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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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老汉见了女儿的尸体,嚎啕大哭,道:“儿啊,你大仇已报,安心去罢!”
顷刻间,尸体发绿腐烂,恶臭熏天,好像死了两三个月。严老汉盖上棺盖,隐隐听见一声阿爹保重,益发泪如泉涌。
被杀的宾相只有一个儿子,已经成亲,知府出面与他们夫妇商量,严家出二百两,吴家出一百两,共计三百两作为赔偿。那宾相本是个扒灰的色鬼,儿子儿媳恨他入骨,见他死了还有钱拿,满心欢喜,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银娘脱罪,一家人欢喜不尽,银娘出来再三谢过江屏等人,她父母也感恩戴德,拿出一百两银子请他们收下。
江屏道:“表嫂化险为夷,全是小沈道长的功劳,这钱我不能收,都给小沈道长罢。”
遐龄知道吴家并不富裕,推辞半日,只收下一半。朱氏又送了他们每人一套衣服,一双鞋。三人辞别曾吴两家人,乘船回杭州。
码头上,江屏正和船家说话,一名女子走过来,怯生生道:“敢问公子可是要去杭州?”
江屏看她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一身半新不旧的布衣布裙,手里拎着个包裹,料想是要搭船,点头道:“姑娘有何贵干?”
女子道:“我想搭公子的船回杭州娘家,不知方便否?”
江屏道:“我们一行五人皆是男子,姑娘若不介意,请上船罢。”
女子道谢上了船,遐龄悄声对吕黛道:“这姑娘胆子真大,船上这么多男子,也不怕出事。”
吕黛道:“焉知她不是冲着江公子上的船呢?”
女子坐在江屏对面,自言姓黄,家在武林门外,又问江屏家在哪里,做什么营生。江屏告诉她,说了两句话,便走出去了。女子目光跟着他,半晌收不回来。
遐龄看在眼里,暗对吕黛笑道:“还是你了解女人。”
吕黛微微一笑,有点意味深长。
春江水暖,船行如飞,渐渐红日西坠,两岸青山没入暮色中。黄氏帮船家做了饭,众人吃过,吕黛坐在船头看闲云和老苍头下棋,江屏与遐龄坐在后舱说话,不多时便觉得困倦非常。
黄氏见船上的人都睡着了,走到江屏身边,从他腰间的锦囊里摸出一个小银盒,打开看了看,面露笑意,又看了看江屏,一把抱起他,化阵清风而去。
江屏醒来,却是躺在一张挂着大红锦帐的架子床上,黄氏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江屏且惊且疑,坐起身,道:“姑娘,这是哪里?”
黄氏抬手搭上他的肩,柔声道:“公子莫慌,这是七里山霞梯洞,我是洞中修炼千年的狐妖,见公子生得丰神毓秀,想与你交欢配鸾俦,你意下如何?”
江屏定了定神,拱手道:“承蒙仙姑错爱,人妖殊途,还望仙姑高抬贵手,放在下回去。”
黄氏从袖中拿出装着返魂丹的银盒,道:“我已收了你的聘礼,断没有放你走的道理。你稍安勿躁,我去准备一番,便来与你成亲。”说着,起身去了。
江屏想自己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就要困在这里做一个妖怪的禁脔?急得来回踱步,满头是汗。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环佩清响,房门打开,黄氏头戴凤冠,耳坠明铛,身穿大红对襟羽纱衫,葱绿抹胸,露出一痕雪脯,娉婷走来,宛如神仙下凡。
江屏作揖打拱,再三求她放过自己。
黄氏看着他,眼波潋滟,一脸媚态堪称狐狸精中的翘楚,娇声道:“好哥哥,待你尝过滋味,便舍不得走了。”
江屏见她伸手来抱自己,吓得闪身躲开。两个你追我逃,猫捉耗子似地在房中闹腾。忽然江屏脚下一绊,摔了个跟头,黄氏扑过来,软绵绵的身子压着他,咯咯笑道:“哥哥,你疼不疼?”
