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痕-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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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合租,不是寄宿,也不是借住。
而是两个正值青春躁动期的男女,不因任何不得已的理由,仍选择同住一屋檐下,朝夕相对,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不碰你。”他说。
灯光在身后,他为她低下头颈,高大身影覆下来,笼罩了她。
气场在克制与侵略间博弈。
最后,刻在雄性DNA里的攻击性占据上风,他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护栏上,把她圈在身前的狭小空间里。
声线低沉,徐徐善诱:“由我出面,你爸妈会同意的。”
“不要。”她拒绝,“我自己有家,又不是没地方住。”
商渡很轻地扯了下唇角,像是笑她天真可爱,“你确定那真是一个家?就你爸妈那样——”
他话音戛然而止。
周雨晚在看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他触到了她的敏感点。
他知道。
“可能我家这种情况,的确有够荒唐可笑的。”
她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不躲不避,眼神坚定。
“但这终究是我的家,他们终究是我有血缘关系的父母,某些方面或许不尽人意,可在物质方面,他们不曾亏待我,也不会拿我出气,打骂贬低我。而且……”
她缓顿了一下,接着说:
“而且,虽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你。但是,你既不是我男朋友,更不是我法律意义上的配偶。我实在没有理由,跟你住在一起。”
挺长一段话结束,空气变得沉默。
他垂下眼睫,陷入思考的那短暂时间里,周雨晚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哪知,当他抬眼,再次把目光定格她身上时,说出的话,无异于在她心脏开出一枪:
“那你以女友身份,陪我一天。”
她愣住,久久才找回声音:“啊?”
“嗯。”他颔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护栏,“搬我那儿住,或者和我谈一天恋爱,二选一。”
“我才说过,我没理由跟你住一起。”周雨晚被他逼出气性。
他也不是什么善茬:“你以为你能撼动我的想法?周雨晚,你纠结你的,我只在乎我的目的达成与否。”
她同他杠上:“反正我已经抓出造谣者了,就算我现在不兑现跟你的约定,你也不能拿我怎样。”
“你可以试试。”
直截了当的五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周雨晚却不敢吭声了。
认识这么多年,别人未必了解他,但她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
——贪多务得,有仇必报,还得是现时报。
他叫车,送她回家。
两人同坐后排,话不多。
周雨晚紧靠车门而坐,撑着头,始终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斑斓夜景,偶尔能察觉到身旁落来的视线。
车子即将抵达别墅,她脱下外套,撂在座椅上,当是还给他了。
开口:“叔叔阿姨现在挺少在家的,其实,我觉得,你在家住,跟独立在外,没什么差。”
车内安静着,她没看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或许坚持己见。
却没想到,他一针见血:“你想我了。”
“砰!”
车子一停稳,她毫不犹豫下了车。
换鞋进别墅的时候,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鞋柜外,歪七扭八地摆了两双鞋。
一双是Jimmy Choo秋季最新款的尖头细高跟,一双是红黑白配色的Nike Air Jordan 1 Retro Low OG。
这双Nike板鞋,和上次那双鳄鱼皮鞋,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更年轻,更张扬,也……更富有活力。
周雨晚静默地看着,躁闷地踢一脚,任那只板鞋翻了个面,这才进屋。
从门口,蜿蜒至楼梯的,是女人的香奈儿套装,和男人国外某小众潮牌的T恤长裤。
屋里挺安静。
如果说,周牧仅有的分寸,是不让女伴在家中过夜。
那陆卿晚的分寸,是在此基础上,不和她带回的男伴,在房间以外的地方亲热。
基于此,在周雨晚这儿,陆卿晚比周牧要脸一点。
也就那么一点。
用一句老话来形容周牧和陆卿晚这对夫妻,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他们是商业联姻。
感情基础是不存在的。
但他们善于伪装,以至于在每一次家族聚会中,眼看他们相敬如宾,你恩我爱,周雨晚偶尔会怀疑,他们或许对彼此也有点感觉。
可,那怎么可能呢?
