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医-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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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嘉眸光动了动,心中苦笑,面上并不显露情绪,只道:“《肘后备急方》有言,青蒿一握,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可治寒热诸疟。可惜,青蒿的确是良药,治的却是疟疾,而非鼠疫。”
乔雁便又张了张口,用欲言又止的怪异神气看了江慧嘉一眼,又一眼。
如果她这个时候不是顾忌着要对江慧嘉保持尊敬,大约她就要脱口而出一连串吐槽了。
而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可光从她的神色间,江慧嘉仿佛也能解读出她的话。
她仿佛满脸都写着“耍我好玩”,以及“大半夜来找我,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就为了告诉我青蒿可以治疟疾不能治鼠疫”!
真是,神特么……神医!
或许还有更激烈的话,当然,这个江慧嘉就不打算自我想象了。
她开始解释:“青蒿此物,名称多样。青蒿别名草蒿,《唐本草》亦有记载,如‘草蒿处处有之,即今青蒿’,此外,青蒿又有香蒿与臭蒿两种,臭蒿又名黄花蒿……”
当然,有药用价值的是香蒿,不是臭蒿。那么江慧嘉之前又为什么要将黄花蒿说成是青蒿呢?
这是因为在某些地方,人们就是将香蒿认成黄花蒿。或者说,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青蒿原来还有香蒿和臭蒿的区别!
中医用药,一种药物往往多种名称。
比如贝母,生在浙江一带的叫浙贝,生在四川一带的叫川贝。那么它们都是贝母,就看以看做是同一种药了吗?
当然不啦!
别说两者性状不同,药效看似相近,实则各有区别,就算是同一种药材,根据炮制方法不同,或干炒或蜜制,或生用或熟用等等,出来的药效都不相同呢。
行医之人务必要弄清楚这些区别,懂得同一种药材的不同名称,不同产地、不同炮制方法之间的区别。
否则一旦用药不当,甚至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良医和庸医之间的差距,很多时候说不得就在这些细节之间体现呢。
因此在日常的教学中,江慧嘉亦是十分注重有关这方面的讲解。
她也自认为她说的东西就算不是什么秘传,可一般的大夫还真未必注意得到。
尤其是黄花蒿这么生僻的关注点。
她特意拿黄花蒿来试探乔雁,此时说开了,紧接着又道:“我起意试探你,非是不信你,实在是有一桩要紧事。我身边的白果,如今已经不是原来的白果啦……”
说话间,她目光悠悠地盯着乔雁。
乔雁:“……”目瞪口呆。
片刻后,她理解了,一时克制不住,陡地惊呼一声。
然而她很快又伸出手来,忽地就掩住自己口鼻。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放开手,谨慎道:“白果被掉包了……神医您,是担心我,也被掉包了?”
她连“江大夫”都不称了,直接就喊江慧嘉做神医。
江慧嘉悠悠地看着她,唇角含笑,然而眼中殊无笑意:“那你被掉包了吗?”
“当然不!”乔雁本来虽然被江慧嘉从床上惊起了,但她衣衫不整的,便只是半掩着被子坐起在床上。
这时她却顾不得什么衣衫整不整的了,一边说一边就掀开被子下床来,直挺挺站起。
“我……奴……妾身……在下……我……”一连换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称呼,她口舌打结,几乎说不下去,只紧张地看着江慧嘉。
她身躯也在颤抖,显然这件事给了她太大的震撼。一时竟叫人分不清是因为白果被掉包了更叫她紧张,还是江慧嘉的直接反问更叫她紧张。
江慧嘉默默看了她片刻,不紧不慢道:“乔大夫,我若是不信你,此时又何必与你合盘托出?事况紧急,倒是还要请你见谅,莫要责怪我唐突才好。”
这话倒是说得诚恳,虽然江慧嘉是带着试探来的,但也是事出有因。她这时候这样推心置腹地一说,乔雁紧张之余竟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感动。
她轻轻倒吸凉气,犹豫了片刻,忽然心一横。便凑近了江慧嘉,极轻声道:“江大夫,我……能联系到京里……”
这下,倒是轮到江慧嘉一惊了。
第456章 乔雁投诚
江慧嘉轻轻地、缓慢地深吸一口气。
心中既惊,同时却又陡然升起了“果然如此”之感。
果然啊!
