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早恋-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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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的无力和恐惧——她全程都在怕,怕自己愚钝,看不出大夫是认真还是敷衍,不知道哪一刻应该递根烟、哪一刻应该塞个红包,塞错时机会不会弄巧成拙……
在医院全程冷脸的陈见夏忽然感觉疲惫从身后抱住了她,有点撑不住了。
找找人?找谁?怎么找?
陈见夏拉了一下小伟的袖子,说,你陪他们去吃午饭。刚才大夫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小伟面露难色,“记……没全记住。”
陈见夏点头:“那就好。”
“啥意思?”
“就告诉他们的确长了个瘤,但是没长在肝上,而且很小。”
小伟沉默了一会儿,说,姐我懂了。
“早上,车开得挺好的,平时的确没少跟朋友轮着开啊,倒车位也挺利索。”见夏挤出一个笑容,忽然伸手去揉小伟抹了发胶的小平头,“吃饭时候多跟他们讲讲新车。”
小伟偏头躲开:“我多大个人了别碰我发型!……你不吃吗?”
陈见夏说,我得先去把爸最近做的所有检查的片子都打出来,要不怎么找人?
此前妈妈和小伟慌慌张张弄丢了医院给装片子的牛皮纸袋,上面印着自动取片机需要的条码,没条码就没办法自助打印,要取回近一年的CT平扫诊断单与原始片子,必须拿着发票跑去医院一楼的专门办公室。
这时又接到公司的电话。前一天晚上她和李燃出门忘带手机,就漏接了公司的座机电话,手机上不显示分机号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无法打回去。早上忙着看病的事,她将这件事彻底抛在了脑后。
“喂?”
“Jen,昨天怎么不接电话?”又是Betty。
“漏接了,”陈见夏讲了句废话,“想打回去,不知道分机号,也没人给我发信息。是你打的?怎么了?”
“你的假请到本周五,但公司这边有特殊情况,Frank从美国特意回来了,你明天可以结束休假立刻回来吗?”
“Betty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吗?不方便具体说,说个大概也可以,我不是回家度假的,是有很重要的事。”
“是你爸爸的事吗?到底还是……”Betty装模作样地叹气。
“嗯,”陈见夏不想给她添油加醋的机会,“这是我本来就积累的年假,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提交需求我也可以远程处理。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Betty慢悠悠地说:“我记得,之前南京宣讲的时候,你还说一定会平衡好工作和家庭的。这么快就——”
“我×你大爷。”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回音,Betty傻了。
“Jen,你刚说什么?”
“你录音了吗?”陈见夏笑了,“录了的话,不用我说第二遍,没录的话,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对,我说了。”
医院大厅嘈杂,但她甚至都能听清Betty在那边喘粗气,只可惜不能听得更清楚。
“现在能聊工作了吗?究竟是什么大事要求我提前结束休假?你如果不能好好说话,那就请Frank直接跟我说,就算是要开人,能让他直接飞回来fire,我也够有面子的了。”
Betty也喊起来:“你到底回不回来?”
“你到底能不能讲理由?再说一遍,我是正当休假。”
Betty摔了电话。
陈见夏想,还是座机好。她在公司的时候也摔过听筒,就算是为了让人摔,座机也千万不能被历史淘汰。
后悔吗?或许有一点,如果她不在医院里,冷静一点,恐怕能够忍耐住不去激怒Betty。
但即便不知发生了什么,冥冥中见夏感觉她没必要“从长计议”了,她在这家公司,恐怕已经没有未来可言。
总要有人来接受她泄愤,Betty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因为这通电话,见夏去递交发票的时候心情异常和顺。坐办公室窗口负责审核的大姐气质有点像高中教导主任,爱说话,爱教育人,但不让人烦,因为骨子里透出一股热情劲儿,和整座医院疲累的大夫护士们形成鲜明对比。
因为是帮爸爸代办,见夏也必须提供自己的身份证,大姐举着证件仔细端详见夏的脸,笑着说,瘦了?比照片上好看。
见夏一整天第一次真心笑了。
大姐又让她填了好几个申请单,看着清秀的字迹,说,字写得不错,以前是不是学习挺好的?
