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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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晋王以为,我为何要嫁给赵霁呢?”
居云岫收回对视赵霁的目光,掠向地上之人:“其实晋王大可不必除掉赵霁,毕竟从一开始,他对你可是忠心耿耿。”
居云岫踱步上前,睥睨着他,澄清道:“你的朝堂为何会乱,皇儿为何会死,也并不能怪他。”
夜风肃杀,皇帝看到居云岫一双眼睛里涌动的血色。
“杀居胤的,是我;嫁祸赵霁、王琰的,是我;设计离间居桁、居昊,迫使他二人手足相残的,是我;今日伏兵邙山,要谋反弑君的,也是我。”居云岫声音似一把磨到极致锋利的薄刃,插入对方咽喉,“晋王,你听明白了么?”
皇帝脸上青筋暴起,身躯一震,嘴角呕出一口鲜血。
居云岫向旁边伸手,扶风把剑送上。
“你……你要做什么?!”王琰毛骨悚然。
居云岫剑尖直抵皇帝咽喉:“至亲相叛,骨肉相残,三年前的这出戏,还给你。”
皇帝伸手握剑,眼神怨毒而悲怆,试图把剑拿开。
居云岫一剑刺入他咽喉。
汩汩鲜血喷涌而出,皇帝身躯打颤,挣扎少顷后,咽气。
“陛下——”
王琰的悲号震飞林间倦鸟。
赵霁眼神震动,心里竟然难以平息。
居云岫拔剑还给扶风,转头。
“赵府已被我派人封锁,心月也在此处,赵霁,你是束手就擒,还是大义灭亲?”
赵霁的内心是痛恨的,可是事已至此,他怎可能还有退路?
心月站在河岸边,神情凄楚,茕茕孑立。赵霁有意不看她,回答居云岫:“你当着我的面犯下弑君重罪,我岂能因私情饶过你?”
心月眼里泪水流下。
居云岫笑,笑意不明。
“的确,杀我,是你唯一的生路。”
外面已依稀有蹄声迫近,居云岫知道,是增援的神策军快到了。
长安城,是真的回不去了。
“那就动手吧。”
一声令下,隐忍多时的三百人放声怒喝,向着最后一名谋害苍龙军的仇敌杀去,王琰被抹掉脖子,栽倒在血泊里。
雷霆一般的厮杀声震荡山林。
百余神策军护着赵霁不住后退,虽然也在奋力相搏,可是论实力,他们根本拼不过这些从战场上爬回来的阎罗,论人数,他们还不到对方一半之多。
局势没多久便呈现压倒式的溃败,赵霁被延平等人护着一退再退,便在惊惶之时,身后传来隆隆蹄声。
延平回头,一眼认出来者番号,大喜道:“大人,来了!是神策军,咱们的救兵来了!”
赵霁震动的心一定,回头确认来的的确是神策军后,眼里焕发光彩。
“给我杀!”
“杀!”
原本溃败的神策军士气大振,怒吼着,齐力向前进击。
一波苍龙军倒下。
一片片枯叶飞舞。
河岸边,宵风砭骨,居云岫巍然站立,凝视着前方奋战的将士。
扶风护在前方,一动不动。
璨月噙着泪。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离开长安前,居云岫在六角亭里烧的那一炉炭火。
那一样样被她扔入炉里焚烧的物件;
那一幕幕消逝于眼前的岁月;
那一杯,浇酹在地的浊酒。
原来,那是她敬给此刻的自己的酒。
泪水决堤,是悲恸且悲壮的泪,璨月深深呼吸着,守卫在居云岫身前。
杀声阵阵,血雾弥漫夜幕。
前方,一匹战马冲出重围。
扶风、璨月同时上前一步,便欲出击,眼神突然一震。
马嘶啸耳,战马扬起前蹄,刹停在居云岫身前。
月光如泄,照亮马上人扎着的马尾,耳垂上,闪烁着琉璃的华光。
居云岫愕然地盯着来人的侧脸。
第97章 善后
烨烨火光照亮残夜; 杀入翠云峰下“护驾”的一万五千名神策军看清刀下敌人,瞪目结舌。
延平放声喝止,终于在双方交火一刻钟后喝停战况。
赵霁攥紧缰绳坐在马背上; 右手握着受伤的左臂,额头冷汗涔涔,前来援救的人看清这一幕后,更是满头疑云。
“这到底什么情况?”
“不是说圣人遇险,要我们来救驾?怎么是带我们来杀自己人?”
“难道造反的就是赵大人?”
“……”
“都住口!”
延平贴身护卫在赵霁马前,厉声喝停四周的窃窃私语。
树林里已挤满乌泱泱的神策军; 领兵的是留守宫城的李副将; 延平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发现大将严焘的身影。
胸口蓦地一缩; 延平心知不妙,转头看向赵霁。
赵霁直视前方,目光震惊而怨恨。
树影前方; 战长林骑马踱至一具尸首前,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来自赵霁的怒视,漫声道:“惭愧; 还是来晚一步。赵霁; 你下手够快的。”
延平眉峰压低; 严肃道:“圣人乃长乐郡主所杀; 休想栽赃到我家大人头上!”
