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早恋-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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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模假式的,上高中以后更加了,说话都绕弯子说,跟你们那个装×狂班长绝配。”
“我们班长不是装×狂。”
李燃继续说:“还好,不用上学了,她慢慢变回去了,暴露本性了,正常多了。——但你们班长还是个装×狂。”
陈见夏实在懒得纠正他了。
青葱岁月好像回来过,短短一瞬,然后更遥远了。她还记得与李燃一起在电话里背后偷偷八卦楚天阔与凌翔茜的除夕夜,只是再也不会有一座固定而坚实的学校困住一群人,让她近距离观赏、串联旁人爱情的点点滴滴。
曾经无比亲近的战友楚天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成了通讯录里的点赞之交,许久才借着节假日问候几句,忽然炸出旧日恋情,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即便不亲近了,昨天她问了那么多人,听了无数漂亮话,只有他俩真的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医院帮她打听。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陈见夏打开手机备忘录,对李燃说:“你把你打听到的流程和可能需要打点中间人的费用再跟我说一遍行吗,我详细记一下。我需要安排时间和我手头的现金,哦,还有你说的那几个肿瘤医院的熟人、天津那边的中间人的联系方式,咱们聊完,我就得开始——”
李燃伸手按住她的手机,“不用你自己记,不一定都能按我说的那么顺利,每到一个步骤,我确定好了再都告诉你,而且我全程都会跟你一起,不管是去天津还是哪里。”
“一起?”
“对啊,我们一起。”
她终于明白刚刚楚天阔和凌翔茜的电话里究竟是哪个词让她一瞬间羡慕得发疯。
我们。
见夏偏头去看窗外,不想让他发现她的动容。
“往哪儿看呢,看我。”李燃伸手扳她的头,“你故意的吧,刚给你打电话,你什么语气,跟我装什么,昨天差点为你家的事儿喝挂了,你回上海一整天一条短信都没有,还跟我阴阳怪气,装不熟装客套是吧?气得我差点都不想来了。睡都睡过了,突然失忆不认识我了?”
陈见夏猛地打掉他的手。李燃愣住了。
如果刚才是玩笑,现在李燃真的开始生气了:“面对我,你不用动不动摆出一副上班的样子吧,是,知道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成熟冷静不矫情,跟我这些,都不算什么。”
“是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见夏反问。
李燃皱眉:“别绕,陈见夏,你有话直说。”
陈见夏打开相册,把他的微信头像图片?在他面前:
“你女朋友知道你对外不承认她,还跟别的女的睡吗?”
陈见夏自以为轻描淡写地嘲讽到了点子上,却不想,语言是一把利刃,她唯一可用的姿势竟是从胸口扎进去,先将自己捅个对穿,才能伤害到被挡在身后的少年。
别的女的。
不是“我们”。没有“我们”。我就是别的女的。
别的女的还要跟你保持冷静、理智对话,因为别的女的需要你帮忙救她爸爸的命。
不等李燃回应,陈见夏自己的眼泪先飙了出来,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昨天饶晓婷他们也提过肿瘤医院。见夏给饶晓婷发微信,对方没回,她直接打微信语音,依然没有人接。
见夏说:“在忙?那我先找你老公问,是肿瘤医院的事,你有空回我。”
成年人有一条不成文的社交规则,如果她认识一对夫妇,那么有事一定先找女方。
王南昱接得倒是很快,但听语气,宿醉未醒的样子。
他仿佛事先知道了陈见夏要问什么,告诉她,饶晓婷在杭州拍衣服呢,最近接到了好几个剧组的服装采购,网店也要上新,有事儿找他就行。
“然……然后,然后你几点到?我提前到医院等你,你到了,我再给主任打电话。”王南昱说。
见夏全家到得比和王南昱约定的早了半个小时,她尝试拿爸爸的病例和CT、核磁共振片子自己办入院,得知床位全满。
等到王南昱打电话说自己到了,见夏差点没认出来——胖了些,一身名牌,脸膛发红,混在候诊大厅的人群中,俨然中年成功人士模版。
他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床位就有了。
小伟和见夏分头办手续,最后爸爸入住了六人间病房,王南昱还在一个劲儿解释,太急了,否则有四人甚至两个人的,现在委屈叔叔了,是他办事不到位……
见夏手足无措,一个劲儿摇头,很好了,真的很好了,“麻烦你了。”
他们一起在病房门口站着,王南昱忽然稍微拉开一点点Polo衫的领子,指着自己锁骨附近一道非常清晰的暗红色的伤疤:“你救过我一命,自己不知道吧?”
