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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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沉默后,高善开口了:
“你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
荔知的回答超乎高善的意料,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
“你什么都不要”
“为惠而望报,对公公这样的人并不管用。”荔知说,“如果公公不想履行承诺,就是一百个我,也斗不过一个公公。与其让公公费神,不如我自己放弃这个念头。”
面对后宫有第一煞神名号的高善,荔知神色从容,微笑淡定。
“荔知只望公公做出抉择的时候,莫要忘记今晚。”
笑了笑,荔知不再等待高善的回答,转身离开了冷宫外的宫道。
身后静悄悄的,一束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
荔知回到长秋殿,见到鹿窈,告知她装神弄鬼之人是冷宫里跑出来的发疯嫔妃。
冷宫里多的是这样的可怜人,鹿窈并未细问,得到保证长秋殿不会再闹鬼便让她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她带着两名女官再次来访冷宫。
把手宫门的两个内侍见她一愣。
“开门,宫正司稽查冷宫内务。”
荔知走进冷宫后,让两个女官分别去巡查不同方向,而她独自一人走向最里端的破败小院。
即便是白日的冷宫,也充斥着一股凄凄惨惨的气息。
坐上宫正的位置,宫中所有嫔妃和宫人的背景都在她的脑海之中。
石映月,封号采女,六皇子的生母。
荔知推开摇摇欲坠的小木门,看见坐在桌前的石映月。她借着窗外的日光,正在缝制一双虎头鞋,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看来,一脸惊讶。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母亲。
石映月看着站在门口,身穿高级女官衣裳的荔知,犹豫片刻,主动开口道:“你是来找淑妃娘娘的吗她在隔壁主殿,你走错了。”
荔知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娘娘日安,奴婢是陪上峰来的,她在和淑妃说话,打发奴婢到别的地方看看。”
“原来是这样。”石映月笑了起来,岁月拍打过的眼角波纹一片。
“娘娘的手艺真好。”荔知走近了,看着她手里的虎头鞋说。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采女,说不定还没有姑姑的品级高。叫我采女就好。”石映月的目光落在手里的虎头鞋上,目光中一片温情,“这是我给六皇子绣的,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一个月一个样,不知不觉地就长大了。啊——我还没有请姑姑坐下,太失礼了。姑姑请坐,我给姑姑沏一杯茶——”
石映月慌忙站了起来,目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四下寻找。
“我的茶……我的茶……”
荔知心中一酸,连忙按住她。
“采女勿急,奴婢刚刚在淑妃那喝过茶了,不渴,奴婢坐着就行。”
石映月窘迫地笑了笑:“也好……淑妃的茶是好茶……”
她拿起桌上就快完工的虎头鞋,继续绣了起来。
“姑姑莫要笑我,这双鞋我想早些绣完,赶紧给淑妃娘娘送去。”她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荔知笑了笑,宽慰道:“采女不必在意我,我看采女绣工出色,心中很是羡慕。”
她拿出怀里绣好的荷包,拿给石映月看。
“我自己绣的,就很难看。”
石映月看了她的荷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宛如少女一般。
“能够收到姑姑荷包的人,一定会十分欢喜的。”
“为什么”
“这荷包,一看就是鲜少做针线活的人费心所制。”石映月的神情温柔起来,似乎想起了某一个人,“愿意为一个人做并不擅长的事情本身,就足够让人感到欢喜。”
“采女想起了谁”
石映月低下头,唇边露着一抹微笑:“一个死脑筋的人。”
荔知坐了一会,出言告别,石映月忙着赶制虎头鞋,将她送至小屋门口便返回了桌前。
荔知环视屋内,记下所缺生活物件,打算在稍后就派人给她送来。
她走出小院,看见不知何时来的高善。
