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有好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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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敷刷的一下,怀里拔出一柄防身的小刀,警觉道:“你要干什么?”
韩虎一怔,目光定在她脸上,然后慢慢往下,滑到她身上。唇角挂着一道近乎垂涎的笑。
“女郎原来是个蜇人的蝎,我早就该看出来……不过你幼稚了!我韩虎是什么人?七尺的长刀也奈何我不得,哈哈哈!你是要给我挠痒痒吗?”
罗敷一惊。什么叫“早该看出来”?
心底一根旧弦突然绷了起来。这人阴测测的神情,好生眼熟!
第32章 痛打
罗敷记得; 见到韩虎第一面; 第一声听到他问小夫人安,她就一身莫名其妙的鸡皮疙瘩。
开始以为是他的用辞问题。营里的一些长辈,跟她年龄相差实在悬殊; 于是称呼之时,在“夫人”前头加一个“小”字; 以显得不那么生硬。
可韩虎上来就叫她“小夫人”,总有些戏谑轻视的感觉。
但她觉得; 粗人也许意识不到这些细微之处。她自己不也是俗人一个; 时常不拘辞藻吗?
但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不是因为他的称呼。
“你、你是冀州牧的……”
当日在桑田中,她伶牙俐齿,把个方三公子训斥得灰溜溜而逃。一堆狗仗人势的狗腿子也气焰全无、嘟囔“多有得罪”。
这些狗腿子面目模糊; 唯有一人给她留下些许的印象。那人看她的眼神比方琼还要垂涎; 呵斥周围百姓时,更是比同伴要积极好几倍。
而现在她记起来了。那狗腿子的声音面貌; 和眼前的韩虎何其相似!
韩虎见了她神色; 知道她大约是认出来了。不愧是美人,不管是害怕、发怒、鄙夷、嫌弃,都各自别有风情。
“唔,小夫人好眼力。小人外出这两年,也并未时时刻刻都在找人; 总归是要……穿衣糊口的嘛,这就在冀州牧帐下侍奉了一阵子,在三公子那儿混了个卫队长当当……嘘; 嘘,小声,别叫!你别怕,小人今日不碰你,嘿嘿。”
嘴上说“不碰”,那目光简直要把她衣裳都脱了。
……
当日在桑林中,因着罗敷一番大言炎炎,把她认成东海先生夫人的,不止十九郎一个。
还有混在方琼护卫队伍里的韩虎。他也着实惊讶了好一阵子。不过他有点小机灵,没有当场声张。
东海先生居然在民间娶了夫人,而且这夫人恰好被方琼看上了对于侍奉二主的韩虎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上位良机。
于是他寻个机会,跟方琼告假,回到白水营,将这两年的经历编造了一番,声称自己一直在找寻主公东海先生;暗地里,却寻思如何把这位夫人弄出来,献给新主公。
观察她已好几日了。每天她都在织坊里规规矩矩的织布,想来是个怯弱贤淑的少妇。到了夜晚,早早灭灯,想必是青春年少,睡眠香甜。
至于后来,方琼曾派人去查到罗敷的住地,以至于派了媒婆,悄没声去张柴氏那里“下聘”这些事韩虎并不知道。
……
“我若劫持夫人做人质,谅他们也不敢拦我,说不定还得鼓歌相送呢。等到了安全地方,再让小人好好服侍夫人。三年的活寡可不好守吧,小妹?”
他心满意足地注意到,面前的小女郎明显有些技穷。脸蛋红一阵白一阵,无助地看看四周。只有乱七八糟的陈年书本笔迹,虽然都是东海先生留下的,但眼下对他毫无威慑之力。
他完全堵住了房门。女郎再怎么后退,也只能越退越靠里。幸而房间不小,她还没碰到最后面的墙。
但她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小刀一转,直接指了她自己的心口。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你敢辱我,我就自杀!放我走!”
韩虎又好气又好笑。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哪,还真把“贞烈”俩字当回事了!
