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君命-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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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即使未有陛下为你和公主赐婚之事,凌霜亦觉如此为宜。” 凌霜一面将暖袋儿奉回,一面摇头回道,显然是没有领会晏麒此问的真正含义。
望着凌霜那如星光般清亮的眸色,晏麒转作温和一笑——既然凌霜尚未明确其心之所属,那他此时也还不必退却吧。
晏麒抬手轻轻复又将暖袋儿推回,说道:“凌霜与我何必定要如此分明呢?我送你此物原只为祈你康乐,并不是为与你定情,你实不必有投桃报李之忧。再说,以你我多年之情谊,难道彼此之间竟不能容此一物吗?”
晏麒此言,倒让凌霜一时无言以对。凌霜自是不想虚受他一片浓情,却也无意拒之于千里,毕竟她对于彼此自幼相识之友谊亦诚为珍重。既然自己已向晏麒言明心意,何必再耿耿于一物呢?于是又将暖袋儿收了起来,笑道:“麒兄这样说,我倒有些无地自容了。”
晏麒仍旧笑着问道:“你有什么想念的宁州风物,尽皆告诉我,我一并给你带回来。”
未待凌霜回话,毓宁公主已经走上前来,先自开口道:“我还在想是谁不辞破晓清寒,这样早出城相送,原来是将军姐姐。”
凌霜便向毓宁揖手见礼:“公主此去宁州,难免舟车劳顿,多多珍重。”
“有晏麒哥哥一起,我并不觉劳顿。”毓宁公主虽是含笑以答,语中却隐有警醒意味。
“如此甚好。”凌霜听出毓宁公主言语不善,自知不便在此多做停留,于是请辞道:“凌霜营中有事,不能远送了,就此别过,还请公主恕罪。”说罢又向晏麒点头道了一声:“麒兄保重。”便径自转身走下了长亭,跃马回城去了。
晏麒却站在原地,目光一径追随着凌霜的身影,半晌未曾移开。毓宁公主走到晏麒身边,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唤道:“晏麒哥哥,我们走吧。”
晏麒并没有看向毓宁,仍旧望着城门的方向。瑟瑟晨风穿过沉寂的长亭,让人感觉异常清冷,毓宁公主瘦肩一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晏麒这才回过头来,伸手轻轻拉正了毓宁肩上被寒风吹斜的凫裘斗篷,方转向车驾,温声道:“公主请。”
第三十二章 离宫禁微行校场
晏麒既已奉旨离京,南容澈则如常在宣政殿览政,自卯时入坐直到光阴转午,不免有些倦意,于是搁笔暂歇。
旁边已有人适时捧上茶来,南容澈目不斜视,随手将茶接过送到唇边啜饮,饮了一口因觉出茶味与以往不同,方转过头来说道:“小笋子,这茶……”
抬眸却见是晏姈姝笑意宛然地站在旁边,接着南容澈的话询道:“陛下觉得这茶可还好么?”
南容澈的目光几不可察地一滞,不答反问道:“你怎会在这里?”也不待晏姈姝回话,便将手中茶碗重重地搁在案上,继而呵斥道:“小笋子!你是怎么当差的?”
