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有遮-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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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前面的雪山上,像是给它披上了一层金衣。
夏侯遮抬头看着面前的这座山峰。
仙女峰,这是大渊人的说法。在北凉,它有个更神圣的名字,翻译成大渊语,就是——赐予生命的圣地。
在北凉的传说中,他们的祖先是喝着狼奶,由狼群养大的。所以他们的图腾是狼,且相信本族是被狼神庇佑。
养育他们祖先的狼群,就是从这座山上下来的。
在前世,夏侯遮从来都没来到过这个地方。在他领兵刚刚将猎须靡逼出中原,便先是重伤然后又身中了剧毒,终日昏迷不醒。
当他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很多事都已经尘埃落定。
甲九告诉他,在他昏迷的第三天,就有人来颁发圣旨,说是要让郑家大公子郑金接手长缨军。
就在所有人愤怒却不知该怎么办时,苏公子直接拒接圣旨,扣押了郑金。
那时候,七皇子刚登基成为新皇,没人知道他的皇位到底是怎么来的,也没人知道昭和帝是死是活。
或许是新帝腾不出手,想先收拾还在邺城里蹦跶的几位兄弟。
也或许是他被苏幕二话不说就翻脸的姿态给吓住了。总而言之,新皇没有很强硬的让长缨军服从命令,于是那个颁发又被拒的圣旨,不尴不尬的被郑金给带回了邺城。
而没过多久,猎须靡卷土重来了。
他是有备而来的。
猎须靡在这段时间里吞并了哊丘和谒葛,统一了北凉,然后以北凉王的身份重新召集三十万勇士,随后以燕州为据点,顺着迷津道向长缨军驻扎的雁丘直扑而来。
那时候,碎云光早就名存实亡,在战争中被毁坏的不成样子了。
从迷津道到雁丘,中间会经过不少大渊的城池。但诡异的是,猎须靡经过的地方,那些守兵像是瞎了眼,竟然连示警都没示警。
就那么让北凉大军大摇大摆的到了雁丘五十里外,到了那里,长缨军的布防才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那时,夏侯遮依然昏迷着,且正处于拔毒的关键时期。而之前因为不想与朝廷直接撕破脸,为了拖延时间,也是自觉坦荡,长缨军中能够决策的几名将领,全都应新皇的要求入朝述职去了。
群龙无首的关键时刻,苏幕再次站了出来,然后领着众人打了场漂亮的战役。
苏幕的战术很简单,因为猎须靡已经知道夏侯遮此刻正危在旦夕,且在外四处宣称他早已重伤不治,从而鼓舞士气。
于是苏幕便干脆让人穿着夏侯遮的铠甲,一马当先直接开打。
或许猎须靡能看出是假的,但那些被夏侯遮打怕了的北凉士兵可分辨不出来。
尤其充当前锋的还是谒葛哊丘的人,他们本就是被强行聚集的,一见到这煞神竟然还活着,立刻就军心涣散,四散而逃。
猎须靡被仇恨蒙住了眼睛。或者说,他对别人给出的消息太过信任。
以为此刻的长缨军军中无将,久战力疲,将会是他雪耻的大好时机。
然而苏幕的这一战,不仅将他的军队再次打散,更是直接俘虏了十几万北凉士兵。
不等消息传到邺城,苏幕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带着长缨军追击猎须靡,收复燕州重复迷津道。
前世在听甲九诉说的时候,夏侯遮心里又骄傲又酸涩。因为他知道,苏幕会做那个决定,是因为晓得新皇已经容不下长缨军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抢先占据燕州,那样才能掌握主动权。
苏幕一个文弱书生,凭借着高超的胆识手腕,说服了绝境中的长缨军主要将官。让他们决定,跟着苏公子,干了!
