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碎-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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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碎的手还撑在门把手上,转头望见茶几?上的那张白纸。客厅的窗户开着?,风吹了进来,白纸被吹动,摇摇缓缓地落在地上,落在了她的脚边。
应碎看?着?应晚的字,看?着?毫不走心的“保证书?”三个字,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薄而瘦削的后背抵靠着?门板,然后缓缓下滑。她蜷起身体,窝着?,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埋头膝盖之?间。
为什么啊。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地想?挣扎着?走出泥沼。可是当她累到虚脱才走了出来,下一秒却?一脚踩进一片更大的泥沼。
她真的已经?快没?有力气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沉,下沉,下沉。
最后一眼,她望向四周。
哦,原来目之?所及,都是一片又一片的沼泽地啊。
这才是叫人最最绝望的。
应碎闷声哭着?。
她从来没?有说过,其实她很羡慕的,很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有爱她的妈妈,有美好幸福的家庭。
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真的真的很羡慕。
微信提示音又响了一下。
应碎僵硬着?四肢微动,然后缓缓抬起头,拿出自己的手机。
她划开,点进和陆京尧的对话?框。
他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四分钟之?前的:【我已经?到家了。】
另外一条是:【你?睡了没??没?睡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再?睡,不然空着?肚子睡到明天对胃不好。】
应碎看?着?陆京尧的消息,笑了出来。
然后笑着?笑着?,弯起的嘴角渐渐沉了下去,眼泪更加汹涌,更加肆无忌惮。
应碎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在对话?框打下了:【陆京尧,我现在好难受,我好想?见你?。】
可当她的大拇指按在发送键上之?后,她又拖着?上划,取消了发送,又快速连续按着?删除键。
不行的。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让他陪着?自己一起被恶臭浑浊的沼泽一起淹没?呢。
他的前程,本该是一片光明。
应碎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给他打字:【知道啦,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啰嗦老太婆了。】
对方很快回了过来:【这才刚高考结束呢,就嫌弃我了,嗯?】
应碎又笑。
她觉得自己又哭又笑的样子一定很丑。
她继续给他回:【不敢不敢。我已经?泡了面?吃完了,我要去睡一个长长的觉了,明天见喽。】
应碎发出来的语气很正常,根本让人看?不出她的异常。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这颗心满是裂痕。
第二天。
应碎在家里面?睡到了下午两点。这一个漫长的觉睡得并?不舒服,中间她醒来了好几?次。
所以等她起床看?到自己一副眼皮肿的样子,多少觉得烦躁。
应碎在脸盆里面?用水龙头加了点水,然后去冰箱里拿出了一盒冰块,倒进水里。她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然后双手撑在盆边缘,头往下,闭紧了眼,没?入水中。
寒意一下子包裹着?她的面?庞。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直到自己感觉快撑到极限,再?从水中“哗”一下抬起头。
她张开嘴大口呼吸着?,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水从她的脸颊淌了下去,滴在水池里,滴在地上。
应碎拿毛巾把水渍擦干。
然后去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干。
应碎拿出了一条裙子,白色的。然后她把自己乌黑的长发往后捋。又拿出奶奶给自己买的十八岁礼物,一套贵重的化?妆品。
那时候奶奶已经?病重了,但她生?日那天却?还是愧疚地对她说,“抱歉啊,遂遂,让你?在病房过的十八岁生?日。我托了你?王叔给你?买了一整套的化?妆品。我们遂遂十八岁就是一个大姑娘了,等高考结束以后要学会让自己变得美美的。”
她看?着?眼前的这些化?妆品,低喃,“奶奶,遂遂高考完了,可以化?妆了。”
应碎不太会用化?妆品,不过她天生?丽质,不化?妆也很好看?,所以她只是用眉笔往眉尾延了几?笔,又涂了一个豆沙色的口红。
完成一切后,她平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了,她要去赴约了。
应碎是三点五十下的楼,她已经?摸清楚陆京尧的习惯了,通常都会在和她约定的十分钟之?前到。
果然应碎下楼的时候,陆京尧已经?在了。
陆京尧看?着?一级一级走下台阶的应碎,她的白裙随着?她的迈动而轻摆。她一抬眼,望向他,明眸善睐,窈窕清丽,如出尘仙子,不染淤泥。
陆京尧是第一次见应碎如此。
虽然她平时就算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也很美,但是今天却?是格外好看?,他看?得出来应碎是刻意打扮了。
应碎朝着?陆京尧走过来,见陆京尧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盯着?,抿了抿唇,问道,“好看?吗?”
“好看?。”陆京尧回答,“怎么办,好看?到我的心脏都快要炸了。”
应碎弯着?唇笑,“去你?的。”
“去哪?去到你?的心里?”陆京尧揶揄。
“滚吧你?,别撩骚行不行?”
