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帐暖-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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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人追问,“不在的意思是?”
“他们已经去世了。”施霓如是回说,语气未显什么情绪波动。
关于亲情,是施霓长久以来一直缺失的憾事,纵然想思念,可她却是连一个寄托相思的模糊形象都难以想象出来。
没有丝毫的回忆,她甚至不知自己该从何去伤心。
思及此,她也不禁倍感落寞。
程夫人看出她情绪的低落,眼神中流露出疼惜的意味,而后迟疑地从怀里拿出锦帕,慢慢在施霓面前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枚玉佩。
施霓看过去,下意识开口:“咦,这是我的玉佩,怎么会有相同的另一块。”
“再仔细看一看。”
施霓略有所思地伸手将玉佩拿了过来,放在手心低眉仔细端详,而后喃喃言道:“不完全相同……好像是一左一右,可以合配上的”
程夫人声音已然绷紧,“你这玉佩,是谁留给你的?”
“是奶娘,她说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信物。”
说到这,施霓心中也生出困疑,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那枚护身玉佩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却没想还有这么相似的另一块儿存在。
难道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渊源?
她看向程夫人,目露微茫。
而程夫人却是神色沉重地主动拉握上她的手,开口时语气带着迫切,“那你爹娘,是如何去世的?”
说完又觉得不妥,她忙补了句,“我是想对你多些了解,不过你若是不想说的话……”
施霓摇头,对此事她并无什么避讳,于是启齿道。
“没关系,只是我那时还太小,知道的也并不多。当初奶娘只是模糊告知,我爹是西凉罪臣,曾犯下了通敌的死罪,而我母亲是殉情而死,我能侥幸活下来,全靠奶娘抱着我偷偷藏进一口废弃的枯井里。”
程夫人神色未动,似乎还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于是施霓抿抿唇,到底将自己的经历详述了出来。
也不知为何,她就是本能地觉得程夫人可信任,那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继续道,“之后我到了七岁,奶娘却突然病逝,我无奈流落街头,大概因为相貌缘由,又阴差阳错被云娘娘收养在身边做丫头。住进宫里后,我便换了新名字,也因记得奶娘生前的叮嘱,而谨慎地将自己的身世瞒下。再到后来,西凉与大梁交战,我无选择权利,被凉王看中后便以云娘娘养女的身份升了公主尊崇,被献送到了大梁……再后面的事,母亲就都知晓了”
当下,每闻施霓的一言一句,程夫人便手指扣紧锦帕,心里不由更沉一分。
即便她事先已经在心中有所预想,可当她亲耳听到施霓承认身份,确认她就是那位冒死传信的西凉副将之女,程夫人心头还是不忍酸涩。
更是不禁想起当初,自己因为施霓西凉女的身份而心存芥蒂,有意冷疏,直觉满腔愧意横生。
施霓一家,是为护霍家军而遭了牵连,其爹娘更因受西凉王室的迫害而惨死,最后只留下孤女在世,凄惨度生。
而这可怜的孤女,十几年后,竟是嫁到了将军府,嫁进她家。
若无那信物作为铁证,程夫人哪里能想到天下竟会有这般巧的事。
“霓丫头,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开始时其实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因为杀夫之仇横在心里,叫我对西凉当真生不出半分的好感。可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人也漂亮,和我儿相配一点也不显怯,只是我不过俗人,到底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做不到释然过往,彻底接纳你。”
施霓摇摇头,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母亲其实不必对我说这些的,我都理解,公爹之死,我知道它对母亲,对夫君的打击究竟是有多大。”
“可这跟你毫无关系……”
程夫人眼眶微湿,情绪起伏拉着施霓的手不断收紧力气,“好孩子,你不解我为何也有相同的一块玉佩对不对?其实,它们本身就是一块……当年,这半块是你爹送过来给霍家军传递信号的信物,若不是你父亲,我霍家军定折损数倍不止,更不会有霍家现在在塬壁的根基。”
“什么……”这回,轮到施霓满眼震惊。
程夫人艰难维系着情绪上的镇定,将当年之事尽数明晰告知,在施霓抬眼懵愣间,她动作轻柔地将施霓抱在怀里,小心又歉意地安慰。
“霓丫头,你父亲对霍家军有再生的大恩,却是苦了你,无父母依衬,从小受难……”
程夫人忍不住流了眼泪,她向来是个心思埋得深的人,很多情绪都不会外显,可眼下,她却是实在控制不住了。
“乖孩子,你从西凉远赴,意料之外地嫁给序淮,原以为是你和序淮的姻缘线深,可现在再想,大概真是上天赐缘,叫你来当我的女儿。以后母亲会对你很好很好,只望能弥补你些匮失的亲情、母爱,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的话。”
程夫人轻抚着施霓的头,感觉到她慢慢地伸出手来,而后环抱在自己的腰上。
“霓丫头?”
