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巷-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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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胡话吧?”他只觉得似如梦中,他无数次奢想做过的梦,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是不是醉大发了。
沈离手举地实在酸,扛不住稍微放下来些,脑子里蹦了一些话,没有经过思考便说出来:“我不怪你,你只是病了。”
“但我不会因为你的病而改变心意。”
她凝眸望着眼前男人漆黑的瞳孔,轻柔的嗓音,宣誓一般郑重其事,“我足够爱你,便是你的缺点,也是最好最好的。”
“……”他轻咽喉咙,干哑说不出话,眼前的人,耳边的话,都是那么不真切的。
“陆长鹤,我是在坚定地选择你。”
“你也可以自信一些。”沈离凑近一步,歪头底下去瞧他正眼,“和从前一样,不要做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这不像你。”
他怀疑着,不确定地接过蛋糕和礼袋,打量半天,一整个还在状况外的模样,低声喃喃,“好多年了,沈离,你只有在梦中这样好。”
“陆长鹤。”沈离叫他的名字里满是心疼酸苦,她想,如果错过他,简直是件糟糕透顶事,“我很想抱抱你。”
她想抱抱他,抱抱他破碎的六年。
倾心聆听他的痛苦与思念。
陆长鹤终是掀起了眼,暗沉眸子里亮起一点星光,“我……不是负担吗?”
沈离猛然摇头,眼泪将要夺眶而出。
他松散了紧绷的身子,礼物瞥到一边,胳膊微展,容她陷入这片温软之地。
“陆小狗。”她又唤他从前这样亲切的昵称,眼泪唰唰坠落进心底,好像这样他们才能足够贴近彼此,好像这样就能忘却疼痛,似如从前,“我好冷啊……”
“对不起。”陆长鹤身子微动,抬起担在手肘的大衣,想帮她盖上,最终脱力,他脑袋垂倒在她肩上。
直到这一刻,他手里仍是紧抓着蛋糕和那份礼物,抓得死紧。
“陆长鹤?”
沈离懵了,抖抖身子摇动他,“陆长鹤?!”
她某一瞬间以为他晕了,惶恐不安着去掏手机要打120,直消片刻,她听见他均匀呼吸,还有微微鼾声,以及平稳的心跳。
这才沉沉叹声气。
还好。
用陆长鹤掌纹解锁了入户大门,将人搀扶着进去,他大抵是太累了,精神气去了一大半,但仍坚/挺一丝意识,没让自己的重量全部承托给沈离。
偌大的住处干净整洁,客餐厅一体的设计显得磅礴大气,却也幽寂空荡。
沈离小心拿过他抓着的礼物和蛋糕,放在客厅桌上,这人醉过的后劲上来,终于在被扶上床那一刻倾泻出来,睡沉过去。
她把蛋糕放进了冰箱,拆卸下手串,戴进他腕间,弯身在床前,抚着他青筋突起的手背,喃喃细语:“希望功效有用,希望你的病,可以越来越好。”
转头又去洗了毛巾,热烘烘的触感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才去陆长鹤脸上一顿糊,撩起他的毛衣在里头擦拭,直到扒开高领,她又看见了那抹红。
手顿住,凝神相望,“陆长鹤,你的纹身,从来都是真的对吧?”
陆长鹤不会回答她。
她也知道答案。
简单帮他擦过身子,把被子盖实才舒一口气。
沈离把毛巾挂回浴室,回来就看见陆长鹤的大衣兜子里的手机亮着屏,本不以为意,但它亮了一会儿熄灭,然后接着亮,显出来的光点都一样。
她翻出一看,果真是电话,不过开了静音,来电备注:刘助。
助理吗?
这个点都不早了,还有什么公事?