“长乐郡主所杀?”战长林仍是那副散漫声调,转头,目光投过来,“邙山屯兵数万;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怎么杀?拿什么杀?”
说着; 又环顾四周:“用神策军吗?”
赵霁眼皮一跳,突然意识到战长林的策略,眼神闪过杀意。
延平喝道:“你少在这里装蒜,那些所谓的神策军,分明是你肃王府的苍龙军!”
战长林失声笑:“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李副将,你信吗?”
被点名的李副将一愣,呆呆地看着满树林的神策军。且不提眼前所有的将士都是同样的装束,就是真有不同,谁又能相信那些不同的人是延平口中的苍龙军?
早在三年多前,二十万苍龙军就已经全军覆灭于雪岭,肃王府跟着家破人亡,这天底下哪里还有苍龙军?
延平看李副将不吱声,忙道:“李将军,你少被这奸人所惑,这拨人就是冒充神策军混进邙山里来的苍龙军。”
战长林道:“那这神策军还真够窝囊,混进来这么一大帮苍龙军,竟然没有人知道?”
延平哑口,想到赵霁原本便是联合居云岫一块谋逆的,一时脸色发青。
李副将迅速想到前日严焘调兵一事,脸色跟着一变。事实上,这次秋猎严焘只调了一万四千七百人随行,留守宫城的是一万五千三百人。而且,前天夜里,严焘还吩咐底下人置办了三百来套神策军军装、武器。
李副将胸口震动,把前因后果一捋,后背不由一阵发寒。
很显然,秋猎开始前,赵霁便已跟他的顶头上司严焘密谋造反了。
用来造反的兵力,正是他们这一批神策军。
李副将又惊又怕,望向前方,圣人已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巨大的恐慌蔓延胸口,李副将手足发冷,咬牙道:“赵大人,对不住了。”
一声令下,四周将士发动,战长林忽然道:“等等。”
众人一怔。
战长林道:“先押下去,我要活的。”
※
翠云峰西侧驻扎有一片营区,李副将派人暂且把赵霁一行送往那处羁押,厮杀大半夜的翠云峰下终于恢复岑静,众人重新上马,向营区前进。
扶风牵来战马,提醒居云岫上马。
居云岫没动,抬头望着马上的战长林,从重逢开始,他一直背对着自己。
扶风也发现了,顺着居云岫目光望向马上的背影:“公……”
战长林腿一夹,驱马离开。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从未如此刺耳,居云岫垂下眼,嘴唇抿紧。
扶风亦一脸赧然。
战长林会突然杀回洛阳来,原因应该只有一个——
关于居松关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他该是以什么心情赶回来的啊?
扶风百感交集,低声劝道:“郡主,先上马吧。”
※
战长林没有直接取走赵霁的性命,这让延平松了一大口气,可是赵霁的脸色却始终没有缓和下来。
被五花大绑,扔进营帐里后,里外数名侍卫看守着他二人,延平压低声道:“大人,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不及赵霁回答,守在毡帐旁的侍卫喝止:“闭嘴!”
延平皱眉,越想越火冒三丈,斥道:“神策军乃我家大人手下的禁军,你们这帮人不听大人号令,反倒听信反贼差遣,助纣为虐,早晚自寻死路!”
那人一怔,驳道:“什么叫你家大人手下的禁军?神策军乃是陛下的禁军,是大齐皇室的禁军!你二人利用神策军弑君谋反,被战将军抓了现行,这才叫自寻死路!”
延平气极,便要再叱,赵霁制止:“延平。”
帐里一静,那人冷哼着地别开脸,延平一脸愤愤不平,又碍于赵霁发令,不敢再争执。
赵霁闭上眼睛。
帐外不时传来声音,或是讨论声,或是脚步声,隔着峰峦,猎场四处应该还有没有停息的战火声。
这一场兵变还没有结束。
秋猎的随行人员除皇家子嗣、朝廷重臣以外,还有皇亲贵胄,外面乱成这样,这些人不可能没有半点动静。
只要有一个聪明人知道赶回城里报信,那今夜的局就不会是个死局。
何况,战长林暂时留下他的性命,多半是想让他来背弑君的罪名,替居云岫劈开一条生路,可事实上,这个办法根本就行不通。
他跟居云岫在律法上还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妇,弑君之罪,抄家灭族,居云岫不可能置身法外,在这一件事情上,他还有的是跟对方周旋的余地。
正思忖,毡帐被人一掀,守在旁边的侍卫行礼道:“战将军!”