前世夏侯遮很怂,虽然暗地里喜欢苏幕喜欢的不得了,但却不敢说出来。
长缨军里的人只知道苏幕与少将军是过命的交情,却不知道他其实压根就是夏侯遮的命。
在雁丘俘虏的十五万北凉士兵,成了长缨军跋涉途中最大的负担。
不可能放虎归山,但大渊那边又态度暧昧,若是把俘虏交给他们,过不了几天估计就会再次出现在阵前。
攻下迷津道后,没有后方供给的长缨军粮草将磬。养活自己都不够,没道理还要养活敌人。渐渐地,军中开始议论纷纷。
在这种时候,长缨军已经是在破釜沉舟了,他们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再没有稳固的军心。
于是,苏幕拍案做了决定:十五万北凉俘虏,就地坑杀。
光是挖坑就挖了好久。
这是苏幕无法摆脱的血债。
在后来昭和帝复位,追究责任的时候,这件事成了那些士大夫们死咬不放的一点。
那些人站在高高的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的要将苏幕判处死刑。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冰冷的空气,皑皑的雪山。山下的湖泊还在结冰,两旁的枯草东倒西歪。
甲二把酒囊呈过来:“将军,喝点暖暖身子吧。”
夏侯遮回过神,接过酒囊的时候突然发现,似乎从碎云关出来后,这些人就不再喊他“少将军”,而是开始喊“将军”了。
以前在军中,不论是长缨军还是其他地方,见了他都会喊“少将军”。
在那些人看来,虽然夏侯翎已经去世,但他这个儿子,依然只能被称呼为少将军。
甲二见他虽然接过却没有不喝,于是便觑着他的神色,揣摩道:“将军您是在担心苏公子那边吗?”
夏侯遮顿了顿。
甲二连忙道:“您不必担心,那边留下的都是精锐,还有好几位善战的。而且咱们这一路打过来,北凉人知道老巢快被抄了,肯定会想着回援的。”
“他不用我担心……”夏侯遮勾勾嘴唇:“我刚刚只是在想——”
他刚刚只是在想,阿幕有没有担心他呢。
苏幕有没有担心他的?
这个回答是:没有。
因为苏幕现在正在焦头烂额,昭和帝和李惠妃所育的二皇子高豗,薨了。
而且还死的特别惨,是被人半夜摸到床边,用钝刀子一点一点磨死的。据看过现场的人说,满屋子都是血,简直像是人间炼狱。
苏幕当机立断,趁着消息还没传到邺城,赶紧接手了胡尔城及沿线重要的补给要塞,并且将当初被煽动的那些人统一押解,将各种高豗通敌叛国的证据与一份替高豗写的请功奏折同时送往京城。
他想传达的意思是,若昭和帝大发雷霆意欲追究。那么,那些确凿的东西或许就会影响到高豗的身后名誉。
但若是皇家悄悄的把这件事遮掩过去,那么高豗还能落得个战死沙场的美誉。
这一切,全看昭和帝和李惠妃怎么选了。
至于高豗到底是真的通敌叛国,还是单纯的蠢,逝者已矣,谁能说得清呢。
但无论怎么选,他都先得把重要的城池握在手里,才好应对最坏的情况。
就在苏幕刚处理完高豗的事,前线就传来消息,夏侯遮带着人夺回了碎云关。
还没来得及高兴,比撤过来的幸存者先到的军报上说,夏侯遮又将碎云关拱手相让了。
苏幕是没脾气了,其实他也知道,光凭夏侯遮带去的几千突袭兵,确实是绝对守不住偌大一个碎云关的。
但他原本以为,夏侯遮会跟着这些人一起撤退回来从长计议。
他实在是没料到,夏侯遮竟然就敢带着那点人直捣黄龙去了。
苏幕:“……”
“确定这真是你们少将军写的?”
传信兵抹了抹汗,点头道:“对,是将军亲笔写的,专门嘱咐要交到您手上。”
苏幕很想捂住腮帮子喊牙疼,他挥手道:“行了,你赶紧下去休息吧。”
难得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苏幕盯着对面墙上挂的舆图,默默计算夏侯遮此刻该到了那里。
“砰砰砰!”
