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第6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的讨好之意如此明显,荔知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回到荔宅后,东跨院的花厅里已经摆满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
荔慈恩满面笑容,似乎和往常一样,她热情地招呼着谢兰胥入座:“殿下回来得正好,菜刚端上你们就回来了。要是再迟一些,我还准备叫下人去街上寻你们呢!”
以往的节日里,花厅一张圆桌总是坐得满满当当,今日却显得有些空旷。
谢兰胥环视一周,忽然道:
“其他人呢”
荔象升看向荔慈恩,似乎也对此抱有疑惑。
荔慈恩笑道:“殿下放心,西跨院也有一桌,嘉穗他们在西跨院和其他人一起吃。”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谢兰胥没有起疑,在圆桌前坐了下来。
几人也接连落座。
圆桌中央有一盘糖醋鱼,谢兰胥率先伸筷,无视众人眼光,将鱼肚子那一大块给抹了下来。
他挑着这一大块无刺的鱼肚,转手就夹到荔知嘴边。
“啊。”他说。
如此坦荡,反倒衬得不约而同停下长箸的荔象升两兄妹不坦荡起来。
“殿下,你看得见我们么”荔慈恩朝谢兰胥挥了挥手,“我和哥哥还在呢,你看得见么”
谢兰胥闻若未闻。
荔知张口咬下谢兰胥夹的鱼肉,从糖醋鱼身上挑下白色的眼珠子,回礼赠给谢兰胥。
“殿下也吃。”她神色冷淡,说出的话也不大热情,更无论夹的是鱼眼珠子这种更像是没好意的东西。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敌意对抗,谢兰胥还是受宠若惊,连鱼眼珠子也毫不犹豫地吃下了。
第一筷鱼肚子,荔知知道为什么要夹给自己。
谢兰胥从来不做第一个动筷的人。
即便是和他们四人一起吃饭,他的内心,也没有完全放下防备。
或许在这个世上,能够让他完全信任的只有死人。
她利用了他的防备,预判了他的预判,将迷药下在了无人问津的鱼眼里。
当谢兰胥打翻碗筷倒在桌上的时候,除了荔象升,另外两人没有丝毫意外。
“殿下!”
荔象升急着要去查看,被他的妹妹给拦了下来。
他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姊妹。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给他回答。
“时间紧张,让慈恩和你解释吧。”荔知从圆桌前站了起来,平静道,“我还有事要做。”
荔知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打开妆匣,拿出里面唯一的一只金簪,抚摸着特意磨尖的簪尾,片刻后,用它替换了头上的玉簪。
她坐在妆镜前,看着铜镜里的面孔,练习着笑了起来。
“阿姊——”
“阿姊——”
一开始,她喊得拘谨,还不能忘记镜中就是自己。
后来,她喊得越来越顺口,越来越自然,弯弯的笑眼里好像有萤火闪烁,就好像,铜镜里那个模糊的面容,的确就是她熟悉的那个阿姊。
“阿姊——”
年幼的她在水中扑腾着双脚,努力从水里浮出头来,对着铜柱上的姊姊半埋怨半撒娇道:
“阿姊!阿姊!快拉我上来呀,别笑了,别笑了!”
阿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正在铜柱之间飞舞,却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回过头来,妹妹已经不见了。
再定睛一看,傻妹妹正在水里扑腾,练舞一天的疲惫不翼而飞,她忍不住笑了。
在妹妹的再三要求下,阿姊才将妹妹从水里拉起。
妹妹站在铜柱上,身上淅淅沥沥地正在下雨,一身舞服都湿透了。
她气得跺脚:“我讨厌跳舞!”