高善看了她一眼,目光投向虚掩的木门背后的石映月。她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穿针引线,将所有母爱都缝制在那双活灵活现的虎头鞋里。
“她从来没有绣完过。”高善开口,“每到她即将完工的时候,我就会将那双鞋拿走。她找不到鞋,就会拿出针线重头开始。”
“她的记忆停留在六皇子死之前,如果是小时候,她就绣虎头鞋。如果是少年时期,她便缝里衣。”
“每次缝制的东西不见,她不哭不闹,毫无怨言,只以为是淑妃不愿她和六皇子亲近,所以拿走了她的绣品。”
“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长秋殿,只能偷偷扒着窗户,偷看淑妃抱走的六皇子的时候。”
荔知沉默半晌,说:“她是一个可怜人,即便不为公公,我也会在能力范围之内照顾她。”
高善不置可否。
他迈腿走过荔知,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说:
“你姊姊的事,我很抱歉。”
荔知猛地转身,高善却没有停步,径直迈入了石映月的屋中。
他背对着荔知,不知和石映月说了什么,石映月仰头笑了起来,那双苦难镌刻过的眼睛,满溢着少女的天真和见到心上人的快活。
荔知站了一会,放弃了追问的想法,抬脚离开了冷宫。
高善已经表明立场,聪明人之间不必再说更多。
时隔多日,荔知终于得以回家。
家里不仅有弟弟妹妹,嘉穗嘉禾,还有谢兰胥。
一切如常,一切都让她感到久违的熟悉和自在。
用过夕食后,两人坐在东跨院的花廊下乘凉。
绚丽的紫藤花铺满花架,像一片会涌动的紫色海洋。傍晚暖洋洋的风吹拂着低垂的紫藤花束,送来阵阵幽香。
荔知和谢兰胥并肩坐在一起,手牵着手。
得知长秋殿闹鬼的背后是高善和石映月,谢兰胥没有丝毫吃惊。
“你知道皇帝为何信任高善吗”谢兰胥空着的另一只手把玩着落下来的紫藤花瓣,“高善原是崔朝时候的官宦少爷,因大不敬被抄家,未满十五的高善没入掖庭,净身做了内侍。燕朝建立后,皇帝为收揽人心,翻了许多前朝之案,高家便是其中之一。”
“只有高善这种和前朝有着血海深仇的人,皇帝才敢将他放在身边重用。有了石映月做软肋,高善已经不可能再妨碍我们。”
荔知抬眼眺望远方,天边外的一片火烧云,在晚风的推动下,步步紧逼,缓缓推进,像是要将两人和紫藤花一起燃烧干净。
“高善从一开始,便没打算与我们作对。”她说。
谢兰胥朝她看了过来。
“或许,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荔知说。
“……也许吧。”谢兰胥转过头,也望向天边那片越来越近的火烧云。
荔知从怀中掏出那只花了她数个日夜功夫的荷包,故作随意地递给谢兰胥。
谢兰胥接过荷包,定定地看着。
他许久没说话,荔知不由有些紧张。
“……不错。”
谢兰胥终于开口。
虽然他的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但他立即取下原本挂在腰间的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入了荔知所送的荷包里面,重新系了起来。
“如何”他站了起来,向荔知展示着腰间的新荷包。
“很适合你。”荔知笑道。
“我也觉得。”谢兰胥说,“就是这个蝴蝶,阴柔了些。”
“那是绣的飞鱼!”荔知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谢兰胥及时补救:“……还好有飞鱼平衡。一个图案绣两种花样,不比尚宫局绣娘的技艺还要炉火纯青”
一阵强风吹过,头上飘下纷纷扬扬的紫色花瓣。
荔知忍不住站了起来,张开双手站在花雨之中感受天地的馈赠。
谢兰胥在一旁看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瞧,像下雨一样,阿鲤开心吗”荔知回头笑道。
谢兰胥望着她笑了。
“开心。”
却不是因为花雨。
第90章
翌日, 如入宫点卯前。
荔慈恩将一只雪白的小猫儿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里。
“多谢你,慈恩。为了这只猫儿,你一定费了许多心思。”荔知抱过白猫,由衷感谢道。
训狗尚且不易, 何况训猫。
荔慈恩却仰着灿烂的笑脸说:“能帮上姊姊的忙, 我高兴得不得了。何况只是训只猫儿呢”
荔知抱着猫儿往荔宅大门走去,荔慈恩同行相送。
“你明年就十五了, ”荔知打趣道, “若有中意的公子, 悄悄和姊姊说,姊姊帮你安排。”
“姊姊这么早就想把我嫁出去”荔慈恩故作生气, 瞪大眼睛道,“想要我嫁人, 那也得姊姊先嫁, 哥哥后娶, 最后再考虑我!”
