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君命-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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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笋不留情面地推开了她的手,说道:“郡主是聪明人,何消多问。”
“江凌霜回来了是不是?“晏姈姝还是不肯作罢,将身挡住了小笋的去路,继续追问道:”她跟陛下说什么了?“不等小笋回话,接着自顾自地说道:”我要见陛下,我得进宫去见陛下。“
小笋见她似乎神智不清,也不再多言,只向晏显说道:“襄国公,我赶着回宫复命,郡主的事,就请您来处置吧。”
晏显闻言,赶忙吩咐人把晏姈姝扶到一边,小笋这才得脱身。
待到小笋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晏夫人挥退了府中仆从,才敢凑到晏显近前,低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显脸色阴沉了半晌,长叹一口气,道:“晏家要大祸临头了。”说罢便抬步走到晏姈姝身边,痛责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吗?毓宁公主的书信上沾染着你身上的气息,如今陛下已经将罪证端到我眼前来了,你还敢说不是你伪托吗?你本可倚仗太后,等她做主,未尝不可承恩君侧,为何要自作主张、横生枝节,假托公主之名私调将帅,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你还称子麒在宁州有难,你竟然诅咒自己的胞弟,并且以此为由让江凌霜前去搭救,你怎能有如此用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晏显说到激动处,不免顿足捶手。
“老爷你这样说姝儿也太重了些,说什么诅咒的话,前日不是才收到子麒的问安信,他该没事吧?”晏夫人说着说着自己也感到犹疑,竟忍不住拭起泪来:“也不知为何,我这两日只觉心里空得很,昨晚上还梦到子麒对我说,他从此要留在宁州,不回来了。”
晏夫人这一哭,使得晏显更加心烦意乱,但听她提到家书的事,亦觉心惊,便又向晏姈姝求证:“那些家书,到底是谁写的?”
“是我写的。”晏姈姝此时的精神有些游离,同时也少了精力掩饰,精致说道:“但你们大可放心,子麒他不会有事。他只是被软禁在宁州的一间花楼里,只要江凌霜去了,就能把他换回来。那花楼的主人是扶朔谍探,他们要的是江凌霜。”
“扶朔谍探“这几个字一出险些没使晏显跌过去,他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晏姈姝,尽量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怎么会和扶朔谍探有牵扯?”
“我们的目的都是除掉江凌霜,殊途同归自然不足为奇,我还遣了太妃宫里的人去宁州探查,那人叫梅岑,是宁州刺史江实之外室,既和宁州军有瓜葛,靖远公府便脱不了干系。“晏姈姝说到此处,眸中忽又有了光亮,语气也随之变得兴奋:”是了,江凌霜她即使不被扶朔所获,也会难逃兴兵叛乱之罪,她怎么回得了京城呢?我这就去对陛下说……”
晏姈姝说着便要出府去,被晏显猛地一把拉了回来,跌坐在地上。晏显随即吩咐近侍道:“小姐失心疯了,谁也不准听她胡说八道,把她关起来,哪也不许去!”
晏夫人在旁听了,也觉得事态严重,便也不干阻,由着晏显处置,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连拖带拽地关到她闺房中去了,转过头看到满院冻损残败的莲花,无奈地垂手拭泪,半晌,复又问道:“子麒真的不会有事吧?平朔将军……“话至于此,却又咽下去了,别有意味地说道:“她现已是陛下亲封的皇后了,谁还敢对她不利呢……”
这一阵折腾已让晏夫人感到疲惫不堪,正准备回房休息,却听到府门外传来一阵人马蹴踏地响动,晏夫人只觉得心尖一阵乱跳,脚下颇觉站不稳,伸出一手撑住了晏显的胳臂,勉为支持。