小笋见主君动怒,急忙跪伏在地解释道:“陛下息怒,小笋子虽然知道这宣政殿不是谁人都可出入的,但郡主是奉太后的懿旨而来,小笋子岂敢阻拦……”
看到眼前这般情景,晏姈姝实在无法为立身此间而感到得意,反觉得局促非常,但仍勉强掩过面上的尴尬不愉之色,柔声说道:“是姝儿唐突了,请陛下恕罪。”
晏姈姝因被封为姝莲郡主,倚有太后养女的身份,应对之间便不再以臣女自称,而以闺名代之,这样说起话来更添了几分软语温存之致。
南容澈见她还算知趣,且又有太后的情面,便也不再深责,只向她明言道:“朕身边自有宫人伺候,你只管去陪着母后吧。”见晏姈姝听了这话仍旧原地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南容澈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晏姈姝方又低眉含笑说道:“太后说今日并无外客,让姝儿请陛下到慈安宫一同用膳。”
以前晏姈姝作为外臣之女来宫中请安时,太后因有意“成其美事”便曾请南容澈相陪用膳,而南容澈却以与外客同席不便为由回避了。如今他封晏姈姝为郡主,本是为了使太后从此断了迎她入宫的念头,不意她竟以此作为方便彼此亲近的由头了。
南容澈自然不会顺从其意,不耐地蹙眉低头,看到案上放着的晏姈姝刚捧上来的那盏茶,就便指着说道:“朕才因饮了这茶,很觉肠胃不适,不便用膳了。”
晏姈姝听了,神色中满是委屈,方要再说什么,却被小笋见机插言道:“那小笋子先伺候陛下回寝宫休息。”当即转向晏姈姝施礼道:“恭送郡主。”接着又高呼一声“移驾”,便疾步走上去扶起南容澈,俨然不给晏姈姝在此多停留片刻的机会。
晏姈姝无法,只得行礼告退,自回慈安宫去了。
太后见晏姈姝此去并未请来南容澈,不免问及缘故。晏姈姝只回说:“陛下一时觉得圣体违和,不便前来,叫姝儿代为侍奉。”片言不提因为自己奉茶而引出的那些话,一则是不想让太后觉得她匮于侍君之能,二则也不想在太后面前自认不得君心,反而又假托南容澈之言说出代为侍奉的话,不仅可以消减太后因南容澈不来相陪而生出的不悦,又可显得自己贤惠明礼识大体。
太后心中却自明白所谓“圣体违和”不过是南容澈有意拂逆她这个母后,向她宣明态度的借口,太后又岂会对此不闻不问任由他去?因此用过午膳,自说着实放心不下,要亲去看看皇帝。
而待她携着柔隐太妃、晏姈姝等一同来到皇帝寝殿“视疾”时,御榻上却是帘帐空垂,并不见圣驾。问及殿中当值的御侍,都说“陛下自卯时起去便不曾回来,并不知圣体违和的事。”
太后便又吩咐人去宣政殿、清心殿等各处看过,都回说不见陛下,太后心中犹疑,口上却讽笑说:“皇帝真不愧是神龙天子,如今哀家想见一见他,都难了。”
柔隐太妃在旁温和一笑,说道:“太后说哪里话,陛下最是仁孝的,怎会刻意避着您不见呢。想是此时不在宫中,或许幸驾臣子府上去了。”
这一句倒提醒了太后,说起这话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靖远公府,一时怒令智昏地冷笑道:“堂堂一国之君,没事儿总去臣子府上做什么,难道能入赘不成?”
话一出口,便觉出甚是不妥,旋自掩口干咳了两声。柔隐太妃只装作没听见,晏姈姝的脸色也只有一瞬发白,便又语气平静地说道:“太后想也累了,姝儿扶您回宫吧。”
太后点头,一行人迤逦又回慈安宫去了。
虽然南容澈此次离宫并不是前往靖远公府,但也不是太后所乐见的去处——巡防营校场。
只是这巡防营的大门却远不如靖远公府容易出入,堂堂南晔主君竟被两个执戟卫士义正辞严地挡在了门外:“营防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嘿!”小笋满脸不服气地走上前去,反问道:“你看我像是闲杂人等吗?”
卫士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立着的那个寻常冠带、轻车简从的青年公子——意态舒朗,气宇轩昂,通身的气派不怒自威,可知必是身份贵重之人,但仍旧毫不容情地说道:“你等既非我营中人,又无将军手函,自然不得入内!”