“姊姊不催你,婚姻大事不能儿戏。现在荔家也没有什么大人了, ”荔知自动忽略了主院只能张着嘴流口水的荔老夫人,“只要个人清白,姊姊都能为你和象升做主。”
到了大门口,荔慈恩将荔知推出家门。
“姊姊操心我和哥哥, 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荔慈恩站在门槛后, 冲荔知扮了个鬼脸。
荔知忍俊不禁,腾出一只手和荔慈恩挥了挥, 然后走到自家马车前。
马车夫从车里拿出一个铁猫笼, 荔知将小肉圆子一样的白猫放了进去。
猫儿在笼子里适应良好, 转了两圈, 绿宝石一般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新奇的四周。
荔知坐上马车,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了瑞安门前,她提着猫笼下车,步行往官署走去。
此时百官在金銮殿上朝,宫道上只有偶尔匆匆路过的宫人,见到荔知,忙不迭行礼问安。
荔知微笑回应。
到了长秋殿前,荔知先将猫笼交给春梅,春梅见到美丽的白猫,惊讶道:“宫正怎么带了一只猫儿来”
“送给昭仪解闷的。”荔知笑道。
宫中没有皇后,太后也早逝,嫔妃们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鹿窈刚刚起床,揉着眼睛接见了荔知,听说她带了一只猫儿来给她解闷,兴奋地立即瞪大了双眼。
“快快,让我见见那猫儿!”
荔知让春梅将猫笼带了进来,鹿窈把两只小脚匆匆往绣鞋里一塞,就急忙跑了过来围着笼子看。
“她会不会咬人”她又想触摸,又有些害怕,紧张地询问荔知。
“不会的,这只猫儿温顺又活泼,昭仪不妨摸来试试。”荔知鼓励道。
鹿窈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向猫儿,透过铁笼的空格摸了摸白猫儿。后者低下头,用柔顺的头颅顶了顶鹿窈的手指。
鹿窈发出惊喜难耐的叫声:“快把她放出来!”
不一会,鹿窈就抱着白猫儿难舍难分了。
“昭仪可以想一想,要给猫儿取什么名了。”荔知笑道。
“朕也来帮忙想一想!”
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原本的安宁。
鹿窈和荔知等人连忙向大步迈入主殿的皇帝行礼,面无表情的高善低头跟在后边。猫儿从鹿窈的怀里跳出,扬着尾巴慢慢走到皇帝明黄的衣摆下。
“都起来吧!”皇帝大手一挥,弯腰抱起了白猫儿。
鹿窈和荔知对视了一眼。
“奴婢先退下了。”
皇帝任由她倒退转身主殿。待殿内只有他和鹿窈之后,谢慎从状若无意道:
“你们感情倒好。”
“当然好了,要不是荔姊姊,我也不会遇见皇上。”鹿窈挂上谢慎从没有抱猫的另一只胳膊,天真无邪地笑道。
“你在宫中过得开心,自然最好。”谢慎从说着,将白猫儿从怀里放出,坐到了茶桌前。
鹿窈察言观色,走到了谢慎从身后,有轻有重地为他揉捏肩膀。
谢慎从闭着眼感受,过了一会,开口道:
“你这手艺挺好。”
“那是当然,要不怎么说我是爹娘的小棉袄呢。”鹿窈说,“不过,现在我是皇上的小棉袄啦,皇上冷得肩膀疼的时候,就来见我,我会好好给皇上捏一捏。”
“就你这小嘴像抹了蜜一样甜。”谢慎从终于露出笑容。
鹿窈从他肩上探出头,俏皮道:“我不是见皇上不开心,所以才想方设法让皇上笑一笑吗”
“你看出了”
“皇上一进门就垮着脸笑也不笑,谁看不出来!”鹿窈一边敲着他的肩,一边状若无意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皇上生气啦”
谢慎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狠厉:“是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当朕半截身子入黄土,迫不及待要拥立新君了!”