襄国公夫妇二人相互搀扶着,一同望向府门,却都站在原地未动,沉默地立于满院残荷与过庭寒风之中,如同一尊等待命运之斧的不能自主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府门卫进来通报说“回禀老爷夫人,是公子回来了“,襄国公夫妇二人听了,双双错愕相视,不是因为惊异爱子归来,何须通报,而是由于那府门卫面色凝重,语气低沉。
这尊雕塑如同瞬间遭遇了雷电,似乎随时都可能崩裂。他们四目直直地盯着府门的方向,最先看到一身素服的毓宁公主走了进来,其后相随的是一队打着灵幡的侍卫,随后则是一辆素帷马车,而旁边扶着车辕护持灵柩的,却是靖远公府管家江春。
江春受凌霜之托,护送毓宁公主为晏麒扶柩回京,虽然襄国公府屡屡与靖远公府为难,但晏麒与凌霜从小到大的情谊,江春甚是知晓,因此一路竭诚尽力,自是不负所托。但念不得不由凌霜独自处置宁州诸多事务,总不免挂怀。倒不是担心凌霜骤然临变,力不从心,而是感到她此番心事沉重,分外伤情,不同于以往。江春心中很希望可以留在她身边以为支持,但他也清楚,有他代为送晏麒回京,她才能放心。
江春数十年来追随靖远公,沙场京华,屡经风浪,悲苦自多见惯,而当踏进襄国公府那一刻,犹然感到当时情景不忍卒睹。
第七十一章 违君命千里不归(终下)
本以为毓宁公主既已回到京城,其于宁州前后所历之事,自然可得分明,谁知她竟也言说不清,在南容澈的反复询问之下,也只说得出大概:“有个自称醉梦里主人的梅氏女子,起先借口商讨如何施行新政,将晏麒诓去了她那风尘之地,却一直不肯放他出来,我去要人不成,反而遭宁州军阻拦,才知道这女子竟是宁州刺史江实的外室。初时以为她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利而阻碍新政,后来才知道她原是扶朔人,她说十分敬重晏麒哥哥的人品才学,定要将他带到扶朔去。若要晏麒哥哥留在南晔,除非有平朔将军代他去……我知道皇兄必定舍不得江凌霜,可我又如何舍得晏麒哥哥?于是便给母妃传书商议对策,而不几日江凌霜便到了宁州……之后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晏麒哥哥虽然得以从那醉梦里脱身,却……”
听着毓宁说出这番话,柔隐太妃始终捏着两把冷汗,她想想自己并不曾收到毓宁的书信,如何竟莫名地牵扯到这一宗关乎皇后安危与上卿生死的大案中。虽然南容澈此时看似并没有要向她问罪的意思,但柔隐太妃心中亦清楚自己终究躲不过这一场是非。南容澈此时的隐忍未发,或者是出于对毓宁尚有怜惜之情,或者是因为晏麒之卒逝亦使他倍感哀痛,但更重要的还当是他心中对凌霜之处境的担忧。这从他不但破例直接召见了靖远公府管家江春,而且随后便派小笋与他一道火速赶赴宁州一节便可见出。
京中人人皆知襄国公府世子、南晔上卿晏麒停灵于家府,而府中既不举哀,更无人来往吊祭,这一处昔日无比煊赫的高第大宅寂寂如斯,以至于使得偌大的京城都显得异常沉静,然而在这看似沉静的气氛之下,却是一时一刻也不曾停歇的洪波暗涌。而对于身在宁州的凌霜而言,此中一切暂且不得与闻。
扶朔新君符崇亲至宁州“延才”不得,扶朔使团此来南晔商议和亲亦必无功而返,而华泽之地犹在两国议程之上,于此势必将有一战。
凌霜自因不能对符崇不利,只能任其脱身归国,却将梅岑留置。凌霜本欲将梅岑即刻移送京师,而江实却坚持将其暂押于宁州,因虑及不日便有起兵之虞,而江实正是可用之将。江实亦立誓一旦凌霜对扶朔用兵,他于军前绝不辱将命,死亦不旋踵,若战后尚得生还,则情愿不求君恩恕其前时之罪,而愿与梅岑同乘槛车入京受死。凌霜虑及他与梅岑的关系非同寻常,此时不能不加容情,心下虽不免为其夫人叹惋,亦颇觉无可奈何。
小笋与江春一行人飞骑前往宁州刺史府之时,却见一员将校自其侧翼快马疾驰而过,银色的兜鍪上飘着一抹炫目的红,分明是南朔边境守军的服制。小笋一惊,转头向江春问道:“怎么边军的将校也到宁州来了?”“宁州近于边畿,如今平朔将军在此,边地有急情来报,不足为奇。”江春一边答话,一边勒马放慢了脚步。小笋见状,不满道:“江管事何以故作迟缓,难道以为陛下的圣旨不比军中情报紧要?”
江春冷眼看着小笋,不紧不慢地反问道:“那么侍御以为宫廷的宠辱与陛下的江山,何者更为紧要?”
“这还用问,自然是陛下的江山为重!”小笋见江春仍然迟滞,为方便说话,只好也慢了下来。
“这便是了,”江春笑道:“我家公子心同于此,所以比起登临南晔皇后之位,她自是更重身为平朔将军的职责。侍御最明圣意,自不该令将军为难。若此时圣旨先达,将军若受诏回宫,恐将贻误战机,以于社稷不利。若不受诏,非但将使陛下难堪,将军亦难免擅权自专、违抗圣命之罪,复令朝野不安。而陛下圣心已定,属意唯一,侍御又何必争此一时之先后,陷帝后于两难呢?”