施霓带着些鼻音,声音很低很低,直惹人怜,“母亲……”
“欸,乖孩子。”程夫人应声,当下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弥补亏欠的方式。
门外,霍厌神情微凝。
因为对施霓放心不下,他方才一直小心地躲在门后,于是自然也将前前后后的这番话听进了耳里。
他心头的惊诧一点不小于施霓,只是对他母亲方才的那番话并不十分认同。
施霓进将军府是来给她做儿媳,可不是来当女儿的。
他们两个的姻缘,是他费了太大的力气才促成。
不止在命定,更在人为。
……
霍厌北征大胜,又以西凉大王子拓跋川的项上人头而换来新城,可谓占尽先机,可左相言榷却在沔南损了将近三万的精兵,而致终不敌沔南精锐水师,铩羽败绩而归。
两战相继前后,一完胜,一大败,尤其言榷败给的还是边境小国,往日素不为人放在眼里的弹丸之地。
对此,梁帝直觉彻底损了颜面,先前因霍厌在北所扬军威而面上刚带起的春风得意之色,也很快荡然无存。
言榷归朝当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跪伏在北宸大殿正中央,而后声泪俱下,满诉怀愧。
“陛下,老臣实有负重托,此战因策判失误,损了我朝年轻兵将,自己却苟活而归,实在无颜面君,更面对不了我大梁百姓,遂自请陛下赐臣死罪!老臣傲骨一生,壮冠年少之时也曾带兵深入敌腹,为我大梁开疆扩土,如今老了,绝不想声名受辱,更受不得年轻之辈戳我的脊梁骨。”
言榷言辞恳切,说完重重磕在殿上的楠木木板上,泣涕悲壮而言,“臣,自求死罪,还望陛下成全!”
听着言榷亲言诉出这样一番话来,梁帝心头本欲发作出的怒火,却好似忽的被人掐除掉了上面最盛的那撮火苗。
而其他朝臣,除去霍厌,听完此述之后也大多心有动容。
诚然,言榷对大梁有建设社稷之功,年轻时带出的雄狮鹰队,甚至可比肩霍老将军带出的御北军,纵然眼下他指挥沔南一战不善而致梁军蒙辱,可功过相抵,他到底也是朝间栋梁之臣。
思及此,梁帝紧紧握扶住手下的鎏金龙椅,微微收力,而后肃面言道,“丞相何出此言,你是我大梁肱股之臣,只一战败绩何能去除先前的所有功累,你为社稷殚精竭虑几十载,若最后真落得赐死下场,岂不是叫寡人凉了众位爱卿的心。”
“陛下……老臣老了,于社稷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纵可逃死罪,可却实在没有脸面再高居相位,故臣今日请辞,还请陛下成全。”
“这……”
从小相识,梁帝从来都知言榷有追求权利的野心,故而当下,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言榷当真会甘愿放任大权,主动请辞。
“此言不是儿戏,丞相还是慎思后再议。”
言榷却是去意坚决,“陛下,此次我有亏于朝廷,更有亏于临南边线上的百姓,故臣请调南境,用余生去补还。”
“南境?”
