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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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潮暗涌,化作这个毫无征兆的轻触。
施黛的唇比他更暖,呼吸绞缠,有如拉扯勾连的线。
细线无形无影,圈圈缚上他心尖,一拉一拽。
发觉对方微妙的僵硬,江白砚退开些许,低声询问:“难受?”
他难以分辨痛与快意,记着施黛怕疼,没再往下。
施黛赶忙摇头。
江白砚果然不懂亲吻,从开始到结束,只过去短短几个吐息。
动作也是肉眼可见的笨拙,只用唇瓣覆上来,一点点研磨辗转。
感觉并不难受,温柔又小心翼翼,像蝴蝶落在花蕊上。
她情不自禁想更加贴近。
“你,”施黛舔过下唇,“喝药了?”
想来也是,江白砚在心魔境里受了不轻的伤,加之气力殆尽,大夫肯定要开些益气补血的药。
尝起来,是苦的。
施黛不喜苦味。
江白砚收拢指尖:“抱……”
余下的“歉”字没出口,唇上被某种柔软的物事抵住。
是一块方糖。
不久前施云声进屋探望,带来一盒饴糖和点心,施黛吃了不少,还剩下一些。
“第一次嘛。”
抬头对上江白砚的眼,施黛展颜一笑:“要甜一点才好。”
来不及回应。
一半饴糖被推入他口中,江白砚尚未品尝到甜意,后脑勺便被轻轻按下。
施黛覆上他,随之而来,是占满唇舌的甜。
饴糖是清甜桂花味。
被施黛缓缓抵入,整个进入他口中,逐渐消融。
江白砚眼睫轻颤。
脑中一片混沌,恍似半梦半醒,施黛的气息将他拉回现实。
像坠入一张细密的网,目光所及、唇齿所触,心心念念皆是她。
附骨的苦消散殆尽,唯剩涌向四肢百骸的甜。
与经年的疼痛浑然不同,教他心尖炽烫,眼底漫出水意。
施黛对亲吻的认知全靠小说和电视,在技巧上,不比江白砚好。
她有些紧张,刚要加重力道,感到颊边晕开一片湿濡。
怎么会有水?
施黛一怔,恍然意识到什么,遽然抬眸。
一瞬望去,如同撞进带雨的春潮。
在江白砚眼底,朦胧水色是潋滟的波。
几滴水液凝成圆珠,自他眼梢滑落,留下浅淡绯红。
似是难堪,又或难耐,江白砚低垂长睫,平复凌乱不堪的呼吸。
连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
鲛泪落地,发出微不可察的啪嗒响音。
毫厘之距里,两人的气息隐秘交缠,像躲不开的绵长细雨。
遇上她之前,江白砚连拥抱和抚摸都未曾有过。
拢在他脑后的掌心缓慢收紧,施黛很轻地出声:“江沉玉。”
就连这个小字,自江府灭门后,也成了无人知晓的秘辛。
把它告诉她时,江白砚的口吻云淡风轻——
“只有施小姐知道这个小字。”
“无论何时,叫一叫,我便知道是你了。”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的?
指腹抚过他发丝,施黛轻声问:“是甜的吗?”
“……嗯。”
唇边勾出一线弧度,江白砚道:“喜欢。”
于是施黛也无声笑笑,略微踮起脚尖,吻上他通红的眼尾。
第98章
施黛的唇落在眼梢; 江白砚微阖双目。
落了泪,眼中满是灼人的烫,此刻被她触上; 像燎起一簇火。
暗火将燃; 到头来; 却淌出一滴水珠。
鲛人的眼泪初初淌落时; 是水液的形态; 过上几息; 才凝成珍珠般的固体。
当施黛退离; 恰见一颗鲛泪滑落。
江白砚闭了闭眼; 喉音更哑:“还要。”
施黛:“嗯?”