江屏使劲推她,怎么都推不动,被她扯得衣襟松散,满脸通红。黄氏益发动火,一双涂满胭脂的朱唇正要与他做个吕字,身后一把清脆嗓音道:“人家不愿意,你又何必勉强?”
黄氏一惊,想回头看是谁,却动不了了。
江屏目光越过黄氏肩头,看见蓦然出现的吕黛,浑似天上掉下来的救兵,欣喜道:“吕道长,你怎么来了?”
吕黛道:“先前我闻见你身上有返魂丹的香味,担心邪魔歪道因此找上你,便在你身上下了追踪咒。这位黄姑娘一上船,我便知道她是妖,她做的饭菜我一口都没吃。我见你被她带走,便追了过来。”
江屏始知玉蟾口中吐出来的金丸就是返魂丹,站起身,见黄氏背上贴着一张符。
黄氏道:“小道士,你既知道我是妖,为何不在船上动手?”
吕黛走过来,摸了摸她头上珠光宝气的凤冠,笑眯眯道:“我想你活了这么多年,一定积攒了不少宝贝,不先放你走,我怎么找得到这里?”
黄氏冷哼一声,江屏理着衣衫,暗道这小道士看着清秀脱俗,没想到是个财迷,笑道:“吕道长真是聪明透顶。”
第八章 孺子可教
吕黛丢下被定住身的狐妖,在洞府里搜寻宝贝。这洞府有十几间屋子,她一间间搜过去,兴冲冲的样子仿若在做游戏,透着一股孩子气。江屏跟着她,不觉发笑。
推开第六间屋子的门,里面光线昏暗,人影幢幢,吕黛以为是狐妖的手下,手中寒光一闪,多出一把剑,指着他们道:“都别动!”
那些人果真一动不动,静悄悄的,一丝呼吸声都没有。细看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着华丽,容貌俊美,表情呆滞,好像做工精湛的人偶。
吕黛走到最近的一人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冰冷柔滑,感觉不到阳气,肯定道:“是个死人。”
“难道他们都是死人?”江屏环视其他人,一股寒流窜上脊背。
吕黛点点头,道:“我猜他们都是狐妖掳来的,死后狐妖舍不得,施法令尸身不腐,留作纪念。”
江屏数了数,共有十六个,道:“这狐妖倒是多情,她要返魂丹,或许是想复活他们当中的谁。幸亏吕道长你救了我,不然我也要变成她的藏品。”
吕黛侧首看他,微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我想问问江公子,狐妖如此美貌,你为何不喜欢?”
江屏道:“再美她也是妖,法力无边,长生不老,她怎么能明白凡人的感情?男女之间,情投意合才能恩爱长久。”
吕黛觉得他对妖有些偏见,妖是不如人感情复杂多变,但人的感情,妖也并非全然不明白。比如她现在知道男人大多好色,喜欢美貌柔弱,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子。江屏不喜欢狐妖,或许只是因为她比他强,他羞于承认这一点才编出这些理由。
江屏道:“死者为大,这些尸体放在这里忒不像意,待会儿下山,我们找几个村民上来把他们埋了罢。”
吕黛嗯了一声,见碧纱橱里放着几只箱子,穿过这些尸体,打开箱子,箱中金珠首饰堆得满满当当,光彩夺目。小喜鹊欢喜极了,拿出一只口袋,将这些珠宝往里装。她那口袋好似无底洞,怎么装都不见满。
江屏忽然眉头一蹙,道:“不好,吕道长,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江屏看着那些尸体,道:“我听说经年不腐的尸体一遇阳气便会尸变,我们还是……”速速离开这里未及说出口,尸体们不约而同地抬起手臂,指甲变得又黑又长,一跳一跳地向他们扑过来。
吕黛将江屏拉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挥剑一扫,两颗人头横飞出去,身体站立不动,被后面的尸体撞倒,踩在脚下。吕黛左劈右斩,切菜剁瓜一般咔咔作响,不大功夫,满地断肢残臂,人头滚动。
饶是江屏胆大非常,也觉得触目惊心,好似在做噩梦。
狐妖修为本在吕黛之上,不小心着了她的道,这时冲破符咒,赶过来只见自己心爱的藏品悉数被毁,痛心疾首,怒发冲冠,厉声道:“臭道士,抢我钱财,还杀我郎君,纳命来!”
