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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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妹妹回答得毫不犹豫,“我想坐船,想出海,想去外边的世界看看。”
“那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当然!”妹妹重重点头,“阿姊也可以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去天涯海角——”
“我去不了……”姊姊摇了摇头,脸上既没有失落,也没有向往,只有小羊羔一般的善良与从顺,“父亲要送我入宫,身为荔家女儿,这是我的责任。”
“啊”妹妹垮着脸,“我也是荔家的女儿,那我也要入宫吗”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有阿姊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忧。”姊姊握紧了妹妹的手,郑重道,“我们是双身一心,我尽了责,你便尽了责。你去过天涯海角,我便也去过了。”
“这样也太不公平了!那我也要留下来陪你——”妹妹闹起别扭。
姊姊在一个卖灯的摊贩前停下,买了一盏兔子灯塞到妹妹手里。
满街的灯火似乎都集中到了她一人身上,她温柔的笑容,在妹妹眼中有如灿烂千阳。
她摸了摸妹妹的头,轻声道:
“不幸是世间女子的常态,让我的妹妹一生幸福喜乐,是我全部的梦想。”
“姊姊荔知姊姊”
荔慈恩的呼唤猛然让她惊醒。
原来她们已经站在了一个卖灯的小摊贩前。
“姊姊看上哪一盏灯了”荔慈恩好奇道。
荔知的手不禁伸向摊位上的兔子灯笼。
“……这个吧。”她提起兔子灯笼,转手递给荔慈恩,“送给你。”
荔慈恩一脸惊喜地接了。
“兔子灯三十文。”小贩讨好笑道。
荔知随手给了他一串铜板,小贩的腰弯得更低了。
“拿去给孩子买一双新鞋,秋天快来了。”荔知说。
众人这才注意到,小贩身后还有一个两三岁的赤脚女童,坐在脏兮兮的地上玩着几块鹅卵石,小孩被用一根粗布绳拴着,另一端连着摊贩的腰带。
虽然小女孩看上去也脏兮兮的,但她腿边有一盏迷你的兔子灯,一看便是为她量身定做。兔子灯幽幽地亮着,为她照亮四周。
离开街边摊贩后,荔象升两兄妹和嘉穗嘉禾簇拥着荔知继续大路前方走去。
不一会,众人手里就都多了些节日的应景小玩意。
黑火负责给荔知和荔慈恩拎东西,他奇特的外貌在人群中引起了许多注视。有些害怕的,离他八丈远,生怕呼吸到他吸过的空气。
黑火无视周遭的目光,拿着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的月饼边吃边惊叹咂嘴。
人潮汹涌,前方有杂耍的队伍经过,荔知在推搡间不知不觉远离了大队伍。
荔知正努力往大队伍方向挤去,忽然,一个戴着玉兔面具的人挡在荔知面前。
荔知往左,他也往左,荔知往右,他也往右。
荔知诧异地看着他,雪白的玉兔面具下,一双月下秋水一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她恍然大悟,笑容不由自主出现在脸上。
“要和我一起奔月吗”
荔知把手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
玉兔牵着她走入人群,像水滴汇入大海,很快便没了踪迹。
在她走后不久,一群威风凛凛的护卫破开人海,提着一盏乳燕灯笼的谢凤韶匆匆赶了过来,他穿着昂贵华丽的衣裳,宛若一个风流倜傥的富家少爷,站在荔知刚刚所在的地方,茫然若失地张望着。
荔知被玉兔牵着,越走越快,渐渐跑了起来。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在人前奔跑过了。
久违的风吹拂在她耳边,自由充斥着她的胸腔,荔知忍不住笑出了声。
玉兔回头看了她一眼,弯弯的眼睛也露着笑意。
他们渐渐跑出人群,街道两边都是闭门的店铺,人都汇聚到了街道的另一头,这里就像是他们的秘密花园。
“砰——”
正在举行中秋家宴的皇宫方向响起了烟花的巨响。
一朵又一朵璀璨的花朵在遥远的夜空中盛开。
玉兔停下脚步,取下面具,转身看着荔知。
谢兰胥眉眼如画,轻透的大袖在夜风中簌簌飞舞,犹如下凡的谪仙。如玉光洁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烟花震耳欲聋,荔知的心跳也震耳欲聋。
她拼命克制,不向失控的心脏认输。
做谁的皇后都可以。
她不是非他不可。
烟花接二连三地在头顶的夜空中绽放,绚丽的花火四处飞溅,像细雨一样落向大地。
谢兰胥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拉入怀中。
她抵着他的胸口,和他四目相对,彼此的距离如此之近。
在响彻天际的烟花声中,谢兰胥垂下头,像鲤鱼啄水一样,用鼻尖轻轻碰撞她的鼻尖,用鼻尖代替手指,依恋地摩挲。
来回几次后,他稍微抬起了头,看着荔知的眼睛。
“你曾说过,愿为我付出所有,只求我之喜乐。”
谢兰胥的声音很轻,在荔知耳中却强过皇城方向的烟火巨响。
“……我的确说过。”
“那就答应我,不要背叛我,不要欺骗我,不要离我而去。”谢兰胥渐渐靠近,在她耳边低声道,“发誓,永远属于我,只属于我……”