是了,她之所以这个时候来试探乔雁,除了是因为被白果的事情弄得有点草木皆兵,以至于看什么都忍不住怀疑一下以外,更重要的则是因为,她本身就对乔雁抱有特殊的期待!
乔雁是什么人呢?
她除了是出身太医院的医女,更重要的是,她还是由昌平帝亲自指派给江慧嘉的“御赐助手”呀!
江慧嘉的身世来历虽然都有根底可寻,并不是什么凭空冒出的人物,但她的师门背景却委实显得太过难以捉摸了些。昌平帝就算一时被她忽悠住了,可要说从此就完全信任她,那……可能吗?
只是因为江慧嘉医术玄奇,远超当代,昌平帝舍不得不用她,才不得已在一些细节上放弃追究而已。
放乔雁到江慧嘉身边,名为赏赐,实为监视,江慧嘉对此自然也是早就心知肚明的。
昌平帝需要乔雁来监视江慧嘉,而江慧嘉又何尝不需要通过乔雁来向昌平帝“表忠心”?
这是双赢的做法,放一个乔雁存在,能使得双方都更加放心,又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乔雁来到江慧嘉身边的另一个目的——学习江慧嘉的医术。
关于这一点,江慧嘉反倒并不在意。
古人常有一种敝帚自珍的思想,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以至于许多高妙技艺在一代代传承中变成“秘技”,最后反而消失无踪。
先不说这种传承的缺失多么令人遗憾,光只说医术的特殊性,这个东西它就不能秘技自珍!
行医治病是与人命相关的事情,藏着掖着随便乱教,那害的不是医生,而是病人。
江慧嘉真不怕乔雁学,她本身就拥有领先乔雁一千年的知识构架,更是学通中西。她自身在医学一道上也颇有天赋,绝非庸才。
她会怕乔雁学得太多反而影响她的地位吗?
开什么玩笑,要是连这个都怕,那江慧嘉前世那二十几年医才真是白学了呢!
在那个时代,名校医科大学毕业的学子每年何其多,可最后真正成为名医的又有几个?
或如曾经的江萱一般出身医学世家的人也从来不少,可最后达到江萱那般成就的又有多少?
不是江慧嘉自傲,而是她必须要有这样的自信!
她不需害怕任何人将她比下去,因为她自身也将无时无刻不努力克己,学习进步。
她甚至恨不得此时能天降一个神医,将鼠疫的问题解决掉。即便如此,她也只有为天下生民高兴的,绝不会因此而失落畏怯。
她清楚明白自身的价值,从不妄自菲薄。
是真坦荡,因而无畏惧。
她怕什么?她只怕自己徒然来这一趟,却在这诡谲的形势中随波逐流,最后沉沦水底,忘却初心。
乔雁是一个在大事上很能拎得清楚的人,她既然开了口,就也不再含糊,紧接着倒又反过来问江慧嘉:“江大夫,如今形势究竟到了怎样的程度,是否可以明示?”
江慧嘉沉吟片刻,缓缓道:“鼠疫大行,往往不止天灾,更是人祸。今次初到平县,先是暴动,后有火灾,而今夜,我身边的白果又被人掉包。我怀疑,有人借瘟疫之险,意图谋天下之大事!”
这话,其实明明白白就是在说,她怀疑有人想趁机造反了!
有造反能力的,布局深远,势大根深的人造反,跟灾荒时普通暴民无组织、无头绪、无规划的造反,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前者是真造反,后者……那不过是老百姓被逼到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做了亡命徒。
这种小范围的暴动固然能给国家造成一时一地的混乱,可说到底,乌合之众,癣疥之疾,何时不可镇压?