话虽如此,姊姊哄了一会,她也就气鼓鼓地继续跟着跳了。
那时候,她真羡慕姊姊啊。
跳得那样好,就像一只水上的蝴蝶那样。
她无数次地羡慕姊姊,学什么都很快,做什么都很好。如果能像姊姊一样就好了。她无数次地祈祷。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无论再怎么努力,她也只能做到“像”姊姊,却永远也无法成为姊姊。
她学不会姊姊的仁慈。
她绝不原谅。
庭院里有风吹过,碎金般的桂花如雨如雾飘散在空中。
荔知穿过其中,身上也沾染了桂花的香气。
她走出荔宅,坐上马车,向着皇城中最高耸最冰冷的地方而去。
从双生姊妹死去的那一天起,她就发下毒誓。
荔夏和谢慎从,世上只能同时存在一个。
唯有一种情况下,荔夏才会归来。
今日,或许就是那一日。
作者有话说:
《今日晚黑去见你》by银八。
免费睡前小短篇:
周馡已经年满十八,于是打算找个男人玩玩。
还真让她找到一个符合苛刻要求的:长得帅,身高188,八块腹肌,声音好听,无不良嗜好,学习优秀,爱干净,爱运动,不抽烟,不喝酒……
救命!
世界上真有这种物种的存在
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很久之后。
某人轻轻拨弄她敏感的耳垂,慵懒低沉的声线:“真以为是你钓得我”
第100章
皇宫正在为晚上的夜宴忙得热火朝天。
荔知使用宫正的牙牌, 顺利通过成安门进入宫中。
两个司正见了她,一脸惊讶。
“回来看看你们做得怎么样。”荔知说,“皇上的万寿宴关乎国家颜面,切不可出一丝差错。”
两个司正恭谨地应了。
夜宴由六局一司联合组织, 宫正司主要负责夜宴的秩序, 兼顾教坊司那边为了夜宴而准备的歌舞节目。
荔知再次浏览了一遍司正呈上来的夜宴安排。
又去看了一遍教坊司准备的节目,一来二去, 天色渐渐暗了。
弯月爬上皇城的角楼, 绿瓦上洒着朦胧的月光, 长乐宫前灯火辉煌,人山人海。高大的紫薇树盛放着烟粉色的花朵, 笼罩着栖息在长乐宫上的一排兽首。
靡靡的丝竹之声摇荡在夜风中。
交替着众嫔妃子嗣对御座之上的九五之尊的万寿祝福。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虽是套话, 但奈何谢慎从喜欢听。他听着那些仔细思索便知毫无可能的话, 脸上笑意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教坊司排演的歌舞节目结束后,轮到后宫佳丽们献艺。
谢慎从的后宫嫔妃并不多, 算上已经死去的,在冷宫里的,也不过是二十一人而已。
但这二十一人,却风格各异, 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第一个上台表演的是宫中位分最高的怡贵妃。
她露着一贯的骄傲神色, 提着繁丽的衣裙走到大殿中央。宫人陆续抬上古筝和屏风。她在洁白的象牙屏风前坐下,用义甲轻轻拨了拨琴弦, 一展清甜的嗓音唱了一曲表达思念之情的《念奴》。
怡贵妃娇小的影子投映在乳白的象牙丝上, 歌声婉转活泼, 娇俏如夜莺啼鸣。
大殿中烛火闪烁, 鸦雀无声。众人都听得出了神。
谢凤韶的目光随着歌声,不由自主飘向侍立在大殿角落的少女身上。
荔知站在安静宫人之中,垂着眼睫,神情淡然。
她的眉眼,声音,分明都是同一个人,就连神情都如此相似,但曾经打动他的那股温柔,却在她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是因为流放的遭遇吗
是因为他没能拯救她的家人,所以导致她如今变了模样吗
谢凤韶越是想,越是心痛如绞。
他还有机会挽回吗他还能找到通向从前的道路吗
一曲结束,众人都在叫好。
谢凤韶回过神来,跟着众人鼓起掌,但心神依然留在荔知身上。
这首《念奴》,是怡贵妃入宫那年,第一次献艺时所唱歌曲。那时候他们正是郎情妾意,如胶似漆的时候。
时隔多年,谢慎从再听《念奴》,想起了那时的情谊,心中百感交集。