陆京尧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啧,怎么办,穿着?白裙骂人的遂遂,好带感。”
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的,他陪着?她闹,陪着?她笑。
出了西街以后,两个人坐上出租车,前往前金路的玫瑰园。
车上,应碎看?着?陆京尧手里面?拿着?一把黑色,问他,“你?带伞干嘛,等会要下雨吗?”
“天气预报说是可能会下,带一把比较保险。”
但就算不下雨,他也会带着?。他忍不住了,他想?要告诉她,这一把经?过周转的伞,和十二岁暴雪中她给过他的糖。
第47章
一走进玫瑰园; 就能看到成片成片的花海,一片又一片的玫瑰颜色不尽相同,香气扑鼻而来。黄昏也好?似要争一分美; 与花海相映衬,云卷云舒,金光细细勾勒,让人觉得像是跌进了柔软浪漫里。
两个?人沿着一条小道漫步着。应碎一路上的话都很少。
陆京尧问?她; “喜欢这里吗?”
应碎看着周围簇拥绽放的玫瑰,点了点头; “喜欢。”
“遂遂。”
“嗯?”
陆京尧站定了脚步,拿着伞的手微微收紧。他突然?有些紧张; 是一种幸福的紧张。
他要和应碎正式告白。
“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应碎抬眼看向陆京尧。
凌乱的碎发挡在他的眉宇之间; 让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应碎的心里面开始忍不住地慌乱。
她先开口堵住了陆京尧的话; “陆京尧; 我突然?觉得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想回去了。”
陆京尧的眉头微挑,似乎是没料到应碎会突然?说这些。
应碎不再去看他; 转身抬脚就打算离开。
陆京尧伸手握住应碎的手腕; 眉心皱着; “应碎,你怎么了?”
白色裙摆随风扬起; 一阵风吹过,玫瑰花香再度侵袭鼻间。
“没怎么,我就是有点累了。”
应碎没有回头。
她本来只是想和他在玫瑰园走走; 再去吃最?后一顿饭,再贪婪地享受一天他的好?; 就一天。但陆京尧即将要说的话意味着她不得不提前……打断这场有期限的梦。
“我喜欢你。”
“应碎,我喜欢你——”陆京尧还想要说下?去,他想要告诉她,十二岁那年?的暴雪,她给的那根棒棒糖很甜很甜,而十八岁,那把阴差阳错到他手里的伞,也给他挡住了要浇淋到他心里面的雨。
他听说过或者看到过,很多?人说应碎的命真好?,有陆京尧这样的同桌,还对?她那么明目张胆地偏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命好?,碰到了应碎。
“够了!”应碎打断了陆京尧的话。
应碎用?力抽出了陆京尧握着自己的手。
她用?力闭上自己的眼睛,然?后睁开,干净澄澈的眼已经不沾染一点点情感,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冰一样。
应碎转身,看向陆京尧。
日暮映衬之下?,她弯起了唇,然?后开口,语气毫不走心,还带着讽刺的意味,“陆京尧,我就玩玩——”
“你怎么还当真了?”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吧?”
陆京尧的脸色难看得不行。
“你在说什么呢遂遂。别跟我开玩笑,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没跟你开玩笑。”应碎扯着嘴角,语气漫不经心,“陆京尧,我之前是有点想和你谈恋爱来着,因为我觉得你这种人特别不好?掌控。”
“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有挑战性。”
“只不过,”应碎语气一转,“我发现你还挺好?骗的,我装一装可怜,你就上当,你就心疼。”
“真的很没意思。”应碎的声音清清楚楚地灌进了陆京尧的耳朵里。
“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像一条舔狗一样吗?”应碎继续说,眼底的笑意清冷含讽。
一个?受到那么多?人喜欢的天之骄子,尊严就这么被应碎碾碎在地上,应碎想,这应该换谁都受不了。
陆京尧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一样,阵痛袭来。
他冷眼看着应碎,开口。
应碎本来以?为陆京尧会说她不知好?歹。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去找你了?应碎,别骗我,告诉我实话。”
应碎愣了一下?。他总是第一时间选择信他。上次也是。
随后她从嗓间发出淡淡的笑声,“呵。我只是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而已,你不会是破防了吧。”
她装作为难地思考,“你要是觉得这么想,能够让你的自尊心好?受一点的话,也可以?这么想,但你心里应该清楚,谁找我都不可能让我说出这些话。”
“除非是我自己想说。”
应碎的声音清清楚楚地敲击在陆京尧的耳膜。
“陆京尧,你能给我带来的征服欲也就到这了。再往下?说,就真的没意思了。”
她顿了顿,“哦,对?了。我还要谢谢你,花了这么多?时间,让我成绩还上去了。”
陆京尧晦暗深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破绽。但是并没有。
应碎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正打算转身要离开。她快要撑不住了,她现在不敢去看陆京尧。
她心虚,她害怕,她痛苦。
谁知道下?一秒她的手被他有些粗暴地攥住,然?后他用?力一拉,把她整个?人拽进他的怀抱里。
陆京尧紧紧抱着应碎。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住了应碎。
“不可能,如果你真的嫌我烦,就不会今天这么用?心打扮和我出来。应碎,刚刚你说的话我就当从来没有听过,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的声音冷静克制,可是仔细听,却能听到一些颤。
他在害怕。
应碎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听着他循循善诱的话,多?想投降,多?想跟他说,对?啊,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她不能。
她自己就被人造过谣,她的朋友书眠也遭受过网络暴力。所以?她很清楚,人的一张嘴,一双能敲级键盘的手,能有多?可怕。
以?后的他代表的是他所在的陆家,她是不可能让未来的陆京尧去承受任何一点遭人诟病的风险的。
“我今天特意打扮了出来,是因为我晚上约好?了和岑野要去酒吧。”
“还有啊,你看我都这么好?心地告诉你真相了,你还不信。不就是一只舔狗吗?陆京尧,你真的很没劲。早知道我就不来逗你了,恐怕温荀行都比你要有骨气吧?”