烟花震得大地在震颤,荔知的身体在谢兰胥的触碰下也在轻微震颤。
选择谢兰胥,只是因为他比旁人多了一份巨额的宝藏。
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只是因为宝藏,所以在自己眼中与众不同。
然而谢兰胥湿润的瞳孔中却映照着自己情动的面容。
让她的决心显得多么不堪。
“我发誓,永远属于阿鲤。”
她逃避地闭上双眼,羽翼一般的睫毛随着眼球的不安也在颤动。
“若违此誓,天……”
谢兰胥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信天。”他说,“若违此誓,你便任由我处置。”
荔知哑然失笑。
她见过谢兰胥审讯犯人的手段,这两种誓言,似乎并无区别。
她无所谓地更改了誓言。
誓言之所以存在,便是为了破灭。
“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
阿姊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但她即便走到天涯海角,也再找不回那个身影。
两行温热的眼泪忽然涌出眼眶,但她没有睁眼,任由它坠落,意图抹去突如其来的脆弱。
谢兰胥的嘴唇像羽毛一样轻柔地落了下来。
拂过她眼泪划过的地方。
吻过她的悲痛。
一次又一次。
“我也发誓。”
他轻声说。
“般般永远属于阿鲤。”
“阿鲤永远属于般般。”
第93章
午时三刻, 京都西北方的城门罕见开启。
一名驿丞骑着快马,乘着夜色往皇宫方向一路疾驰。
向来不在深夜开启的宫门也因他缓缓打开,驿丞手中的加急密报层层递进,最后转交到了大内总管高善的手中。
一夜过去了, 天色微明。
春雨门前停了越来越多的马车, 身穿官府的官员纷纷下车,三三两两结伴往金銮殿方向走去。
他们眉心紧皱, 窃窃私语, 对即将开始的早朝神色微妙。
百官归位后, 内侍高声喊出:“皇上驾到——”
百官一同跪倒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穿着明黄龙袍的谢慎从大步走上皇座,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众爱卿请起。”
众人起身站定后, 高善面无表情道: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殿内的大臣们小心交换着眼神, 似乎在等待什么。
中书令张之贞上前一步, 说:“启奏皇上, 昨夜东山葵县急报。”
“说。”谢慎从淡淡道。
“葵县突发山洪,冲出数十顶皇冠和凤冠, 以及数不清的崔朝留物和数十斤大崔标识的金银器。葵县县令已命人封山,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不少目光落在前排的琅琊郡王身上。
谢兰胥眼观鼻鼻观心,面无波澜。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谢慎从问。
“东山葵县正处于崔朝皇室退位让贤前的最后一次南巡路上,微臣以为, 民间流传的前朝宝藏一事, 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陆续有朝臣发言,谢慎从的眼皮轻轻一抬, 眼神落在沉默不语的谢兰胥身上。
“尚书左仆射怎么说”
谢兰胥揖手行礼, 神色如常道:“下官以为, 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既然葵县山洪冲出了前朝标识的皇家物品,不若皇上派人前去一探究竟,也好过京都百姓的猜测越演越烈。若当真有前朝遗惠,对皇上,对大燕,对天下百姓,也是好事一桩。”
群臣附议,就连和谢兰胥不对付的凤王党也一反常态地表态支持。
如果当真有前朝宝藏,谁不想分一杯羹
即便皇帝拿走大头,只要能从指缝里流出一些来,都够其他人坐吃几百年了。
谁去调查此事,便是关键。
“你们说,谁能担当此任啊”谢慎从说。
凤王党接二连三站了出来,提议自己的人肩负此重任。
敬王已经在宗人府软禁了,朝堂上敬王党所剩无几,幸存者们有如惊弓之鸟,不敢妄言。而谢兰胥又沉默不语,以致朝堂上竟一边倒地响着凤王党的声音。
谢慎从看着为凤王谋划得一片火热的朝臣,眼神越发冰冷。
位列二排的钱仪望站了出来,揖手道:
“皇上明鉴,此事事关重大,若处理不当可能会为逆党留下话柄。应当派皇上的心腹重臣前去。”
“哦,那依你之见,应当派谁去探查此事”
“高善虽是内侍,但机敏过人,见多识广,又深得皇上信任,对前朝皇室也有一定了解,微臣觉得,高公公便是最佳的人选。”
高善面不改色,谢慎从却微微笑了起来。
“尚书以为呢”
谢兰胥答:“下官以为善。”
“高善要服侍朕内外起居,朕一日不可离。然朕心中确实有这么一位合适的人。东山的安县经学博士鹿元支学识渊博,为人板正,朕派他和左监门将军为特使,一同审理此事。”
左监门将军,说得好听,其实也是一位太监。
凤王党十分不平,还欲分辨,谢慎从沉下脸来,不悦道:“此事朕主意已定,不必多说,退朝罢!尚书留下,到紫微宫见朕。”
谢慎从一声令下,脸色不虞地大步离开了金銮殿,带走了无数内侍宫女,扔下一片仓皇行礼的朝臣。
……
今日朝堂上的风风雨雨,同样传到了荔知的耳里。
不光后宫里的妃子在议论前朝宝藏是否真的存在,就连宫正司里的女官,也忍不住就此私语。
