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早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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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夏蒙了,盯着一片红的页面不知所措。同桌余周周拿起杯子喝水,斜觑她的卷面,说:“答案对串行了吧?”
果然。从第三题开始她就看错章节了,沿着下一个专题的答案一路错下去,这么明显居然还要别人来提醒。
“谢谢你。”
余周周微微蹙眉:“你没事吧?”
“我怎么了?”
“像要哭了。”
陈见夏抹抹眼睛,手背竟真的有些湿润,这让她难堪。一整堂自习课她又困又累,始终不肯趴在桌上休息一下,就是憋着一股劲,怕后排的于丝丝看见,误会她在伏案哭泣。可情绪骗不了人。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我……”
对方安然的注视让那个拖长音的“我”最终化为了一个仓皇的笑容,见夏忽然转了话锋:“我觉得凌翔茜真漂亮。”
她不知道自己提及凌翔茜是什么意图。女性的本能在引导着她。
余周周点头:“是。”
一个字过后就没了。陈见夏尴尬,她果然选错了聊八卦的对手。
没想到余周周又轻声问:“你喜欢楚天阔?”
见夏吓得差点把水杯碰翻。开学两个月过去,自习课不复以往的安静,即使是一班,教室里也有了嗡嗡说话声,仿佛安全网,把她和余周周围成一个短暂的姐妹会,一个不被前排陆琳琳发觉的秘密世界。
她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余周周的推理虽快却错得离谱,陈见夏觉得好笑,她打听凌翔茜怎么可能是因为喜欢楚天阔——转念被另一个事实吓到了: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她盯着水杯,整个人呆掉了,傻得十分明显,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沮丧。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李燃之间的联系是孤立于振华这团纠结庞大的毛线之外的,是一根单独的线,微弱却特别,此时此刻才清楚地看见,只有她自己是毛线团外的点,孤孤单单的一个点。
陈见夏终于不再硬撑,疲倦地伏在了桌子上。
二十二
你喜不喜欢我
陈见夏忽然很想要一个朋友。
她初中时很鄙视那些今天还手拉手明天就互说坏话的所谓“好姐妹”,但是也说不清究竟她是因为鄙视才没朋友,还是因为没朋友才去鄙视。清高的陈见夏特立独行,刻苦读书,志存高远,不与燕雀争枝头,一个人去厕所,一个人上下学……丝毫没觉得孤单过。
也许只是因为,那时她还没有心事。
如今真的想找个人说说话,她才发现自己特别孤独,教室闷不住她满腹心事,开闸放出来,却也没有目的地。
你能听我说说话吗?不会在听完之后笑话我吗?不会表面礼貌内心不耐烦吗?不会转头就告诉陆琳琳她们吗?
陈见夏几次偷瞄余周周都开不了口,对方埋首于漫画,完全不给她眼神交流的机会。眼看要放学,教室里蠢蠢欲动,终于见夏鼓足勇气对余周周说:“你有空吗?”
余周周迷茫地抬头。就在这时放学铃打响,大家纷纷起身收东西,整个教学楼都喧哗起来,见夏后面的话被淹没了。
人生真是太尴尬了。
她苦笑着摇头,对余周周说:“没、没事,你收东西吧。”
“你想聊聊?”余周周问。
陈见夏立刻点头如捣蒜。
然而做朋友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十分钟的时间里,陈见夏先是语无伦次地声明自己本不是那么冒失的人,她知道大家不熟,但有些话还是不知道和谁说——欸,对了,你着急回家吗?着急就改天再聊,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余周周坐在走廊窗台边默默看着她,看得陈见夏直冒冷汗。
她怎么这么蠢,又小家子气,客套话都说得无比僵硬。陈见夏拼命回忆,打算师夷长技以制夷——军训那天,于丝丝是怎么样亲热又随意地拉近和她之间的关系的?怎样几句话就套了她的底进而耍得她团团转的?