她听着他的心脏跳动,正对?着他的心口处说出了这些丝毫不留情面的话。
“放开我。”她挣脱他的怀抱。
见到陆京尧眼底藏着受伤的情绪,应碎觉得自己罪恶至极,但是还不够。
“如果你还不信的话——”应碎笑着,“陆京尧,看好?了。”
应碎的裙子边上有口袋,她从口袋里面拿出了那条他送的玉坠。
应碎葱白的指尖勾着玉坠,举在陆京尧的面前,然?后她偏转身体,手一挥,把玉坠朝着远处扔过去,扔进了那片玫瑰花海。
然?后她回头,一副凉薄模样,“这下?信了吗?”
陆京尧这下?不说话了,直白而冷漠地看着应碎,握着黑伞的手攥紧,嶙峋骨节泛白。
“应碎,认真的吗?”
应碎只是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然?后转身离开。
日暮坠落了。
天色变得突然?阴沉,远处有一片乌云在缓缓移动,朝着这片方?向过来。
应碎大步离开,眼泪安安静静、不停往下?淌。
陆京尧看着应碎离开的背影,像是在过山车上突然?被通知设备损坏,而他正在经历一个?陡峭的下?行,所有的安全措施都变成了一种摆设,都徒劳无功。
七点多?。
天气预报是准的,一场雨如约而至。
宜北的雨季又来了。那是应碎讨厌的雨季,可是只要她还在宜北一天,她就永远逃不出她讨厌的雨季。周而复始的,不可改变的,正如她所经受的一次一次厄运,总会在她对?生活有所盼头以?后,再次缠绕她的周身,告诉她,别去奢求那些不属于她的。
应碎离开以?后,又重新回到了玫瑰园,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拿。她要回来找玉坠。
玫瑰花经不起雨水的冲刷,应碎看着掉落的花瓣,脆弱不堪。明明不久之前还争相夺艳,此刻却好?像失了生气。
雨水迷了她的眼睛。她也不管什么,闯进了玫瑰花海。
玫瑰的根茎带刺,她稍不留神,腿伤就被划了很多?的伤口,但应碎像是毫无感觉一样。只顾着找玉坠。
白色的裙子沾上了泥垢,细白小腿上被划出的痕有的很深,血液就这样流了出来,再被雨水冲刷,落入湿泥。
一副狼狈的模样。
但应碎根本顾及不到这些,她只想找到那个?小小的玉坠。
那是他亲手刻的,那是她想留下?的最?后念想了。
她不能弄丢了。
远处,陆京尧撑着手里那把黑伞,看着应碎弯着腰找玉坠。
他一直就没离开。
他多?想现在跑过去,质问?她,为什么对?他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却还要回来找玉坠。
不是不在乎吗?为什么要骗他。
但是他没有去。
陆京尧看着雨里面的应碎,差点就信了她的恶言恶语,信了她脸上的凉薄讽刺。
他低头哂笑,觉得庆幸,还好?他没走。
远处走来了一个?保安。
陆京尧又深深看了一眼应碎,然?后走过去,找那个?保安。
“那个?女生进了玫瑰园,破坏管理的费用?我来出。麻烦你把这把伞给她,就说……是在路边捡到的。”
说着,陆京尧把伞收了起来,递给保安,然?后阔步离开。
这边的应碎还在找。
她视线往前方?一瞥,在一株红色玫瑰上看到了悬挂着的吊坠。
她大步往前,拿起了吊坠,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摩挲。
雨水把她整个?人都淋湿了,发丝贴着她的脸颊,完全没有来时的精致,但又生出了一种惨败的美。她却勾唇笑了。
还好?,还好?找到了。
应碎把玉坠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然?后贴在胸前。她想到刚刚她对?陆京尧说的那些话,无力地蹲了下?来,肩膀因抽泣而颤着。
眼泪和雨水交融,她已经不知道脸上流的是什么了。
“陆京尧,对?不起。”她哑声开口。
过了一会,应碎突然?感觉头顶被一片黑色笼罩。她抬起头,看到黑色的伞面在她正上方?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