不等她回答,江白砚已倾身靠拢; 探索一般吻得克制,如同猫儿舔舐爪子。
呼吸交缠间,连空气都变得黏稠。温热吐息扫过皮肤,留下暧昧的红。
江白砚双眼迷蒙。
不明缘由地,他好似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只听见细微呼吸、触到奇异的软。
这种触感,比肩头传来的疼痛更叫人沉溺。
施黛:……
等等。
等一下。
时间太久,她呼吸不过来。
江白砚只懂唇间的摩挲蹭弄,并对此毫无怠倦; 一来二去; 在鼓擂般的心跳声里; 施黛一阵胸闷。
江白砚还要亲多久?
唯恐自己什么时候眼前一黑,施黛用手指戳戳他肩头。
江白砚微顿; 又轻蹭一下,总算抬头。
施黛赶紧呼吸新鲜空气。
她整张脸全是红; 有如圆润苹果,双唇不点而朱,因方才的吻,显出口脂一样的浓郁色泽。
江白砚扫视而过,望进她眼中。
“有点喘不过气。”
施黛拍拍胸口,小声说:“太久了。”
不可太久。
江白砚悄然记下。
他从前只知,以手拧断脖颈,或把人的口鼻浸入水中,可令其渐失生机,气绝而亡。
原来如此轻柔的动作,也能剥离气息。
像把温柔刀。
——不过于他而言,在此般极致的愉悦下,哪怕被施黛夺去全部气息,也是一种欢愉。
江白砚有些理解,为何世间男女甘愿堕身红尘了。
“总之,今天就教这样。”
施黛深吸口气,抬手轻拭他右眼。
没凝形的水渍盈在眼眶里,被她擦去的瞬间,江白砚眨了下眼。
“以后,”他低声问,“继续教?”
施黛挪开眼,没再看他:“嗯。”
拥抱和抚摸都试过了,还差什么?
她瞟一眼江白砚的嘴唇。
这人显然不知道,亲吻除了唇和唇,还可以是舌与舌的。
可这件事,她也不会。
除却亲吻,其它能做的事——
脑子里越想越偏,施黛忙把思绪拽回来。
“对了。”
想起正经事,她眉心一跳:“凌霄君。”
话题猝然调转,江白砚缓声:“怎么?”
亲吻时的余韵尚未散去,他尾音如气音,带一丝旖旎。
“和他交手的时候。”
施黛定神:“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的提问恰到好处,没过分紧逼,为江白砚留了应答的空间。
要是他有意阐明真相,大可如实相告,倘若不愿,回答“没有”也成。
当然,施黛想听实话。
沉默瞬息,江白砚道:“他施展的身法,与我娘有三成相像。”
施黛皱眉:“三成?”
实力强劲的武者,往往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身法,用以进攻和回防。
通常来说,身法由年深岁久的苦修所得,每人心性与经验不同,最终得到的也不一样。
“我娘自创过一门身法。”
江白砚淡声笑笑:“凌霄君用了其中最精妙的一步,避开我的杀招。”
听他语气如常,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浑不相干的事。
施黛仰头,窥见江白砚眼底的暗色。
江白砚看得出来,孟轲与施敬承自不例外。
所以在心魔境里,夫妻二人的反应才那么奇怪。
“凌霄君用出你娘的身法,所以……”
施黛想了想:“他最起码,和你娘交过手?”
只有见过面、真真切切拔剑相较,才感悟得出对手的招数。
“那一步是身法最后一重,可破死局。”
江白砚的语气不咸不淡:“我娘几乎没用过。”
也就是说,凌霄君不仅曾与他母亲交手过,还用必死的招式,逼她用了最后一重身法。
——凌霄君身在江南,为什么会与江白砚娘亲有瓜葛?究竟是怎样的对峙,才让两人使出杀招,不死不休?
施黛想起江府的灭门案。
当晚,江白砚娘亲恰在府上。
她从之前就在纳闷,施敬承说过,江白砚爹娘实力不弱,是出类拔萃的剑客。
被雇佣的黑衣杀手们,理应不是二人的对手。
江白砚的娘亲,为何会在当夜殒命?