外面传来砸门声。
“苏公子!”
苏幕反应过来,连忙道:“进来。”
推门的是黑皮——也就是罗忠良和其他几位偏将,十二也上蹦下跳的跟在后面。
罗忠良向来沉稳,但此刻却忍不住满脸焦灼:“苏公子!少将军也不让人说清楚,就说北凉要打过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唔……”苏幕道:“你们——不知道?”
十二抢先问:“知道什么?为啥主子要把碎云关又还回去啊?”
苏幕忽略他后面的问题,将夏侯遮的亲笔信递给罗忠良:“估计是怕消息泄露……”
“啊!”罗忠良突然大喊一声,他旁边的人和苏幕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罗忠良黝黑的脸上神色古怪,他望向苏幕,嘴角扭曲:“少将军他去抄内咄王庭,为什么带我哥不带我!”
第八十一章 逼宫
这一年的春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季节。
长缨军大捷,北凉投降的消息传来时,邺城里原本还在日夜忧心的大臣们都懵了。他们甚至怀疑这是个假消息,因为怎么会这么快。
要知道,他们原本最好的指望,也只是夏侯遮能守住碎云关,等北凉力攻不下后,来选择再次议和。
万万没想到,北凉降了。
竟然降了!
久未上朝的昭和帝匆匆披着龙袍上了金銮殿,他的眼下乌青,凌乱的衣服显示他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太监在上面用尖锐的声音念着捷报,大殿里的人呆呆听着,尤其是郑国舅的神色,可以说是五彩缤纷。七皇子远远看见了,本来就慌乱的心直接沉了下去。
太监读完捷报,不管心里怎么想,文武百官全都俯跪在地,山呼万岁。
昭和帝没带冠冕,过分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有些迷离的眼睛。
他坐在御座上,没有理下面的人,而是遥遥望着大殿之外。
隔着千山万水,淼淼时光,他张开嘴唇,喃喃道:“翎哥。”
意外发生的很快,就在当天夜里,宵禁刚下,皇城里突然喧哗了起来。
有人家想探听消息,但刚一冒头就看见了满街的御林军。于是乎,大街小巷纷纷紧闭门户,人人自危。
九门被封,无论何人都不许进出,对外说是京城进了乱党,御林军奉皇命进行搜捕。
然而事实如何,光是看那寒光湛湛的刀口,一窝蜂朝着大内而去的军队,不少人的心里便有数了。
自开国高祖建都于邺城,这里的皇宫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
它见证了这个王朝四方来夷的兴盛,也经历过委曲求全的倾颓时刻。
而今晚的雨夜逼宫,它更是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皇宫大内,无论下多大的雨,都冲刷不干净它附着的血腥。
盔甲碰撞的声音夹杂在杂乱的脚步里,巡逻的侍卫们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呼叫,就已经变成了刀下亡魂。
鲜血,一点点混合在雨水中,沿着路旁的沟渠向外流淌。
风大雨疾,倒春寒的威力十分显著,然后当推开于飞宫的大门时,七皇子高豦的心口滚烫。
“咯吱。”
伴随着正门被推开的声音,无数披甲执锐的士兵从两侧涌入殿内。
高豦站在门外,冷风从他身后吹进殿内,吹动了悬挂的纱幔,吹散了暖香的烟雾。
昭和帝卧在塌上昏昏欲睡,丽嫔——不,是丽贵妃——抬眼望了望高豦。
随后很淡定的从塌旁站起来,她扯扯身上的披帛,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怎么才来,好了,我去睡了。”
说完,不等高豦反应,便转身要走。然而她刚迈出一步,突然就停了下来。
丽贵妃扭头望着那些惊恐的乐师歌妓们,皱眉道:“你们还不走?”
她身边的颜儿紧紧捏着手绢,跟着厉呵:“没见陛下召七殿下有事吗?一个个没眼色的东西!”
