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不往-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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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夫人已把家里安排妥当,难得坐下来听两耳朵闲话,说到这个陆家假千金,她端着茶杯摇了摇头,为了这位小姐,后头的大姨娘还跟老爷闹过。不为别的,就为了老爷居然动了让庶出的大儿子娶陆举人这个妹子的心思,可把大姨娘给吓坏了,跟老爷好一场闹。
提到这事儿婆子撇嘴:“三公子都能跟赵家订亲,大公子跟陆家,还委屈上了。”每每说到这个大姨娘,婆子就替自家夫人委屈。他们夫人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他们老爷当年也不过是秀才家考出来的,结果进了门才知道老爷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死活给抬成了姨娘。
为这事,早些年夫人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那时候年轻,心高气傲,跟老爷闹,结果前头三个公子都是姨娘房中出来的长子二子都是大姨娘生的,三子也是大姨娘那边抬起来的丫头生的。夫人可算长大了,学了乖,才慢慢重新把老爷的心笼住,有了四公子和五公子。
知州夫人想着这些旧事,也不过是淡淡地笑,当年疼得撕心裂肺的事情,如今再想起来——她再次摇了摇头,她只盼着儿女好好的,过日子就是了,哪有这么多花头。
她嗅了嗅茶香,这是一会儿要用来招待贵客的茶叶。这贵人,虽只是国公府的嬷嬷,可金陵来的奴才,都是能攀着关系通天的主儿,更不要说这嬷嬷还是殷国公府的旧人。
外头只知道传唱镇北大将军的故事,其实上头早就翻天了,这镇北大将军就是当年被奸臣污蔑畏死苟活的殷家将军,人家是卧薪尝胆忍辱潜伏在北蛮,十年含辱,一朝雪耻,建下了不世功勋。
当年眼看就要彻底完了的殷国公府,如今已经起来了,但凡跟殷家有关的,都是一丝也轻慢不得的。
“这茶定然是好的,陆举人送来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婆子在一旁道。
“是好茶。”陆夫人慢慢啜了一口,“大公子这个亲,成不了,也是好事。”
大姨娘仗着自己跟老爷的情分,跳得是高,人也聪明,可这次到底是看走了眼。她还是小看了这位陆家大公子,也小看了这位公子与他妹子的情分。知州夫人自己也是给人当母亲的,她明知道好,也不能坏孩子姻缘,可人家亲娘铁了心不要,她也懒得多说,她有那劲儿,操心自己孩子不好。
婆子倒不这么看:“就是陆举人对这个妹子再好,也不成的。”婆子摇头,世人还是看出身重名分,再好那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陆家女,说白了连到底是谁家的女儿都说不清。外头那些刻薄人提起来都称假千金,鸠占鹊巢的假货,话难听,理儿却没错。
知州夫人也听过这些话,此时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句:“只是我瞧着那孩子,确是个好的。”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儿,眼下他们还有大事要准备,说到这里也就算了,话题一转,还是如何待客。来人既是贵人家的嬷嬷,也是带着圣旨来的,可不敢有一丝疏忽。
别说知州老爷的小妾,就是稳重的知州夫人,也很想知道这位为国祈福的国公府小姐到底藏在哪个庙里。
临城城门处,日头已高高升起,远远能看到车队过来,知州老爷赶紧从轿子里出来,两边进城的人都停下,这时都在两旁张望。
远远过来的马车中,坐着一个满脸严肃的嬷嬷,她一次次撩帘往外看。此时听到临城到了,刻板的面容好像一跳,这次她把一旁窗帘撩开得大了一些,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嬷嬷的手都在抖。
嬷嬷旁边的丫头年龄该不小,眼角有了纹路,一看她梳的发就知道是自梳不肯嫁人的。这丫头名叫偃月,当年自家小姐从殷国公府嫁到谢国公府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
岁月如梭,如今,当年那个一心盼嫁的小姐坟头的花开开落落都不知几回了。而她这个被小姐笑嗔只会贪嘴吃的小丫头,都已有了皱纹了。
偃月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孙嬷嬷。
孙嬷嬷转头,看到偃月,是一样的近乡情更怯。这一晃呀——
孙嬷嬷蠕动了嘴唇,眼睛发涩,一晃她们小小姐丢了就十年了。
偃月的手冰凉,她害怕,十年前她们甚至跪到了继室夫人那里,老太太那里不让跪了呀,她们没法子,没人求了,求到了扶正的新夫人那里,就求着再找找,她们小小姐那么小,得多害怕呀,怎么能不找了呢。
那时候殷国公府垮了,男丁除了尚在襁褓中的,都死光了,全靠着一帮子妇孺到处找关系托人去寻。又不敢给外边人知道是他们音音小姐丢了,给人知道就是找回来,她们小姐名声也完了。殷国公府老太太病得呕血,含着血说完了也得找。
十年前都找不到,这次真的能找到吗?这位陆家的小姐,真的是他们的小姐吗?