小笋将手伸进袖中去取御用令牌,南容澈却自走上前来,侧目制止了小笋的动作,含笑对其中一个卫兵说道:“那你进去通报你家将军一声,就说是她的忘寒兄,前来探访。”
那卫士从不曾得见君面,更不知主君字讳,但听他自称是凌霜的“忘寒兄”,心中暗想:此人形容举止不凡,倒是很有可能与凌霜将军关系非常。于是容色稍为和缓了些,却又说道:“将军从不在营中会见亲友,况且今日营中练兵,更是无暇见客了。公子请回吧,待将军得空儿,我等自会代转。”
话音未落,营中果然传出一片冲杀之声,过了一阵又转作一片欢呼喝彩,南容澈心中愈加好奇,却见两个卫士相视一笑:“不知他们这次摆的什么阵势,定是又被将军给破了。”
第三十三章 犯君颜论罪容情
小笋见这两个执戟卫士既不肯进去通报又不给放行,再看身旁主君的一双眼睛恨不能飞到营里去的情态,终于忍不住将袖中的雕龙玉牌抽了出来,举到卫士面前道:“奉陛下口谕——”说罢侧转头来看向南容澈,等他发话。
“视察营务。”南容澈轻轻一笑,从容果断地在旁接道:“无需通报。”
龙牌一现,如同圣驾亲临。两卫士不免为之一惊,这才知道面前自称将军忘寒兄的公子原来竟是国君的钦差。于是恭敬下拜,依令放行。
南容澈登上校场点将台,静观凌霜雪衣银甲驰骑迎敌。
只见马上的她手握劲弓,反手取箭,三矢齐发,弦响处,一个校尉两个士卒铠甲当心处皆着红彩。箭镞纵然是彩蜡作成,两个士卒却因骑行间受猛力一击身姿不稳径直跌下马来,那校尉尚能回马走避,却见凌霜随后追至,又随手掣出腰间佩剑,飞身跃起,半空中划出一道剑光,那校尉兜鍪上的红缨随之坠落。
凌霜敏捷地打了一个回旋,便重又回落到自己的马背上。
相随凌霜的兵士见将军“斩首敌将”的英姿不禁又欢呼起来,不意那“被斩的”校尉此时又回身掷出三五只暗器,幸在凌霜感觉敏锐反应奇快,仰身低腰,并顺势将近前的一名士卒带倒,避过了两三支飞刃。而身后的一个士卒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被一支短镖刺中了左胸。
接着是一声惊呼:“陛下当心!”
众将士吃惊之下循声望去,却见一支镖正飞向此时站在点将台上的人,而那声惊呼正是侍立在他身侧的人发出的。
“护驾!”众军士因尚不知圣驾到此,正惊疑不定,听得凌霜一声令下,即刻纷纷围护上去,而那飞镖未到台前便因势尽而落地。好在有惊无险。
南容澈正身而立,不发一言,面色却是异常的冷峻阴沉。
校场上众将士皆到点将台前拜见圣驾,那个掷出暗器的校尉缩在行列中大气也不敢出,抱地俯首,犹觉芒刺在背,惊恐中偷眼觑向主君,却正迎上南容澈那如刀锋般锐利刺骨的目光,看样子恨不得将他就地凌迟了。
凌霜见主君无恙,便先命人将那受伤的士卒送去医治,方走上前来请罪道:“凌霜护卫有失,让陛下受惊了。”
见凌霜上前说话,南容澈目光中寒凛的戾气便自然隐退而转为关切柔和,又仔细将她通身打量了一番,确认她不曾被伤到,方说道:“爱卿素日在营中练兵,都是这般惊险吗?”
凌霜回道:“平日演练但以精进技能为要,所用兵器皆为特制以尽量避免重伤兵士,谨守规则,危险可控。今日之事,却是意外。”
“是吗?”南容澈看似平静,却将寒凛的目光射向那校尉,口中冷道:“身为校尉竟然违反定规,暗器伤人,朕可不觉得是意外。拖下去,斩了!”
“请陛下宽恩!”凌霜见南容澈一怒之下竟要杀人,急忙劝阻道:“校尉殷虎所为,虽然违反军纪,但罪不至死。他违规使用利器致人受伤,按军法当处脊杖二百,陛下要处以立斩之刑,未免过重。”
南容澈见凌霜竟出言为意图伤她的人的求情,不禁眉头一蹙,并不为她的宽怀感叹,反而更加不悦,忍怒说道:“朕要斩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犯了军纪。”
小笋见状,也在旁说道:“这人出手无测,不但险些伤了将军,还惊了圣驾,实在罪无可恕!”