疤痕的起始和结尾都藏在衣服下,只脖子附近那一点点就触目惊心。
“出过一次车祸,高速上,我坐副驾,跟我一起的三个人,开车的腰椎以下截瘫,后排俩一个植物人一个死了,死的那个是急刹车时候从前挡风玻璃飞出去了,大半个人都是在我们车前面十几米找到的。就我没太大事儿,因为我系安全带了。”
王南昱看着见夏迷茫的眼神,笑了:“自己都忘了吧。我刚开车时候,大家觉得系安全带傻,都没这个习惯。我从县城开车送你去振华,你自己非要系,还把我插在副驾驶上的卡扣给收起来了,说,以后最好都系上。”
这道疤是安全带给他留下的,一道疤换了一条命。
“那次之后,我跟晓婷结婚了。”王南昱扯了一把陈见夏,让她避让开走廊经过的轮椅,“当时给我们送的就是肿瘤医院的急诊,后来转的市立医院。她照顾了我一个月,明知道当时车里有个女的在跟我好,我们出车祸是背着她一起出去玩,她还是照顾了我一个月。出院我就跟她说,领证吧。”
王南昱从包里摸出烟,知道医院不能抽,捏了捏又揣回去。
陈见夏有点拿不准王南昱为什么忽然和她说这些。
“不用搭理我,我以前就觉得奇怪,只要跟你这种好学生待在一起,就特爱感悟人生。”
“多大年纪了,”见夏苦笑,“还‘好学生’呢。”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偶尔能从朋友圈看见,晓婷发展得越来越好了,比我这种‘好学生’赚得多。”
“她好啥啊——”王南昱本能地、像所有北方大老爷们一样想损媳妇两句表示谦虚,但停住了,“是还行。她从小就能吃苦。现在是我配不上她了,一年到头不着家,全国飞,一问就是在忙。我俩谁也不管谁。”
“有小孩了吗?”
“四岁了,在我妈那边带着呢,后来有次过年,她不想回来,我俩吵架,她跟我说后悔生孩子,长妊娠纹,身材到现在都恢复不了,以前店里偶尔她自己还能臭美当个模特拍拍上新,现在都不敢了,说修图都修不过来。”
陈见夏好像的确开启了王南昱身上的感性开关,他认真问她:“女的是不是都这样啊,到了一个年纪追着你要结婚,不给她个名分不让她安定就跟怎么了似的,发疯。再过几年,该有的有了,又跟你说,全都不是她想要的。到底想要啥?”
陈见夏无法想象王南昱描述出来的饶晓婷,拼命回忆到的依然是饶晓婷半夜拉着她不让她睡觉,非要讲“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脑仁只有核桃大小似的计较王南昱身边出现的每个女人,被甩了一巴掌依然不计较、转眼就笑靥如花的样子。
饶晓婷想要什么?陈见夏觉得自己明白,又不完全明白。女人生命中都要爬过一座山,高矮地貌不同,于是不同此凉热,但总归比一生在草原望到头的人懂得更多一点。
见夏跳到结论:“那就这样?”
王南昱不解:“那要哪样?日子不过了?”