孙嬷嬷道:“必然是的。”
她冷笑了一声,十年前找不到,是因为没人上心。十年后能找到,是因为连陛下都上了心。镇北大将军就要还朝,镇北大将军最疼的孩子都不曾给上心找过,就是皇帝陛下也亏心呀。
殷国公府人丁零落,能战的男丁都战死沙场,她们老夫人活着的就剩下一子两女,大小姐做了皇后也早逝了,以为二小姐嫁到没什么野心的谢国公府就能过安稳太平的日子,哪知道——
孙嬷嬷看着越来越近的临城城门,一遍遍对偃月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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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他听到身边的女孩开了口,说了话,她说:“嬷嬷,你来了。”
临城城门处; 知州老爷已经见过了持圣旨而来的国公府老嬷嬷。
哪知道来人不先去知州府中,要先去——
“陆家?”知州老爷觉得自己这会儿跟他那个傻乎乎的小妾一样。
对面嬷嬷肃着脸,矜持地点了点头。
知州老爷早已有各种猜测; 可再怎么猜,也猜不到这么个局面,这为国祈福的贵女难道不在庙里,在——陆家?
知州不敢问。
车轿启动; 突然地,小妾那句被知州老爷嗤之以鼻的“陆家那个捡来的,不就姓谢”冒了出来,愣是让知州老爷硬生生打了个颤,可却还是不敢往那里想,这可有点太吓人了!
不敢这么想的。。。。。知州老爷念念有词; 自己可是动过让大儿子跟这位千金结亲的念头; 后来倒也不只是大姨娘的哭闹,而是他自己多想想也觉得,为了笼络俊才; 给大儿子娶个假千金; 确实有些亏心。
嘴里念着不敢这么想; 知州老爷不觉抬手拿下了官帽,眼看要入冬了; 今儿怎么反有些热了。
外头知州老爷派出的人已快马到了陆府门前; 翻身下马还没站稳就急匆匆递上拜帖,要见陆老爷,浑身上下都写着急急急。陆家人哪里敢怠慢; 当即就引到了陆老爷面前。
年到五十也算经过不少起落的陆老爷; 听到吩咐也差点站不稳:“贵人要; 来我们这儿,来陆府?”
很快整个陆府如热油下了锅,里里外外都动了起来。
陆夫人更是跟吃了灵丹妙药一样红光满面,贵人肯来陆府,说明什么?陆府除了她这个高嫁的闺女,还有谁能跟镇北大将军那边来的贵人扯上关系!陆夫人慌慌梳妆,压不下兴奋紧张:人呀,到底还是看命,她闺女命好!他们就是给人打压到谷底,照样能翻身。
什么举人,什么临城公子。。。。。在金陵来的贵人面前,给人提鞋都不配!要不是她女儿,陆府再了不得,哪辈子都让这样的贵人入门!待接过与镇北将军有亲、金陵来的贵人,陆夫人就不信,清晖院那边还能护得住那堆山填海的嫁妆!