出于尊重,沈离看见了还是接一下更好,正想着怎么叙述一下陆长鹤已经睡着的事情,助理比她还急:“喂,陆总,您这边给大公子回个电话吧,他知道您赴宴的事情了,您电话打不通,他打到我这儿了。”
“啊……”沈离轻咳两声,“我不是。”
“女、女的?!”助理声调起起伏伏拉了好长的调,然后反应过来,“噢噢,刚刚在门口那个吗?”
沈离略略尴尬,“嗯,他睡着了。”
“那、那这,你用陆总手机给回个电话吧,我这也不好讲……”助理很自觉没有询问接电话的女人是何身份,只是能接到电话,势必关系亲近,那么委托回个电话似乎也没事吧。
“哦……好。”沈离懵懵迟钝,“可是——”
嘟嘟嘟——
长音挂断。
“……”可是她不知道锁屏密码啊。
沈离淡眉轻蹙,盯了屏幕一阵,也不知道什么念头兴起,像那天输入门锁密码一般输入那几个数字。
“哒”一声。
解锁成功。
她噗嗤笑出声,又苦又甜又涩,心头狠颤。
屏幕上方还在下滑短信轰炸,备注“哥”的联系人一条条连消息带语音地发过来。
沈离还想去通讯录翻,见此索性点进了聊天平台,视线游走过短信一页,蓦然停滞在置顶那一栏。
他置顶的只有自己用来作备忘录的账号,和那一栏沈离看愣的,熟悉的头像与昵称。
那是他早已被单删的联系人。
那是她。
沈离如遭重击,脸色也泛青,牙关咬紧,点进那栏的手簌簌发抖。
她猛地上滑,是每间隔几月就会发送的,一条条尾部都带着感叹号的消息——
2016。11。16
北京下雪了。
你说要一起看来着。
以后吧,我会带你看的。
2017。1。28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7。3。20
生日快乐,19岁的蠢兔子。
又长大一岁了呀。
2018。2。16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8。3。20
生日快乐,20岁的蠢兔子。
呀,这个数字,兔子是大人了。
2018。11。7
又是一年冬。
天寒记得加衣。
有点想你。
只是一点,还能忍住。
算了。
想得发疯。
2019。2。5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19。3。20
生日快乐,21岁的蠢兔子。
礼物收到了吗?
今年是哥们亲手雕的蠢兔子。
学了很久呢,不喜欢也得喜欢。
2019。11。8
我总会在冬天想起你。
可能是有点遗憾。
有机会再一起看雪吧。
会有机会的。
2020。1。25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0。3。20
生日快乐,22岁的蠢兔子。
你都长这么大了,该变成什么样了?
肯定还是很漂亮。
2021。2。12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1。3。20
生日快乐,23岁的蠢兔子。
新的一岁,健健康康,平安喜乐。
2022。2。1
新年快乐,祝离离万事如意。
2022。3。20
生日快乐,24岁的蠢兔子。
又折又写做了一个多月的小星星。
今年是朴实无华没有金钱价值全是心意的小礼物。
……
数不尽的日子化作思念融化在一句句倾诉与祝福里。
在无数个四季更迭里,从条条字里行透出他毫不吝啬的爱。
沈离翻得手抖,泪水打湿了屏幕,揪心的痛苦堵塞,让她讲不出话。
他六年来病症缠身,在无尽的黑暗中,将她视作救命稻草,是他最后的一点理智与希望。
“陆长鹤……”
沈离终于看不下去,撇开视线,微仰着头卖力地笑起来,泪水却糊湿了视线,笑得酸涩。
“你一直都在这里啊。”
仿佛四肢百骸瞬间脱力,她支撑不住地瘫坐下去,手机搁置一旁,亮着的屏幕上滴落的泪珠滑开。
冬日里的空气干冷枯燥,吸入肺里,涩而苦闷。
“你一直都在等我吗?”
她望向床榻之上安静沉睡的男人,眼睛胀疼,她想看清他的模样,他变化至今的面庞,可泪水不受控制地一阵一阵涌出,“那你……你会不会很难过啊?”