“没关系,小人不介意……”
远处的人还在唱着什么“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当风扬其灰”,显然丝毫没有发觉,相邻的院落里,秦夫人已经身陷险境。
瓮中捉鳖,关门打狗。韩虎觉得势在必得。
唯一不太顺心的便是,女郎手里的刀还指着她自己。虽然对于韩虎这样的猛士来说,这种威胁跟身边围了只马蜂不相上下。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郎,还是要提防她突然失手自伤。
于是也不敢欺得太近,笑道:“夫人稍安勿躁。”
她有些畏缩,颤抖着改口:“……除非、除非你说清楚,要劫我去何处?到底有、有何居心?你若、说出个、道理,我……我……”
韩虎见她霜打梨花的小模样,情不自禁吞一口口水。
他是亡命之徒,潜回白水营之时,就已做好了愿赌服输的准备。倘若他是失手让人捉住了,恶声恶气的审讯逼供,他倒还不一定肯开口。
但眼前一介弱女子能懂什么。天知地知,他韩虎掌控全局。
他捋一把油腻乱发,低声笑道:“好好,说与你也不妨。夫人可记得咱们三公子?不记得没关系。他可记得你。夫人乖乖的随我出去,他的府邸随时为你敞开大门,不比在这儿守活寡,抱着主公的旧物过日子要舒坦?所以你别怕嘛,小人只是个办事的,又不会把你怎么着……我还等着三公子的重赏呢!”
话是要这么说。然而韩虎心里盘算得好。等劫出秦夫人,藏到僻静处,自己先享用个三五天,想必方琼也不好过问抢来的别人家老婆,原本就没指望她清白嘛。
见女郎似乎被镇住了,韩虎不禁得意忘形,压低声音,又给她画了一个饼:“而且这是为夫人的前程着想。小人告诉夫人一件事,你可别乱说你可知眼下长安混乱,天子出逃失踪?有传言,天子已死啦。冀州牧方继方公,眼下兵强马壮,有望入主长安,君临天下!三公子是他最宠爱的儿子,还不就是以后的天子?趁三公子还在邯郸,你还不赶紧抱上这根大腿,以后捞个贵人、美人当当?不强似在这里望夫?嘿嘿,等你想明白了,谢我都来不及……”
一段话透露出的信息太多。罗敷惊诧得说话都忘了。
他慢慢往前逼近,“所以呢,你把刀放下。且不说伤了你自己,我家三公子娇生惯养的,有个晕血的毛病,要是看到你受伤流血,可不会那么喜欢啦!夫人……”
韩虎总算觉得自己有点太多话。一掩嘴,一个戏耍的微笑:“你再不过来,我可要去捉你了哟。”
罗敷蓦然一声大喊:“来人!”
然后丢下小刀,撒丫子朝房间深处跑去,干脆利落地藏在了一个大花瓶后面。
韩虎:“嗯?”
这是自己钻死路,哪门子兵法?
几乎是同时,两扇窗户同时大开,露出外面一个灰扑扑的弹弓。“咻”的一声,一个小石子击中韩虎额角,把他打得两眼发花,陀螺似的,原地转了两转,眼看就要倒。
蹬蹬几声响,鱼贯涌进来一个个彪形大汉。为首的是颜美,舞着一杆青光大刀,怒发冲冠,脸上刀疤扭成个琵琶,怒道:“韩虎!主公哪里对不起你了!”
韩虎骤然脸刷白,“你、你们怎……”
曾高一身破皮袄,带了七八个人,从另一扇窗跳进来,一句废话不多说,叫道:“给我拿下了!别让姓颜的抢先!小心别踩了房里的东西!”
王放慢悠悠从门口进来,跟风痛打落水狗,朝韩虎屁股上踹了一大脚,啐一口。
“呸!亏我还当你是个赤胆忠心的人物!”
一脚还不够,又一脚,“秦夫人的主意你也敢打!”