好难。
活了十七年,唯一一个毫不费力走近的只有李燃。但她不敢居功,是他走近她的,他现在跑远了,想去哪儿去哪儿,陈见夏站在原地像个傻子。
“你怎么从来都不笑的?”开场白说到口干舌燥,陈见夏停下休息,忍不住问余周周。
余周周一愣,歪头回忆,“有么?我以前经常笑的。”
“那现在呢?反正你现在不爱笑。”
余周周于是笑了,很淡,甚至称不上是笑。她摇摇头:“不说我了。”
见夏觉得自己僭越,更加不知所措。
余周周的声音温柔却清晰:“我不着急回家,也不会把你说的话告诉别人,只是不一定能安慰或者帮助你。但我会尽力。你别绕圈子了,直接说吧,没事的。”
人和人的气质怎么可以差这么多。为什么每个人都比她酷。
陈见夏此刻不想倾诉了,只想撞墙。
啰嗦了十几分钟,陈见夏仍然觉得没说清,但余周周践行承诺,听得的确认真。
“挺帅的啊,”余周周露出一点笑意,“我是说,你挤对于丝丝那句,挺帅的。楚天阔也好李燃也罢,凡是她喜欢的都喜欢凌翔茜。”
见夏有些不好意思。余周周并不知道,她一辈子就威风过这么一次。
“你想了解凌翔茜?我和她小学是同学,不同班,知道得不多。她和我的一个……同学,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见夏没留心那个停顿很久的“同学”,大着胆子问:“人好吗?”
余周周:“好。就是有点傻。”
“傻?”
“哦,你是问凌翔茜啊,”余周周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凌翔茜现在的性格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毕竟长大了。”
“那她小学时候什么样子呀?”
“你关心那时候干什么,”余周周笑话她,“都没发育呢,而且那个叫李燃的也不认识她。”
陈见夏差点呛水。
“于丝丝说李燃喜欢凌翔茜,你难过什么呢?莫非你喜欢李燃?”余周周问。
喜欢喜欢喜欢,余周周讲出这两个字的语气稀松平常。也许是行政区走廊太宽阔,空旷得很安全,陈见夏也不再惊慌,只是呆呆盯着自己的鞋尖,后脚跟笃笃地敲着墙沿。
“我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余周周终于露出了一个让陈见夏惊异的甜美微笑,眼睛弯弯,像只善良的小狐狸,大大方方地说:“有。”
见夏突然觉得离余周周近了许多,兴奋起来:“是谁?咱们学校的吗?”
“是,但他早就毕业了。他比我大六岁。”
“那他也喜欢你吗?”
余周周收起了笑容,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们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喜欢的人喜不喜欢你,这个谜题从十几岁开始,或许要用一生来回答;即使得到了答案也只是暂时的,斩钉截铁会被收回,信誓旦旦会被背叛。
答题人自己都不确定,提问的人又能得到几分安心。
“去问他吧,”余周周打破沉默,“去问他。”
见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余周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拎起窗台边的书包:“差五分六点了,你该走了,你不是都跟他约好了吗。”
陈见夏看着她离开,这一次毫不费力地将那句“我能跟你做朋友吗”替换成了“我能经常跟你说说话吗”。
余周周笑了,像在笑她的小心翼翼。
见夏独自在窗台上坐了一会儿,行政区的走廊没开灯,远处商业区灯火从她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拉出一道瘦长的影子。
自己是喜欢李燃的吧?这种酸涩又期待,扑通扑通的甜蜜,就是喜欢吧?
她没急着去赴约,特意晚去几分钟,因为想让他等待,想让他打电话来不耐烦地问“你死哪儿去了我早就到了”,想考验他,想矜贵起来……心机无师自通。
陈见夏把右手放在胸口,感受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紧张、沮丧、自卑、兴奋要把这颗心撑爆了,更多的却是罪恶感。
她是一个被管束得太好的女生,乖乖的,循规蹈矩的,如何承担得起这样罪恶感满满的喜欢。
今天晚上一定要学习到十二点以后,把英语完形填空都做完。
她默默告诉自己。罪恶感似乎减轻了一点。
陈见夏跑到侧门口,没有看到任何人。
她气喘吁吁,呼出大片大片氤氲的白,胸腔充满了失望的冷空气。
突然一个大雪球击中了她的后脑勺,力度不大,只是让她吓得一激灵。陈见夏像只惊慌的兔子一样回头,看到李燃掂着另外一只雪球从树后面走出来。
“你他妈想冻死老子啊?!都几点了?你自己看看表,都几点了?”他咆哮。
陈见夏却笑了,露出一排小白牙,仿佛雪落进领子是多高兴的事一样。
“那你打电话催我呀!”
