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早恋-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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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问也不行啊,”见夏正小心地撕下一张卷子从桌面上递过去,“你别玩了,也学一会儿吧,我给你挑了一张简单的。你也不能真不拿高考当回事啊,万一只考两百分,你家里又得多花钱给你找关系,本来他们就想……”
她打住了,不想提英国。
她看过盗版合订本《哈利·波特》。自打入学分进一班,她就在小本本上写过“要成为更优秀的人”,多看书、多看电影甚至多听流行音乐这种休闲娱乐都是“素质”的一部分。振华周边有不少书店,但以售卖教辅为主,偶有闲书也都是动漫杂志和言情小说,见夏更常去的是老街上的一家新华书店。
虽然这些书店因为经营不善,早些年便将一楼位置最佳的门面都分租给了各类电子产品和儿童益智玩具专柜,但三楼以上还是勉强维持住了书店本色。刚回振华那几天,她趁一个周日去看了《查令十字街84号》。这是本书信体小说,不知怎么忽然很红,摆在三楼扶梯口最外侧,螺旋式陈列,高高一厚摞,硬壳精装又很薄,最适合站在店里读,不用花钱。
虽然不难读,每一个字她都认识,陈见夏依然半懂不懂。那本书里讲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情谊与承诺,战火连绵年代从未见面却书信不断的两位陌生人,不知道彼此的面容,更不知道下一封信会在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
她自己收到过的唯一一封挂号信是振华的录取通知书,比招生办的通知晚了一个多月。她家楼下的集体报箱早就锈迹斑斑,外壁贴着通下水道的广告,递信口塞满花花绿绿的劣质传单,那张牛皮纸信封都不屑被放进去,是邮递员打电话让家里人下来签字取走的。因为早知道自己被特招了,所以称不上多大的惊喜。
然而即便书里记录的每封信都很无聊,陈见夏却蓦然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她和李燃生在和平年代,省城和县一中只相隔几十公里,她都不曾相信自己会收到他跛着一条腿的来信。
英国。英国是1840年历史书必提的知识点,是照片上漂亮的街景,是她不愿意面对的李燃的牺牲。
李燃对她的心思一无所知,骄傲地凑近她:“说谁两百分呢,我有一次考过四百呢。”
好厉害哦。陈见夏憋着笑,把卷子硬塞到李燃手里,“让你做你就做!”
回宿舍的路上陈见夏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们这段时间的代班主任是你们班主任姜老师。许会以前提过,你刚开学就给他递火,差点就死在他手里。”
“海哥啊,”李燃乐了,“海哥很酷。”
李燃很少夸别人酷,见夏好奇,正要追问,李燃忽然想到了什么,走路愈发慢吞吞。
“怎么了?”
“见夏,我听海哥说了,我妈是不是说话挺难听的?”