韩虎一头一脸的莫名其妙,哭丧着表情,双手护着脑后,呜咽着求饶:“我不是……”
又一脚,“哼,你当我们傻,以为没人能料到你躲在这儿?以为没人敢进来捉你?”
韩虎:“我没有……”
再一脚,“以为我们真会让她单独进来散步,一个护卫也不带?”
韩虎:“我本来……”
继续一脚,“你还敢……”
好在他心思转得快,悬崖勒马地把“你还敢摸我脸”几个字咽回去。这可不能当众说出来。
“你还敢给方琼当狗腿子!耀武扬威上瘾了是不是?以为普天之下皆顺民是不是?”
罗敷都看不下去了。她不介意把韩虎五马分尸,但起码别当着她的面实施暴力啊。
从花瓶后面微微探出头,轻声叫唤:“十九郎……”
王放这才依依不舍地踢了最后一脚,快速赶到她面前,压低声音。
“阿姊,你还好?没伤着你吧?”
左右看,没人注意,贴心递块手帕,给她拭汗。
罗敷捂着心跳飞速的胸口,扶着他手臂站起来。两条腿还有点发软,然而苍白的脸上,已经绽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我没事。能给我找点水吗?”
第29节
第33章 回味
在发现韩虎潜逃的当日; 罗敷就提出; 他会不会根本没跑远,而是……潜进了东海先生的卧室?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主公的私人地盘神圣不可侵犯。然而里面若是藏了个心怀不轨的暴徒,则也得事急从权; 不得不进一进了。
罗敷本待在白水营扎稳根基,彻底赢得尊敬和信任之后; 再提出开锁进房、一探究竟。现在,由于韩虎的出现; 这个计划被猝不及防地提前了。
但也不能大张旗鼓的直接进去搜捕。谯平等人熟知韩虎的性格; 知道他虽然粗鲁,却不愚蠢。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不少。如果打草惊蛇; 把他逼成困兽; 万一他威胁毁掉主公的物件,或者干脆放一把火; 把主公的旧居烧光; 那便是难以估量的损失。不仅白水营众人情感上无法接受,万一房屋里真有主公失踪的线索,那也随之灰飞烟灭了。
更何况,韩虎是如何叛变的,现在效忠的是谁; 对秦夫人又打的什么主意……若是直接将他捉住审讯,以他的霸蛮性格,未必肯如实说。
于是; 便想了个引蛇出洞之计。让罗敷出面,把韩虎诱出来。
当然是个十分冒险的计划。秦夫人乃一弱质女子,焉能让她与暴徒直面相对?
十个人里面,九个反对的。剩下那一个不反对的,是罗敷本人。
她无知无畏地表示:“埋伏二十个人,对付他一个,难道还会失手?我相信你们的能耐。你们也得相信我,我是不会吓到失态的。”
当日方琼身边那么多带刀狗腿子,她尚且敢正面相斥。韩虎只不过其中之一,又已经被香炉砸伤了,刀也掉了,赤手空拳的,她还会怕?