那是大梁最偏仄的地域,去那任官,今后便注定是远离了大梁的权力中心。
梁帝犹豫,可言榷却虔诚跪拜。
“老臣死前只这一愿,还请陛下成全!”
闻此言,梁帝心知阻拦不得,到底是点头应下。
谢恩瞬间,言榷表情的浓重消去,很快换作如释重负的轻松。
而太子将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敏锐捕捉到,当下眼神微晦,心头发沉。
收回目光之时,他有所察觉地向侧后方一瞥,果然与霍厌的目光相汇于一处。
萧承胤知晓霍厌留有余地,是在等自己主动择选,能否得到大将军王的兵权拥护,就在此一举。
他不愿再做亲舅舅言榷的政治傀儡,几年过去,他早不是当年那个软弱的,亲眼目睹爱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萧承胤。
他是东宫储君,待得更有力的拥护,他将是大梁的主。
第98章
施霓被掳之事;霍厌早将知晓此事的人威慑封口,可宁乐公主当日也在街上;她的手下还特意为霍厌指了路;故而事后,公主特来看望。
这个节骨眼上,霍厌自不会欢迎皇家人;可施霓却大方地把人迎了进来。
意料之中,宁乐进来便先替太子表了歉意。
“太子哥哥此番行径有失;更无礼;但临摹美人画像在大梁属常;你千万不要因思虑男女之防,而给自己太多的心理担负;他有错该罚,你可别钻了牛角尖。”
施霓知晓公主是诚心言道这番话的,于是她摇摇头,只道此事已经过去。
宁乐松了口气;她想继续宽慰施霓,于是玩笑着又说:“你不知道的;在我们大梁无论男女都爱收藏些美人画像;就我姑姑来说;她每次心情不好,寂闷喝酒时;都会拿出一幅泛黄卷边的美人像来看。”
“大长公主?”
施霓闻言不禁觉得惊讶,一个男子喜爱欣赏美人画像可谓平常;可女子也爱吗?
宁乐“嗯”了声;又继续说道:“不过那美人长得的确十分英气;我觉得她若着上男装也一定十分帅气。不过姑姑对此从来都是三缄其口;我想探问其身份,姑姑也从来不肯细言告知。”
“原来如此。”
施霓不想探问别人的私隐,于是大长公主的话题到这便止了。
之后,宁乐公主又说起自己一人在公主府住得实在无聊,施霓便顺势邀她有空可来将军府玩,姑娘家的话题有很多,两人没一会便忘了前言,又去说道什么朱钗首饰、锦缎华服了。
而霍厌在旁,却是听者有心。
大长公主收藏着一幅美人像?此事实在蹊跷,若非她的亲侄女宁乐公主随口外传,此事外人定不会知晓。
略微沉思,霍厌心头瞬间闪过一种猜想。
他眉心微凝,心想此事若当真得证,他苦寻多年的真相便终为闭环。
……
言榷官调南下当日,不少曾于他受惠过的官员纷纷来城门外相送。
一番阔别后,长长的马车车队开始携箱带箧地向南启程。
出了京城,言榷的夫人夏氏凑近过去,对其轻柔宽言道,“夫君莫忧心虑重,往后于南境纵然寥寞,也有妾身相伴左右,”
“辛苦夫人。”言榷点头回说,语气相敬如宾,甚至还带有点疏远的客套。
闻言,夏氏神色滞了滞,会意地将手收回,心头不忍涌出些许酸涩。
两人这样的相处哪里像是恩爱夫妻,可这样的生活,她却是过了三十余年。
到底,她是比不上相爷藏在心里的那个人……
“吁!”
这时,驾车车夫突然扬声而出,车舆急刹停下,车厢内的人更是身形踉跄,重心不稳地前倾。
他们还未来得及开口问询外面情况,就听熟悉的声音忽的传耳。
“舅舅远走,怎不等我来相送一程?”