陈见夏呆住了。
“海哥说我把你坑惨了,太不爷们了,”李燃回避她的目光,“他基本全跟我说了,他说具体老娘儿们吵架也记不住,反正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妈话说得肯定挺不是东西的,你、你别……我之前没提是因为我怕又让你想起来,会难受。”
陈见夏想找些套话圆过去。其实在她心中李燃妈妈的脸已经模糊不清了,只剩下一个保养得宜、似乎比自己妈妈要年轻许多的轮廓。那几根深深扎进她心里的刺,她一直没有和李燃讲起过,就是怕他难堪。
她比谁都知道父母会让人多难堪。
他们继续并肩默默向前走,到了距离宿舍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路灯下。为了防止宿管老师从收发室看到,他们向来在这里道别。
“你快点回家吧。”见夏说。
她没走出两步,李燃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用脸颊蹭着她的头顶。
陈见夏蒙了,第一个念头是,因为考一模,她两天没洗头了。
“见夏,”李燃糯糯地说,“我妈妈就算说了再不是东西的话……”
也是你的妈妈呀,你也没办法。何况哪有说自己妈妈讲话“不是东西”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心中感激,却不敢再让他冒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正要截断他艰难的告白,李燃把后半句说完了:“那也跟我没关系。
“她是她我是我,她说她的我做我的,她讲话不是东西,你生气你就骂她,我是站你这边的。”李燃说完,一脸卸下负担的愉快,“对不对?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陈见夏挣脱他的怀抱,回头盯了他很久,把愉快少年盯回了战战兢兢、眼神躲闪的样子。
然后笑了。
依稀记得两年前,她鼓起勇气想和他谈那通电话里妈妈和二婶脏话连篇的争执,因为太过羞耻,连具体的指向都不明晰,他却听懂了。
李燃说,我都听见了。
李燃说,你怕啥,一家人也不用一起丢脸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原来是有前瞻性的,是不是未雨绸缪,就等着今天用来堵她嘴呢?陈见夏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她越笑他越紧张,比路灯站得都直。
“腿还疼不疼?”她问。
李燃点头,又摇头,像个傻子。陈见夏笑得更大声,好像完全不在乎宿管老师会不会听见了。
“我陪你去前面路口打车吧。你上车我再走回来。”陈见夏说。
陈见夏一一驳斥了李燃提出的“女孩子自己走夜路不安全”“就几步路我不用你送”等理由,后来干脆扔下他,独自向他往日打车的大十字路口走去。
出租车司机把表朝下一压,掉了个头开走,李燃摇下副驾驶的车窗,把脸几乎扭到一个畸形的角度,努力对着车后面的陈见夏喊:“你进宿舍锁好门给我发短信!”
出租车的尾灯渐渐消失在冬末春初混混沌沌的夜雾中,陈见夏却在十字路口站了很久。
什么时候她自己也能像他一样坦然说出,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们不用一起丢人?
什么时候,他们在橙色路灯下小心翼翼的拥抱、克制的悸动和真挚到心口都微微疼痛的爱,不会因为李燃妈妈一句“这种事反正是女生吃亏”而被轻易碾压成如同这迷雾一般无边无际的羞耻?
答案仿佛是清晰的,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即便迷雾遮住前路,她已经走惯了,宿舍就在前方,只需要笔直向前,躲开行道树,推开铁门,只需要这样就可以了。
回去学习,宿舍熄灯后,应急台灯的电大概还能撑一个半小时,一点前睡觉,明早六点起床,去食堂吃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等待一模成绩,然后是二模,然后是高考……人生路上的迷雾也没什么可怕的。
反正她只知道这一条向前走的路。
五十一
不要回头
一模结束后,一班的学生陷入了一种陈见夏几乎从未见过的懈怠之中。虽然上课时依然跟着老师二轮复习,下课也多数留在座位上温习,心不在焉的气氛却在蔓延。
前段时间保送、加分的暗战结束了,终于迎来正正经经的第一次模考,意义非凡,老师判卷也谨慎许多,出分速度没有以往月考那么快,悬而未决的等待让平日心态极佳的同学都多少有些失常,桌上铺着卷子,手里转着笔,眼神却盯着某个地方发直。
楚天阔等几位已经确定保送的学生纷纷默契而识趣地隐匿了自己的存在感。
陈见夏努力地自我对抗,等待就是浪费时间,她逼着自己照常完成每天的模拟卷,虽然每写一道题,总会回忆起一模里相似的类型题——做对了没有呢?没解出来的那道,步骤分能得多少呢?