“你是怎么说出这么无耻的话的?你看看把我冻成什么样了!”李燃气急败坏地走过来,伸出手往见夏领子里塞,冷冰冰的手贴上围巾包裹下温热的脖颈,陈见夏嗷的一声要躲开,被李燃结结实实摁住了。
李燃摁了两秒钟才发现自己欠妥。
他连忙抽出手,却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放,左右随便挥舞了一圈,先是背回去,又揣回口袋里,有些恼羞成怒地瞪着见夏,好像是她邀请他来掐她似的。
陈见夏没觉得冷。她的脖子烫得都快熟了。
他们又去了上一次吃四川小吃的小店。老板已经认识李燃了,他一进门就用川普和他打招呼:“来啦?次(吃)串串?”
李燃转头问她:“吃吗?”
陈见夏疑惑:“串串是什么?”
于是他大声地对老板说:“就吃串串!单子给我,我自己画。”
见夏把下巴搁在桌面上,乖乖看着他点单,竟然觉得他用铅笔大刀阔斧画单子的样子有一点好看。
“……腐竹吃吗?算了给你点两串吧。吃毛肚还是牛百叶?我看电视上说牛百叶漂白都是用化学品,但是毛肚说不定还用墨水了呢,要不都来几串吧,反正也吃不死人。嗯,我看看够不够……欸,你还吃脑花吗?问你呢!”
见夏这才醒过来,狂点头。
李燃站起身,把单子递给老板,顺手从堆在地上的筐里拎出两瓶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拿拴在桌腿上的瓶起子打开,递给见夏一瓶。
“你找我什么事儿?”他问。
见夏避开他的眼神,用吸管小口小口地喝着可乐:“没什么事。”
又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提起:“今天我们班下午大扫除,二班有个大美女来找我们班长,长得可漂亮了呢。”
李燃随口接:“跟你比吗?那也不一定有多好看。”
陈见夏转了个眼珠才反应过来李燃在讽刺她,在桌子底下狠狠给了他一脚。
“上次你把脑花喷我鞋上,还没赔呢!”李燃毫不客气地要踩回来,陈见夏连忙收回小腿,轻声说:“她叫凌翔茜。”
她不大信任自己的演技,于是说完继续低头喝可乐。这种时候道具是多么地重要。
李燃眯着眼睛看她,看得她不敢抬头。
“于丝丝又跟你说什么了?”
和那些一收到噩耗就摔盘子、一偷听就踩枯树枝、一聊天就炒菜煳锅的演员一样,陈见夏一露馅就呛可乐了,喷得满桌子都是,她再次借助餐巾纸救场,掩住半张脸。
“于丝丝?没有啊,没说什么。”她摇头。
李燃抱着胳膊冷笑:“是么,那你跟我提凌翔茜干吗?”
“我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她今天下午来我们班了,我们都看见了。这不就跟你随便聊聊嘛。”
“哦。是好看。”
李燃明显是故意的。十秒钟难堪的沉默过后,见夏终于开口了,声如蚊蚋:“听说你喜欢她?”
“干你什么事?”