周牧有他的第76号情人,陆卿晚也不甘示弱,刚结束法国的行程,便也带回一个男伴在楼上房间颠鸾倒凤。
大概率还是个外国小鲜肉。
这是件奇怪又合理的事——明明周牧和陆卿晚这段婚姻漏洞百出,可有可无,他们却硬生生坚持了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吵过架,动过手,也从不曾相互指责,推卸责任——因为他们压根没想过要承担家庭责任。
“有人生,没人教。”
这就是周雨晚的情况。
他们合起伙来生下她,雇佣家政阿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聘请家教负责她的学习,安排助理跟进她大大小小每一件事……
他们把所有作为父母应承担的责任外包出去,从此,他们便轻松自在,逍遥快活了。
父爱、母爱这种东西,于周雨晚而言,如海市蜃楼般,不存在,偏偏有这个概念在。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似乎挺不幸。
然而,听多了“父母离婚,家庭破裂”“家长吵架酗酒家暴”“寄人篱下”等等一系列不幸故事后,周雨晚又觉得,她的生活还不算太难过。
至少,用其他人的话来说,她是个很会投胎的人。
金钱不是万能的,却能解决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
在转型为露脸的美妆时尚博主前,她的人设,是一个豪晒名牌包包、珠宝首饰和高奢服饰,各种炫富的富家千金大小姐。
性格扭曲到,只有通过别人的艳羡恭维,才感觉自己生活在这样娘不亲爹不爱的家庭里,还是能找到一点幸福感的。
可现在,可现在……
站在房间里,听着天花板上方,床脚挤压刮擦地板的嘎吱声,周雨晚忽然不确定了。
*
翌日周一。
周雨晚难得没踩着早自习的铃声到教室,还没走到座位,同桌柯思萌就坐不住,站起身,叽里呱啦地问她:
“晚晚,你昨晚怎样?我一直没等到你回来,担心死了。后来听说他送你回去了,我还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怎么都没回?”
涉及相关人名,柯思萌聪明地模糊了字眼。
周雨晚跨过她椅子,坐进靠窗的座位,随手把包往桌肚里一塞,抽出一盒高钙低脂奶,拆开吸管,“笃”一下捅进去。
“记不记得他给我披了件外套?”她说。
柯思萌坐回原位,“然后?”
“我手机在外套兜里。”被他摘下的那些戒指也在。
“所以?”
“我忘了兜里还有东西,直接把外套还他了。”
毕竟,她都到家了,没理由在日渐寒凉的秋夜,还占着人家的外套不放。
“哦~”柯思萌终于想明白了,勾了她一绺头发,绕着手指打转,“那你等下是不是还得找他拿回手机呀~”
“……”的确是这样没错。
周雨晚烦躁地咬着吸管。
“下早自习后,我陪你一起去?”柯思萌狗腿地冲她眨巴眼睛。
周雨晚没应声。
“话说,我还没问你,你们怎么会认识呢。”柯思萌说,“平时和你聊起他,你总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以前同过班。”周雨晚含糊其辞。
“嗯嗯。”柯思萌点头,双手捧脸,满脸写着愿闻其详。
可惜,迟迟等不到周雨晚的下文。
“没了?”她不可置信。
“嗯。”周雨晚摸出一套完形填空来做,试图阻挡她的追问。
柯思萌放轻音量,自顾自地说:
“昨晚,你一直没来包厢,渡爷也没回来,我看殷璇到了后面,好像有点失落,顾紫琼安慰了她挺久。赵丞甚至没敢直接说,渡爷和你在一起,只说他回去了。”
周雨晚的关注点有点偏:“什么‘渡爷’?”
“商渡啊,他们都这么叫他。”
“好的不学学坏的。”
“……”柯思萌把话题拉回来,“感觉殷璇这样挺辛苦的。好像离他很近,但又好像很远;有很多事情想问问他,可碍于身份和分寸,又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但凡他给予一点点好,就觉得自己是例外……唉,这种不确定,就是暗恋和暧昧的必经之路呀。”
周雨晚想一黑笔敲她脑壳上,“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就把脑细胞浪费在这种地方上?”
……
早自习结束,原本还能支棱起来,念念ABCD的学生,顷刻瘫倒一片,像脑子注水太多,扶不上墙的烂泥。
前一晚嗨到半夜才回家,柯思萌只在见到周雨晚,同她八卦那会儿,才有过短时间的回光返照。
现在完全撑不住,脑袋“啪”一下磕到桌上,见缝插针补着觉。
“先别睡。”周雨晚拍拍她脸颊,“手机借我一下。”
没多想,柯思萌从桌肚摸出手机,解锁,递给她。
周雨晚输入数字,拨号。
电话很快接通。
柯思萌用残存的一点点清醒意识,听到她说:“手机还我。”
她把脸侧向她这边,眯开眼,看她。
大脑缓慢运作。
没记错的话,周雨晚的手机在商渡那里。
商渡……
商渡!
柯思萌瞬间弹起来,双眼瞪得像铜铃。
手机那头,商渡撂下话:“到我教室拿。”
“嘟——”
通话被挂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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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 雨痕
◎泡妞咯◎
再拨过去,他没接。
态度很明确,除非按他所说去做,否则没得商量。
这就是周雨晚觉得他混蛋的地方……之一
——不达目的不罢休。
烦躁。
手机拿在手里翻来转去,周雨晚对上柯思萌那双亮晶晶的眼,心说:
宝啊,那真不是什么好家伙,不值得你心心念念。
她把手机还她,“你不接着睡?”
柯思萌把头摇成拨浪鼓,毕恭毕敬地双手接手机,“你要现在去拿回手机吗?”