那些人如梦初醒,连忙摸滚打爬的着要往外走,但殿内的士兵却横刀在前,无声的挡住了去路。
高豦跨过门槛,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丽妃,几日不见,您竟又貌美了不少。”
丽贵妃恍然没见到那些泛着寒光的凶器,嫣然一笑道:“您这话,是说本宫往日里还不够美吗?”
高豦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抬起丽贵妃的下巴,毫不在意正躺在塌上的昭和帝。
对上她那双泛着幽蓝的眸子,高豦有些迷离的道:“都说丽妃有着疆人的血统,本王真的好奇,夏侯翎到底是生成了何等风华绝代的样貌,竟然能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姐弟迷成那样。”
于飞宫里的旖旎早就散了干净,许是被冷风吹的,也许是被某个名字刺激的,塌上的昭和帝动了动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
高豦发现了他的动静,但手上的动作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还干脆揽住丽贵妃的肩膀,将她抱在了怀里。
“皇上,您可算醒啦。”
昭和帝眨眨眼,待看清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男人竟然大咧咧的抱着自己的宠妃,他不可避免的浮现怒气。
然而,一张口,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看到他勃然色变的样子,高豦忍俊不禁:“哈哈哈,皇上,您这是想说什么?别急,您放心,以后啊,您就会习惯了。不就是说不出话吗?慢慢的,您还会越来越虚弱,最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到他的话,昭和帝瞳孔一缩。
高豦凑近他,低声道:“皇上,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对,您想的没错,就是它,您让姑姑下给姑父的“春半”啊!”
他的眼里浮出惋惜:“可惜了一代战神,竟然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和最爱的女人手里。”
昭和帝额头蹦出青筋,脸上涌现潮红,努力张大嘴想呼喊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剧烈的喘息几下,最后移开视线,死死盯着高豦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丽贵妃。
高豦啧啧两声,他把丽贵妃猛然拉近,然后在昭和帝面前仔细抚摸她的眼睛。
“真的很像吗?丽妃说,您曾经说她的眼睛也很像。后来她老了,不像了,您就把她弃之如敝履。”
高豦有些困惑,将丽贵妃的头扭过去,直直对着昭和帝:“但臣想问问,您对着这双这么像的眼睛,难道不会觉得心虚吗?”
昭和帝喘着粗气,丽贵妃则像是个玩偶一样任由高豦摆布。
许是觉得这种问不出结果的游戏很武器,高豦放开丽贵妃,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好啦,时辰不早了。丽贵妃,皇上的的禅位诏书还等着您盖章呢。等会召集了文武百官,您还得出来做个见证人。”
丽贵妃福了福身子,淡淡道:“是。”
若是眼神有威力,估计昭和帝已经将丽贵妃给千刀万剐了。
高豦忍不住笑了,他放柔了音调:“皇上何必动怒,您坐不好江山,就让臣来替您分忧不就好了吗。您放心,您不是喜欢于飞宫吗?以后啊,您再也不用出去应付那些朝政了。”
说完这句话,外面匆匆走来几位全副武装的将领。
“高大人——陛下!有两位学士,三位侍郎拒不应诏!”
高豦整整袖口,随意道:“就地格杀。”
几人应诺,随后犹豫道:“那他们的家人……”
高豦皱眉:“这还要来问朕?”
那几人连忙告罪,随后匆匆领命下去了。
高豦冲昭和帝笑笑:“皇上您看,这邺城中的文武百官,有骨气的也就这么几个。以后啊,您就安心做您的太上皇。”
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歉疚的道:“哦,差点忘了,您的春半被下的有点多。哎,估计朕也孝顺不了您几天了,真是想想就让人伤心啊。”
他嘴上说着伤心,但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昭和帝似乎完全放弃了,他平躺在塌上,直直瞪着天花板,似乎一点都不想再看见高豦和丽贵妃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