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医-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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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她又不着痕迹地在烟柳手臂要穴间滑过。
烟柳忽觉手臂一麻,紧接着,她竟半边身子都麻了!
“宋娘子!”她本来还随着江慧嘉的动作腿脚微伸,半站了起来。
可这时候身子一麻,她哪里又还能站得住?
“宋娘子!”烟柳又惊呼一声,身体就如一团软泥般往后倒去。
她身旁的兰卿忙扶住她。
烟柳惊慌之极,勉强还能动弹的另一只手忙抓住了兰卿的手。她奋力抬头,直直看向江慧嘉,慌道:“江娘子,我为何会如此?你快救我!救我!”
江慧嘉却用同样无措的神情看她:“烟柳小姐……我……我并非不愿救。实在是,你病情复杂,我不敢随意动作!”
说着话,她呼一咬牙,又道:“若是烟柳小姐不怕,我这里有一套针法勉强可以一试,或可为烟柳小姐施急救之法。”
她从袖袋中取出针包,快速打开。
就露出了里头一排长短不一,却一致银光闪亮的银针来。
取出其中一支足有六寸长的银针,江慧嘉手拈银针,仍用安慰的语气道:“烟柳小姐你莫怕,我方才又仔细思索了,这肠胃痛与肝肾痛倒也并非没有相通之处。你且等我施针一试!”
手一扬,这枚银光闪闪的长针就对着烟柳前额印堂直扎而来!
哪有这样扎针的?
银针在烟柳眼中被快速放大,她再也忍不住,惊呼起来:“不!等等!”
这样一声惊呼过后,江慧嘉动作竟还未停。她不但动作未停,甚至就就连烟柳这样惊呼了,她手势都不曾抖一下。
仍旧无比坚定地,直扎而来!
电光火石间,烟柳大喊:“我没有病!不!我没有腹痛!宋娘子,我没有腹痛,我方才是骗人的!你停手!”
银针在烟柳眉心处堪堪停住。
尖锐的针尖仿佛带着森森寒气,刺痛在她肌肤之上。
刺得她双眼生疼,一股后怕瞬间涌起,她两边眼角一酸,竟流下泪来。
此时流泪又与先前故作可怜不同,不知为何,这一瞬间,烟柳竟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奇怪感觉。
她心脏砰砰直跳,心中种种恐怖情绪简直难以言喻。
众学子旁观至此,也都觉得心惊莫名。
江慧嘉收了针,脸色瞬间一沉,她冷冷道:“你是骗人的?你先前并未腹痛?所谓腹痛,仅只是欺骗?”
烟柳含着泪,不停点头:“对不起,宋娘子,是奴家的错……奴家……我先前只是因为听得宋娘子大名,一时好奇,才装病……我并不是有意欺骗……”
江慧嘉沉声道:“只因好奇你便随意装病,那你可知,若使医者误诊病情,情况严重的,甚至有可能伤人害命?”
她语气坚硬,烟柳听在耳中,莫名又往后缩了缩身。
但再往后去就是护栏,她一时又生起退无可退的窘迫之感。
“宋娘子,都是奴家的错……”她啜泣着,又用渴盼的眼神看着江慧嘉,“宋娘子,我那肾精不足之症……”
话没说完,但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
江慧嘉淡淡道:“既已无怪症干扰,肾精不足又不是疑难杂症,谁治不能治?”
说着又微微躬身,伸手在烟柳手臂上轻拍了几下。
随着她这几下轻拍,烟柳手上酸麻顿时消减不少。她紧张的神情略松,忙道:“多谢宋娘子。”
江慧嘉道:“不必谢我,为你缓解一时之痛倒也罢了。此时此地,我身为医者,不能不出手。但你那肾精不足之症既非绝症,亦非急症,你尽可以下山之后再另寻大夫治疗。”
说着直起身,一拂袖道:“烟柳小姐戏耍在先,更拿病症当做儿戏。烟柳小姐的病,我却是不敢治的。”
再不多话,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忽见凉亭外回廊一角静静站立着一个人。
正是宋熠过来了!
