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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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赵有房面露一丝同情,但又因为一系列被林知坑的经历,转眼就把那丝同情给收了回去。
“那物业的确不好相处,我去也被怼过好几次,但要是和人好好交流,也不至于打架吧?” 赵有房叹了口气,“我后来把人拉走了,才听物业的说,那小子脑子轴得很。物业只是让他提供一下租客信息,结果他硬是说不能泄露客户隐私,死活不提供!”
“这……”
张翠芳听完全程,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这孩子,好像有点儿…… 一根筋呐?”
聂振宏也在心里暗自点头。
甚至默默多补了一句:怕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二愣子吧。有点傻。
赵有房已经懒得评价了,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把这位奇葩辞退。
他今天是来找人要门禁卡的,昨天他急着安抚物业和租客,让林知先回去看医生治伤口,租户的门禁卡还在那人身上,今早客户就追着要呢。
似乎是听说了他们中介和物业打架的事,客户都有点不想续租了。
这赵有房哪能干?
他整个月的业绩都要被林知那小子给弄负数了,这再丢一单,他还活不活了!?
有时候宣泄,的确要比一个人闷在心里舒服许多。
赵有房跟张翠芳唠了这么一会儿嗑后,被林知搞得头大又郁卒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让他看到慢吞吞从小区大门走出来的话题主角时,都没有立刻发火。
“东西呢?” 他只冷着脸摊手。
“哦。” 瘦高的青年还穿着睡衣拖鞋,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扣和一张卡。看见赵有房的动作,他很自然地把手里的东西都递了过去。
哗啦的金属碰撞声跟着门禁卡一块儿落进了赵有房手里。
赵有房:“?”
“…… 不好意思。” 顿了两秒,林知才又从赵有房手里把自己家的门钥匙给抽了回来,“这是我的。”
赵有房都被逗笑了。
“感情你这么久没下来,还没睡醒呢!?”
反正也知道今天之后就能摆脱这位奇葩员工了,赵有房也没生气。
“唔…… 醒了。”
林知抬手揉了揉眼睛,却不料碰到了颧骨的伤口,“嘶” 了一声,才继续道。
“你打电话,我就醒了。然后起床漱口,洗脸,上厕所……”
“停停停!” 赵有房打断他,“我不感兴趣你干嘛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下周一不用来上班了!”
说完,赵有房觉得神清气爽。
从聂振宏的角度看过去,青年的目光并没有因为主管的话而有什么大的波动。
他似乎只是大脑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消化这句话的含义,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哦。”
“那工资,还发吗?”
第6章 不要买
作者有话说:不吭声的可爱;
赵有房最终还是给林知结了半个月的工资。
底薪,没有提成。
这还是因为赵有房把门禁卡还给那个租客时,随口提及林知的所作所为,那租客夸赞林知这么做很有职业道德,愿意续约,这才让赵有房没把林知当成瘟神。
而此时目送赵有房逃难似的从他面前远离的林知,尚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份微薄的收入进账。
他只打了个哈欠,打算继续回家睡觉。只是又扯到了伤口,不由得 “嘶” 了一声。
“哎哟,你这孩子!”
张翠芳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瞧瞧这脸都肿成啥样了!”
刚才还能当听故事似的哈哈大乐,但当发现赵有房口中那个奇葩有病的人是自己曾夸赞过的小伙子时,张翠芳就做不到客观公正了。
青年右半边脸的颧骨处肿了好大一块儿,把整张俊脸都给破坏得一塌糊涂。半张脸都青紫青紫的,还有点破皮,看着就很是吓人,她光瞅两眼都觉得疼。
“你擦药了没?医生咋说?!”
张翠芳生活经验丰富,一看林知那伤口就知道他没好好处理过。于是便招手让林知走近几步,她记得自己铺子里有碘酒创口贴什么的,说着就翻找起来。
而林知都不知道张翠芳让他过去干嘛,却也还是乖乖走过去了。
明明只见过两面,但张翠芳却让他感觉很亲切。
也许…… 是因为她和妈妈身上都有一样的颜色吧。
林知盯着正在收纳箱里翻找东西的女人,心想,都是黄橙橙的,让他觉得很舒服。
只不过,妈妈是被炖得稠密绵软的小米粥,而这个杂货铺的老板娘,更像以前家里那台长虹的烤火器,嗓门大得有些烫人。
“来来来,把脑袋伸过来!”
张翠芳也不等林知回答她话,自顾自从箱子里翻出几瓶药,翻到瓶底看了下日期,才拧开用。
她拆了袋棉签,从里面拿出一根沾了碘酒。白色的棉花瞬间被吸涨成了令人沉闷的深褐,林知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听话地偏过头,让张翠芳上药。
他这样乖巧,让人根本无法把他和赵有房口中那个人联系到一起。
张翠芳这么想,躺在仰椅上晒太阳的聂振宏也升起同样的念头。
他的目光不由得从眺望远方渐渐挪到了隔壁,那里,高瘦的青年正抻着脖子,上半身斜抵在卖货的玻璃柜旁。
他身上的睡衣有些短,身体一侧,就露出一截腰来。
细细瘦瘦的,像从没吃饱过饭。
聂振宏看了两眼,便移开视线。耳朵却依旧不自主地听着一旁的动静。
“你说你咋回事儿?看起来是个脾气好的,咋还和人打起架了?”