小笋这样说本是意在提醒凌霜,当多体察主君的心意,可凌霜却似并未领会,继续说道:“幸而陛下圣体无恙,若是因演练中防备不及、冲犯圣驾而斩杀将校,臣亦以为不可。陛下既是在巡防营中受惊,臣愿先领治军不察之罪。”
殷虎跪伏在凌霜脚边,不敢多发一言。他心中自明方才在演练中被凌霜“斩首”后又掷出暗器偷袭,并不是想要临机模拟实战的诡谲,否则也断不需用可以害命的真镖。
他之所以这样做,实则是当时难抑积压已久的怨艾不满——想他在巡防营供职多年,本认为统领之职已在掌握之中,却不料凌霜半路凭空而降,让他只能屈居在一介女流之下,还不是因为凌霜仗着其父靖远公的威势?
可怎奈校场练兵自己又屡次败在她手下,让他在兵士面前损折了威信、跌尽了颜面,今日不如就借着兵不厌诈的名头给她点教训。谁料没能伤到她毫发不说,偏偏南容澈又突然到此,这袭击圣驾的罪名他如何担待得起?
南容澈全没有受惊之状,殷虎却早都吓得魂飞天外了。此时见到凌霜在君前犯颜相救,心中惊惧之余又多了些悔恨不安。
南容澈却已走下了点将台来到凌霜身前,沉声向她说道:“违反军纪,冲犯圣驾,在你看来,朕要治他的罪就没有别的因由吗?”
见凌霜默而不答,南容澈又斜了殷虎一眼,喉头竟又莫名地涌上了酸醋的味道,音调随之压下去透着几分沙哑:“你不明白朕的心思也还罢了,竟还替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求情,难道于你而言,如何给他定罪,比你的安危更重要吗?”
凌霜听南容澈说出这一番话,不觉心头一暖。但她方才所言只是秉公据理而发,原未及多想,便当即回道:“臣谢陛下……”
“似这般出于君臣之义的话,就不必说了。”听凌霜如此答话,南容澈不待她说完便以一声冷笑截断道。说罢却突然使出重重的一记窝心脚将殷虎踹翻,直踹得他一口鲜血呕出来。
又道:“不知平朔将军什么时候也能以关怀同袍之情,体谅一下朕心?”说罢拂袖转身,向营外走去。
凌霜被南容澈这样的反常之举惊得一怔,见他反身离开,便也不多言,只得相随其后送出营门。
等到南容澈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其中一个执戟卫士才在旁向凌霜搭话道:“将军,这位钦差大人是你的朋友吧?”
凌霜未解其意,反询以疑惑的神情。
“不是吗?”看到凌霜的反应,另一个卫士继续解释道:“他刚才还自称是将军的什么……哦对……忘寒兄呢!”
“什么?”凌霜闻言,不禁由疑惑转作惊异了——主君为何这样说呢?
“不过将军放心,我们可不是因为这个就把他放进营中去的,而是看了他的御赐令牌……”两卫士见凌霜似在犹疑,连忙表示他们绝没有因私违纪。
“哦,好。”凌霜若有所思地在原地愣了一瞬,方反身回到营中。
回来见校尉殷虎仍跪伏在地上,忍痛捂着心口向凌霜拜谢道:“幸好陛下肯听将军之言,否则属下今日难逃死罪。殷虎谢过将军,听凭处置。”
凌霜面色冷清,只肃声说道:“你自知该当何罪,去军法司自领吧。”
殷虎看着凌霜言罢走开,甚至都没多瞧他一眼,心里着实有些发虚:方才南容澈踹的这一脚已经很够他受的了,再去挨过一顿脊杖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毕竟如今军中上下都对这位平朔将军敬慕非常,军法司的那些人要是知道他使诈暗算她,不直接打死他才怪。
第三十四章 念往昔锦盒藏心
靖远公府自得斋中,凌霜手捧一卷经书,方看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却不禁想到了南容澈,又令她心下自生一阵慌乱:这一篇原是寄托女子对夫君的仰慕与思念之情的,自己怎会望文生义、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主君呢?
说起来,主君今日在校场上的言行举动,恐怕亦不能用“温其如玉”来形容。凌霜无奈地笑着摇头,意欲驱散此时走偏的思绪,抬眸间却瞥到了放在桌角上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