陈见夏很久很久没有被问起学习的事情了,脸上竟然有了几分高中女生的羞涩。连带着,在嘈杂办公室里耗费的时间都有了别样的意义。
地下一层放射科,她拿着申请单从导诊台被指挥向登记处,又从登记处被指挥向旁边那一扇上面贴着“非工作人员严禁入内”的铁门。
陈见夏盯着放射危险四个字,左顾右盼许久,好像也只能推门进,于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难得里面的人没骂她,见怪不怪似的,告诉她,你还得再往里面走,尽头左转,阅片室。
找到阅片室,里面的人又说,你这个得去操作间一。
陈见夏在放射科内部宛若迷宫一般的走廊里晕头转向,不小心直接闯进了CT拍片室,和里面的家属面面相觑,大夫的声音从墙角上方的扩音器传出来:“你谁呀干吗的?!”
在扩音器的骂声中,她终于找对了地方,不知道是第几次举着发票和办公室开的《情况说明书》跟对方解释来龙去脉。大夫耷拉着眼皮,或许听见了或许没听见,或许看着她或许没看她。
见夏知道对方并不是不礼貌,只是疲倦。
她自顾自讲完了。
大夫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实习生站起身,从见夏手中接过办公室开具的申请单,开始在电脑上操作。
陈见夏松了口气,神经质地往前挪了半步——她又感觉到那种疲惫感,正在拼命地从后背往上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能让它爬上来。
医院似乎刚经过一番电子化改革,系统很难用,无论是五十多岁的主任还是二十多岁的实习生,操作起来都一样缓慢艰难。大夫没有赶陈见夏去门外等,所以她就站在他们背后,看着屏幕上实时显现的影像,也透过长条玻璃窗看一个又一个家属陪着病人走进来,随着大夫麦克风的指挥躺倒在CT床上。
“这个可能是。”大夫闭了麦,自言自语。
是什么?陈见夏顺着大夫的手指看屏幕。
大夫对旁边正在调数据的实习男生说:“看这儿,怕是扩散了。”
见夏悚然一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黑白影像她看不懂,目光越过低声议论的大夫,投向CT室里面的人——一个脸膛黝黑的母亲,不愿意让女儿或儿媳妇扶,自己挣扎着坐起身,年轻女人低头给她把鞋递过来,两人相视一笑,互相鼓劲儿似的。
“好,下一位!”大夫把刚才的影像打包上传,联网录入了门诊主治医生的系统,她喊了下一个患者的名字,在两位患者交接中间,接了一个电话,语气平常地问孩子,有没有写作业?姥姥在干什么?别玩iPad了,对了妈妈把丰巢取件码发过去了,让姥姥帮我拿……
病人和家属已经走了,陈见夏还愣愣盯着,眼泪比心反应快,倏忽间掉下来。
实习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唤回神。
“你出门左转再左转,走到头,右手边有个机器,正在出片,你自己去拿就可以了,一共三张。”
她茫然道谢。
等在那台比胸口还高的影像打印机前,三张片子出来,用了近五分钟,见夏整理好,放进从办公室领的牛皮纸袋里,没拿住,还把掌心划了个口子。
她低头捡片子,不知是不是静电,片子吸在地上似的,抠都抠不起来,忽然听见背后有人问:
“你还好吗?”