小笋眯起眼睛深望江春移时,说道:“江管事久在靖远公府,耳目虽为陛下所视,而腹心早为江家所有了吧?”
“侍御此言老夫却听不懂了,”江春意味深长地回道:“陛下既对平朔将军倾心相付,自是以江家为腹心,老夫即便心附于靖远公府,也等同效忠于陛下。侍御向来最知圣心,试问陛下可愿再听到朝野对将军在外不受君命的非议?晏上卿骤然卒逝,已令陛下不胜伤感,又何必再以将军之违命更使陛下多忧?”
小笋听后,亦觉江春所言有理,心中暗忖:即便这立后的诏书不能及时送达,难道除了江凌霜,南晔还能有第二个皇后吗?晏姈姝本就不得圣心,如今又被查出与扶朔谍探暗中勾连,罪已当诛,陛下虽因念在襄国公于帝业有功,且与上卿晏麒又有君臣之谊,姑且恕其死罪,却将其拘禁在晏麒墓园,已是残生无望。而太后因一向对晏姈姝护持有加,自觉难辞其咎,对此事亦不复置喙,只推身心倦乏,意欲专心静礼佛事,连陛下之面也见得少了。襄国公晏显虽然未被治罪,而自陛下赐莲之日起便闭门谢客、称病不朝,实同废置。相较于同受先帝所托的靖远公,如今虽已不握兵权,每常闲居在府,却能不时得陛下关怀赏誉,二公虽是一般不在中枢,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平朔将军虽然领兵在外,登高一呼,便足以令山河动荡,而陛下对其到底信任有加,其心所念,正可谓帝后一体了。但观陛下细问宁州之事时,虽然毓宁公主出于维护晏麒之故,时而言辞闪烁,可以陛下洞若观火之明辨,早已察知晏麒染指凌霜之情,而终能不废晏麒身后之事,除了顾念君臣之谊,更重要的是看在凌霜亲托江春扶榇归京,不忍废其情义之重,使之伤情。陛下对将军的爱护真是不需多言了,可为何两人的相聚相守偏偏如此艰难呢?
小笋长叹了一口气,随之缓辔,转而说道:“御苑里的梅花都开了,陛下是等着将军共赏的。眼见着与扶朔又要再起战端,陛下不知又将有多少个不眠之夜,独自站在梅树下等着将军千里之外的奏报了。”
实则此番南容澈最先得到的并非凌霜的军情奏报,而是一封真情手书。
思暖顿首:忘寒近安!书诏俱悉,前告予麒兄千古和顺,心稍感慰,友于之情,余哀未尽,无复多言。世间除却真情,累多物外,弃之可也;又诏予回京受册,方知忘寒已昭立后之旨,今复令使者驱驰千里,致手书于帐下以特闻。殷切精诚,信可见焉;心同金石,岂宜久锢?况当此时,安得无纵马驰归之念哉?然顾念前后,未可奉命者,良有以也。略陈于斯,亦使君知思暖之愚意也。
黄金比屋,拘束行藏,繁饰环钗,以率粉黛,诚非思暖之所欲,然犹望陪第辇伴君侧者,实愿与忘寒相知相得也。
昔嫖姚辞甲第而不受,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斯亦丈夫之志概也,思暖虽未敢与之相较,心窃慕之。既生为将裔,猥承父绪,自当勉而行之。今强虏扶朔,大夫既无功于和亲之议,君主复折颜于潜遁之尤,皆足以引辞以树旌旗矣。思暖虽不敏,敢不披甲执戈,以望烽烟哉?
向者幸得君之委信,赐以螭符;今日更赖将士用命,趋于虎地。保疆域、取华泽,虽未敢请待献捷,固欲竭己所能、慨然前驱者,不独为一君之基业,亦思暖之所以立身也。忘寒于此当知之深矣。
思暖虽幼弱失恃,然亦尝见父母之恩爱,谈诗论策,舞剑挥琴,弈棋濡墨,赌书泼茶,妙音起而浅唱辄随,举一隅而三隅即反,相视而笑,相顾而言,意通神合,实世间之佳偶也。及母故去,家父重之守之,如其生时,虽未可言白首相携,诚可谓得一心人矣。
思暖不求名位贵赏,若能与君相得若此,死无恨亦。是以今日僭称君讳,非拘于礼,乃出于情也。然忘寒君临天下,思暖终不可以一心付一人相期,否则难免因私废公、以情生惑,此思暖为君所不取也。思暖虽居臣列,自重此心,未肯轻托,今日明志,愿付于君也!
拔帐在即,归期难料,且凭使者之便,谨寄随身面具一副,夜叉半面,衷情孰见?但慰君思耳。倘若归时,御苑梅开,君其待树下,我自策马来。
南晔平朔将军江思暖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