陈见夏赶在应急台灯最后几下闪烁中完成了数学倒数第二大题的第一问,终于,凌晨一点半,整间宿舍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陈见夏静坐了几秒,身体还算醒着,小脑已经完全罢工了,起身时差点带倒了椅子。她纯靠摸索从书桌抽屉里掏出手电筒,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包卫生巾,浑浑噩噩地穿去走廊上厕所。
宿舍为了省电向来只给走廊超远间距地配了瓦数不足的小灯泡,每一盏只能照几步远,最亮的是走廊尽头的洗漱间。她游魂似的飘了几步,隐约听见抽抽嗒嗒的呜咽声,刚适应黑暗不久的双眼渐渐锁定了远处蜷缩成一团的影子。
见夏心脏突突了两下,很快镇定下来。住了好几年了,还能有鬼不成?谁在哭,不是郑家姝就是王娣。她困得不行也憋得不行,没有时间给对方留面子了,于是径直向前,从旁经过。
等她换好卫生巾、用冰冷的水洗干净手,人也清醒多了,出门时候哭的女生已经走了,或许是逃得急,把应急灯和压在下面的几本练习册给落下了。女厕所门口左侧踢脚线上方有个插座,是平日保洁阿姨打扫卫生需要的,偶尔有时候白天忘记给应急灯充电,见夏也会在十一点熄灯后跑来这里偷用插座,甚至因为应急灯线短,厕所味太大,特意备了一个坐垫和一个两米长的插线板。
阴森的走廊外,冬夜的风凄厉呼号,又一次冷空气来袭,雾应该散了。陈见夏弯腰捡起散乱一地的电器和书本,走向郑家姝和王娣那间宿舍门口,将东西一一堆在墙边。正在此时门轻轻地开了,见夏抬头,昏暗如此,还是能看出郑家姝眼睛通红。
要是王娣也就算了,哭的是郑家姝。见夏有些后悔自己多事,还不如装没看见,郑家姝的自尊心会好受些。
转念一想,当初跟着于丝丝故意跑去俞丹办公室门口“问几道题”还探头探脑看她和她妈妈热闹的也有郑家姝一个,见夏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郑家姝在背后说她的坏话都够编一本语文选修教材了,有什么好同情的?
见夏不言语,还剩应急台灯在臂弯里,准备放下就走,线却缠住了她的珊瑚绒睡衣袖口,她垂脸把插头拨弄开,听见郑家姝用很轻的声音说:“谢谢。”
“没事。”
“你困吗?”
见夏已经走出几步,回头看到郑家姝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她想和陈见夏说话。
“我困。”陈见夏说。
然而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她竟翻来覆去睡不着,应急灯没电了也不能继续复习,陈见夏人生第一次瞪着眼睛失眠了。
第二天她一早就趴在桌上睡得酣熟,把代班主任姜大海老师的第一节语文课完完整整地睡了过去,却没有被叫醒。
见夏以前也偶尔会在课堂拄着下巴打瞌睡,这是第一次睡了个整觉。这本是初中那些校霸特有的张狂,难道她跟于丝丝打完架之后,已经被当成流氓头子了?她看向四周,于丝丝不在座位上,其他人不小心跟她对上眼神,大多没什么异样,不知是不是装的。应该是装的。
陆琳琳对她倒是一如往常。她一直是遇上街头火并也要挤到前线观战的,看热闹从没怕过刀剑无眼。
据常年语文考140的陆琳琳评述,姜大海讲课水平还可以,知识点都带到了,清清楚楚,而且不像俞老师爱絮叨,唯一的缺点是——都什么节骨眼了,还爱讲些“超纲”的内容,文人逸事什么的。
“还都是些不积极不正面的故事,讲也白讲,作文里根本没法用,”陆琳琳面无表情,“要是他能把这些时间也用来讲知识点,水平会更高,活该他带分校十四班。”
陈见夏心想,难怪李燃会说“海哥很酷”。李燃就爱听这些跟考试没关系的胡说八道。她昨晚九点开始复习,直到现在都没开机,天知道小灵通里又堆了多少条短信,超出内存的话,发再多新的也收不到了,得赶紧删些以前的……可是舍不得。什么时候手机能多存点短信呢?
见夏想着想着走神了,发现陆琳琳眯眼睛审视她,迅速转移话题:“姜老师没发现我睡觉吧?”
陆琳琳把纸面上的橡皮屑都吹到地上:“发现了。”
“啊?”