原来是太子。
辨出其身份,言榷当即并未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反而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当他掀开马车上的布帘,看到太子身后还站着一人时,心头瞬间沉了沉。
竟是霍厌,他怎会与太子同道?
言榷眉心微凝,心头瞬间觉得不妙,他转身先安抚好夏氏,而后稳身从车厢内走下。
“领兵溃败,老臣本就是带罪之身,哪还敢想太子殿下和霍大将军会亲自出城来送,如此,实在叫老臣面上更加无颜。”
言榷客气言道,实际心间却早已是不耐烦了,他不想和他们在这里长久纠缠,只想快些出离京城,从是非之地远离。今后,他就只想素衣竭食,守在边线,
不求复掌权利,只求能离那一人近一些,就好。
“丞相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霍厌还用着旧日称呼,开口时语气平静无波,目光直直盯看在前,似是要窥探到言榷的心底最深处。
而言榷见过的大风大浪不少,闻此试探之言也并不显慌乱,只矜抬下巴睨看过去,说道:“陛下已应承我远调南境,霍将军是要违抗圣命来强拦我不成?”
霍厌冷冷看过去,道:“陛下肯宽恕你怠亡数万将士之重罪,前提在你已然竭尽全力以备战,却因年迈而致心有余力不足。陛下仁心,念你先前对大梁社稷建设有功,特许功过相抵,来面你罪责,可临南之战的真相究竟为何,丞相恐怕没有交代清楚吧。”
话音一顿,霍厌凝目上前一步,逼近于言榷身前,压迫言说,“昔日雄霸一方的言相爷,也是个临战叫敌军胆寒的厉害人物,难道当真到老就成了无能之辈,还是说……丞相为了心头另外相守,早已不惜削我大梁兵力,来护旁人?”
听闻此言,言榷面上原本还维系的镇定神色一瞬瓦消,他凝眸看向一旁的太子萧承胤,眼神直直含厉,其中有试探,更有警慑。
可待视线收回,他又稳沉地恢复如常之态,不答反问道:“霍厌,纵然我已辞去相位,可说到底还是你的长辈,你岂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逊,空口无凭地随意折辱?”
“空口无凭?丞相自以为在临南边线上,冲锋陷阵于第一线的将士们尽已全部死绝,而驻在后方的将领不明情况,自不会指证你联敌怠战。可丞相想不到的是,冲锋在前的将士里有我提早安排的人,他们武艺高强,假死逃生,是为人证,而其身上所受枪痕剑伤、模糊血肉,是为物证。眼下人证物证俱在,丞相能免得了罪责?”
牧游云和常生此番前线临战,甘愿涉险,以身取证。
其实若凭着他们俩的身手,于战场上谁又能轻易伤得了他们?可为了存留证据,两人只能真实挨上几刀,以身载证。
言家在大梁根基深厚,历代出过三任正宫皇后,五任当朝首辅,无论男女,皆为尊贵,除此之外,大梁当朝储君身上更是流着一半言氏的血。
所以,若非陈列上闭环铁据,怎可将其轻易扳倒?
怠战只为引,霍厌联手牧游云真正想要争得的,是为霍干血仇,陈莫家之冤情。
言榷不正面回应,只脸色略凝地嘴硬言道:“这算是什么证据?回返受伤将士将近百千,谁又能证明你说的人证曾上过最前线上?更何况你要辱我名,你的人自是听你命令行事。”
“如此不算证据的话,那沔南大长公主亲手写下的救援书,又算不算呢?”
“你说什么?”
霍厌此话一出,瞬间打了言榷一个措手不及。
任他再如何深谋远虑,将对沔南每一次的援助都做得毫无痕迹,可此番前线枉死三万将士,横死遍地,哀嚎泊岸,又岂会那么容易将所有证据清除彻底。
若是没有猜错,言榷自请南调,就是要亲自去将隐患处理干净,只是可惜,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