她袖中飞出一条金鞭,眨眼变成金龙,长吟一声,张牙舞爪扑向吕黛。吕黛自知不敌,丢出子元真人的剑符,霎时化作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将金龙斩成两段,去势不减,照着狐妖面门直逼而来。
狐妖大骇,疾退数丈犹被击成重伤,倒在地上变回原形,乃是一只毛色褐黄的狐狸,口角流血,恨恨地看了吕黛一眼,一溜烟跑远了。
这番斗法看得江屏惊叹道:“吕道长法力高强,真叫我大开眼界!”
吕黛扬起眉毛,得意道:“这算什么,我还会三十六般变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江屏好奇道:“真的么?那你变个模样我瞧瞧。”
吕黛摇身一变,只见她眉分两道雪,髻挽一窝丝,双目浑浊,满脸褶皱,俨然是个耳顺之年的老婆婆。
江屏目瞪口呆,婆婆将手中剑变成一根龙头拐杖,敲着地面,声音沧桑道:“小子,扶老身去别处看看。”
江屏见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他笑起来宛若春花绽放,容光四映,连箱子里的珠宝都黯然失色。
吕黛想美人就该多笑笑,才不辜负上天给他的好皮囊,可惜吕明湖从来不怎么笑。他心如止水,再大的风也掀不起波浪。
江屏笑过了,真个扶着她走出门,道:“这台阶滑,婆婆留神脚下。”
吕黛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遐龄醒来,天还未明,自觉有些不对劲,又见江屏,吕黛,黄氏不在船上,心知出事了,正要施法找他们,吕黛带着江屏驾云而至。
“你们去哪儿了?黄姑娘呢?”
“什么黄姑娘,那分明是一只狐狸精,你还被蒙在鼓里。”吕黛鄙夷地看他一眼,道:“她在饭菜里下药,趁大家昏睡之际带走了江公子。幸亏我暗中提防,没吃她做的饭,追过去打跑了她。否则江公子纵然性命无虞,清白也不保了。”
遐龄被一只小喜鹊比下去,很不好意思,讪讪道:“你既知道她是狐妖,为何不在船上提醒我?”
吕黛道:“我怕她洞府里还有其他被掳的人,便想跟过去看看。狐狸最是狡猾,提醒你被她发觉就不好了。”
遐龄佩服道:“还是你思虑周全。”又问她洞府里的情形。
吕黛只字不提那些财宝的事,显然是要独吞,江屏也不多话,且是知趣。
到了杭州,不日便是清明,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咸出门踏青玩景,有词云:清明上巳西湖好,满目繁华。争道谁家,绿柳朱轮走钿车。
游人日暮相将去,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
这日午后,江屏骑马出了清波门,走到重阳观,见吕黛独自在门前踢毽子,笑道:“吕道长,小沈道长怎么不和你一起玩?”
吕黛道:“他在闭关修炼。”
一直以吕明湖为榜样的遐龄发现自己修为还不如他养的一只鸟,深受打击,回来便闭关了。这番缘由,江屏多少猜到一点,笑道:“既如此,我陪你走走罢。”
吕黛正觉得无聊,闻言欣然答应,进去牵出一匹青马,骑上去和江屏并辔而行。
春风骀荡,两人走到玉蕤楼前,这楼中常有戏班子唱戏,江屏想带吕黛进去听戏,却被阍人拦住,说知府家眷在内,外人回避。
吕黛不快道:“尊卑有别,男女有别,你们凡人规矩真多。”
江屏笑道:“我也不耐烦呢,他日看破红尘,我也弃俗做道士去。”正说着,一道金光滑过眼前,掉在地上,却是一支金凤簪。
第九章 同病相怜
江屏抬头,楼上的少女探身出窗,只见她脸衬桃花,眉分柳叶,生得倾国绝色,一只玉手按着云鬓,神色慌张又窘迫,与他视线相对,眼波微动,离开了窗边。
这惊鸿一瞥,真叫江屏三魂飘荡,七魄飞扬,恨不能再多看两眼。
吕黛捡起那支金凤簪,看着被美女勾去魂魄的江屏,唇角吊起一抹玩味的笑。
一名绿衣婢女走出来,看了看江屏,含笑道个万福,对吕黛道:“道长,那是我家小姐的簪子,还给我罢。”
吕黛将簪子递给她,她说了声多谢,进门去了。江屏脚下生根似的呆在原地,一步挪不动。吕黛叫他几声,他才回过神,默默地往前走。
“江公子,你可是看上那位鲁小姐了?”