“皇上何必跟他们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鹿窈伏在皇帝肩上,甜甜道,“我日日陪伴皇上身边,最清楚皇上威武神猛,身体康健,我还要给皇上生个小皇子,让皇上看着他长大呢!”
“只有你是真心盼着朕好!”谢慎从说,“他们啊,都恨不得朕今日就立太子,明日就传位新君!”
“我才不想皇上这么早就当太上皇呢,”鹿窈撒娇道,“要是新君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的孩子,那妾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这宫里呀,只有你敢说真话,也只有你是全心全意想着朕。”谢慎从叹息一声,“怡贵妃虽然爱朕,但她也明里暗里劝朕早日将凤王立为太子,以安社稷——朕一没病,二没老,安的哪门子社稷”
“他们就是没安好心!”鹿窈煽风点火道,“我只要皇上心里高兴,立谁做太子,什么时候立,我都不在乎,反正皇上比我聪明,皇上决定的就是最好的。”
毫无征兆地,谢慎从冷不丁地说:
“朕立琅琊郡王为太子怎么样”
鹿窈心头一跳,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她和荔知的关系并未掩人耳目,皇帝既然知道她和荔知走得近,又知道荔知和琅琊郡王走得近,那么这个问题,其实是在变相试探琅琊郡王对储君之位的态度。
“皇上那么多儿子,为什么要立儿子的儿子”鹿窈说,“你要立琅琊郡王,那还不如立以后我们的孩子呢!”
鹿窈一番话句句熨帖,把谢慎从哄得身心舒畅,也让他的疑心暂且按了下来。他在金銮殿上积累下来的一腔怒气烟消云散。
“这只猫儿,就取名见喜好了。就如同朕见到你就欢喜一般!”谢慎从大笑道。
得了赐名也就相当于御猫了,低位嫔妃见了猫都得让路,如此恩赐,鹿窈少不得又是一通撒娇卖痴。
到了下午一些的时候,皇帝给鹿昭仪的猫赐名的消息传遍后宫,听说瑶华宫里又砸了不少东西。这已经是常态了,不仅瑶华宫的宫人习惯,后宫里的其他人也习惯了。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足以扭转朝堂力量的重大消息传遍京都。
大约申时,皇帝召琅琊郡王入宫商议政事,密谈之后,琅琊郡王从大理寺卿擢升为尚书左仆射,官至从二品,仅在中书令之下。
至于早朝时力劝皇上立太子的排头兵,谏议大夫陈友,则被停职调查。
皇帝的调动决定,有如一盆冰凉彻骨的冷水,瞄准凤王党的脑袋倾倒下去。
其中尤为恼怒的,并非当事人,而是当事人的母亲。
瑶华宫一日之内已经损失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宝贝,怡贵妃气得连自己好不容易精心养护长的指甲都给折断了。
“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眼下儿子也不在身旁,怡贵妃也不在乎什么面不面子了,她趴在嬷嬷的腿上,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皇上之前分明说过要让凤儿当太子的,如今不仅一推二推,还宠幸起了那个姓鹿的狐媚子!现在全后宫都在看我的笑话,难道我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嬷嬷拍着她的背,像安慰小孩一样道,“娘娘心善,总是看不起后宫里的一些手段,可在这吃