赵霁掀眼。
战长林今日终于不再是那一副碍眼的僧人装扮,灰色僧袍换回了甲胄,光头也长了头发,头发大概一指余长,扎成个松散的马尾,跟以前的飒爽英气相比,更多了一分不伦不类的邪气。
耳垂上居然还戴着耳珰。
反正,更碍眼了。
赵霁敛目。
战长林伸手朝赵霁一指:“给他松绑。”
侍卫应声上前,延平狐疑地盯着,很快,赵霁身上的麻绳被解下,战长林上前,把一封帛书、一支笔扔到地上。
赵霁目光沉着,打开帛书一看,眉间阴云更厚。
帛书上洋洋洒洒三行字,言简而意赅,内容是赵霁、居云岫二人婚后感情不睦,自愿和离。
字迹不是居云岫的,凌乱粗犷,想来应该是面前人的。
战长林居然自己动手给他和居云岫写了和离书。
“签字,画押。”
赵霁握着帛书,没动。
战长林向侍卫使眼色,侍卫“唰”一声拔出利剑,架在赵霁脖颈上。
延平瞠目。
赵霁一声冷哂。
答应跟肃王府联姻,真的是他这辈子做过最荒唐、最错误、最讽刺的决定了。
剑在脖上,笔在身下,赵霁没有做无谓的抵抗,签下和离书,画押。
战长林收回帛书,确认无误后,叫侍卫重新绑好赵霁,离开。
延平忐忑道:“大人,他让你签了什么?”
“和离书。”
延平讶然。
赵霁面色无波,望着随风飘曳的毡帐。
签了也好,签了就再不相干,这样令人心梗的退路,不走也罢。
接下来就看一看,究竟是谁更受老天眷顾吧。
※
长夜将尽,战长林拿着那封和离书,找到居云岫临时住宿的营帐,叫来守在帐外的扶风。
扶风一看是他,脚步飞快,及至跟前,一声“公子”还来不及唤,战长林扔来一物。
扶风接住。
“叫她签字。”
战长林寥寥说完,转身便走,扶风无暇细看帛书内容,快步跟上。
“公子,长安的事另有隐情,郡主做此决定,实乃迫不得已,如果当初不……”
战长林驻足,月光朗照,他眉眼神色十分阴郁,疲惫。
“叫她签字。”
战长林看扶风一眼,这一眼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似愠怒,似悲伤,又似无所谓。
扶风解释的话一下梗在喉咙里。
战长林敛回目光,阔步离开。
※
营区另一处,一群人正焦头烂额。
李副将按着剑徘徊在营帐里,反复思忖刚才的决定。
严焘被战长林斩杀,虎符跟着被他夺走,照理来说,他便是现在神策军的老大,自己听他吩咐拿下赵霁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做完这一切后,他总感觉有些发慌。
赵霁固然涉嫌谋反,可他在朝中势力极大,关系极多,如今圣人已死,部下还在河岸边发现了太子居桁的人头、四殿下居昊的尸体,大齐皇室可以说被屠杀了个干净,这种情形下,赵霁这个权相便成为了朝堂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如果最后他力挽狂澜,反败为胜,那自己今夜岂不就捅了个天大的篓子了?
思及此,李副将全身又一个寒噤,回顾杀到翠云峰下所见的情形,后知后觉长乐郡主居云岫确乎是离圣人尸首更近一些的。
难道,事实当真如延平所说的那样,圣人并不是赵霁所杀?
可是长乐郡主作为宗室女,为何要刺杀圣人?
那些所谓的“苍龙军”又是如何冒出来的?
还有,赵霁跟长乐郡主不是夫妇么?
李副将疑窦重重,越想越头痛,便在此时,一名侍卫掀帐而入,禀告道:“将军,查到了。”
李副将忙道:“说!”
来人道:“刚才审讯了不少跟在赵大人身边的神策军,口供都一样,圣人是长乐郡主杀的,杀人缘由是圣人害死了当年的苍龙军,那些假扮成咱们的神策军也的确是郡主的人。”
李副将脸色一瞬间灰败,营帐里的其他人紧跟着大吃一惊。
来人话锋一转:“不过太子殿下是赵大人杀的!”
众人又一愣。
这……这怎么乱成这样?!
李副将还待再问,又一人掀帐进来,慌张道:“将军,战将军朝这边来了!”
一帐的人如闻惊雷,齐刷刷起身,李副将大惊道:“诸位留步!”
话声甫毕,毡帐被一只大手掀开,来人身影覆压,恰恰压在李副将后脑勺上。
于是,李副将头一次看到同僚们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脸上异常整齐地露出惊怖之色。
毕竟,来人在宫城底下剑斩严焘的那一幕实在太惊悚,没个十天半月,他们这些长于皇城的禁军是没法从那种震撼、恐惧里逃离开的。
李副将梗着脖子转身,没敢抬眼,只是拱手行礼。
“劳驾避一避,我有话跟李副将谈。”
众人迭声应是,一溜烟离开营帐。
毡帐放下,李副将额头上的汗跟着淌下来,喉结小心翼翼地一滚。
战长林上前一步,就近在一方案前坐下,然后叫李副将:“坐。”
“是……”
李副将后退至战长林左下首的一方案前坐下。
“李副将在神策军里任职多久了?”
李副将回道:“卑职六年前入禁军,今年年初刚调入神策军,担任副将。”
战长林道:“跟严大将军可有私交?”
李副将忙道:“没有!”
这是真没有,否则,他也不至于在猜出严焘跟赵霁密谋造反后毅然把矛头指向赵霁了。
战长林审度他一眼,李副将招架不住他的目光,眼皮咻地耷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