“嫦曦,到朕身边来坐。朕感觉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怡贵妃原名苏嫦曦,入宫之后,只有皇帝会在高兴的时候叫她的本名。
而皇帝也已经好久没叫过了。
猛然听见这声熟悉的“嫦曦”,怡贵妃受宠若惊。
她生怕谢慎从后悔,连忙走上高台,在谢慎从身旁坐了下来。
“皇上都不常来瑶华宫,又怎么会看见我呢”怡贵妃娇嗔道。
台下的嫔妃们为怡贵妃的无耻气得牙痒痒:皇上小半个月歇在长秋殿,小半个月歇在瑶华宫,这还叫不常来吗
“皇上,那我呢”台下的鹿窈撅起小嘴,“怡姐姐尚且还有凤王陪伴,妾在下面可是孤独一人——”
怡贵妃横眉怒目,谢慎从却笑开了花。
两个貌美可人的妃子为他争宠,那是对他魅力的肯定,他怎么会因此发火呢
“好好好,你也来坐朕身边。”
鹿窈笑逐颜开,也坐到了谢慎从身旁。
如今的鹿窈和苏嫦曦便是后宫中的两大巨头,鹿窈敢和苏嫦曦叫板,旁的嫔妃却不敢。她们只能艳羡地看着陪伴在皇帝身边的两人,期望自己也有获得圣宠的一天。
怡贵妃之后,各嫔妃接连献艺。
不过有了怡贵妃的珠玉在前,之后的嫔妃再是唱歌跳舞,都没有让谢慎从眼前一亮的。
“皇上,这些节目可真没意思。还没妾宫里的见喜咕噜有意思。”鹿窈挽着谢慎从的手臂,抱怨道。
台下的林宝林刚献上准备了大半年的江山图绣作,就听鹿窈这么一说,眼圈立即红了。
“确实。”谢慎从附和道,“这些朕都看腻了,还有没有新奇的”
谢慎从一句话,让众嫔妃面面相觑。
往年也都是如此,会唱歌的唱歌,擅跳舞的跳舞,什么都不会就抄佛经说是给皇帝祈福——还能玩出什么新奇的花样
“哪怕是宫人也好呀,只要是让皇上看了开心的,本宫一定会替皇上重重地赏赐——”
鹿窈说着,视线投向荔知。
听说宫人也可献艺,大殿中一时议论声起。
“你在说什么胡话,教坊司的表演已经过了……”怡贵妃拧着眉头说道。
谢慎从没什么反应,撑着下巴说:“倒没什么不可。”
荔知在这时走出了宫人的阴影,跪在大殿的正中。
“奴婢在家中曾与姊妹学过水上舞,愿献给皇上解闷。”
“什么水上舞……就你,难不成还能跳得比教坊司的还好看”怡贵妃对所有妄图吸引皇帝注意的人展开无差别攻击。
“不跳来看看又怎么知道呢”鹿窈说。
“若是跳的不好,浪费了大家的时间,鹿昭仪你负的起责么”
鹿窈秀眉一挑,在谢慎从身上偎依得更紧:“那要是本可以让皇上开心的节目,被贵妃你扫了兴,贵妃又该怎么负责”
出身世家大族的怡贵妃平日再是撒娇献媚,也公然做不出这样的动作,她一边在心里骂着鹿窈是鹿媚子,一边张嘴就要反唇相讥。谢慎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
“水上舞……在水上跳舞”
荔知低头道:“正是。”
“需要多长的准备时间”
“两炷香时间。”
“……也罢,朕就看一看吧。”
谢慎从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
水上舞,鼓上舞……诸如此类的旁门宫中不是没有过,皇帝从未显示过热心。
倒是有的人想起了曾经的流言,前中书令荔乔年倒台之前,似乎想将双生女中的长女送入宫竞争后位。
难道……
一时间,殿内众人心思各异。
水上舞,在岸上自然施展不开。
殿内诸人跟随皇帝转移到了御苑内的濯缨湖,夜宴在水榭里继续召开。
……
荔宅东跨院的主院里,谢兰胥被一杯水给泼醒了。
“殿下!”荔象升放下茶杯,连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谢兰胥紧皱眉头,努力集中自己涣散的意识。
不远处的花厅门大敞着,可以望见里面一片狼藉,荔慈恩的身体倒在门槛上,虽然双目紧闭,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谢兰胥虽然刚刚醒来,但已经掌握了最新的事态。
“……荔知呢”他咬牙道。
荔象升犹豫片刻,说:“阿姊进宫了。”