护士这时候喊见夏爸爸去做PET…CT。
“不是做过CT,我看你给我发过,又做?别是医院创收,我给你打电话问问,不要花冤枉钱。”王南昱说着掏出手机要打电话,被见夏阻止了。
“我查过了,不是冤枉钱,我爸以前没做过。”
见夏给他解释PET是Positron Emission Tomography,“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显像”,让病人喝下带轻微放射性的某种示踪剂,再做CT,是普通CT的一种补充。
“好像就是通过血液循环把示踪剂传遍全身,照的时候病灶会发出荧光点,发出荧光点的位置就代表有癌细胞,以此监测有没有扩散。”
“那得多大辐射啊?”
“都这样了还怕辐射吗?”见夏和他一起坐在放射科外等待。
王南昱先关心的是:“多少钱啊?能报吗?”
“好像一万五?有这么贵吗,等下我找单子看一眼。”
“天,这么贵?医保能报吗?还是得自己先垫付?”
“自己先付。之后应该……能……能报吧?”她发现自己社会经验少得可怜,郑玉清骂她这些年来逃离在外对家中事知之甚少,并不是完全没道理。
要等二十分钟,两个人把能聊的话都聊完了,见夏想要劝王南昱先离开,帮忙办入院是一回事,当陪客耗精神是另一回事。
“人情已经还不完了,就算让你系安全带救过你一命,那也是巧合,也得你自己能听得进去,现在是两回事,赶紧走吧,大夫跟我说了,看PET…CT的结果再商量下一步的事情,如果……”
如果扩散了,就不用想下一步了。
见夏父亲癌栓生长的位置非常微妙,能不能换,符不符合移植国标,全在大夫一念之间。
严格意义上他处在扩散前期,但谁也不知道是哪一刻开始扩散,七周只是一个估算,或许能撑八周,也或许就是明天。这种风险之下,死亡率会骤升,换了极可能属于浪费肝源。凌翔茜说姑姑不想掺和,情有可原。
王南昱抬手腕看表,陈见夏瞥见一块劳力士。他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李燃跟你说没说过,我参股了个会所,不用去外面吃,就……”
见夏静静看着他。
“李燃?”
王南昱尴尬一笑,两人对着沉默,王南昱终于开口。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没啥好隐瞒,他们只是闹别扭,已经配合演出一下午了,演得够够的了,说漏了就说漏了吧。
“昨天他打电话问我肿瘤医院的事,比你问得还早呢。”王南昱说,“他说你爸必须先转到肿瘤医院,后面的事,他再安排。你要是用他,他就自己带你来,你要是不用他,就都说成是我的关系。”
王南昱用眼角瞟了好几眼,陈见夏才像个重启的机器人一样说,我有话跟他说。
七十二
Winding Road
陈见夏跟着王南昱去他参股的会所。王南昱一再强调,不是她想的那种老式夜总会,这些年都洗牌整顿过那么多次了,“很健康”。
她觉得好笑,王南昱还在拿她当看见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好学生”。
几年前她能和公司里做人做事风格完全不同的Peter成为半个朋友,就是因为去一家会所捞他。Peter等几个销售正和供应商们抱在一起唱歌的时候,出事了。那一次有惊无险,陈见夏后来还战战兢兢地帮Peter想办法过了账——当然是在Simon的默许之下。
后来Peter想把场子找回来,跟陈见夏说,公司搞的那套制度完全就是离谱,市场正野蛮生长,他们居然在内审规定里要求节庆收礼和送礼价值不能超过二百元人民币,二百,二百能干什么?国企都没这么搞的!
“Frank和Simon他们这种方式在国内早晚吃瘪。他们为难我们,我们怎么给机会?不给机会,我们怎么搞定供应链?”