宋熠静立当地,眉目含笑,凤目中流光深深,只向江慧嘉看来。
江慧嘉顿时心生欢喜,快走几步过去。
宋熠微微笑,轻声道:“娘子好生威风。”
“你来多久了?”江慧嘉问。
“不久。”宋熠含笑道,“仅只瞧见了娘子用银针吓唬那女校书而已。针光见寒,当真是煞人心魂。”
语气含着称赞,仿佛十分嘉许。
江慧嘉本来还有许多不快,看到宋熠这样,她心里的不快却是霎时就消散了。
“所以说……”她也笑道,“不管是在谁面前装病,可千万莫要在我面前装病。否则,我叫她好看!”
她的声音不大,但凉亭中的人如是要仔细听,却也没有听不到的。
到这一步,众人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江慧嘉先前竟是早已心知肚明烟柳是在装病,因而她此后种种,一则是在整治烟柳,二则竟不过是为逼出烟柳那一句实话而已。
宋熠又对着那头的陶宏雅遥遥一抱拳,道:“陶兄还如当初,喜好用非常手段麻烦人。却不知我家娘子与我不同,她不比我好欺负。谁若欺负了她,她当场便是要欺负回去的。”
他微微一笑:“陶兄下回万不可再如此了,些许小丑手段,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耗费了我家娘子精力,总是不美的。”
第208章
宋熠携了江慧嘉的手,从凉亭一侧走过。
山风吹起了他们的衣袖袍角,江慧嘉微微侧头,目光从凉亭内外众人脸上滑过。各人表情不同,在这萧瑟清寒的山景下,仿佛定格成了一幅来自遥远光年的古典画卷。
江慧嘉恍惚了片刻,再怎么融入这个时代,她毕竟有着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
古今之思,从未停止。
时代虽然不同,但人的本性都是一样的。
不过他们再怎么样,又与她有什么相干呢?
最好是此时身边有这个人在,其余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江慧嘉笑道:“今日我可是因你才遭了这无妄之灾呢,宋案首要怎么补偿我呀?”
宋熠道:“小生整个人都是娘子的,娘子为小生遭些麻烦,又怎能算是无妄之灾?”行走时,转头看着江慧嘉。
凤目中蕴着笑意与深深流光。
江慧嘉“呸”笑一声:“好不要脸!我要你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穿?”
宋熠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虽不能穿,但能暖床。”
江慧嘉:“……”
这脸皮已经突破天际了!
斜眼横过去,偏偏没忍住,脸上笑意硬是出卖了她此时的心境。
那边凉亭有些远了,谈元娘和谈大郎同行在一处,宋熠和江慧嘉就在池塘边驻足,等她二人过来。
不多时四人又合到一起。
再看那边凉亭里,陶宏雅带着两个女校书也不知是与众人说了什么,片刻后,又有几个学子与他站到一处,两边交谈了几句,陶宏雅等几人拂袖离去。
又过片刻,钟山林衡等人下了凉亭,也来到了池塘这边。
钟山向着宋熠抱了抱拳,远远便道:“鹤轩兄,秀峰惭愧。”
宋熠抱拳还礼道:“秀峰兄不必如此。”
几人走近了,钟山道:“这陶宏雅也不知怎地得了我们今日要游南清山的消息,就带了两个女校书过来。我们先前竟也被那女校书骗了,不知她竟是在装病刁难嫂子。”
宋熠笑道:“秀峰兄不必如此客气,我年纪原本便要比秀峰兄小几岁,我家娘子秀峰兄叫弟妹便是。”
又对江慧嘉介绍其他几个同窗,至于谈大郎,众人原本就是认识的。
江慧嘉就同几人见了礼。