她就是拼着闹一场,也绝不会让步的!
而此时的清晖院反而反常的安静,只因为大公子吩咐了,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能打扰他同小姐的这盘棋。
大公子的话,下面人是不敢不听的,连个折扣都不敢打。尤其是大公子强调了“无论什么事儿”,那就是无论什么事儿。
所以,得了消息的钱多尽管这会儿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只是站在院门边转悠,一边听着外头动静,一边不时往前,望着那边正在西厢下棋的两位主子。
突然转暖的天气,最后的秋阳洒满院落,攀窗而上的一簇簇蓝雪花开得格外明媚热闹,一切都刚刚好。
陆子期从棋盒里捏出一枚黑子,捏在手里,眼睛却看向对面咬唇苦苦思索的少女。窗边风,吹动了大团的蓝雪花,也吹动了少女鬓边的发丝。
陆子期看着音音落下了她的白子。
他不动声色,只是捏着黑子的指尖似乎都在发颤,想说的话早已在心中反复了千百遍,逐字推敲了千百遍。
陆子期看向谢念音,心里鼓荡的都是:音音,音音。
唯有按捺,要慢慢说,不能吓着她。
慢慢来,他早已有了最周全的安排。临城不合适,待他中了进士,他可以谋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临城,也——远离金陵。
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
从心意动那一刻,他就在为他们共同的未来筹谋,一步步走到今天,只待他落下黑子,赢了棋局。
然后,音音,你能不能点头。
每一步他都已走好,你只要,轻轻点头。
音音不太确定地落了子,抬了头,瞧见哥哥手中已经捏了黑子,她又往棋盘看去,明明看着自己这边形势还可,可直觉却让她总觉得——
突然——
安静的清晖院突然进了人,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儿。
音音诧异朝外看去,莫名地,她一眼就落在了人群正中那个婆子身上。
赵红英说,音音读书记性这么坏,可小时提及的赵家后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倒好像能过目不忘。对,谢念音都不知道这是老天给自己的金手指,还是老天想给她金手指结果点错了地方,对于人事,一旦过目,她从不会忘。她的选择是,把它们堆放在一起,然后把门关上,再上一把大锁。
对于国公府谢家,尤其是从娘亲去世的冬日开始,她就上了锁。锁住它们,才能笑容满面地继续活。有些东西,如果不忘记,音音都怕自己会黑化。
窗外是昌德三十二年最后的秋阳,近乎温柔而热烈地洒下,谢念音还没看清那个腰杆永远笔直的老人是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就先看到了老人身旁站着的丫头,看清了她眼角深深的皱纹,连同她此时紧抿的嘴角都带出了纹路。
记忆中的这人,在那个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谢国公府中,明明是个正常少女,可正常人心眼可没有八百个,所以在国公府里,这丫头就成了有名的缺心眼。她叫——偃月。
谢念音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腰杆笔直的婆子身上,素净的苍青色衣衫,垂下的苍老手腕上空荡荡的,那里曾有一个老玉镯子,是嬷嬷的宝贝。就是她,嬷嬷也只许她摸一摸,不许她拿下来玩的。要知道嬷嬷疼她呀,旁人都以为嬷嬷规矩大,可对着她,疼得恨不得把她看上的月亮给摘下来。
嬷嬷宝贝那个镯子,跟宝贝她一样。嬷嬷的镯子,没了呀。
音音视线上移,落在嬷嬷半白的发上,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落地梳成发髻,只一只银簪挽发。
娘亲去后,嬷嬷每晚拍她入睡,说的都是:“小姐,长大就好了。”“长大嫁去皇子府,就再也没人敢欺侮了。”
嬷嬷,是你吗?