Peter说得一套一套的,陈见夏毕业不久,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会所从天花板一路铺到洗手间的大理石砖,茫然点头。
临走的时候,她偷偷拍了一张照片,洗手间的镀金龙头形状是一只天鹅。她还真没见过这种阵仗。
再后来,也见过Simon很不自在地去这种场合要账,对方请他们吃八两的阳澄湖公蟹,晒自己收藏的明制官服,就是不还钱。
过往情景在眼前闪过,再看到王南昱还拿她当个乖乖小女孩一样对她解释,陈见夏年近三十只觉得无奈,她不知怎么去跟老同学讲她其实见过修成天鹅形状的镀金水龙头。大家都只是把对方某个年纪的某个切片留在了记忆里,没理由把一个断面硬扩成立体的自我,再重新彼此接受。
少年时光拖再长,不过另一种位面的一期一会。
极为通透成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陈见夏在走廊尽头看见一个男人正弯着腰,摸头安慰一个蹲坐哭泣的女孩。她绷住了。
王南昱说,走,走,这边,拐弯了咱们二楼吃饭,我去给李燃打个电话。
“人不就在那儿吗,为什么还要打电话?”她问王南昱。
王南昱遮掩不住了,叹气:“这事儿让我给办的……”
陈见夏走过去,说,我去打个招呼。
王南昱担惊受怕的样子让她觉得好笑。他不知道陈见夏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和李燃好好说话的,无论发生什么。
李燃转头,看见她走近,只是微微吃惊,他早就知道王南昱带她来吃饭。
他没慌。陈见夏竟有点开心,这意味着很多。
那个蹲着哭的女孩不抬眼也感觉到有人接近,突然起身跑了,一拐弯便不见了,差点把李燃一头顶翻过去。
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那是个公主。”李燃说。
“我看出来了。”陈见夏点头。
“见多识广。”李燃说。
“今天上午你夸过这句了,”陈见夏说,“词汇量就这么大?”
“别的大不就行了?”
陈见夏彻底愣住,“你怎么那么猥琐?”
“我说心胸,你说什么?”李燃笑了,靠近她,“陈见夏,你说什么啊?”
走廊里音乐很吵,在身后几步的王南昱听不清他们说什么,感觉到气氛不对,上来做和事佬,问李燃吃没吃饭,又问陈见夏饿不饿,都快九点了,没想到医院做检查花那么久,也没想到路上这么堵……
最后,王南昱脾气也上来了,对李燃说,以前我对她有过意思,你知道吧?
又对陈见夏说,后来我跟着他做生意,下午跟你说了吧?
“让我在中间当孙子这么好玩?我好话没地方说了是吧,非要撮合你俩,闲的我?我儿子都快上小学了,你俩折腾吧,爱他妈折腾到几岁折腾到几岁,不伺候了!”
王南昱在这里是“王总”,穿H扣皮带的,起范儿了扭头上楼,后面自动跟上两个穿西装马甲的小弟,和在医院里判若两人。
不是要好好说话的吗,陈见夏也问自己,怎么一见面就吵?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走廊里的音乐声更大了,好像在教训他们,不想好好讲话就别讲了。
她说:“能不能去个安静点的地方?”
李燃问,什么?
陈见夏大声:“能不能去个安静点的地方?”
李燃问,什么?!
陈见夏把肺都吼出来了:“有话跟你说!我们去个安静点的地方!”
后半句的时候音乐忽然停了,半个走廊包房门口的服务生都看过来,大家都听见她对着李燃吼,想跟他去安静点的地方。
李燃大笑。
陈见夏虎着脸问,音响的遥控器是不是在你自己手里?
他们坐在门外马路边,手里各一罐啤酒。
冬夜很冷,但这里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安静的地方。
“非坐这儿说话不可吗?”李燃问,“不怕冻死啊。”
陈见夏说,就坐这儿,效率高。
“我上大学的时候,不喜欢去图书馆,其实我们图书馆装修很好的,桌椅都舒服,还有空调吹,听说国内大学这几年才陆陆续续装空调,当年国立大学图书馆就有可以打电话的隔间了。按道理很人性化、条件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去图书馆我就会趴在桌子上睡觉,期末paper写不完,明明很焦虑了,还是会睡着,一觉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