陈见夏转过头,看见了李燃,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找她找了很久。
她低下头。
“不太好。”
到底还是没躲过,疲惫感终于爬上了身,从背后压倒她,将她压向李燃。
陈见夏伏在李燃怀里放声大哭。
“很不好。”
六十八
Fly me to the moon
陈见夏不得不感慨陈至伟灵活机动,虽然看上去像个孩子一样不负责任,但当陈见夏用奔波劳碌来遮掩自己在家乡毫无人际关系可用的无能,陈至伟想都不想便用上了昨天才在车管所认识的“燃哥”。
越是小伟这样被保护着长大的,越是拥有一种陈见夏这种倔鬼没有的识别力,他比她更迅疾地作出反应,知道应该对谁放低身段,如何求生。
小伟这几年对她日益增长的尊重,也是求生欲的一部分。只是今天,走出诊室那一刻,他嗅出了姐姐外强中干。吃个午饭的工夫,小伟已经作出抉择,行动起来。
陈见夏哭了几声,理智还在,她试图从他怀中脱离,只是被李燃抱得更紧。
“你让我抱一会儿。”他说,“就当是我求你的。”
见夏不再挣扎。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没办法,声音嘶哑地说,我要擦鼻涕。
见夏听到他在她头顶笑了,松开了手。见夏从包里翻纸巾,李燃弯腰去帮她捡粘在地上的片子。
他放在牛皮纸袋里装好,却没有递还给陈见夏,还是拎在了自己手里。
“我帮你拿着。你没吃午饭吧?先去吃饭,你弟弟跟我说了个大概,他们已经回家了。”
“李燃,”陈见夏叫住他,“虽然这儿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但有些话,还是提前说了比较好。”
放射科内部的走廊或许是整个医院最安静的区域。
“我弟弟是因为觉得我们两个有什么关系,而且你看着就很有钱,所以才这么狗腿的。他觉得用得上你,不管是我爸爸的事,还是别的。”
李燃歪着头等见夏说,没料到开场白是这样一句,没忍住笑出声了。
“嗯,我知道。”他说。
见夏猜到他会应对得很轻松。他当然不在乎被小伟利用一两次,重要的是他为什么愿意被这个小孩利用。
“我知道你不在乎。”
“的确不在乎。”
“但我在乎。”
“我知道,”李燃嗤笑,“昨天就看出来了。”
“你可能觉得是矫情——”
“就是矫情,”李燃打断她,“特别矫情。”
陈见夏一愣。
呆了很久,李燃走过来,重新搂住她:“幸亏你现在还是挺矫情的。否则我会觉得更陌生,都不知道怎么找个突破口笑话你。”
“非要笑话我吗?”
“嗯,是吧。”他紧紧拥抱她,身上有好闻的香气,让见夏不知怎么犯困了。
她坚持把话说完,像一个明知故问却要把冗长条款念完的法务。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这事儿真那么重要吗?”
“李燃你别犯浑。”
“没有。”
“我在认真问你,再说一遍,你别犯浑。”
“我说了你又不信,我说三遍你就信吗?”
“那你说三遍。”
“没有!没……我凭什么说三遍?!”
李燃忽然来了脾气,捏着陈见夏的肩膀,牛皮纸袋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我跟你解释得着吗?你是我谁啊?你弟弟觉得我跟你有事儿,你家又用得上我,直接把我喊过来了,你自己家里人都没在乎你清不清白,你在乎什么?我不就是个有俩臭钱的工具吗,你直接用不就得了?你管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图你色,图你跟我有旧情,你跟你家里人图我有用,不就得了吗?不行吗?陈见夏你没完了是吧?”
见夏呆呆看着他:“你说什么?”
“图你的色。”
“不是这句!”
“那是哪句?我刚才说那么多我自己也记不住!”
“我有色可图吗?”
“刚才那男的,给你指路那小大夫,我看他对你有点兴趣,你长得虽然一般,可能是恋爱谈得多,气质还行,我觉得年纪对你俩不是问题。”
陈见夏这才意识到那句×你大爷送给Betty实在是言之过早了。
她试图在跟他的对话里找到逻辑,捋了许久,发现找不到,索性破口大骂:“李燃我×你大爷!”