只谈元娘,以她的身份是不会随意与外男说话的,谈大郎也并不对众人介绍她。
江慧嘉与几人见过礼后,就又与谈元娘一起,避到另一边赏景。
凉亭池塘的另一边,有小道一条斜往上伸,上头小坡上被开出了一小块平地,平地上却盖着一座极为袖珍的山神庙。
说袖珍那是真袖珍,这山神庙连着那翘角尖顶一起,竟也不过四尺高。
四尺高的小庙里,摆着一尊泥塑的山神,前头一扇小石门敞开着,可以看到山神神座下还有香炉一只,上头线香凋枯,有被人祭拜过的痕迹。
江慧嘉瞧了个稀奇,她还真是从没见过这样袖珍的小庙。
这样小的庙,人是进不去的。顶多只能上几柱香,并站在外头拜一拜。
谈元娘却像是对这小庙极熟悉的样子,竟对身后的云娘招手。然后云娘就从随身一个小包裹里取出了几支线香,谈元娘又分出三支来给江慧嘉。
“这是……要祭拜?”江慧嘉接了线香,表情好奇。
谈元娘道:“既来了此地,当然是要拜过此地山神啦。”
说着笑了笑,身后云娘就擦燃了火折子,给她点燃手中香,又依次帮江慧嘉也将线香点燃。
江慧嘉觉得体验新奇,她既经历过穿越之事,又身怀奇异能力,所以到如今虽然仍旧不信鬼神,可对于这类的神秘事物,她也从不轻忽。
当下便从善如流,跟着谈元娘一起对着山神敬了三柱香,又躬身拜了三拜。
拜过山神以后,两人从缓坡上下来,又随意闲走。
这时候就可以看到宋熠等人走到了做流觞曲水游戏的环形水道边去了,他们这些读书人在一起,赏景游玩,总是要做些风雅游戏的,也不稀奇。
谈元娘道:“可惜我不能生做男儿,慧娘……你说,这世上女子为何总要受到诸多束缚?而身为男子,哪怕蠢笨如猪,又或狼心狗肺,也总有无数机会,可以肆无忌惮,可以想走到哪里便走到哪里?”
这个问题可就太沉重了,江慧嘉知道谈元娘或许是想到了金家兄弟两个,才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元娘姐姐,世上并没有真正的肆无忌惮。”江慧嘉道,“谁也做不到的,再怎样的肆无忌惮,都有前提,有限制。”
她远眺山景,只见远处青山群影,与云天相接,似墨线起伏。
不由道:“如此时青山,又如山间清风,耳听目视,皆为天地所赐,人人能有,方才是人间至大财富。元娘姐姐,人有高低,心无止境,只要你心中不受拘束,何必在意为男为女?”
其实她要说的话大意是取自苏轼《前赤壁赋》,但大靖朝可没有苏轼,江慧嘉又不愿意剽窃前人诗词,所以挑挑拣拣,换了个说法。
原文说的是:“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何等大气磅礴?
何等心胸开阔?
江慧嘉又不能劝谈元娘说,是啊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所以要不咱们来个女子起义吧!你看我们是玩离家出走好呢?还是悄悄招兵买马,又或者是效仿前朝女皇,甚至更进一步,推翻男权社会,建立女权社会好呢?
又不是脑残,这种话别说是说出来了,简直想都不必想。
所以江慧嘉只好用文艺点的说法,劝谈元娘看开点了。
唔,最近跟谈元娘一起,总是要兼职心理医生,说不得,她还能去进修个心理医生的副业出来?
江慧嘉想及好笑处,嘴角微微翘起,含笑向谈元娘看去。
这一侧头,目光却瞥到侧后方小坡上恍惚是有一片青影闪过。
像是男子的背影,身形清瘦,衣角飘飞。
她有些奇怪,又多看了一眼。
那所谓的青影闪过却仿佛只是她的幻觉般,一闪即逝,随即再没有出现。
就连江慧嘉自己都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青影只是幻觉了。
谈元娘看她神色有异,不由问道:“慧娘,你这是?”