她痛苦地将脸埋进手心,幽幽静谧的房间里,断断续续回荡着悲楚的抽泣声。
第80章 敬岁月
朦胧天光从落地窗折射进卧室内, 半明半暗。
伴随一阵剧烈的头疼,陆长鹤睁开疲乏的眼皮,腰背也酸疼得似要散架。
昨晚如梦一般的画面开始从脑海里闪过, 虚幻不实的感觉令他忘却疼痛,惊坐而起。
手上一晃,垂头望见那条手串,才恍惚着,心里踏实下来。
不是梦吗?
他着急确认似的, 环视周遭一圈, 踉跄着下了床, 没穿鞋, 跑向客厅, 仓皇寻找什么。
终于,听到响动后,厨房门口探出一抹身影,手里拿着挖勺,神态错愕,“醒、醒了?”
似飞跃般的速度接近,沈离顿然被他抱了个满怀, 紧紧拥住他真实的希望, 心中如千斤落垂,埋进她颈间, 试闻她身上的淡香,“不是梦……”
“不是梦。”沈离挖勺撇到一边,知他此时如梦初醒, 心里不踏实,另一只手覆上他弓起的脊背轻拍, “你哥哥昨天很担心你,我回了信息,让他先安心,但是你今天还得跟我去趟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你昨天喝多了,这是不对的。”
他却没头没尾笑出来,“沈离,我就说苦尽会甘来的。”
沈离若有所思:“嗯,但是……”
这个转折词性让他心颤。
“锅里的粥要糊了。”
他忙松开她,脸上有一阵尴尬不知所云。
沈离看着他,眸光流动,温声笑,握着挖勺重回厨房,把火关了,挖一勺闻了闻味道,所幸没糊。
“为什么突然煮粥?”陆长鹤从身后踱步进来,侧身看她盛粥茹晚,是很淡的白米粥。
“你昨天喝多了伤胃,吃点清淡的。”沈离微偏头,见他赤脚便蹙眉,“怎么光脚出来的?”
陆长鹤不以为然,“一下没注意。”
“还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下。”沈离停下手上的事郑重看他,“也不是商量,是通知。”
陆长鹤环臂站立,“嗯,你说。”
她嘴角微垂,“近段时间,你病情较为反复,这我有些责任。”
陆长鹤站不住,上前一步,“别这么说。”
“所以,我们必须再去接受物理治疗。”沈离顺水推舟把正事道出,令他措不及防,“这件事陆大哥也知道了,他会找相关的权威医生。”
陆长鹤刚迈出去的步子听到陆砚安也知道了这话又退了回来,“哦……”
那就完了,他哥哥会念叨死他,昨天赴宴还没接他电话。
沈离把两碗粥盛好,试了试碗底没那么烫,高举在他面前,温和笑着,“我会陪你的。”
“那,年后吧。”陆长鹤征征接过她手里的粥,背身出去走到客厅餐桌边,“我抽出一段时间,跟我哥交接一下公务。”
“好。”沈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注意着他脚后总会在抬脚间露出的,方正凸起的跟腱,有种莫名的吸引人,随口而道:“那个微信,你加回我吧,有事好联系。”
“啊……噢噢。”纵然内心悸动,但他表现得十分沉着冷静。
粥才稳当放在桌上,忽闻一声:“以后发信息不会有感叹号了。”
“?”陆长鹤手指还碰在碗身,但惊讶的感觉盖过,他已经感觉不到触感的刺激了。
沈离坚定了一步跨道他身前,认真注视他恍然未定的眼睛里,“永远都不会有了。”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陆长鹤咽咽喉,窘迫难言,却好像也欣幸,那些发不出去的信息,跨时数年,还是被本该接收到的人看见了。
“你怎么不注意听我的话呢?我替你回了陆大哥的信息,那么明显的置顶,我怎么看不到?”沈离贴近他身前,刚碰过热碗,手里还有余温,在他脸上揉揉,“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陆长鹤摇头,抬手覆盖上她的手背,将脸在他掌心蹭蹭,活像只像只得了便宜的乖张的小狗。