江屏也不否认,道:“鲁小姐国色天香,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只可惜她是知府千金,我一介平民高攀不上。”叹了口气,想鲁小姐看样子已有十五六岁,就算自己现在去考功名也来不及了,早知道……
唉,人生哪有早知道,总是事到临头才后悔。
吕黛十分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就像她喜欢吕明湖,争奈他是道门英才,她也高攀不起。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拍了拍江屏的肩头,道:“江公子,勿要绝望,我看你与鲁小姐颇有夫妻相,真能凑成一对也未可知。”
江屏心知无望,却也觉得自己和鲁小姐颇有缘分,似乎她就是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不知她怎么想?也许她亦有意。
江屏对自家样貌不无信心,何况良辰美景,正是闺中少女怀春的时节。他反复回想适才那一瞥间鲁小姐的神色,试图从中发掘出一点动心的线索。时而觉得有,时而又觉得自作多情,翻来覆去,一夜不得好睡。
这日冯媒婆来到映月斋,见江屏在里间一把交椅上坐着看书,满脸堆笑地走过去,道:“江公子,连日不见,这一向生意可好?”
江屏看了看她,笑道:“冷清得很,妈妈又来替我说亲?”
冯媒婆坐下道:“新桥周家的二小姐,今年刚满十五,她娘叫我替她寻一门好亲事。我晓得你眼界高,若不是这周二小姐生得花容月貌,我也不肯来这一趟。她家你是知道的,在新桥开着大大的一间生药铺,与你人物相称,家私相当,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伙计端上来一盏香茶,媒婆正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来吸了大半盏,白白胖胖的手指捻起盒子里的芝麻糖酥,一口一块,连吃了三四块,方才问道:“江公子,你意下如何?”
江屏垂着眼,手中的洒金扇开了又合,满脸心事,半晌道:“妈妈,你可知鲁知府家的千金定亲不曾?”
冯媒婆一愣,心知这小郎是看上鲁知府家的千金了,这未免有点自不量力了。
她徐徐饮尽剩下的小半盏茶,委婉道:“要说这位鲁小姐,真正是天仙般的人物,她娘是绍兴大户人家的小姐,舅舅见在京城做着一个三品官。鲁大人和夫人只这一个女儿,爱得如珠似玉,挑女婿虽不比天家选驸马,也差不太多,极是严苛,至今未定下呢。”
江屏听出这话是叫自己知难而退,似不在意地一笑,道:“想来只有金榜题名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她。”
冯媒婆安慰他道:“江公子,娶妻当娶贤,这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不是好伺候的。还是周二小姐模样标致,性子温克,将来定是贤妻良母。你若有顾虑,我安排你们见一面也未尝不可。”
打发走她,江屏闷坐了一会儿,有相熟的掮客来谈生意。江屏请他去酒楼,吃到一更时分方散。不远处的西湖天容水色,鸥鹭闲眠,有几只灯火通明的画船缓缓而行,急管繁弦被清风吹至岸边,飘渺如仙乐。
江屏登上一只不系舟,拿出酒具,自斟自饮。小喜鹊立在柳枝上,看着黯然神伤的他,心想自己其实比他更可怜。
他与鲁小姐不过一面之缘,情根才种,便知道前途灰暗,伤心也有限。自己与吕明湖共度百年光阴,名字是他起的,法术是他教的,情早已随着他喂的灵丹仙草深入五脏六腑,依恋化成爱欲,才知道他是不可亵渎的神。
江屏吃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