合理推论,那晚有更强的武者在场。
施黛抿唇:“十年前……”
“彼时我娘有伤在身,感知杀气后,将我送入小道逃生,独自迎战。”
江白砚轻勾嘴角:“确是死局。”
这是第一次,江白砚详细提及有关灭门案的一切。
四面杀手围攻,还有个杀心极重的高手在场,为了让孩子逃出生天,他娘亲只能孑然抗敌,拖延时间。
施黛问:“你娘有伤在身?”
灭门案发生的时候,江白砚父亲已经过世了。
他爹娘之前遭遇过什么?
房中漫开短暂的静默。
夜风吹动烛火,发出微弱声响,江白砚垂眸笑笑。
他声调平缓,尾音不自觉压低,竟似讥诮:“当年正值邪祟出世,我娘为护一城百姓,伤及心肺,在家养伤。”
施黛呼吸一滞。
反倒是江白砚神情未变:“十年前,凌霄君已名震江南,论实力,确能杀她。”
早在十八年前,凌霄君就以长枪为武器,诛杀刀法一流的百里策了。
“如果凌霄君和你家的案子有关。”
施黛道:“他目的何在?”
从表面来看,凌霄君与江家毫不相干。
他一个在江南装神弄鬼的神棍,为什么要对一整个府邸的人痛下杀手?
江白砚张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等镇厄司的消息罢。”
他笑道:“或许凌霄君与此事无关,身法相似,只是巧合罢了。”
话音方落,后脊再度被人拥住,在突如其来的力道下,江白砚身形微倾。
久经杀伐,他条件反射涌起战意与杀念,又在刹那间压下。
施黛抱住他,力气比以往每一回都大。
江白砚垂首,没出声。
“你,”施黛戳他后背,“为什么总在笑?”
这是江白砚从未想过的问题。
轻嗅她发间的栀子花香,江白砚问:“你不喜欢?”
被邪修当作替傀的几年间,他未曾笑过。
邪修满目嫌恶,称他一副死人脸,看着晦气。
后来行于大昭,他尚且不懂如何掩藏杀心,所过之处,男女老少纷纷退避。
江白砚不甚在乎,得过且过。
直至与施敬承相遇,对方认出他和故人相似的相貌,称可助他查明灭门案真凶。
与阴鸷嗜杀的他不同,施敬承光风霁月,是举世皆知的善人。
提及他逝去的父母,施敬承亦是千般感慨,眼眶微红:“你爹娘……胸怀大义,宅心仁厚。”
于是那日江白砚静静听完,倏而勾唇,向他展露温润无害、与所有“善人”相似的笑:“多谢施大人。”
施敬承没对他生疑。
或是察觉猫腻,却没拆穿。
微笑是一张枯燥乏味的假面具,还算好用。
更何况施黛说过,他笑起来更好看。
她应是喜欢。
施黛声音闷闷:“不想笑的话,不笑也没关系。”
哪有人说起自家的灭门案,从头到尾保持微笑的。
江白砚明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对这件事最为在意,斩杀邪修后,一直在近乎执拗地寻找真凶。
他心里不可能好受。
回应她的,是江白砚很轻的笑。
呼吸贴在施黛耳边,他低声道:“好。”
*
江白砚离去后,小白狐狸回到房中。
阿狸神情很复杂。
心情更复杂。
一眼望去,施黛已经用被褥把自己裹成一团,在床上缓慢滚来滚去了。
阿狸:……
阿狸跳上床榻:“你和江白砚——”
施黛从被子里抬起头。
经过这么一折腾,她头发乱了个彻底,云絮般垂在颊边,脸颊泛着红,眼睛格外亮,像星子一闪。
与阿狸大眼对小眼,施黛压不住笑,点点头。
再眨眼,小白狐狸的整只尾巴猛地竖起来。
“在一起了?是在一起的意思?”
阿狸原地跳跳,瞳孔地震:“你们——”
“怎么了?”