“她进宫做什么”谢兰胥撑着荔象升的身体,勉强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阿姊要做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得出,她心存死志。或许能阻止她的,只有殿下一人。”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谢兰胥的脑海,他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谢兰胥推开荔象升,踉踉跄跄地往大门跑去。
迷药的药效还未完全消失,他全身沉重,肢体麻痹,几次都险些摔倒。但他心中怀着强烈的动机,支持着他走出大门,坐上马车,对着吃惊的马车夫,咬牙切齿说出“进宫”两个字。
“快!”他低声怒吼道。
从未见过琅琊郡王脸色发青的马车夫不敢耽搁,连忙挥下马鞭。
坐在马车上,疾驰向皇宫。谢兰胥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立即飞到荔知的跟前。
他终于知道荔知为什么要对复仇之人再三缄口了。
但是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直言求他帮助,甚至要迷晕了他去独自行动,难道是觉得他的心中还会有祖孙情谊么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厢里,双手攥紧成拳,恐惧和愤怒交织着,烧尽了迷药带来的困倦和麻痹。他想象着宫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所有恐惧都与荔知有关,每一个恐惧都源自荔知的死亡。
没了藏宝图,她就没了生的希望吗这条命除了复仇,难道就没有别的留念吗
就像一根细线绷断前的最后一刻,谢兰胥悬停在这一刻,眼睁睁地看着裂缝之处,无计可施。
在这短短一条路上,谢兰胥经历了哪怕横死一百次也不能与之相比的痛苦。
无论火烧水淹还是剑刺刀砍,他都不会感觉疼痛。
他可以忽略世上的任何一种疼痛,除了从心脏蔓延到十指尖的这种痛苦。
在她决意离开自己的时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意识到,他不能失去荔知。
不会再有人像荔知一样,走近他的心底,停留在他的心尖了。
他明确地知道,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荔知了,不会再有一个和他共同经历过三千里流放,看过同一天的仙乃月神山,在溪水中紧紧拥抱着彼此的荔知了。
如果失去她,他只能孤零零地度过余生。
他害怕孤独,害怕孤身一人。
在不曾知道孤独是何滋味,以为孤独便是日常的他,已经体验到了相依为命的温暖。
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谢兰胥僵硬地坐着,怀着任何人都不能体会的恐惧,直到疾驰的马车在皇宫前停下。
他踉跄着走下马车,一路快走,来到举行夜宴的长乐宫,却被告知宫正献舞,皇帝等人转移去了濯缨湖。
谢兰胥不敢有片刻停歇,立即又赶往濯缨湖。
到了濯缨湖畔,远远地便听到了丝竹之声。谢兰胥顾不上绞痛的胸口,推开如痴如醉,惊叹连连的宫人,走到了湖畔边缘。
不远处,皇帝正和嫔妃们都在雕梁画栋的水榭里。
谢慎从手里举着一杯茶,他似乎忘了自己举着一杯茶,目光沉沉地望着水面上翩飞的那个身影。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漂浮着碧绿的王莲,皎洁的月牙沉在湖底,嵌着一片片鱼鳞似的云朵。
少女飞舞在王莲之上,如蜻蜓点水,留下周遭一片涟漪,又如蝴蝶振翅飞起,舞出雪青色的丝带。
她的身姿如此轻盈,就像下凡的仙女,在王莲上自由地跳跃,舞动。
王莲的每一次震颤,都激荡出层层涟漪。
月光不停流动,湖水载着月光往少女身边流去。
不知不觉,他像所有人一样看痴了。
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