乔雁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头一片混沌,又觉得自己其实很清醒。她全身上下,简直从骨骼到呼吸都在绷紧着,她明白的,江慧嘉所说的有人图谋天下,绝不是指灾难下的乌合之众,而是指实实在在的,潜伏在五湖四海,深水下的恐怖巨鳄。
巨鳄虽未浮出水面,乔雁却仿佛已经隐隐感觉到这绝世凶物利齿的寒光。
尤其是此刻的平城,更显然已被推至了风口浪尖,稍有不慎便极可能全城覆亡。
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
乔雁紧张地吞咽口水,更是暗暗咬牙下定决心:“神医,我……弟子,此事重大,弟子只怕看不清楚明白个中究竟,弟子……愿将手上联系名单直接交付!”
这一番话说出来,其中信息量可就大了。
首先且不说她又再次变换了对江慧嘉的称呼,就说她的自称,这个“弟子”二字,指的当然不是说她就这样直接变成了江慧嘉的徒弟——拜师收徒这个事儿,那得双方都有意向才成,没有这样稀里糊涂就变师徒的。
但在同行业里,乔雁这样以弟子自称,却也足够表达她对江慧嘉的高度尊敬了。
这表示被她所尊敬的这位“前辈”,已经拥有了可为天下师的威望与能力,这才能使任何一个晚辈都在她面前自称“弟子”!
这是何等程度的吹捧!
说实话,被乔雁突然这样称呼,江慧嘉一时都有点适应不良。但同时,她也更鲜明地体会到了乔雁此时的惶恐,以及她的投诚之意。
是的,乔雁本是昌平帝安排过来的人,虽然未必与江慧嘉是敌人,但她的身份也是很微妙的。
如乔雁这般身份之人,最要紧的就是要保持一个“纯”字。她是皇帝的眼线,作为皇帝的眼线,要是不能保证自己绝对的忠心与关系的单纯,那跟背叛皇帝,自找死路有什么区别?
乔雁却说要对江慧嘉交付联系名单,明晃晃将自己的把柄和身家性命送到江慧嘉手上去,这是何等魄力!
江慧嘉顿时端正神色,郑重道:“你不必如此,我既然信了你,便不会再疑你。此番去信,该怎样措词,你我可以商量再定,至于底限之事,还是不要触犯为好。”
她拒绝了乔雁所谓的交付名单。
实际上,就算乔雁把自己跟上头的联系人名单全给出来又能怎样?江慧嘉可以通过他们去联系京里,甚至送信直达天听吗?
不可能的,江慧嘉要真这样做,那才真是不要命了呢。
但乔雁这个表态也不是没有意义的,人嘛,总是容易在互相分享秘密之后关系更进一大步,尤其是本来互相试探着,顾忌着,极是注意相处分寸的两个人。
打破了先前的禁忌之后,双方关系更如破了坚冰,熔浆滚下。
两人互视,心中都有几分激荡。
第457章 良药治病难治心
凡事宜早不宜迟,这厢江慧嘉与乔雁好生商量了一番措辞,乔雁当即便书信一封。
写好的密信被火漆封了,乔雁道:“禁军中有一位名叫吕光的陪戎校尉,我与他有蝉鸣声为约。”
所谓陪戎校尉,是禁军武散官里头的一个职称,指的是官阶,而非实职。并且在所有武散官中,这个陪戎校尉的官职也要排倒数,堪堪从九品而已。
武官里头校尉不知凡几,校尉与校尉之间也是大有区别的。
如这吕光,小小一个陪戎校尉,就与窦思危这个主管一营的振威校尉很不相同。
当然,比起什么品级都没有的普通军士,陪戎校尉至少有官阶。作为乔雁往上头的“联系人”之一,吕光的这个位置也很巧妙。
江慧嘉若有所思,如吕光此类暗地里能达天听的小人物只怕为数不少。
昌平帝执政三十几年,但凡有心,这暗地里铺下来的情报网还不知有多严密,多庞大呢。
他真的会对应天府发生的这些事一无所知?