施黛摸一摸它同样竖得老高的耳朵:“江白砚很好啊。”
从目前来看,这话不假。
在外面吹了小半晚的风,阿狸混乱的思绪平复不少,晃晃颤抖的尾巴。
莫说施黛,连它都觉得,江白砚不坏。
……好吧,准确来说,是不算太坏。
除了心思晦暗、脾性古怪,这几个月以来,江白砚没做过实质性的恶行。
他真和灭世之灾有关吗?
眉目压低,阿狸静静思忖。
它记得清清楚楚,灭世之灾降临时,江白砚浑身上下皆是挡不住的煞气。
那样的气息,与席卷世间的恶念如出一辙。
到今时今日,江白砚并无异常,接下来的短短一个月里,他会经历什么?
“江白砚……”
迟疑一下,阿狸蹭蹭施黛掌心:“江府的灭门案好不容易有点线索,这些日子,你多陪陪他吧。”
碍于天理的约束,它只能提示到这里了。
施黛一笑:“好哦。”
说完眼珠转了转,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珠。
是江白砚的鲛泪。
她是真没想到,江白砚会因为亲吻掉眼泪,数了数,鲛泪一共有七颗。
施黛把它们捡起来时,江白砚罕见露出了难堪与赧然的神色,垂眸一言未发。
然后轻声问她,想不想要更多。
施黛当然拒绝。
好漂亮。
这会儿躺在床上,施黛迎着烛光,细细打量手中的圆珠。
圆润冰凉,本身没有颜色,比珍珠更清澈。
被烛火一照,泛起薄薄的粉。
她没忍住又笑了下,把珠子认认真真藏进小盒。
春夜怡人,心潮难定。在床上打了好半晌的滚,施黛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醒来,毫不意外地,已然日上三竿。
百里氏几乎被灭满门,消息一出,在越州掀起狂风巨浪。
死者们全数亡命于斩心刀下,更是为此事推波助澜,一夜间传遍江南。
审讯尚未结束,案子还没判出结果。
除了镇厄司,如今最焦头烂额的,当属百里青枝。
主家只剩她一人,分家亦是人丁凋敝,同族相残的丑闻一经传出,让百里氏颜面无存,沦为江南豪族的笑料谈资。
这个天大的烂摊子,沉甸甸落在她手上。
施黛见到百里青枝时,后者两眼红肿,眼底是浓郁乌青,显然落了整晚的泪。
沈流霜劳碌整夜,留在一旁帮衬。
纵观百里氏,百里青枝是唯一待她亲近的人,府上出了灾祸,沈流霜不可能置之不顾。
“青枝姑姑。”
施黛上前,目带忧色:“你怎么样?”
“没事。”
百里青枝面容苍白,勉强挤出笑意:“邀请你们来做客,却让你们遇上这种事……抱歉。”
她习惯满眼含笑,头一回露出黯然疲态,像被暴雨打落的残花。
这位千金小姐自幼衣食无忧,在万千娇养下长大,而今遭逢大难,会悲伤会惶惑,属于情理之中。
但悲恸归悲恸,百里青枝绝不能被压垮。
身为唯一的继承人,当下的她,必须撑起整个百里氏的重担。
“今日酉时,有场大宴。”
百里青枝道:“黛黛若不嫌弃,来做做客吧。”
施黛一愣:“大宴?”
叶晚行等人刚死,百里家怎么又有大宴?
要说是葬礼,未免太快了些。
“说来惭愧。”
百里青枝勉力笑道:“我没什么本事,但主家只剩我一个,按惯例,是现任家主。”
施黛点头,等她继续说。
“昨夜案子的情报不胫而走,已闹得全城皆知。”
百里青枝垂眸:“百里氏有千百门客,我必须尽快给他们一个交代。”
施黛懂了:“是为了安抚门客?”
效忠百里氏的刀客数量众多,出了这档子事,百里泓等人声名狼藉,门客们肯定迫不及待想讨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