“……”
拿肯定是要拿回来的,但不想被那么多人看见。
她对此类事件有阴影,不太想再重蹈覆辙。
这事展开来讲,倒也不复杂。
就如先前所说,她和商渡同过班。
而且是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
甚至,不出意外的话,大多时候两人还是较为亲密的同桌关系。
那个年代,尚未刮起批判“雄竞”“雌竞”“厌男”“厌女”的风潮,也正是尚未树立正确三观,培养好独立人格的年纪。
太多人不成熟,做出不应当、不合理、不正确的事。
饶是发展至今,校园暴力事件依旧层出不穷。
幼儿园时期大家都懵懂,可一旦上了小学,逐渐形成男女有别的观念,在家长坚持小女孩理应朴素、保守、童稚、乖巧的教育理念下,在杜绝早恋的社会风气中。
那些和男生玩得好、打扮时髦、富有个性的女孩,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被打上了不安分、不老实、不检点的标签。
周雨晚就是因他人偏见,而被打上标签的万千女孩之一。
她和商渡关系好;她生得漂亮,衣着时尚;她骄傲恣意,没多少小姑娘“应有”的矜持忸怩。
她在乖女成堆的世界里,特立独行,格格不入。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广受喜爱的商渡。
他聪明、帅气、早熟,不像其他小男孩那么调皮捣蛋,恶搞女生,也不会把自己弄得邋遢狼狈。
老师家长对他赞不绝口。
大概是因他天生领袖,男生都爱挤进以他为首的圈子。
另外,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个不懂事的年纪,全年级起码有一半女孩子对他有点意思。至于另一半,那都是没开情窦的。
可商渡这破小孩,孤傲臭屁又B King,一般不跟女孩子牵扯上关系。
唯独周雨晚是例外。
他们常常玩在一块儿。
因为是打出生起就相识的熟人,因为商渡答应两方家长说他会照顾好她,也可能单纯是跟她挺玩得来。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那时的小雨晚并不知道,她在无形中,被人排挤孤立了
——这孩子打小就是个人小鬼大的混世魔王,很多家长都不爱自家孩子跟她走太近,怕她把人带坏。
这种情况持续到初一。
某次上洗手间,听到隔间外,其他女生嬉嬉笑笑地说,男女审美不同,女生都爱谁谁谁那种,但男生却喜欢骚的,比如周雨晚,说她不知廉耻,喜欢勾搭男生,被男生包围,说她是bitch。
然后……
她们的话还没完,就被突然冲出来的周雨晚打了。
事情闹到办公室去。
一方言语挑拨,诋毁他人声誉;一方冲动闹事,殴打他人。
两边都不占理,都讨不到好。
也就是从这时起,商渡才猛然意识到周雨晚的处境。
后来,周雨晚和那些女生的矛盾,被明晃晃摆上台面。
她们小动作不断,在她桌椅刻脏字,倒脏水,故意偷藏她的书本练习册,甚至把“骚”“婊”“bitch”“周雨晚”等字样用大头笔写在厕所隔间的墙上。
周雨晚一一反击回去,商渡也出头维护她。
那些人有所收敛,但背地里,仍会说她坏话,一见她来了,便不约而同地住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有人偷偷给周雨晚塞字条。
劝她不要离男生太近,尤其是商渡,平时低调点,多向普通女生靠拢,否则那些人会一直针对她。
这张字条,不小心被商渡瞧见,觉得挺可笑:
“这世界有时候挺让人讨厌的,它总是不平等,有贫有富,有好有坏,宽容对待某一群体,必然会对另一群体苛刻。就像受异性欢迎的男生,和受异性欢迎的女生,所遭受的待遇从来都不一样。
周雨晚,你确定不喜欢现在这个自己,要为了融入他们,而改变自己吗?你确定,你变成那些人希望你变成的样子后,他们就会真心实意地接纳你吗?还是说……基于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周雨晚,我敢保证,在我这儿,我对你绝对真心。”
……
不过,这种情况,在上高中后,渐渐有所好转。
大家不再视异性为洪水猛兽,幼稚地在课桌中间画三八线。
也形成了自己的是非观,有独立的自我意识,不再轻易受外界摆布,大体知道什么事该做不该做,什么话能说不能说。
周雨晚有自己的同性和异性好友,商渡也一样。
只是,在这个荷尔蒙躁动的年纪,在这个枯燥乏味的校园,但凡有点男女交往过密的绯闻,那传播速度和范围,可不是盖的。
周雨晚一阵头疼。
柯思萌瞧着通话记录里,那串陌生的号码,问她:
“你把商渡的手机号背下来了?”
是啊。
从小到大,她的家长基本是联系不上的。
家政阿姨和家教不负责她其他琐事。
助理么,隔个几年,赚够钱了,就想换一个更有前途和追求的工作。
所以,有事,周雨晚一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