江慧嘉不敢深想,又不敢不去想。
她告别了乔雁,并不打算从旁窥看乔雁与吕光之间的联系。
事实上,此前在宋熠尚未带着郁生离开官舍时,宋熠就已经与此地的禁军主官窦思危商议好了要遣人上京报信之事。
江慧嘉这里又来找乔雁,本也不过是为求一个双重保险。怕的是叛党暗中在平县及应天周边埋伏探子,暗杀信使。
她的思虑本来是周全周到的,并没有哪里不对,可经过此番与乔雁的接触,一种莫名的疑惧却犹如种子落在了雪地,飘飘忽忽,冰冰凉凉,沉下去,又种在了江慧嘉心底。
暗流潜藏,危机蛰伏。
只待何时雪化,这颗蕴藏了种种可怕猜测的种子,就要伸展出狰狞的枝芽,在最不可思议的境地里破土而出!
这一定是比所谓的“有人造反”更可怕千万倍的恐怖猜测!
江慧嘉本来还想在此之外再安排第三条线路进京报信的,但这个时候,她却又极其警惕地改变了主意。
她知道自己的疑惧极度荒唐不合理,然而条条线索,种种悖论却又促使她不得不维持心中的惊疑。
如果她猜测的方向没有错误,那么上位者真是太可怕了。
不,上位者本来就很可怕,还是以前的她太过天真。
江慧嘉深深呼吸着静夜里微凉的空气,她一点睡意都没有了,索性又拢了拢衣裳,往官舍前院走去。
平县的官舍不大不小,拢共四进房舍,院子倒是划分了八九个。前院东边的跨院就划给了太医们居住,靠着第二进门的这边还腾了三大间做放药材的库房。
守门的禁军都认得江慧嘉,她要进库房,当即就有两个禁军给她开了门。
一人道:“江大夫,里头守着两个小子,江大夫要做什么?可要小的再替您叫两个小婢过来?”
江慧嘉便多看了他一眼,见这禁军生得清秀端正,看模样似乎恰是二十左右,眉宇间倒颇有几分坚毅之气。心里便先赞了他一声有心人,一边道:“可以,多谢。”
顺便还问了两个禁军的名字。
沉默的那个皮肤略黑,说是叫皮宏,是从地方乡军选到禁军来的。有心的那个叫钟南,钟南原本就是京城本地人,家里三代军籍,虽然都是小兵,但这种家里代代从军的,称一声军户之家俨然也是没有问题。
江慧嘉用心记住了钟南,她倒也不是突然起了心马上要利用钟南做什么,只是觉得哪怕是禁军底层的小人物,既然接触过了,最好还是将人记住,多记些人总没坏处的。
库房里果然还守着两个药童,不过两个药童都是十四五岁年纪,正是爱困的时候。江慧嘉这厢进了门,就见两个药童对坐趴着,皆是伏在桌上睡觉。桌上油灯如豆,夜晚的凉风从门外窜进来一吹,灯油就爆出轻轻的哔剥声。
两个药童也不知是被江慧嘉的脚步声还是被风吹灯烛的动静惊醒,这时一齐动动肩,豁地抬起头来,就一个两个的俱是惊慌上脸,只瞪大了眼,齐齐看向江慧嘉。
嚯!
一个药童蹬一下站起身,带动了身后的凳子,就又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声音。
“江……江大夫!”
他手足无措地站那里,头半垂着,眼睛间或一抬,直是小心翼翼地对着江慧嘉偷觑而去。
另一个身量稍矮些的药童也连忙站起身,缩着肩悄抬步站到高个药童身后,懦懦低头。
这两个倒是知道自己守库房守得睡着了是大错,这时见江慧嘉半夜突然而至,立刻就摆出了心虚知错的态度。
江慧嘉并没有直接责怪他们,她微微点头,道:“库房重地,理应多多加派人手,轮班看守才是。待今晨天亮,我再与成太医提一提此事。此间我既然来了,你二人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