一句话像一瓢冷水。天道好轮回,地球是圆的,下午她噎于丝丝的话,终于依靠着宇宙的能量,转到了她自己面前。
陈见夏紧紧搂着可乐瓶,脏瓶底的灰蹭在黑色羽绒服胸襟上,留下一个个灰色的半圆。
“不好意思,”她努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我……随便问问,不好意思。”
陈见夏的自尊心告诉自己,即使李燃态度再不好,归根结底还是她失礼在先,不占理,所以应该平静地道个歉,不能哭,不能生气,否则只会更丢人。
她整个人都像被调成了振动模式,一直在轻轻地抖,拼命地压抑。
算了,没这个天分,别装了。
陈见夏抖着站起来,轻声说:“我不吃了。”
刚走了两步就被李燃拉住,一把拽回来,她差点跌坐在他身上,好不容易才稳住,僵站在屋子中央。
“你抖什么?”他无辜地看着她。
丢脸,好丢脸。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陈见夏低头用碎发挡住自己通红的脸颊和冒火的眼睛。老板正好端着一锅串串走过来,看到他俩,见怪不怪的样子,用浓重的口音劝了一句:“吵撒(啥)子嘛!次(吃)饭次(吃)饭!”
陈见夏瞄了一眼冒着红油的串串锅,饿得胃抽抽,更加待不住,尽力挣脱他的手,终于把李燃彻底惹急了,大吼一声:“我不想提不行吗?嫌丢人不行吗?!”
老板迅速识趣地躲去了后厨。
李燃大力把陈见夏按在座位上坐好,递给她一双筷子:“吃!吃完了再说!”
说完就埋头自己吃上了,嚼了两口才抬头瞪陈见夏,大有“你不吃我就给你填鸭灌下去”的气势。见夏实在饿得难受,也没出息地拎了一串出来,正是李燃说“反正也吃不死人”的毛肚。
这玩意有啥好吃的。陈见夏想着,又吃了一串。
二十三
爱的完形填空
她被辣得像一只喷火龙从店里蹿出来,外面的冰天雪地也不像来时那么冷了。
陈见夏透过小窗子看着还在柜台结账的李燃。
他们俩刚刚一言不发地吃完了一整锅,到最后竟然有点斗狠的趋势了,越吃越快,签子也不插进签筒里,都摆在各自的桌面上,像是要比一比到底谁吃得多。
李燃掀帘子走出来,劈头盖脸对见夏说:“你还等在这儿干吗?不回宿舍学习吗?”
浑蛋!
陈见夏气得转身就走,呼哧带喘,一路喷着白气,踩在雪地里,好似一列嘎吱嘎吱的小火车。
“你真想知道吗?”
背后李燃的喊声让她顿了顿,但不肯再相信,也没脸再相信了。
不许回头!回去学习,做英语完形,做十五篇!陈见夏告诉自己,步子迈得更大了。
“你八卦我还有理了?!”李燃继续喊。
“我喜欢谁本来就不干你事儿呀!我说错了吗?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陈见夏!”
李燃嗓门越来越大,见夏越走越远。
她听见李燃的脚步声,跑得很快,朝向她,下一秒钟,领子里就被塞满凉凉的雪。陈见夏尖叫一声,低头掬起一捧雪,转头就朝着背后高高瘦瘦的男孩扬了回去,顺带还踢了一脚。
“啊……”李燃捂着膝盖半跪下来,“陈见夏你他妈够狠的啊!”
陈见夏意气风发地一仰脖,长出一口气:“你活该!”
“你凭什么踢我?是你叫我出来,大雪天让我等那么久,让我请你吃饭,问我我不想说的事,最后你还踢我?!”
见夏语塞。
听起来似乎的确是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对。
“那、那你就可以让我走吗?是你撵我回去学习的,我走了,你还喊我干吗,拿雪塞我领子干吗?”
李燃也愣住了:“对哦,我让你走不就好了。”
王八看绿豆,互瞪了一会儿,李燃先笑了,没心没肺哈哈哈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笑够了才为难地皱眉问:“你真想听?”
见夏大义凛然地点头,就差正义地叉腰了。
李燃都开讲了,陈见夏还在打量避风塘的陈设。
许多看上去像大学生的人围成一桌桌在打牌、嗑瓜子;大厅中央有一个四方形的下沉式小吧台,设置了四台电脑,背靠背围成一圈,每台前面都挤着三四个小孩子在轮流打游戏;竖在桌面上价格牌上只有几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