张翠芳一边给林知处理伤口,一边忍不住念叨,“我刚还听赵有房在说呢,那物管要什么你给什么就是了嘛,争什么理论?你没听过一句话呀,‘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那些人,可会耀武扬威地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林知还真没听过张翠芳嘴里那句俗语。
他装进耳朵里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老板娘的话。
“不能泄露客户隐私的。”
他认真地抬起眼皮,冲张翠芳道,“员工手册里,有写。”
他仔仔细细读了好多遍呢,没看错的。
“嗐!这年头,谁还跟你这么老实啊?!”
张翠芳翻了个白眼,“我那天就为了领一盒鸡蛋,在推销员那填了个电话号码。隔天早上,就有人打电话问我买不买商铺了!”
她瘪瘪嘴,“看老娘像是买得起商铺的人吗?!”
张翠芳只是随便举个例吐个槽,没想到,面前的小伙子特别正经地冲她点了点头。
“像。”
年过四十的阿姨被林知这实诚的答案逗得花枝乱颤的,特别娇俏地拍了林知胳膊一下,“哎哟,你这小嘴!”
“这不挺会说话的嘛!”
张翠芳笑了一会儿,又想起赵有房刚才提的另外两件事,忍不住向当事人打听原委。
“人家买二手房,图个顺心,你咋偏要跟人家说隔壁是停尸房呢?”
林知偏着头想了一下,才回忆起张翠芳说的是什么事。
他眨眨眼,“可是,这话不是我说的。”
“咦?” 张翠芳心里暗骂了赵有房一句,没想到那小子竟然也满嘴跑火车。
林知一向不喜欢跟人解释什么。
但张翠芳让他感觉很好,他愿意多说两句——如果她想知道的话。
“是住在小区的一个婆婆,说的。”
那天,林知被赵有房提前带去踩地盘。
三七分头发抹得油光水滑的赵主管一路都在跟他讲这小区有多好,让林知记得到时候也跟那买家这么说。
林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认真记着赵有房的话。
只不过他走在上司身边一直默不吭声的,看上去倒像是被中介带着看房子的客户。
等赵有房带林知踩点看完房,顺路上厕所时,林知先一步下了楼。
然后就被一个同小区的老太太给拦住了。
“年轻娃,要买房呀?”
老太太穿得精致,一身花裙子,刚才他们在小区转悠时,一直坐在小径旁的木椅上打毛衣。
林知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买。
但那老太太似乎眼神不太好,没看见,自顾自地拉住他,悄声说。
“不要买,不要买!那中介豁你滴!”
‘豁’就是骗人的意思,老太太带着一股蓉城周边的方言口音,语重心长,“那个楼上就是个停尸房,经常放棺材滴!”
林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正看见那栋两层高的堂楼。
堂楼外飘着几条白绸带,惨白的颜色在阴沉沉的空中飘舞,像是在上演一出无声的黑白默剧。
而楼里传出来的一阵阵令人提不起精神的幽幽音乐,正是这出默剧的唯一背景声。
“听到没,又在放哀乐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手里织毛衣的动作也停了,挽了挽花白的头发。
“老婆子攒了一辈子钱,就想买个房子来城里养老。没想到被人豁了,买了个这样的房子。”
“说是可以拿来办喜事的地方,骗鬼哦!成天停着棺材,谁家敢用来办喜事?” 她摇摇头,又指了指堂楼后的另外一栋楼,“不过还好,我那屋离这停尸房还有点距离。反正老婆子我啊,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怕这晦气。”
“你就不一样啊,小伙子!你还年轻,莫被这风水影响咯!”
林知并不知道什么风水和晦气,也不知道老一辈人的那些忌讳。
他只是把老太太的话记在了心里,等那想买二手房的客人问到时,便如实地转述了出来。
第7章 贴伤口
作者有话说:不吭声的可爱; 老聂(语重心长):当心吃亏。 吱吱(游离天外):想吃豆腐了。
都是做生意的人,怎么把一件事从黑的说成白的,张翠芳是一清二楚。
就连坐在一旁的聂振宏,都从林知寥寥几句的话语里,轻松拼凑出了赵有房口中那些事的另一种样貌。
“这赵有房,还真是缺德!”
张翠芳啐了一声,“咱们小知分明是做了好事,偏被他说成了坏人!他自己咋不摸摸自己良心唷?!”
在这市井里混迹这么多年,张翠芳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赵有房打的什么算盘——
可不就是靠着信息差宰生客么?
