住她手臂的那一刻,江白砚情不自禁地想,这具身体近在咫尺,脆弱不堪,若要以剑破开,想必轻而易举。
  这是他与人贴近时,下意识滋生的杀意。
  但江白砚终究只扬了下嘴角。
  铺天盖地的蜘蛛发起最后攻势,妖气汹涌如潮。
  长剑轻挑,一泓清光如月下秋水,将欲图靠近她的邪魔尽数斩落。
  “怎会杀你。”
  江白砚懒散笑笑,在杀气凌厉的剑意里,尾音却是低软:“我还等着……施小姐护着我。”


第33章 
  一盏茶时间之前。
  关押女子的洞穴中。
  朝拜仪式很快举行;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逃亡开始。
  沈流霜单手支颐,沉默坐在角落; 打量洞中众人的神色。
  她们都是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血肉之躯; 哪能和妖物相抗。
  虽说下定决心要一起出逃; 但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 每个人都面带惊惧; 因不安而浑身僵硬。
  极个别胆子小的; 已颤颤巍巍掉了眼泪; 又被她自己仓惶擦掉。
  人心惶惶,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过……
  斜斜睨向那扇紧闭的石门; 沈流霜眉头微蹙。
  这扇门少说有千钧之重,看不久前那几个妖物关门的动作,应是设了阵法。
  阵法在外,她们在里,要如何打开?
  难道——
  “大家。”
  冯露站在洞穴中央,朝其他人招一招手,颇为警惕地低声道:“过来吧,我有事同你们说。”
  打从一开始,冯露就声称有出逃的办法。
  心下微动; 沈流霜与不远处的柳如棠对视一眼; 无言颔首。
  柳如棠被李知画护在身边; 做了个“明白”的手势。
  她们两人仍戴着画皮妖的面具,扮演的是李家母女。
  李家大女儿李知画显然很不待见沈流霜这个信奉莲仙的“母亲”; 一直把“妹妹”柳如棠圈在身侧,温声安慰。
  此刻冯露开口; 洞中女子向着中央靠拢,围成一个小小圆圈。
  “是这样的。”
  确认石门旁没有妖物到来的动静,冯露悄声道:“待会儿……等朝拜仪式开始,会有人在外面为我们打开石门。”
  顿了顿,她迅速改口:“不是人,是妖。”
  这话一出,所有人同时愣住。
  之前与妖物呛声的中年女人奇道:“妖?哪个妖?”
  “是为我们送饭的镜妖——那个女妖。”
  冯露敛目,拽了拽袖口。
  她才十六岁不到,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头一回遇上妖魔作乱这种大事,自己竟成了逃亡计划的领头羊。
  要说不紧张,自然是假话。
  “我夜里睡得浅,有天晚上听见声响醒来,见那男镜妖打开石门,像是太饿了。”
  想起当时的景象,冯露打了个哆嗦:“他想吃掉我。”
  在阒静幽暗的夜里,看见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冯露被吓破了胆。
  镜童一把捂住她嘴唇,眼底是无遮无掩的贪婪。
  莲仙娘娘记得祭品的数量,他没法将她整个吞下,否则会遭娘娘惩罚。
  但……如果只掰断她一根手指头,亦或剜去一块皮肉,莲仙娘娘不会发现吧?
  妖气混浊,如泰山压顶。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汹淌出,一抬眼,冯露望见门边的女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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