她这时候看见实习大夫站在李燃身后,刚从门里出来,满脸惊恐。
李燃也回头,幸灾乐祸:“完蛋了,扼杀在摇篮里了,成熟女性的魅力也不管用了,吓着人家了。”
恍然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好像也是站在走廊里,她跟他推拉烫手的CD机,鸡同鸭讲,生怕新同学投来的目光,他却像个浑蛋祖宗一样,怎么都送不走。
二十九岁的陈见夏,终于还是被李燃气哭了。
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怎么哄都哄不好那种。
陈见夏坐到他车上,还是哭个不停,李燃哄累了,恹恹的,没有不耐烦,只有悔恨,像只瘟鸡。
他好像知道她只是崩溃了,与他犯浑有关,又不是完全有关。
还没发动车子,Frank的电话打进来,陈见夏手忙脚乱,想把鼻涕擤干净再接,又怕拖太久对面挂掉,只好塞着鼻子接起来。
她偶尔有机会私下和Frank交流总会努力用英文,起初是学Simon的样子,觉得这样可以拉近和大老板的距离,发现的确比较好用也符合企业文化,便养成了习惯。
但因为李燃坐在旁边,她感到羞耻,一颦一笑都无法自如。
Frank还是儒雅客气的——保持着他一直以来致力于塑造的形象,问她是否方便回公司,有重要的事需要当面问她。他人刚到达浦东机场,稍微休息一下,明天就可以面谈。
更儒雅的是他还听出了陈见夏鼻塞,问她是感冒了还是遇见something bad。
但也不妨碍他随口一问之后,坚定要求陈见夏回上海。
陈见夏有些遗憾自己提前见到了李燃,浑身的莽劲儿都散了,若是再早一个小时,她或许会带着Frank的大爷一起问候。
也不知道Frank知不知道大爷指的是亲属关系里具体哪一位。
终究她还是回答,好的,没问题。
因为李燃温柔看着,陈见夏连带点阴阳怪气的一句fine都讲不出口。
她挂下电话,李燃问:“老板电话?你要回上海?”
“嗯,”陈见夏自嘲,“我觉得,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
“工作要丢了?”
“有可能……我怎么觉得你挺高兴的。”
“看别人倒霉,谁不高兴啊?又不是因为你特别。”
陈见夏笑了,还不到下午两点,她大喜大悲,折腾得麻木,反而聪明了些。
“我听出来了。”
“什么?”
“你一直在跟我呛着碴儿说话,故意的?”
“放屁。”
“果然。”见夏凑近他,不在乎自己哭成什么形象,盯得李燃偏转目光,甚至摁下驾驶室的玻璃,仿佛要顺着窗口弃车而逃。
果然,多大年纪的狗,习性都不会变。
车忽然马达轰鸣往前蹿了半米,见夏被唬了一跳,差点叫出声,转头怒目,始作俑者一脸无辜,问她,到底吃不吃饭?我要饿死了。
旧情人纠结在情爱上一定会吵架,但讲起别的,往往比家人还亲密。
陈见夏在爸爸的病情上没矫情,救命的事情,她没必要,如果真的有半点作用,她下跪都可以,何况李燃不是拦路恶霸。
是他穿过了到处贴着放射危险的迷宫,准确地找到了她,在她溺毙前一刻将她捞出了情绪的水面。
李燃静静听着,没在这个话题上抖半点机灵,这不是能气人的事。
他们吃完了面,陈见夏终于能买单,两碗面加一碟酸黄瓜,一共42。6元人民币,她有些没面子。
“吃饱了吗?”作为“请客”的人,她还是有资格关照一句的。
“还行吧,”李燃说,“难吃。”
又开始了。像个为了让你注意到他而四处惹祸的可恶小孩,你跟他讲道理是万万没有用的。
见夏将话题拉回正轨:“我查了一些文献,刚在车上也把片子部分拍给了我学医的同学,目前门静脉癌栓病例普遍都是病灶在七周左右转移,一旦转移到主静脉,癌细胞全身扩散……官方的死亡周期是2。5—2。7个月。”
李燃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