“他冲你走过来了,于丝丝都绷不住要笑了。”只要有机会,陆琳琳一定会搅事。
“不过他看了你一会儿,又接着讲课了,没管。”
见夏困惑,陆琳琳瞟她一眼,因为是从前排扭头过来,很像飞了个白眼——或许就是个白眼。
“你是不是从早自习就睡着了?姜老师一进门就说了,都十八岁这么大的人了,学习靠智力,努力靠自律,有语文题可以问,班里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先找楚天阔,反正他保送了也没事干。”
虽然俞丹也的确是这么管尖子班的,但就这样被姜大海直接讲出来,听着还是微妙。
“哦,还说,除了讲题,也可以去办公室找他谈心,谈啥都行,自己不怕耽误宝贵的学习时间就行,”陆琳琳的声音淹没在第二节课预备铃里,“姜老师说,‘一模成绩一出来,估计你们都会想找人谈谈,青春期那点事儿嘛——成绩、情窦初开、跟爸妈过不到一块去呗。能谈开,就别想不开。’”
陆琳琳讲八卦是一流的,一脸麻木却绘声绘色,连标点符号都不会落下。
陈见夏在心里自嘲地笑。这个海哥挺好玩的,她的青春期,还真就是“那点事儿”。
上课铃打响,于丝丝回到教室,陈见夏余光看到她演了全套——半途急刹车,在众人目光中刻意踯躅,仿佛同桌是德州电锯杀人狂,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坐下了,并对周围关切担忧的目光报以感激一笑。
有意思吗?陈见夏垂目。她早已不是刚入学时候在医务室被于丝丝这套交际大法蒙得晕头转向的小女孩了,但她还是不明白,于丝丝一直坚持到今天,不累吗?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周围人的同情和喜爱能帮于丝丝加分吗?
懒得理她。陈见夏自打回到振华的那一天起,内心就莫名燃着一团火,觉得自己是女主角。
课间跑操回来,她听见第一批进教室的同学窃窃私语,物理老师已经在看着值日生擦黑板了,讲台桌上赫然一沓卷子。
见夏脚步一滞。
一模的各科成绩陆续出来了。破天荒,理综合竟然是出分最快的。
陈见夏盯着于丝丝发到自己手里的卷子,一眼扫到卷面成绩,一言不发。
物理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特级教师,带了很多届毕业班了,极有经验,卷子发下去后没急着讲题,默默地留了五分钟的时间。他知道除了几个对分数极满意的,其他学生此刻根本没心思听他分析这次一模的出题思路、难度和各班平均分,更不想听他从第一道选择题开始讲卷——每个人都在忙着看自己的扣分项,课堂里嗡嗡嗡满是对题的声音:这题不选C那选什么?这道我跟你步骤写的一样为什么没给我过程分?……
陈见夏面无表情翻着卷子。
和她自己估的差了二十多分。
然后出来的是数学成绩。等到英语课甚至把语文的卷子也一起发了。
除了英语发挥正常,其他每一科都让她不知作何心情。要说失常,还真算不上,不过比预估的低了二十分左右,但若这次真是高考,她已经不知道掉到哪个梯队去了。
竟然连“请选出以下成语中书写无误的一项”和“书写有误的一项”这种低级干扰型的选择题题干都能读错,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陈见夏抱的最后一丝希望是这次一模大家普遍低分,她道听途说过,振华历来喜欢用一模压分来“杀杀学生的锐气”,让他们在二三轮复习中沉下心态不要轻敌。说到底,高考是一场排名赛,名次和志愿博弈比分数重要,还有希望的,还有希望。
晚自习的时候,姜大海拎着一沓排名表走进教室,陈见夏看着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按厚度随随便便将它四等分,交给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传到后排不够的互相匀一匀啊,我没数。”
这一次的排名,她和于丝丝近得宛若一对真正的同桌。她听见于丝丝的轻笑声,也感觉到对方侧过脸看了自己好几次,但她无心理会,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以前看过的圣经故事里那个忘了叫什么的圣人在拖家带口离开罪恶之城时,上帝万般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