秦夫人都发话了,再畏缩不前,那就真是胆小鬼了。
于是一切准备就绪。谯平通告全营,高调宣布“主母要进屋查看主公旧物,旁人一律不得跟来”。
其实后面派了二十来个壮士,跟随在罗敷身后十五步以外,悄无声息地埋伏在窗户下面。
不远处那些唱歌的伐木工也是特意安排的。当歌谣唱到“出东门”的时候,便是告诉罗敷,可以进屋了。
韩虎果然中计现身。也果然如罗敷所料,受了伤,没兵器,饿了一天一夜,神色萎靡。
罗敷适时表现出了恐惧和楚楚可怜。果然,韩虎色胆包天,不疑有他。
此时,歌谣中唱着“新人不如故”,埋伏的人众各就各位。
当然罗敷也不是不慌。面对一个能把自己一指头碾死的赳赳武夫,恐惧是本能。
但她想起王放跟她保证过:“……你放心。我拿弹弓瞄着那贼,保准让他碰不着你要是真碰了你一指头,我把我的姓倒过……”
看一眼她怀疑的眼神,改口,“要是真碰了你一指头,我让你拿我的脑袋当靶子,练弹弓。”
说着摸出弹弓,给她显摆。
弹弓被他巧手改造,已经成了个小小的弩机形制,装了个扳机,食指一扣,那石子儿就弹出来,用不着双手发力,效率大增。
罗敷摄心定神,一边装柔弱,一边和韩虎周旋。韩虎极端得意狂妄之下,让她毫不费力地套出了心里的小九九。
罗敷听到外面的人唱“拉杂摧烧之”,知道可以行动了。叫一声“来人”,自己马上躲到安全之处。此后的一切,就交给颜美、曾高,以及他们率领的卫队了。
韩虎被五花大绑,哼哼着倒在地上,悔得肠子都青了。女人啊,果然个个都是天生的骗子!
他不甘失败,还在挣扎叫道:“你们一群不识时务的蠢货!方继方公,那是、那是日后富贵无极,将来……将来把你们一一清算!谯公子,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说说好话,让他饶你……”
韩虎被痛打一顿,带走监押。不少人叫嚣杀了这个叛徒,但谯平深思熟虑,还是没能下出那个杀令。
他只不过是代管白水营。韩虎是东海先生的食客,他觉得,只有主公才有权决定他生死。
因此只是先下令,让人割了韩虎双耳,以示惩戒。在当前时代,这算是十分普遍的刑罚。
韩虎的惨叫声传得老远,听到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东海先生的卧室终于恢复了平静。谯平、王放、颜美、曾高几个跟主公关系密切的人,此刻终于头一次踏足这间精舍。
当然还有罗敷。她面对大伙难以置信的眼神,指着地上一片混乱,说道:“我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王放啧啧称赞,跪在地上看了又看,不时惊叹:“这道题居然可以这样解……”
最后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阿父不让人随便进来了。”
谯平指尖轻抚墙上的凌乱字迹,随口问道:“为什么?”
王放头也不抬,“太乱了。传出去丢人。”
罗敷坐立不安,轻声问:“有什么不寻常的吗?”
“没有。”谯平眉头轻皱,下结论,“都是诸子百家之杂学,主公以前就爱研究这些东西。”
颜美和曾高两个人,文化程度有限,书本字迹认不全,此时正轻手轻脚地搬动着桌子箱子。
想到这些都是主公亲手用过的物件,两个侍卫长眼中不由得泛泪花。
颜美回忆往事:“这柄扇子主公用过……过去他拿着逗我女儿玩……”
曾高跟着叹气:“这件衣裳我记得……是当初跟我这件皮袄一起做的,主公曾经穿着它跟我喝酒……唉,虫蛀了……”
其实不少东西都已被蛀坏了。两人叹息着,把坏掉的物件收拾到一个破竹筐里。
颜美揭起床上一卷旧布。那布倒是没坏,但抓捕韩虎的时候,让韩虎溅了一片血在上面,此时已经凝结变暗,看不出本来的花纹。
颜美重重叹口气,将那脏布也丢进竹筐。
刚要松手,听见身边一声试探:“等等。”
颜美一转头,“夫人?”
罗敷盯着他手里那块布。
“能……给我看看吗?”
曾高也闻声过来了,赔笑道:“被血污了,夫人还是不要脏手的好……”
罗敷不客气,伸手将那布接了过来。微微的臭味,不知是血腥味,还是曾高身上的羊皮袄。她不由自主皱眉。
此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动静。谯平微微好奇:“主母认得这块布?”
罗敷摇摇头,神色比谯平还好奇。
她小心斟酌着措辞:“未听说夫君研习过纺织之事。”
众人齐齐点头:“主公怎么会关心这些!”
罗敷暗暗松口气。织造是女人的活计。东海先生就算再博览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