江慧嘉忙回过神,摇头道:“没什么,我仿佛有些眼花。元娘姐姐,他们都到流觞曲水那边去了,我们便到凉亭里坐坐罢。”
谈元娘点头道:“也好。”
又叹道:“清风山景,耳听目视,皆为天地所赐,人人能有……此言仿佛能涤荡人心。”
江慧嘉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她致敬苏大文豪才能说出来的话,虽然避免了抄袭人家流传千古的名句,但就算是致敬,她这也算是作弊了。
倒显得她思想境界有多高一样,其实她真没有这样的觉悟。
也仅仅只是说说而已,真要说到心中所想。她不是擅长多愁善感的人,这样的问题,她却是极少思考的。
当下转移话题,又寻了些府城趣事与谈元娘闲聊。
谈元娘倒是对她行医过程中遇到的一些事情感兴趣,就问到了她做义诊的时候,闹出的那桩事故。
“慧娘,我曾听闻苗疆有巫蛊。可以将蛊虫偷入人体,还能以蛊毒控制人心。你说的那个虫积之症,可是蛊虫之病?”
江慧嘉佩服谈元娘的想象力,她居然能把简简单单一个钩虫病给想到传说中的蛊虫上头去!
这脑洞,简直比她这个现代人都厉害!
“简单的虫积而已,元娘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江慧嘉失笑片刻,说到蛊虫其实她也很好奇啊,她也想知道这个东西究竟只是传说存在,还是现实中真的能有呢。
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虽然说是走过许多地方,从医经历十分丰富,但蛊虫这个东西,她还真的是从未见过。
倒是听过不少传说,可惜不知真假。
谈元娘轻轻一叹道:“我还听闻,苗疆女子常会炼制一种子母痴情虫。若是遇见心仪男子,她们便会将那痴情子虫放入心仪男子体内,如此一来,不必再做其他,这男子自然便痴情于她,从此一生不离。”
这个江慧嘉也听过,当然她从来也只是听听而已,并不当真的。这种玄玄乎乎的说法,很明显就像是小说家胡编乱造的。
要说这个世上又字母蛊的存在,母蛊可以控制子蛊她是相信的,但母蛊还能控制子蛊宿主的思维,使人即刻“痴情”,她却不信。
人的思维要是这样好控制,人也就不是人了。
白担了万物生灵之灵长的名头!
除非,是催眠术还有可能。
但催眠术往往也都是有时效限制的,要真正从根底里深处改变一个人的思维,江慧嘉觉得这不大可能。
她笑道:“元娘姐姐怎地提起这些?我觉着像是无稽之谈。”
谈元娘略有些神秘的压低声音,对江慧嘉道:“我倒是希望世上有这样的蛊虫呢,若是真有,我便拿了母蛊,再用子蛊控制住金大郎,从今往后,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往西他不敢往东!”
江慧嘉:“……”
果然还是小看了古代女人的凶残是吗?
她细看了谈元娘一眼,又见她眼神清明,竟不像是在开玩笑。
一时有些惊讶道:“元娘姐姐不是不在意他么?为何突然有如此改变?”
谈元娘顿了一顿,随即一叹,苦笑道:“慧娘,我今日邀你出来,实为心中苦闷,无人可诉。我所结识的所有人中,也唯有你能懂我,并不为离经叛道之言语而大惊小怪。有些话,我竟只能对你诉说。”
江慧嘉看她神情不对,忙问:“可是金家那头有变故?”
“是金大郎。”谈元娘道,“他那表妹……他那爱妾有孕了。是男是女且不知晓呢,他便急急修书过来,说要等那孩子出生,便将孩子记到我的名下。”
江慧嘉惊讶道:“要将孩子记到元娘姐姐名下?谁给他的勇气对元娘姐姐说这样的话?元娘姐姐岂能答应他?”
她故作了夸张神情,倒是瞬间逗得谈元娘一笑。
“怎地被慧娘这般一说,我倒成了凶神恶煞,他成了小纸片人一般?”谈元娘笑了笑,“我哪有那般厉害?说起来,我与他别居,名不正言不顺。纳妾终究算不得什么大罪,我不过是仗着家里父兄宠爱,才敢如此行事罢了,可名义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