“等过年回去的时候,我们就告诉陆叔叔和柳姨。”她眼里的深情温婉化在与他的相视里,“这一次不要再推开我了。”
他附着她的手更紧贴一些,“不会了。”
“那你先去穿鞋子,地上凉,然后洗漱一下,顺便洗个澡,你身上酒气重死了。”沈离囫囵一通交代,也不管他听进去多少,推着他往室内走,“吃完早餐我们再去医院。”
“行行行。”
一直等到陆长鹤拿了衣服进浴室,沈离站在门口沉思一阵,里头淋浴花洒声沙沙响起。
混在水声里,陆长鹤的高扬的声音传出来:“去医院要带上以前的检查报告吧,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找找。”
“好——”
沈离应声走近床边,翻开一层层床头柜查找。
在床头柜最下层,果真是一叠厚实的精神科的检查报告,横跨几年的检查日期,密密麻麻的病因症状排列,关于胃病的几张,只有几次饮食不当或饮酒过度损伤了胃黏膜导致胃出血。
才舒展的眉眼又被一张张白纸黑字刺痛。
翻出最近的胃出血检查,其余又放回抽屉,眼一瞟看见藏在底下的露出一角的粉色本子,沈离多盯了几秒。
最后还是翻出来了,果然,好歹多这一下动作,不然都发现不了,他居然连她留下的日记本都拿过来收藏了?
难怪那天,会问她关于依靠,或者家之类的,回想起来她并没有怎么在他面前表现过这类字眼,原来是这样。
随着她拿出来的动作,连带着藏在日记本旁边的某个物件滑出来,沈离翻开杂物,瞧见那两条串串手链。
“……”
他们之间的东西,他一样不落,全部都珍藏起来了。
像个傻透了的情种。
沈离扒拉其中一条,给自己戴上,兴许,它是个会带来幸运的手串。
“找到了吗?”
浴室传来一阵长音声响。
沈离翻着从前写下的日记本纸页,随声回应:“找到——”
声音戛然而止。
夹杂在纸页之间,一张有些年头的旧照滑出来,沈离捏起细看。
照片中,是从前他们一起在山间公路边看夕阳时,风浪阵起,她一身校服,正巧转身,模糊视线,才哭过的眼睛吹得生疼,清纯动人。
“这个都洗出来保留了?”沈离惊奇打量,左翻右看,动作匆匆,忽而一滞,晃过瞬间似乎背面有字?
指间翻转。
字迹显明。
一如既然的丑而飘逸,带着一串不堪入目的字眼——
离离眼睛好红,想欺负她,想吃兔兔,想要她舔舔我,想让她哭出来。
“?!”沈离肉眼可见地双目睁圆。
什……什么?
她不确定似的,在行间笔迹反复对看。
好的,没看错。
这就是一只,来自六年前的,看似纯情,实则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蠢狗。
“离离?”
“啊。”沈离手吓得一抖,记起方才话没说完全,没再组织好语言。
陆长鹤的人已经从浴室跨出来了,带着一身雾气漫出,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在额前,泛着濛濛水汽的眼望见她拿着日记本,指间还捏着那张陈旧的照片,“你……”
“陆小狗。”沈离惊叹不已,不知赞赏还是什么,举起那张照片背面,“你可真‘纯情’。”
陆长鹤摸了摸鼻子,尴尬咳嗽两声,脸不红心不跳,“都、都几年前的事儿了,本来就只是想故意让你翻翻检查报告心疼我……”
嘴上这样说,身体已经很实诚走了过去,毛巾随手扔在床前沙发上,倾身向她,意欲夺走她手里的照片。
沈离笑得脑袋后仰,偏偏往后摊手不然他拿,轻佻的语气逗他:“你现在肯定也这么想。”
“你这么确定?”陆长鹤一下没拿到开始耍赖皮,伸出去拿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