我长大了,不曾再给人欺侮过。
陆子期也已注意到了来人,他捏紧了黑子,蹙了眉。尤其,他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人群中那个婆子。
无他,一个能让他那个自诩清流的爹小心翼翼的婆子,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他爹那个满头珠翠的继室夫人,当了十几年陆夫人攒下的底气好像都没了,面对贵人,只剩下屈膝的逢迎和讨好。而那婆子浑身上下,甚至只一根素银簪子。
金陵贵人。
陆子期不能不心慌,心慌到他甚至想视而不见,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棋盘上,他要落下他的黑子。今日,这盘棋是对他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任何事儿能挡在它面前。
他甚至觉得,他的整个前半生都在等这个秋日,等西厢窗下这盘棋。
他看了窗外,看了棋盘,唯独没有看对面的女孩。此时面对棋盘,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黑白交错的棋子竟然让他一向清明的头脑一时间错乱,只一瞬,他就看清了,看清了他要落子的地方。
棋盘上黑白棋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势均力敌,显然是持黑子人的有意为之,在这种始终的势均力敌中,却有一处,一旦黑子落,就会形成对白子的合围。
白皙修长的手拈黑子,黑子眼看要落下,可在最后一刻,陆子期的手却一下子攥了起来,紧到让人怀疑掌中黑子是否安然。
他听到身边的女孩开了口,说了话,她说:
“嬷嬷,你来了。”
清晖院中尽是暖阳,可陆子期抬头看过去,却只觉一下子阴暗,好一会儿他才看清那个嬷嬷回了头,只是一瞬,就老泪纵横。
本闹哄哄的院子瞬间安静了,静到似乎可以听到有什么,悄然坠落。
陆家所有簇拥来人进入清晖院的人,好似被突然施了法术,在这个瞬间给人定住了。
只见一向风度翩翩的陆老爷这一刻表情近乎诡异,那是被突然定住的震惊,倒是难得能见到陆老爷这样没有约束的神情。
而陆夫人前一秒还想在贵人面前显一显她主母的气度,狠狠训斥下这个敢在贵人面前冒然开口的野丫头,不光赖在陆家,如今竟然妄想借陆家攀上贵人了。她决不能让谢念音谄媚到贵人,她要让贵人明白,这个穿得跟陆家主子一样的,其实就是个身份不明品行不端的假货。
陆夫人已蓄势待发,却猝不及防看见贵人的反应,完全懵了。她的脑子还未理清当前局面,那个可怕的猜想已让她的身体呈现惊恐之状,所以这一瞬,她的脸实在可以称之为狰狞。
看官,如果您再看仔细些,就能明白这十年时间带走的不光是陆夫人十年的岁月,而是彻底带走了曾经一代绝色美人的所有美貌。这一瞬,透过她依然精致的妆容,看到的不是美人迟暮,而是恍然大悟,这人——绝不可能美过。
两位家主都是这个样子,更不要说周围那些婆子丫头了,这一瞬间,千般心思,都被定格。
更远些,守门的小厮与等着里面传唤的丫头,依然是活生生的,他们只知道有变故发生,但隔着距离他们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故而都竖着耳朵张望。
这个仿似被施了法的凝滞瞬间,是被偃月打破的,她看着窗内的少女已是不敢认了,当年跟着她的小姐,还只是个漂亮的小团子呀。
眼前这张极美的脸,是夫人的眼睛,又处处都是老爷的风华。他们老爷——谢家三公子,是金陵有名的美男子,一个回首,乱了多少千金贵女的心。如今,金陵都道,只他的女儿谢如臻得了他两分风华,就已艳压众人,可没人知道呀,在这千里之外,北地小城,有一个承了他全部风采的少女,是曾被他刻意疏远后又早早遗忘的二女儿。
偃月整个人抖得好像一片孤零零挂在树梢上的叶子,一阵风过就要坠落,她喊嬷嬷。
声音带着抖透着上涌的血气。
孙嬷嬷望着窗内看过来的少女,这就是殷家血脉才能孕育的孩子,才会有的眼睛!
在这十年,无数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