别听他夸那二手房户型有多靓,地段有多值得买。要真好,不早被人抢下了?还不是因为那让人忌讳的原因卖不出去,才落在他手里兜售。
本来中介作为中间商,应该是要把自己掌握的所有情报都如实相告给客户的,客户怎么决断愿不愿意买,那是客户的事。可如今太多人眼睛里只盯着钱,一点人情和善心都不剩下了。
张翠芳之前都是让自家老王跟赵有房打交道的,自己跟他并不熟。她只是总看到赵有房热情地带着客人在社区里看房,心里觉得那小赵像是个踏实人,没想到也是个为了业绩瞎蹦跶的。
要是聂振宏听到张翠芳心里的想法,怕又是得说点不一样的话了。
要放在几年前,他来做卖房子这个活儿,他肯定也愿意挑好的说,挑甜的话讲。毕竟谁会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啊,嫌钱挣多了烫手咋的?
只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个底线。如果真的触及底线的事,他永远不会去做。
而到了现在,他连挣钱的动力都没了,话也懒得多讲。日子能混一天是一天,好活歹活都是活,那么拼干嘛呢?
两个老板在想什么,林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被小卖部里面开着的风扇吹得有点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哎哟!瞧我,光顾着说话,药都没给你擦完!”
张翠芳被这声喷嚏引回了注意力,忙把林知脸上最后一点没被碘酒抹到的地方给擦拭了一遍。弄完,她又低头找创口贴。
“欸,我创口贴呢?我记着还有一盒啊……”
张翠芳低头在自家药箱里翻了半天,没找着,扯着嗓子问屋里的老公,“王金宝,创口贴哪儿去啦?”
“噢,前两天有个人要买,我就卖给他了。” 王金宝还在收拾货架,随口道。
张翠芳无语,她家一直卖饮料烟酒零食,那创口贴是自用的。她这名字里带金的老公,还真是一点赚钱的机会都不放过!
无法,她最后只从箱子里翻出一包医用纱布,叠两下倒也能当创口贴使。
只是也不剩可以固定纱布的胶带了。
“小聂,你那有胶带不?” 张翠芳干脆找隔壁邻居寻求支援。
“…… 我找找。”
聂振宏记得自己好像还真有,之前用来固定皮具的。
他借了把扶手的力,从木椅上撑起身,一瘸一瘸地走进屋里,在货架上翻找起来。
林知的目光又落在了男人那只行走不太正常的左脚上。
鞋匠穿着一双皮制的凉拖,棕色的皮料交织成网,把前脚掌包裹得很好。后跟却没有任何禁锢,空出一截蜜色的脚踝,看上去穿脱都很方便。
只是那左脚的踝骨处,有一道约莫三指长的伤疤。突兀地嵌在皮肉里,宛如一只盘虬在树干上的干枯蜈蚣。
“别盯着看!”
林知正好奇地瞧那条蜈蚣,隔壁的老板娘忽然扯了他一把,悄默默凑到他耳边说,“小聂那脚有点问题……”
张翠芳心里已经完全将林知划为脑子单纯且不太好使的傻小伙了,开始用长辈的语气点拨起他来,“你这么直愣愣的看,人家心里会不舒服的!”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自以为压得很低的说话声,早就被耳朵还算好使的聂振宏听得七七八八。
聂振宏这几年已经习惯了。
刚出院时,他心里还迈不过那个坎,总觉得在人群中走着都是异类。后来慢慢习惯了,认命了,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喜欢别人投过来的那种,带着遗憾惋惜的怜悯目光。
仿佛他是一个需要被照料的残疾人,被人为的和正常人划开成了两个世界。
于是聂振宏装作没听到般的转过身,晃了晃手里的胶带,“找到了。”
他本打算把胶带塞给张翠芳就回屋躲清静去了,却在无意间扫过林知的一双眼,递出去的手不禁顿了顿。
面无表情的青年站在门口,投过来的目光里并没有他想象的恻隐同情,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
像他后院里那台石缸中盛满的水,乍一眼看上去灰沉沉的,但光一照,就能发现里面的水很清澈,干净得一眼就能看到石壁。
遇上有风的时候,那水会清凌地卷起一点波纹,泛出粼粼微光。
“老板娘,来两包玉溪。”
此时有客上门,张翠芳应了一声,忙把手里的纱布塞进了聂振宏手里,“你帮他贴贴,我生意来了!” 说着就转身去待客了。
聂振宏捏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又看了眼乖乖在门口望着他的林知,叹了口气。
“过来吧。”
他把铺子里的灯按开,无所谓地撕了几节胶带贴在手上。
见青年目光认真地盯着他的手,聂振宏忽然想起上一回发生的那点不愉快。
“刚洗了手的。”
他干巴巴解释了句。
“哦。”
面前的人也干巴巴回了一句。
相视无言。
聂振宏先一步破功,勾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他三十好几的人了,做什么跟一个小年轻计较?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自己没错,人家小孩儿爱干净也没什么错嘛。
他干脆伸手扶住林知的下巴,把他脸抬高了些对着灯光,将叠成方块的纱布贴在了他颧骨上。
然后一条一条的,用纸胶带将纱布的四角固定在了林知的右脸上。
两人此时的姿势凑得很近。
近到聂振宏都能看见林知脸上的绒毛。
年轻男孩的皮肤很干净,有一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