在官署里,荔知严令众人不得议论前朝政事,官署之外,荔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她才是后宫里对前朝宝藏最为关注的人。
整个上午,荔知都在思索,葵县是否就是前朝末代皇帝南逃时选择的埋宝地点。
以至于直到在御花园里狭路相逢,荔知才发现谢凤韶从正前方走了过来。
看清来人相貌后,荔知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抱着一坛花,便下意识地行礼退让。
谢凤韶却停在了她的面前。
荔知垂着眼睛,只能看见他衣袖上沾染的泥土,以及怀中的陶土花盆。
谢凤韶没有主动说话,她只能率先开口请安。
“嗯,我很好。”谢凤韶踌躇片刻,说,“你现在忙吗”
“奴婢能为凤王做什么”
“我刚刚从玉山行猎归来,在山上发现了一株白日也在开花的昙花,觉得十分稀奇……便想到了你。”
谢凤韶手中的花坛出现在荔知的视野之中。
细长的叶片,小小的白色花朵,羽毛一般的花瓣,幽幽的芳香,猝不及防地忽然占满荔知的感官。
“……送给你。”他略微局促地说。
荔知心中惊讶,面上平静依然。
“奴婢不敢承受凤王厚爱。”荔知屈膝行礼,婉拒道,“怡贵妃爱花之名远扬,一定比奴婢更想见识此花的风采。”
“母妃有那么多花,不差这一个。”谢凤韶劝说道,“这花是我亲手挖起来装入陶盆,又一路抱着入宫的,你就收下吧。”
荔知听了这话,更不敢收。
他这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看见,她要是收下昙花盆栽,岂不是马上就会全城皆知
“凤王的心意奴婢心领了,这花还是送给怡贵妃吧……”
“你就收下吧!”
“奴婢不敢……”
“你——”
几次推拒,昙花在一推一送间忽然垂直落了下去。
砰的一声,陶土花盆碎成几块,里面的土和花一起落了出来。泥土溅上谢凤韶和荔知的鞋。
荔知心里一跳,连忙跪了下来。
“凤王恕罪,奴婢……”
“你一直想方设法避着我。”谢凤韶的声音紧绷,充满克制,“为什么”
荔知根本不知道前情,不敢冒然答话,只能低头沉默。
洁白的昙花染上尘土,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忽然被强硬地从地上拉扯了起来。
“我不喜欢你跪我。”谢凤韶咬牙说。
“……”
“你离京之前,我派人去狱中问你是否愿意金蝉脱壳,你为何不走”
荔知再也抑制不住惊讶,抬起眼睛对上了谢凤韶的眼睛。
“那名狱卒,是凤王的人”
“你被打入大狱的那段日子,我一直在想办法救你。可我那时尚且年幼,无力改变父皇的决定,只能买通刑部大狱的人,想要在离京的路上用一名死囚犯将你替换。”
买通刑部大狱,替换流放犯人。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即便是贵妃之子,若是此事曝光,以皇帝刚愎自用,疑神疑鬼的性格,即便能留下凤王头衔,此生与东宫也是无缘了。
凤王所冒风险之大,让荔知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和狱卒的对话,除了彼此,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时,她满心都沉浸在自己的复仇里,像墙角的一只蜘蛛,蛰伏在自己的世界里,仔细而缜密地安排着离开京都之后的每一步路。
隐姓埋名,苟且偷生非她所愿。
所以她当时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甚至没有仔细推敲来人背后的身份。
一直以来,她都缄默不语,直到今日谢凤韶将旧事重提。
“……凤王为何要为我铤而走险”荔知怔怔道。
谢凤韶的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你真的不知吗”
荔知迟疑着正要说话,一群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刚一回头,便看见明黄的衣袍从月亮门后走了出来。
在谢慎从身后,还有穿着官服的谢兰胥,以及乌压压一群宫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砸碎的昙花就在两人脚下,荔知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昙花,只能先向着谢慎从的方向行礼。
谢凤韶见到皇帝,有些意外,但并不慌张。
“儿子给父皇请安。”他行礼道。
谢慎从看着眼前这新奇的一对组合,眼神在地上的昙花上转了一眼,笑呵呵道:“真是稀奇,你们两个怎么聚在一起了”
按尊卑,荔知等着谢凤韶先说话。
“儿子来宫中来给母妃请安,碰上荔宫正就说了几句话。”谢凤韶说。
荔知接着说:“奴婢检查了冷宫的季度供应,正要回宫正司,便碰上了进宫的凤王。”
“那倒是巧。”谢慎从说,“地上的昙花怎么回事这昙花倒有几分稀奇,怎么白天还开起花来了”
谢凤韶看了一眼荔知,说:“……儿子今日去玉山打猎,看见了这花觉得稀奇,就挖了起来带进宫,想让父皇和母妃也看看,没想到路上走得急了,没留神落到地上砸碎了。”
“你有心了。”谢慎从说,“高善,叫人把这昙花捡起来,找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